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抬起脚又放下,赌气说:“那我不进来好了。”

    春秧轻叹,缓缓蹲下,掐着手里的帕子说:“春生离家出走了,我娘身上不大好,恕我不能好好招待。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欢喜,只是……人生在世,在很多事上身不由己。”

    她的忧愁把褚懂的心融化了,他跟着蹲下来,甜甜腻腻地说:“只要你心里有我,那别的,都不叫事。”

    春秧垂头,恹恹地问他:“春生和你说过什么吗?”

    想来也不会,他家那个褚,和春生家的江,有解不开的仇结。可她很想把这些事和他说一说,也只能和他说。

    褚懂拿手指敲着门槛,漫不经心地说:“近来只碰上过一回,打个照面而已,没说什么。等等,我想起来了,上回在那河里凫水,他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后巷的天地太小,一辈子留在这里,日子是平稳的,但这一生也虚度了。”

    所以春生确实是想出去闯一闯,而不是自己误会的那样,对家人心生怨恨?

    “婶子怎么了?上回还好好的,这是着凉了吗?我找那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春秧抬头转向他,笑了笑,礼尚往来地说:“不必了,董伯伯在看诊。你父亲怎么样了?”

    褚懂回头张望了后方,春秧提醒他:“都不在家,隔墙无耳,不过,还是小点声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褚懂伸着脖子,让脑袋跨界进到屋里,只是不敢贴近了。

    “好一时坏一时,王太医说怕是熬不过年去。春秧,我……”

    “你们在做什么!”

    院门处一声怒吼,把被门槛分隔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春秧暗自懊悔不该沉浸在心事里,忘了留意四周。

    褚懂回头一瞧,顿时火冒三丈,跳起来骂:“关你娘的屁事!”

    糟,一时顺嘴,又说糙话了。

    好在春秧这会没有心思管教他言行,只警惕地盯着扶住门框停步的徐茂。

    徐茂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何这般不自爱,名声坏透了,将来如何嫁得出去?我几次三番好意提醒,你全当耳旁风!”

    褚懂冷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臭虫爬花轿,想充小红娘?可惜呀,还差一颗痣呢!她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她不仅嫁得出去,将来我还能让你天天在她面前跪地磕头。”

    徐茂惨白一张脸,还待要说。

    褚懂面露凶光,眯着眼威胁:“你多念了几句之乎者也的狗屁,自来瞧不起我们,哼,可你不要忘了,以我的身份,想要弄你,容易得很。要不是她不让我随意开杀戒,就你这样的卑鄙无耻,早死百八十回了。”

    徐茂一言不发地盯着春秧,春秧觉得特没意思,转身进屋去了。

    春秧扶着醒转的李秀荣坐起,小声告诉她:“娘,洞悉在外边,爹没在家,我没让他进屋。”

    李秀荣点头,虚弱地说:“话要说得和软些,好生和他说明白,以免误会你冷心冷意,寒了他的心。”

    “嗯,娘,你这会感觉怎么样?糟了,绿豆汤还在火上!娘,你先靠一会,我去看看。”

    褚懂隔着两间屋子大喊:“那野狗滚开了。春秧,绿豆都煮开了,我把它盛出来吧?”

    春秧高声回道:“好,小心,不要烫了手。”

    “哎。”

    褚懂把煮成褐色的绿豆汤摆在桌上,又照上次的法子拿冷水湃好。

    春秧朝他使个眼色,示意他早点回去。

    褚懂舍不得走,十分难受。

    外边传来章金花的高嗓门:“有些人呐,那是哈巴狗咬月亮,哼,不知天高地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四处勾搭,真不要脸,呸!我在这等着,看你们将来能得意到哪去……”

    褚懂冲出门去,春秧要追,李秀荣一直想出这口气,故意拉住她,说:“我腿上没劲,你扶我起身。”

    春秧和母亲留在房里,听褚懂连骂带吓,几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褚懂重新进门,大声说:“我这就进京请旨。春秧,你等着我,我不允许这些混蛋欺负你!”

    他才多大,贸然去京城请旨赐婚,多鲁莽!

    春秧惊诧,正要劝说。李秀荣斩钉截铁道:“你有这样的决心,很好,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褚懂越想越觉得该立刻去办好这事,他深深地看了春秧一眼,转身往外走。

    李秀荣推了春秧一把,春秧跟上去。

    褚懂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这样轻,知道是她,高兴不已,回头再次保证:“春秧,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谁来也不许。我这辈子,只娶你这一个。”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若是……”

    “没有的事,我要是连这事都办不好,那还有什么脸活着?呃……我会先替你爹告了假再走,你别担心,娘娘的圣寿在下月初,我惦记着她,快马加鞭赶去给她贺个寿,谁好意思拦我?”

    “我是说……要是不成,长大些再说也不要紧。”

    褚懂心说:你不急我急啊!我巴不得立马就成亲。

    这话说不得,他装着深思熟虑一般,沉声说:“那不行,将来的事说不准的,早点定下,你我都安心,外人也没处说嘴了。往后我看哪个瞎了眼的还敢暗地里欺负你,春秧,要不,我走之前,先弄了他们吧?”

    春秧猛摇头,劝道:“由着他们折腾去,我爹说……”

    她压低了声,把爹说的那话告诉了他。

    他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那鳖孙,粟先生说得对,那傻子人见人嫌,不知道是谁刁钻,把他派这来了。这人胖得像座山,最是怕热,一直窝在北边不动的。哈哈!”

    春秧担心母亲,又舍不得他,小声问:“你要出门,总要准备一两天吧?”

    “嗯,打点好拜寿礼就走。”

    “要是出得来,明儿……过来吃个晚饭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春秧咬着嘴瞪他,他傻笑道:“我就是高兴的,不是故意冒犯。近来脑子糊涂,常胡说八道,你别介意。”

    春秧装不下去了,笑了。

    褚懂想哄她高兴,忍不住邀功:“新来的那两个杂碎想勾搭我,好端端的就要解衣裳,嚷着天太热了,我叫人把她们扔到池子里凉快凉快。”

    春秧心里绞成了一团,赌气说:“你真是好福气!”

    褚懂先是恼,但一瞧见她的娇俏面容,这气就生不起来了,好声好气哄道:“这样的福气,我可不稀罕,这都是麻烦,是祸害。你放心,等中秋一过,就好打发了。我娘说眼下那边受冷落,我在这时候做点什么,在王爷眼里就是落井下石,只怕要招他嫌,不如再等等。”

    春秧垂头,沮丧道:“你做得很好,是我小心眼,太计较了。”

    吃醋好啊!

    褚懂咧着嘴说:“你很好,有错也该是她们的错,你放心,等时机到了,我弄死她们。”

    春秧看向他,轻摇头。

    这羞涩的小模样,真好看呐!

    褚懂看着她,痴痴地说:“我随口乱说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春秧又想笑又害羞,催道:“快回去吧,明儿……”

    “我记着呢,萝卜丝还是豆芽?”

    春秧掩着嘴噗嗤一笑,嗔骂:“那是去年的事了,你也太小看人了。”

    “是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我狭隘了,还请姑娘原谅。”

    他对着她长揖,幻想着这是“夫妻对拜”。

    春秧不知道,朝他拱手行兄弟礼,笑道:“你别学这一套,酸!”

    “好!”他也朝她拱拱手,眨眨眼,柔声说,“等着我!”

    春秧不好意思答话,侧着头以笑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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