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周日下午,我乘着公交车前往启明高中,在车上我反复咀嚼手中紧攥的史书,至今我二十八岁,仍然记得那个时候翻开史书的感受。像一点点酸涩在心中慢慢化开,留下一滩月影,上面撒满了盐,是长夜不间断的潮湿。

    脑中突然想起一句狄更斯的话:“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睿智的年月,这是蒙昧的年月,这是一个信心百倍的纪元,也是一个疑虑重重的纪元,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我们面前无所不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

    正如此言,在东方一轮红日斜光而出,社会主义新时代随之到来,当下的我却无比彷徨。手中紧攥的史书扑闪着翅膀,要逃离我的手,我感觉身上所有气力往手中倾泻,书的边角都皱了起来。

    这是我一生痛苦唯一的良解。

    我叫禹霁月,不知诸君可否听过“清风霁月,和光同尘”,大抵是父母希望我如霁月般“光而不耀,与光同尘”,虽不至和光,却也要如霁月落落大方。

    七岁时,在南康一条高速公路修好之际,他们的车子轻轻碾过还散发着水泥未完全融合的气息的高速公路,他们的生命也被这条路轻飘飘的带走了。

    多年以后,我只会想起地上的两滩殷红的血迹,不断灼烧我的心灵至今,就好像心腔中的血液不间断的沸腾,却被困在血管之中。压抑而又疯狂。

    之后,我被领进了爱心福利院,最爱的事情便是独自捧着一本史书坐在角落之中。看看这些真真实实发生过的遗憾,大到家国一夜倾覆,祸水难收,背上千古骂名,小到贬谪无数仍一腔热血或郁郁而终,或战死沙场,或无人问津。

    比我不幸的人数不胜数,我热衷于解剖他人的痛苦。如蚁和鳌之间的悬殊,这样我的痛苦就不就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也因此我的历史格外的好,不幸的王朝或人我都格外关注。但好像每个王朝或人即便各项条件配置都是顶配,也总会染上不幸。

    十八岁那年周日下午,我前往启明高中应聘高中历史老师,我心口的火焰迸发着,痛苦像绵绵不绝的山洪从心口开始骤然淹没了我。

    到站铃声响起“启明高中到了”我拿着史书下了车,过马路时低头翻阅了下史书,不及我抬头,一阵剧痛袭来,我感觉我的身体被车撞到了七八米之外,眼前是一阵白光。

    正如幼时父母的死亡一般,在路上我滚了几圈之后停了下来,缓缓阖上双眼,我感觉我的身体无比轻灵,朝着眼前的白光走去。

    意外的是,从七岁开始沸腾着的血液,在此刻居然全部停止了翻涌,我无比庆幸。

    我曾以为史书是我唯一的良解,我以为不曾看见过天堂,此刻我竟然相信,天堂一会是另一种良解。原来死亡带来的不仅仅是解脱,更是将你的灵魂剖析,审视着整个历史。

    眼前的白光闪烁着,有千万萤火在眼前流淌,如梦如幻,如鲛珠般温热美好。

    于是,

    我去寻找我的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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