路过图阴的时候倒也平安顺利，只是听采买的下人说，图阴周边最近匪患严重，需留心防备。唐穗娘心想水路应该比陆路安全，没想到从图阴启程的半夜，他们就遇到了水匪。
陆棉棉睡得很死，唐穗娘先醒了过来。她听见门外有人倒地的声音，赶紧伸手摸床边的软剑。外面的人七嘴八舌低声交谈，看来人数不少。唐穗娘有些担心闻有思，便赶紧起身摇醒陆棉棉，并示意她噤声。
"你趴床底下，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唐穗娘低声说。
陆棉棉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意识到是水匪后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她赶紧翻身下床，蹲在床底。唐穗娘站在门边，仔细听门外的动静，门突然被踹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提着刀走进来。
借着月光，唐穗娘先刺向靠近自己的矮个水匪。那人躲避不及，右臂被刺了一剑，顿时高声呼痛。
"谁在那？"
另一个高个水匪抄刀朝剑光来处劈，唐穗娘吓得赶紧躲。高个水匪明显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定了定神便看清唐穗娘的身形。"原来是个女人。"高个水匪笑道，"这趟打猎不亏。"
唐穗娘握紧手中的剑，她的剑术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又似乎毫无头绪。几次躲开高个水匪的刀后，她终于被逼入墙角。
"小爷不爱杀女人，你脱了给小爷摸摸，摸开心了就放过你。"高个水匪笑道。此时，矮个水匪也扯了张床单步，把右臂伤口包好，笑着朝唐穗娘走来。
"呸。"唐穗娘冷冷地啐了一口。
高个水匪冷笑："何必呢？死了小爷一样摸。你空拿着剑又不会使，还能把咱爷俩干了？"
唐穗娘也有些心急，越急反而越想不起来。她的剑在半空中动了两下，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水匪很快看出是虚张声势，笑得更大声了。
"将军得胜踏春还，柳絮飞作捷报传。"
念诗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似乎遥远却又真切，让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唐穗娘听出这是闻有思的声音。
"酒尽歌罢不足意，柳折剑舞为君欢。"
"谁？谁在说话？"两个水匪都有些慌了，不敢轻举妄动。
"雷电簌簌空中过，燕雀翩翩水上翻。"
唐穗娘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霹雳，这几句诗唤醒了她对剑法的印象。她挽起一个剑花，朝水匪刺去。
"轩辕万乘肃天地，龙渊七星照河山。"
高个水匪首先反应过来："这是……细柳剑！？"
"秋水回望惜叹惋，战士同去不同还。
白骨筑成千秋业，佳人念此泪潸潸。"
那软剑似鞭又似绳，缠得两个水匪招架不得。高个水匪赶紧把长刀一扔，举手就擒："在下不是细柳剑的对手，愿凭姑娘处置。"那矮个水匪见状，便也举手投降。
"细柳为剑春常看，剑为细柳肝胆寒。
洗尽沙场修罗面，绮绣罗衣茉莉簪。"
最后两句的声音已经明显来自于门前，闻有思秉持一支烛台走进屋内，他低头将桌上的油灯点亮，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你看起来没什么事。"唐穗娘打量了闻有思一眼。
"常年泛舟江海，若是连防御水匪的准备都没有，只怕早寄身鱼腹了。"闻有思也看了看唐穗娘前后，笑道："你也还是完整的。"
唐穗娘去看床底的陆棉棉，几个下人走进来，把两个水匪绑好，准备交给官府处置。高个水匪突然喊道："这位使剑的姑娘，可是唐将军后人？"
唐穗娘轻轻擦去陆棉棉的眼泪，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高个水匪说："小人石杉，原为敏州人，当年逃难陕州，在唐将军麾下先锋队做百夫长。将军蒙冤受死后，小人愤世嫉俗，才落草为寇。姑娘剑法、身形，竟与唐将军有五分相似。小人之前言出冒犯，此去愿受官府刑罚，若逃得死罪，石杉将听凭姑娘差遣！"
说完他便自行走了出去。唐穗娘安抚陆棉棉在床上躺下，和闻有思走到房外："你刚刚念的诗是什么？"
"那是你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唐默厉和崔青领在平定四王之乱的最后一站凯旋而归，在庆功宴上折细柳为剑作舞的故事。"闻有思眼神悠悠，似乎在畅想当年之景，"它是我父亲所作，名为《细柳剑舞歌》。"
唐穗娘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诗句，她确信自己没有听过，但在听过一次之后却能完整地记住。而诗中描述的剑法，她已经能记起一二。从闻有思和石杉的说法中，她可以推测出这是唐默厉拿手的剑法。"难道我真的是唐默厉的徒弟？"唐穗娘双手抱胸，鼻头皱成一团。
闻有思愣住片刻，轻轻垂下头："为什么你不能是唐默厉的女儿呢？你思考时的表情，和必言一模一样。"
唐穗娘沉默了半晌，叹气："如果我真的是她女儿，我是不是要帮她平反啊？"
闻有思欲言又止，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多余的答案。
唐穗娘继续说："但我现在失忆，说明有人并不想我做这件事，但是希望我用另一个身份活着。那我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做这件事。那个有思必言的女孩早就死了，我呢，现在就好好活着，不惹麻烦事。"
闻有思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还是微笑。
"是啊。"他说，"好好活着就行了，"
由于将水匪移交官府耽误了一天时间，莲舟抵达茂京时已经过了七天。京城的繁华与一路的水村山郭形成鲜明对比，连陆棉棉也忍不住惊叹："我有十多年没来茂京了，多了好多新鲜玩意。"
闻有思说："你们可以住在昌禹苑，那里每天都有表演，是茂京最好的客栈。我在那留了间房，明天会带太医过来给穗娘瞧瞧。"
如果唐穗娘真的是崔必言，那茂京就是她出生的地方，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印象。这座城市被两条水渠分为四个部分，唐穗娘正沿着来时水路挖出的广贺渠驾小船而行，昌禹苑便在这条水渠尽头。那里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一座园子，广贺渠流入昌禹苑，便在中心汇成一座湖泊，这个时候湖上开满莲花。湖边有一座戏台，常年有各地来的戏班子表演，若是叫座，便有机会入王侯相府，甚至入宫面圣。昌禹苑的老板叫祁鹿驰，祖上曾是本朝第一任工部尚书，由于酷爱看戏，在退休后建立了昌禹苑，传到祁鹿驰这里，已经是名扬海外。
"祁老板，把我那间'霜山祭'房收拾一下，"闻有思看见出来迎接的祁鹿驰说，"我有两个朋友，今晚打算住这。"
祁鹿驰听完面露难色："闻二公子，您那间房……我让另一位客人入住了。"
闻有思一听，折扇打开，甩了个脸色："祁老板，你开玩笑呢？我一年四百两银子长期租着那间房，你竟然趁我不在偷偷让别人住进去？"
祁鹿驰赶紧扇自己脸："我今晚送一顿好酒菜给您赔不是。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有维拿国的刀客来表演，来看的人太多了，有一位客人非要我们把那间房让他住一晚。您知道您那间房看戏是最好的，而且他也说就住今晚，给得也确实多。我就抱了个侥幸心，也许您今晚不在呢……"
闻有思听得额头上暴青筋，但仍然笑着用折扇拍祁鹿驰的脸："你给我把钱退给人家，就说这件房的租客允许他看表演，但是晚上必须睡外面。"
祁鹿驰一听慌忙摆手："不行啊，闻二公子，这是违反宵禁令的……"
闻有思懒得理他："你自己解决。"说完便带着唐穗娘和陆棉棉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间叫"霜山祭"的房间，位于湖边正对戏台的位置，是一座小阁楼的二层。唐穗娘看见那房间上挂着"霜山祭"三个字，觉得有些奇怪："这间房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闻有思说："这是修建昌禹苑那位祁工部起的，因为他酷爱看戏，所有房间都是用戏的名字。《霜山祭》是他最喜欢的戏，所以用来命名这间最好的房。"
陆棉棉"噫"地露出嫌弃的表情："竟然喜欢《霜山祭》这么烂的戏？"
唐穗娘更好奇了："怎么，这出戏讲什么的？"
陆棉棉正要回答，祁鹿驰带着一位年轻黑衣男子从屋内走出："不好意思，这几位今晚住这里。"
唐穗娘看见黑衣男子虽然瘦弱，走路却十分沉稳，至少是练过下盘功夫。"向三位表示抱歉，是我非要求住在这里的。"男人说，"祁老板已经找了一位同意与我合住的客人，我也不需要在这里叨扰了，告辞。"
黑衣男子说完便跟着祁鹿驰离开。"他口音有点像朗州人诶……"陆棉棉若有所思，很快便将这人抛往脑后，"哇，这就是昌禹苑最好的房间！"
这间房大约三十多尺的长宽，用一座琉璃屏风分成茶室和寝室。茶室连着一张阳台，坐阳台上能刚好看到湖边的戏台。
"这房子也做得太好了。"陆棉棉赞叹，"只可惜名字不太好……"
唐穗娘想起《霜山祭》，趁机追问："所以它到底是个什么戏嘛。"
陆棉棉表情又变得难看起来："是关于神明和信徒的戏。有一个叫霜山的地方，一直与世隔绝。一天来了两个外人，外人就扮成山神和祭司，骗霜山的居民向他们进贡。"
唐穗娘有些惊讶："怎么还有这种戏。"
陆棉棉撇撇嘴："可不是，后面更离谱。有一天演山神的人爱上了霜山一个土著姑娘，土著姑娘却拒绝接受'山神'的爱，因为她认为自己身份低微，不可亵渎神明。这个'山神'骗子便撺掇'祭司'骗子，让山民把姑娘献祭；然后又撺掇姑娘，说祭司篡改自己的旨意，让姑娘杀之并取代。姑娘不得已真的杀死了祭司，然后自己成为祭司和山神在一起了。"
唐穗娘惊讶地长大了嘴："这是谁写的故事本子啊？"
陆棉棉继续说："还没完，姑娘和山神骗子在一起没多久，就发现山神和前任祭司都是骗子，一怒之下杀死了山神骗子。结果没多久山上就发生了地震，山民认为姑娘的弑神行为惹来天怒，便把姑娘也杀了。"
唐穗娘怔怔地看着她："没了？"
陆棉棉点点头："没了。是不是很烂？我小时候有戏班子在桔阳演过，都没什么人看，演了一半台下那骂得一个脏。我看到姑娘杀死祭司我就走了，主要是觉得曲子太奇怪了，挺瘆人的。后面的情节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她说完问闻有思："我没说错什么吧？看了太久了记不清楚。"
闻有思笑道："差不多，这个戏很有名——不过是臭名。流行的戏本子都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很少有人会看这种山村戏剧的。"
唐穗娘："可我觉得很有意思，若有那个戏班子排演，我会去看看的。"
陆棉棉吓一跳："别啊，真的不好看。我推荐你看《翠蝶缘》，里面书生可深情了……"
唐穗娘赶紧示意她打住："可以了，这个我没什么兴趣。"
闻有思忍不住扬眉："我儿时的一个玩伴，也很喜欢《霜山祭》。"
陆棉棉完全不信："小孩子看这个，不被吓死就不错了，还会喜欢？"
闻有思不说话，只是看着唐穗娘。
陆棉棉睡得很死，唐穗娘先醒了过来。她听见门外有人倒地的声音，赶紧伸手摸床边的软剑。外面的人七嘴八舌低声交谈，看来人数不少。唐穗娘有些担心闻有思，便赶紧起身摇醒陆棉棉，并示意她噤声。
"你趴床底下，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唐穗娘低声说。
陆棉棉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意识到是水匪后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她赶紧翻身下床，蹲在床底。唐穗娘站在门边，仔细听门外的动静，门突然被踹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提着刀走进来。
借着月光，唐穗娘先刺向靠近自己的矮个水匪。那人躲避不及，右臂被刺了一剑，顿时高声呼痛。
"谁在那？"
另一个高个水匪抄刀朝剑光来处劈，唐穗娘吓得赶紧躲。高个水匪明显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定了定神便看清唐穗娘的身形。"原来是个女人。"高个水匪笑道，"这趟打猎不亏。"
唐穗娘握紧手中的剑，她的剑术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又似乎毫无头绪。几次躲开高个水匪的刀后，她终于被逼入墙角。
"小爷不爱杀女人，你脱了给小爷摸摸，摸开心了就放过你。"高个水匪笑道。此时，矮个水匪也扯了张床单步，把右臂伤口包好，笑着朝唐穗娘走来。
"呸。"唐穗娘冷冷地啐了一口。
高个水匪冷笑："何必呢？死了小爷一样摸。你空拿着剑又不会使，还能把咱爷俩干了？"
唐穗娘也有些心急，越急反而越想不起来。她的剑在半空中动了两下，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水匪很快看出是虚张声势，笑得更大声了。
"将军得胜踏春还，柳絮飞作捷报传。"
念诗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似乎遥远却又真切，让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唐穗娘听出这是闻有思的声音。
"酒尽歌罢不足意，柳折剑舞为君欢。"
"谁？谁在说话？"两个水匪都有些慌了，不敢轻举妄动。
"雷电簌簌空中过，燕雀翩翩水上翻。"
唐穗娘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霹雳，这几句诗唤醒了她对剑法的印象。她挽起一个剑花，朝水匪刺去。
"轩辕万乘肃天地，龙渊七星照河山。"
高个水匪首先反应过来："这是……细柳剑！？"
"秋水回望惜叹惋，战士同去不同还。
白骨筑成千秋业，佳人念此泪潸潸。"
那软剑似鞭又似绳，缠得两个水匪招架不得。高个水匪赶紧把长刀一扔，举手就擒："在下不是细柳剑的对手，愿凭姑娘处置。"那矮个水匪见状，便也举手投降。
"细柳为剑春常看，剑为细柳肝胆寒。
洗尽沙场修罗面，绮绣罗衣茉莉簪。"
最后两句的声音已经明显来自于门前，闻有思秉持一支烛台走进屋内，他低头将桌上的油灯点亮，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你看起来没什么事。"唐穗娘打量了闻有思一眼。
"常年泛舟江海，若是连防御水匪的准备都没有，只怕早寄身鱼腹了。"闻有思也看了看唐穗娘前后，笑道："你也还是完整的。"
唐穗娘去看床底的陆棉棉，几个下人走进来，把两个水匪绑好，准备交给官府处置。高个水匪突然喊道："这位使剑的姑娘，可是唐将军后人？"
唐穗娘轻轻擦去陆棉棉的眼泪，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高个水匪说："小人石杉，原为敏州人，当年逃难陕州，在唐将军麾下先锋队做百夫长。将军蒙冤受死后，小人愤世嫉俗，才落草为寇。姑娘剑法、身形，竟与唐将军有五分相似。小人之前言出冒犯，此去愿受官府刑罚，若逃得死罪，石杉将听凭姑娘差遣！"
说完他便自行走了出去。唐穗娘安抚陆棉棉在床上躺下，和闻有思走到房外："你刚刚念的诗是什么？"
"那是你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唐默厉和崔青领在平定四王之乱的最后一站凯旋而归，在庆功宴上折细柳为剑作舞的故事。"闻有思眼神悠悠，似乎在畅想当年之景，"它是我父亲所作，名为《细柳剑舞歌》。"
唐穗娘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诗句，她确信自己没有听过，但在听过一次之后却能完整地记住。而诗中描述的剑法，她已经能记起一二。从闻有思和石杉的说法中，她可以推测出这是唐默厉拿手的剑法。"难道我真的是唐默厉的徒弟？"唐穗娘双手抱胸，鼻头皱成一团。
闻有思愣住片刻，轻轻垂下头："为什么你不能是唐默厉的女儿呢？你思考时的表情，和必言一模一样。"
唐穗娘沉默了半晌，叹气："如果我真的是她女儿，我是不是要帮她平反啊？"
闻有思欲言又止，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多余的答案。
唐穗娘继续说："但我现在失忆，说明有人并不想我做这件事，但是希望我用另一个身份活着。那我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做这件事。那个有思必言的女孩早就死了，我呢，现在就好好活着，不惹麻烦事。"
闻有思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还是微笑。
"是啊。"他说，"好好活着就行了，"
由于将水匪移交官府耽误了一天时间，莲舟抵达茂京时已经过了七天。京城的繁华与一路的水村山郭形成鲜明对比，连陆棉棉也忍不住惊叹："我有十多年没来茂京了，多了好多新鲜玩意。"
闻有思说："你们可以住在昌禹苑，那里每天都有表演，是茂京最好的客栈。我在那留了间房，明天会带太医过来给穗娘瞧瞧。"
如果唐穗娘真的是崔必言，那茂京就是她出生的地方，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印象。这座城市被两条水渠分为四个部分，唐穗娘正沿着来时水路挖出的广贺渠驾小船而行，昌禹苑便在这条水渠尽头。那里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一座园子，广贺渠流入昌禹苑，便在中心汇成一座湖泊，这个时候湖上开满莲花。湖边有一座戏台，常年有各地来的戏班子表演，若是叫座，便有机会入王侯相府，甚至入宫面圣。昌禹苑的老板叫祁鹿驰，祖上曾是本朝第一任工部尚书，由于酷爱看戏，在退休后建立了昌禹苑，传到祁鹿驰这里，已经是名扬海外。
"祁老板，把我那间'霜山祭'房收拾一下，"闻有思看见出来迎接的祁鹿驰说，"我有两个朋友，今晚打算住这。"
祁鹿驰听完面露难色："闻二公子，您那间房……我让另一位客人入住了。"
闻有思一听，折扇打开，甩了个脸色："祁老板，你开玩笑呢？我一年四百两银子长期租着那间房，你竟然趁我不在偷偷让别人住进去？"
祁鹿驰赶紧扇自己脸："我今晚送一顿好酒菜给您赔不是。事情是这样的，最近有维拿国的刀客来表演，来看的人太多了，有一位客人非要我们把那间房让他住一晚。您知道您那间房看戏是最好的，而且他也说就住今晚，给得也确实多。我就抱了个侥幸心，也许您今晚不在呢……"
闻有思听得额头上暴青筋，但仍然笑着用折扇拍祁鹿驰的脸："你给我把钱退给人家，就说这件房的租客允许他看表演，但是晚上必须睡外面。"
祁鹿驰一听慌忙摆手："不行啊，闻二公子，这是违反宵禁令的……"
闻有思懒得理他："你自己解决。"说完便带着唐穗娘和陆棉棉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间叫"霜山祭"的房间，位于湖边正对戏台的位置，是一座小阁楼的二层。唐穗娘看见那房间上挂着"霜山祭"三个字，觉得有些奇怪："这间房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闻有思说："这是修建昌禹苑那位祁工部起的，因为他酷爱看戏，所有房间都是用戏的名字。《霜山祭》是他最喜欢的戏，所以用来命名这间最好的房。"
陆棉棉"噫"地露出嫌弃的表情："竟然喜欢《霜山祭》这么烂的戏？"
唐穗娘更好奇了："怎么，这出戏讲什么的？"
陆棉棉正要回答，祁鹿驰带着一位年轻黑衣男子从屋内走出："不好意思，这几位今晚住这里。"
唐穗娘看见黑衣男子虽然瘦弱，走路却十分沉稳，至少是练过下盘功夫。"向三位表示抱歉，是我非要求住在这里的。"男人说，"祁老板已经找了一位同意与我合住的客人，我也不需要在这里叨扰了，告辞。"
黑衣男子说完便跟着祁鹿驰离开。"他口音有点像朗州人诶……"陆棉棉若有所思，很快便将这人抛往脑后，"哇，这就是昌禹苑最好的房间！"
这间房大约三十多尺的长宽，用一座琉璃屏风分成茶室和寝室。茶室连着一张阳台，坐阳台上能刚好看到湖边的戏台。
"这房子也做得太好了。"陆棉棉赞叹，"只可惜名字不太好……"
唐穗娘想起《霜山祭》，趁机追问："所以它到底是个什么戏嘛。"
陆棉棉表情又变得难看起来："是关于神明和信徒的戏。有一个叫霜山的地方，一直与世隔绝。一天来了两个外人，外人就扮成山神和祭司，骗霜山的居民向他们进贡。"
唐穗娘有些惊讶："怎么还有这种戏。"
陆棉棉撇撇嘴："可不是，后面更离谱。有一天演山神的人爱上了霜山一个土著姑娘，土著姑娘却拒绝接受'山神'的爱，因为她认为自己身份低微，不可亵渎神明。这个'山神'骗子便撺掇'祭司'骗子，让山民把姑娘献祭；然后又撺掇姑娘，说祭司篡改自己的旨意，让姑娘杀之并取代。姑娘不得已真的杀死了祭司，然后自己成为祭司和山神在一起了。"
唐穗娘惊讶地长大了嘴："这是谁写的故事本子啊？"
陆棉棉继续说："还没完，姑娘和山神骗子在一起没多久，就发现山神和前任祭司都是骗子，一怒之下杀死了山神骗子。结果没多久山上就发生了地震，山民认为姑娘的弑神行为惹来天怒，便把姑娘也杀了。"
唐穗娘怔怔地看着她："没了？"
陆棉棉点点头："没了。是不是很烂？我小时候有戏班子在桔阳演过，都没什么人看，演了一半台下那骂得一个脏。我看到姑娘杀死祭司我就走了，主要是觉得曲子太奇怪了，挺瘆人的。后面的情节还是别人告诉我的。"
她说完问闻有思："我没说错什么吧？看了太久了记不清楚。"
闻有思笑道："差不多，这个戏很有名——不过是臭名。流行的戏本子都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很少有人会看这种山村戏剧的。"
唐穗娘："可我觉得很有意思，若有那个戏班子排演，我会去看看的。"
陆棉棉吓一跳："别啊，真的不好看。我推荐你看《翠蝶缘》，里面书生可深情了……"
唐穗娘赶紧示意她打住："可以了，这个我没什么兴趣。"
闻有思忍不住扬眉："我儿时的一个玩伴，也很喜欢《霜山祭》。"
陆棉棉完全不信："小孩子看这个，不被吓死就不错了，还会喜欢？"
闻有思不说话，只是看着唐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