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就是要做王爷的人,她是平民家的普通女孩,配不上的。

    他喜欢南望,南望出身好,生得好,懂事聪明,品行可靠,是良配。

    她这个“兄弟”,越了界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不好不好。

    春秧在床上又歪了半日,等养足精神了,起来吃了晚饭,磨墨写了封信,托爹捎过去。

    粟骞看穿了她的心思,怜惜地说:“你不比别人差,先好好想一想,倘若确定想要,爹帮你去争。你不用管别的,有爹呢。”

    李秀荣插一嘴:“你胡说什么!”

    粟骞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就算她想要星星月亮,也不是不可能。”

    春秧看一眼春生,笑笑,郑重地回答:“爹,没有的事。”

    她不想当小偷,而且就算没有南望,这事也难成,将来春生知道江家那些往事以后会难受,她不能那样做。

    粟骞垂头一叹,重新拿起那信,站起来,很是沉重地说:“那好。”

    他走到门口,春秧起身跟过去,娇声说:“爹,嘴里没意思,我想吃糖葫芦。”

    “行,爹给你买去。”

    思儿有了身孕,粟骞怜他们不容易,每日早早打发松秋回去了。这会人不在,他亲自送信,再调回头,去巷口的铺子里买糖葫芦,生怕一串不够,把稻草把子上剩的几串全买了。

    他是买零嘴的常客,掌柜的笑着找零,顺口说:“粟先生真疼孩子!”

    粟骞呵呵笑,不接柜面上的钱,只问:“有什么新鲜玩意吗?”

    “有,小孩的耍货,外头管这个叫什么拼图。先生请看,东西虽简单,玩起来却不容易。一百钱一幅,听着贵,但这玩意一小片一小片的,片片不一样,十分费工夫,挣不了几个钱。您看看这做工,边角一点毛刺没有,要不要带一个回去给孩子玩玩?”

    “有的都拿上,往后有那好吃的,好玩的,劳动你送去我们家。你放心,家里有人,绝不赊账。”

    “好好好。”

    粟骞左手抓着一把糖葫芦,右手夹一个大包,脚下匆匆往家赶。

    杉月阁门口,徐茂定定地站在那,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突然开口:“粟先生读了那么多书,为何还不懂怎么教孩子?惯子如杀子,将来……”

    粟骞停住脚,恼道:“关你屁事,你读书多,书上没教过你‘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吗?”

    从前他心疼这孩子受父母迫害,很不容易,没想到他得寸进尺,越发不像个人了。

    徐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道:“我是为她好,我是为她好。”

    “滚!”

    粟骞咬牙骂完这句,站在同光院门口,深吸一口气,等重新变回和善的粟先生了,才往里走。

    春秧在信里“解释”了那日情形,提醒他:南望是出于没能帮到她的愧疚,自责之下才冒认了这个事。她压下心里的难受,写了许多规劝他读书的话,再写她要闭门学针线烹饪,近来不便外出,请他不要跑空。

    这不是空话,养了几天,春秧感觉身上好了,主动和母亲说起学缝补的事。

    爹说的没错,她不会描花样子,自然也学不好刺绣,只学缝补就好了。

    叽叽喳喳的女儿一下活成了倩真的模样,李秀荣心疼得偷偷掉泪,到了她跟前,还得装出个笑模样。她哄了劝了,见女儿坚持要学,只好请乔二嫂过来教,她带着三春学走路。

    小娃儿学步最费大人的腰,春生心疼母亲,不肯去乔师傅那边学新功夫,要留下来带孩子。

    春秧怕耽误他,夜里爬起来,画了个简单图样,第二天交给乔婶婶。

    “这样绑起来,不必弯腰也能帮她。”

    乔二嫂笑道:“这个容易,我这就做来试试。”

    她要回家拿布,李秀荣拦了,说:“她那些旧衫,你叫我留着,我都留了。有些料子不耐收,三春未必等得到,拆一件就是了。”

    她裁剪,乔二嫂缝,做得飞快。

    春生举着三春在摸屋檐下的冰凌子,春秧过去帮她擦手,劝道:“哥,你过去吧,有我们呢。”

    春生点头,刚要走,又回头问:“他怎么不来了?”

    春秧勉强笑笑,说:“读书办事,忙着呢。”

    春生垂眸,小声说:“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和他无关。”

    啊?

    春生怕她没听明白,干脆直白地说:“我仍把他当兄弟,你自然不需要有芥蒂。”

    “哥!”

    春生看一眼屋里忙碌的母亲,低声说:“不过,我总觉着他处处不拔尖,事事不稳妥,配不上你。”

    春秧抿着嘴笑,羞道:“快过去吧,多学点本事总是好的。”

    春生幽幽地看着她,歉疚地说:“那日,我们要是不贪玩,早些……”

    “怪我自己不留心,往后会小心的。快去吧!”

    春生点点头,大步流星走了。

    春秧盯着门口出神,听到娘一声叫唤,回头说:“就要过年了,这样冷清。”

    董家搬走了,老鼠精一家被抓走了,唐家为了倩真姐姐的婚事,全都借住在亲戚家。洪家……如今也安静了:洪福跟那寡妇跑了,洪莺穿一身红,被那个送驴的远亲接走了,洪泽一如既往地捂在房里,洪泽他娘特地挨家挨户上门告知:“我叫方翠芝,是个寡妇。”

    随着称呼的转变,这人也变了,家里安安静静的,再不说那些刻薄的闲话,家门口也干净了许多。

    李秀荣和乔二嫂听见“冷清”,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声。

    李秀荣怕女儿心里不好受,就说:“我们带三春,你回屋去玩那个……拼图,这会不够亮,过会再学针线。”

    “好。”

    五幅拼图,春生一幅,乔夏一幅,乔冬一幅,给洞洞留了一幅《卧虎图》,她拼的是《折枝墨梅图》。上方的诗文好拼,先从这里开始,已经拼了大半。她本以为留白处可随意填充,很快发现这样拼出来是不对的,留白处也有光线明暗之分,着实费神。

    “哔咻……哔咻……”

    春秧仰头,屋顶一个洞,一张俊脸堵在那。

    春秧朝他摇头,用手指指东边。

    褚懂堵一下嘴,把脸移开,随即垂下来一根绳子,上边系着一个长纸卷。

    春秧将它解下来,展开,这是一幅折枝红梅,落款是南望的章。

    绳子又被拉了上去,再吊下来一张小卷,这是他写的字:她们回京了,说是要回去议亲事。这是她欠你的画,托我送来。粟春秧,不许说那样的话,我很想你,很担心你。昨儿夜里梦见你掉进了大粪坑,捞都捞不出来,急死我了。

    春秧憋住笑,仰头瞪他,朝他挥拳。

    他笑嘻嘻地“躲开”,舍不得走,又将脸堵在那洞口,大幅地做着口型:我……错……了!

    门口有响动,两人同时僵住,春秧快步走过去,将娘堵在门口。

    “娘,怎么了?”

    “该喝枣茶了,来,趁热喝。你放心,我晾了一会才端来,不烫嘴。”

    春秧用嘴唇堵着料,先把茶喝尽了,再张大嘴,仰起头,让枣片都掉进嘴里。

    “你这孩子,这么急做什么,慢慢吃,别噎着了。”

    春秧用舌头将红枣枸杞都推到左腮,含含糊糊说:“娘,没事,我吃得了。娘,给婶婶也冲一碗,她也要补补。”

    “你放心。”

    李秀荣抓着碗出去了,春秧赶忙抬头看屋顶,褚懂又张大嘴说:我……给……你……送……红……花,大……夫……说……吃……了……好!

    春秧摇头,他当没看见,小心地把瓦片补回去,很快就消失了。

    春秧待不住了,搬着拼图的板子到屋外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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