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眼看着,徐景裕的手往下落,似乎就要碰到她。

    江昭下意识的应激反应,猛地抬脚直接一脚踹到他的下巴——

    这是徐景裕数千年以来,第一次没有躲开来自别人的攻击,江昭这一脚甚至算不上轻,撞得他齿间一痛。

    这种清晰的痛感,真是好多年都没有过了。

    别说凡人了,就算是仙魔,都连他的手指都碰不到一下,而现在他竟然被这样一个弱小的凡人给踢到。

    徐景裕在自己的舌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江昭怯生生地抬眸看向他,也看到了他稍微有些破了的嘴角,大概是刚才突然撞上,牙齿咬破了嘴唇。

    这本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对方是徐景裕,这件事就变得可怕起来了。

    徐景裕是不喜欢血的。

    他对血的厌恶程度到了,就算从战场上走出来,也把剑扔给旁人擦得干干净净的才收回来。

    别人的血他都不愿见,更别说他自己出血了。

    江昭的呼吸忽然收紧,心跳加速了几分,这回是真的生怕惹怒了徐景裕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也的确如她所料。

    徐景裕舔了舔唇角,在尝到血腥味后脸色一沉,冰蓝色的瞳孔竟变得有些红了。

    他是真的在生气。

    随后江昭下巴一痛,被他用力捏着,徐景裕若是再用力一些,江昭觉得自己的下巴可能都会脱臼。

    她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呜咽道:“对…对不起…”

    方才的温柔假象荡然无存,徐景裕死死地盯着她,比任何一次看她的眼神都要狠厉,当初她被徐景裕一刀刺入心脏时,天色太晚了没看清他的表情。

    分明也只是捏着她的下巴,江昭却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人扼制。

    许久之前的记忆在这一刻钻入,当年他那冷漠的语气与现在的神情重叠起来,心口处的烙印火烧般疼。

    生理性的疼痛根本忍不住,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徐景裕也没有半点怜悯,他只是看着她,冷漠、狠戾地说了一句。

    ——“擦干净。”

    把血迹擦干净。

    徐景裕松开手,江昭猛地往前跌了一下,随后抬手抚着自己的脖颈和心口大口喘着气,连手都是颤抖着的。

    江昭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是前几日洗干净,今天才取下的,上面还沾染着一些药草的清香。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徐景裕嘴角的伤,生怕又惹怒了他。

    这凡体的确脆弱得不堪一击。

    或许等她完成这段剧情,飞升回仙班以后,能有一些所谓的女主光环可以对抗一下徐景裕吧。

    江昭不敢用力,轻轻地把他伤口上的血迹擦干净以后,才垂眼低声说:“我去拿些敷药…”

    “不用。”徐景裕冷声拒绝。

    江昭再次抬眸看向他的唇角,刚才那微乎其微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他的身体修复能力本身就很强,别说是这种小伤了,就算是捅穿了他整个身体也可以自己愈合。

    拥有这样的不死之身,却因为一些小伤与她计较。

    江昭还有些心有余悸,起了身:“那我去给苏姑娘煎药。”

    她走路还有些腿发软,走得缓慢,刚走出两步,就听到徐景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只是这样,你就要死了吗?”

    江昭没说话。

    只是这样?对他而言,要她怎么样都轻而易举,难道还能算是恩赐了?

    也是。

    的确只是这样而已,他又不是没有对她做过更过分的事。

    “徐公子,我只是一介凡人。”江昭又强调了一次,声音是颤的。

    在他面前,她只是个不堪一击的人偶。

    这次徐景裕没接话,也没有跟上来,自己倚着那院落里的石桌,撑着下颚抬眼看了眼她的背影。

    刚才,自己甚至可以杀了她。

    可他没有。

    留着她这条命,难道不算是一种仁慈么。

    …

    江昭去药房煎药,刚配好药,就听到苏槐的声音,苏槐轻声唤着她。

    “江姑娘。”

    “嗯?”江昭回头看着她,“苏姑娘今日怎么自己出来了?心情好了些吗?”

    苏槐的状况,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在江昭这里住着的时候看似没有太大异常,那些自刎过的伤口也结痂愈合了。

    只是疤痕下在长新肉,苏槐总觉痒想要去挠,被江昭阻止了很多次,但这些都不是最大的难题,最大的难题还是苏槐的精神状况。

    她只信任江昭,依旧不让其他人接近。

    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在这样的时刻给自己找了一个精神寄托,并不是因为江昭有多好,她有多相信就江昭,其实只是因为她在给自己找最后求生的浮木。

    “我方才,在院子里见到一个男人…”苏槐小声说,“他是江姑娘你的朋友吗?”

    江昭知道苏槐现在的情况也不好接触其他人,只能安抚一句:“是我一个病人,之后他就会离开,我也会提醒他不要来我们这里的。”

    苏槐点头,侧身进来后,又说:“可我见他似乎与江姑娘你关系不浅的样子,你们…很亲密。”

    江昭煎药的手停顿了一下,猜测苏槐可能是看到了刚才自己在替徐景裕擦嘴角,这落在外人眼中的确是个亲密的行为。

    “苏姑娘你误会了。”江昭解释道。

    可苏槐似乎没听进去,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她:“江姑娘,你是个好人,所以我得告诉你的…若是真的心悦,也要考虑好二人是否合适,我见那公子也不似随城人。”

    曾经,苏槐也相信爱可以战胜一切。

    永川人又如何,爱就爱了,可后来…后来…

    “爱什么都不是,爱是最无用的东西了…”苏槐又说,“我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护…”

    这几日来,苏槐偶尔会与江昭有些交谈,江昭也稍微有一些碎片的了解。

    苏槐舍不得拿掉那个孩子,虽然一开始与他在一起就是做好没有后代的准备的,对方也说,没有孩子也好,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辈子两个人了。

    但这个孩子还是来了。

    母体在激素的作用下,会激发出想要保护好自己孩子的本能,郎君让她拿掉孩子,可她不愿,那是她的孩子啊,而且…

    大夫明明也说了,这个孩子若是被拿掉,苏槐的身体根本就怀不上第二个孩子,他们要拿掉的不仅仅是这个孩子,而是她这一生做母亲的权利。

    江昭虽说是不太能理解有身孕后的心理变化,但她想起以前自己还在现实世界的时候——

    童年时期,她其实是不喜欢毛绒绒的生物的,小兔子小猫小狗小仓鼠,这些她都不喜欢,因为小动物的生命太脆弱了。

    她见过好朋友养的小仓鼠死掉以后,朋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那时候开始,江昭就觉得这样脆弱的生物代表着生离死别,所以她不敢。

    别人的小猫小狗总是那么可爱,可江昭不会自己去养,只是偶尔出门遇到有人带出来,她都会伸手摸一摸。

    喜欢是喜欢的,可又不敢拥有。

    只是哥哥不知道这些,见她每次都要默默就以为她喜欢,买了一只小猫回家说是给她的礼物,江昭当时从哥哥手上接过那只小猫的时候。

    她想。

    我很脆弱,你也是,我本决定好这一生都不要养宠物了,因为害怕分别,也害怕你生病,但是既然来到我的世界。

    你以后就是我最宝贵的宝贝了。

    或许苏槐,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等江昭回过神来,苏槐还在自己喃喃自语:“所以江姑娘,你与他之事,还得再考虑考虑,切不可随意定了亲。”

    刚才那误会大了,但江昭现在没有心情去做太多解释,她只是敛眸与苏槐说:“有劳苏姑娘担心了,只是我与他本就没有那种情,而且…”

    江昭忽然停顿,也不知为何,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脏竟然有些抽着的疼。

    她说:“他本就是不可能的人。”

    无论怎么看,自己跟徐景裕都是背道而驰的两条用不相交的线。

    …

    煎煮好这味药后,江昭端着准备让苏槐回屋去喝,现在还有些烫,而且屋子里生了火也要温暖一些。

    她们刚走回院落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徐景裕依旧没走,悠闲散漫地在晃悠手上的小铃铛,还把之前抢走的糖葫芦挂坠放在了一旁,他这模样,不像是随意把玩。

    江昭心中一惊,脑海中跳出一个词:“招魂”。

    寻一些她生前喜欢的东西,再用招魂铃唤她回来…江昭都不敢想,自己若是真的会被徐景裕招到一魄的场景。

    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捏碎她的。

    苏槐见了徐景裕,也不敢往前了,江昭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她慢慢靠近的时候,徐景裕都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她把那碗药放在他面前,徐景裕被药的苦味熏得皱眉,终于看了她一眼。

    “什么药?”徐景裕问询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虚假的关心。

    仿佛刚才要把江昭下巴捏碎的不是他。

    “是苏姑娘的药。”江昭回答,“苏姑娘怕生,不愿意见生人,她病情不太稳定,可否劳烦公子你先回避一下?”

    徐景裕没回应她,而是抬眸看了一眼在远处怯生生的苏槐,随后他动了动唇,语气里没有半分情感。

    “她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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