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收到谢祁的来电，顾影正握着压感笔在给线稿做最后的润色填充。皇天不负有心人，凌风杂志这块硬骨头终于被她给啃了下来。
先前杂志主编对于顾影设计的最新一期期刊封面并不是很满意，这一个礼拜她通宵达旦尝试了好几种风格的插画，这俩天才让对方点了头。
“你好顾小姐，这边再次提醒您，节目第二期的录制时间是定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缓缓流出。
顾影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这几天，她不是在家里大扫除就是在研究某书上的菜谱苦练厨艺，虽然成效不大，倒是让顾影暂时忘了“要上节目”这件手足无措的事。
以她的名义填了资料并在网上报名的那个“罪魁祸首”已被找到，这个人就是方可馨。
那晚顾影在三人姐妹群里吐槽，喋喋不休的时候，方可馨一番醒悟，出来认了此事。
作为好闺蜜的方可馨一向热衷于帮顾影摆脱单身，走上人生幸福路。当时她正在看一部你侬我侬的流油韩剧，电脑冷不丁出现一个广告弹窗——是一个报名界面，方可馨随手一填点了上交，没想到就这样被选中了。
长这么大，顾影也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除了大学毕业那年的“挂名男友”。可那是为了撮合朋友的权宜之法，自然当不得真。
现在，让她当着全连城人民的面谈恋爱，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平地惊雷。
“顾小姐，你有在听吗？”谢祁介绍说，“我们台里配有专业的化妆和造型团队，妆容和服饰方面可以不用担心……”
这些话落在顾影的耳边，就像唐僧的紧箍咒，勒得她头皮越来越紧，头痛也越来越剧烈。
这时微博后台有个未读新消息，顾影之前石沉大海的消息终于被回复了——
s：【没关系，我也是手滑点到的。】
果然屋漏偏逢连夜雨，糟心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有一桩呢！她这几天的内疚、自责好似一场笑话。
顾影咬牙切齿地回了个“嗯”字，一个简单的字扣得她重如泰山。
-
挂断电话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顾影一看，是姚姐发来的微信。
张姚：【小影，社里最近有本新书计划出版，我觉得你的插画风格挺贴这本书的，想让你负责此次小说的封面和内页。】
影子：【谢谢姚姐。】【比心】
张姚：【多上点心，这本小说最近人气特别高，追的书粉也多，我们一起努力把销量搞上去。】
影子：【好，我会加油的。】
张姚：【那我就先忙了。】
影子：【嗯。】
张姚是映月出版社的编辑，平时负责和顾影对接工作。
映月出版社是国内最大文学网站点读网密切合作的一家出版方，而顾影一直和出版社保有长期的合作关系。
此次出版书籍是新锐女频大触“咬一口甜”的最新力作——《与你共清欢》。
咬一口甜——点读网签约作者，是近两年冒头的网文新星，文笔细腻，人物塑造饱满，擅长“霸总虐我千百遍”的追妻火葬场题材。
但关于她/他的个人资料却很是神秘，性别、年龄、身高均不详。据线上资深粉爆料，其性别为女，妥妥的一枚软萌妹子。
顾影对她/他是高是矮，胖瘦如何，一点也不感兴趣，她想的是自己银行卡上的数字终于要动一动了，离她买房的计划又近了一小步。
因着接了新活，顾影当晚就带着林秋水下了馆子，兴致勃勃地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店里老板看她一姑娘带着孩子这么照顾生意，便很慷慨地多送了几道入味小菜。
黢黑的夜晚，群星闪烁迷离，夜风迎面吹来，带来丝丝凉意，一天又行将而逝。
-
第二天下午，花立中学初三年级迎来了家长会。
顾影刚踏入初三(2)班的教室，便发现好些家长都已落了座。
在找到贴有林秋水名字的座位后，顾影坐了下来，眨巴着眼睛开始打量起四周，最后将眸光落在了邻座桌子右上角，那三个宋体小字“谢非非”上。
显然，谢非非的家长还没有来。
谢非非是林秋水的同桌，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顾影对这男孩很有印象。每次她来接林秋水放学，总会被男孩很有礼貌地喊一声“姐姐”，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
那会林秋水刚换新同桌，顾影曾问过她和新同桌处得如何，林秋水的回答是：像牛皮糖一样黏。
顾影也不忘开玩笑地说：“那不是挺好的，你以后不就多了个能使唤的小跟班。”
离家长会开始还有几分钟，顾影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青睐”目光。
顾影身形纤瘦，妆容淡雅清爽，乌黑的发丝被简单的编发聚拢收于耳后，白嫩细颈暴露在外。
来开家长会的基本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辈，像她这样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确实容易引人注目。
当顾影感觉到停驻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都已收敛，准备松一口气时，旁边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不合时宜地传了进来。
“这小伙子真帅呀！”
“我们小区张大爷有个在银行当客户经理的闺女，天天喊着给他闺女找对象。我看今天这小伙就不错，我要不做个好事牵牵线，说不定俩人就成了。”一名家长跃跃欲试。
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名家长立马制止道：“哎，你可别闹乌龙！这种俊小伙，怕是早就有对象了。”
掀了掀眼皮，顾影好奇地看向一众家长注视的方向——教室门口，一个颀长的身影正驻立在那，笔挺的上半身将大半阳光挡了去。
顾影坐的位置离门口稍远，角度关系，就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的小半张脸。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像是在他线条完美的脸上镀了层薄薄的金。
某个时刻，顾影觉得，他和光仿佛融为了一体。又或许，他早已在她心里成了光。
现在，这个代表“光”的男人正踩着步子，掠过一张张桌椅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男人的眉眼、鼻唇，她曾临摹了无数遍，虽然他的五官长开了，轮廓也更深邃立体，但她还是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顾影一直觉得，她和他不会再有交集，早在七年前她就决定要把他从记忆里删除。
男人越走越近，顾影的心也跟着加快节奏跳动，很久没有这么清楚地感受到心脏的强烈振幅了。
当男人在身边坐下的那个瞬间，顾影心头那头野兽终是冲破桎梏逃了出来。
原来，忘掉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
忘掉一个满心喜欢的人更是难于登天。
其他桌的家长都是交头接耳有说有笑，只有顾影这边脖子僵硬地一动不动，心情复杂地看着俩人中间隔着的那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何止这条线。
顾影不敢抬眼看他，怕自己再次沦陷进男人的明眸里。
他身上还是有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顾影记得那会自己很迷恋这个香味，高中两年在家里笨拙地种了无数盆茉莉，死了又种种了又死。
垂下眼帘，顾影看向桌底，今天的他穿了双休闲运动鞋，因着腿长的缘故，双腿垂落在地的时候，导致小部分脚脖子从黑色直筒裤里露了出来。
“喜欢我的鞋？”男人的声音清润又好听。
顾影被这突然的发言吓到，正襟危坐起来：“挺……挺好看的。”
男人：“我长得很丑？”
有空看鞋没空看我……
顾影：“……”
你长得很好看，她想这样告诉他。
男人：“……”
他今天为什么会作为谢非非的家长来开家长会？他明明姓何，不姓谢。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高中时的顾影剪了一头标准的露耳短发，戴了副厚厚的快把鼻梁压坏的笨重眼镜，额头上还长满了标志性的青春痘。而现在，鼻梁没有中规中矩的眼镜架在上面，又挺又立，黑色秀发柔顺飘逸，稚嫩的校服也早已换下，再也不是象牙塔里的那个少女。
-
一个多小时的家长会，顾影看着程老师一张一合的朱唇，却是只字未达大脑。
“今天的家长会到这里就结束了……”程老师说，“待会请林秋水和谢非非的家长暂时留一下教室。”
顾影疑惑，惊讶之色爬上脸庞。
难道被程老师发现自己没有专心听讲？！
何蜀光也很诧异。
没有人告诉他，开完家长会还有被老师留下来的环节？他这次来开家长会，是因为谢非非他爸谢祁的拜托。
谢祁说“省领导突击检查，台里急召人回去配合工作，孩子妈妈也在上班抽不出时间”。
不一会，满教室的家长都走光了，只剩下讲台桌前的三人。
程老师站在讲台中央，顾影则踩在20cm的台阶上，与台阶下的何蜀光构成了平视。
顾影不自觉得地又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原来长得高的人，每天呼吸的都是这样新鲜的空气！
程老师致歉说：“不好意思，把二位留下。”
顾影笑笑，右脸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没关系，程老师。”
何蜀光则是微微颔首，唇形未动。
“秋水这孩子，学习好却少些人情味，非非和同学们能玩到一块去，学习上却缺了秋水的专注和认真。”程老师说，“本来我安排这俩孩子做同桌是为了让他们互帮互助。”
顾影和何蜀光面面相觑，并不能理解程老师话里的意有所指。
“我们学校是反对学生早恋的，特别是中考前的这几个月，抓得特别严。”
“早恋？”顾影提高了分贝问。
“是的。有同学反映，体育课上亲眼看到俩孩子手拉着手。还有同学说‘他们平日里就经常形影不离’。”
“程老师，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林秋水这孩子明明是个铁壁傲娇，怎么会玩起早恋？
“我当时也觉得是孩子们的玩笑话，就又找了班里其他孩子了解了下情况。我怕俩孩子有抵触，所以并没有找他们说过什么。”
“旁人的只言片语并不代表事情的真相。程老师，我觉得这事我得回家问问小秋，才能有定论。”
顾影边说边转头看向何蜀光，想寻求他的认同。
不成想，对方也正拿着那俩颗宝石般的眼睛看着自己，顾影瞧不出其中的深意，反倒怕对方从自己身上看出点什么，窘迫地别开了头。
“程老师，我也觉得得先问过孩子，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青年音，干干净净纯纯碎碎的，顾影听得恍了神。
程老师耐心听完两位家长的回答后，做出总结：“那要不这样吧，今天两位呢就先回去，跟孩子们呢好好了解下情况，回头再跟我反馈反馈。毕竟咱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让孩子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
-
顾影故意等何蜀光先一步走出教室，这才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教室。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相隔的距离并不远。
顾影轻手轻脚地下着楼梯，生怕踩踏台阶发出声音，引得前面的人转身。
就算是下定决心要将他忘记，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像鸦片一样深入骨髓，难以彻底戒掉，亦如当年。
恍惚间，顾影忆起高中那堵挂满橙红凌霄花的学校围墙和那条她陪着他日复一日走过的放学路。
艳丽的花朵开得再灿烂，在她眼里也不及远处那个背着书包的萧瑟少年。
少年总是双手插兜，低垂着脸庞。旁边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耳畔清脆的车铃声，路边小吃摊传来的炸串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配不上他半分的抬眸。他的眉时常紧蹙，难看到让顾影有种想将它们揉平的冲动。
落日西沉，鸟雀归林，淡黄的余晖在地面上折射出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少年和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方可馨曾问过顾影：“你那会儿就没想过，他会忽然转头？”
顾影说：“想过。”
既希冀对方能在某个时刻翩然回头瞧见自己，又期盼着他永远不要有回头的那一天。
这种情绪是复杂的。
……
“啊——”顾影还在边走边回忆从前，冷不防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不知何时，她竟赶上了他的步伐……亦或是他突然停了下来？
“走路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
顾影气息紊乱，脸也羞赧起来：“对、对不起。”
“准备靠多久？”何蜀光徐徐地说。
“不、不好意思。”顾影赶忙向后退开一大步，抽回了抵在对方胸前的脑袋。
何蜀光饶有兴致地问：“有男朋友没？”
顾影迟疑了几秒，撇撇嘴说：“没有。”
“你这么迷糊。”何蜀光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操起心来，“以后你对象少不了要操心。”
顾影抿唇，抬颌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坚定，说话却是颤颤巍巍的：“我……不准备找、找对象。”
他太高了，她只能踮起脚尖。
何蜀光淡淡回了个“哦”，继续往前走。
顾影脚步细碎，跟上何蜀光那双大长腿多少有点儿费劲，于是慢走变成了快跑。
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路不长，却让顾影觉得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顾影想，这条路若是能再漫长些，该有多好。
醒醒！说好的要忘记呢！
走到学校门口时，何蜀光停住脚步，似在有意等她。
待顾影走到身前，他问：“你家住哪，我送你？”
顾影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到，言语有些慌乱：“谢谢，不、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
顾影再一次礼貌拒绝：“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何蜀光没有眼力见地坚持着。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他这么地霸道，这么地不会察言观色！
顾影气得鼻孔说话了都：“不——了——”
-
何蜀光那辆宝蓝色的车就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停车场，开出来要不了几分钟。此时他正握着方向盘跟在步行的顾影旁边，车子如蜗牛般缓慢前进。
“上来，我送你。”何蜀光轻按喇叭，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顾影微笑，“你也不想我造成交通拥堵吧。”
这个点各班的家长会都已悉数开完，家长们也随之散出了学校。花立中学外只有三条狭窄的小路，一条主路两条细支。
何蜀光的车子正处在主路上，没出多久便挡住了后面的车辆，造成了拥堵。
“还走不走了？小俩口闹别扭别在路上闹，回家去！”跟在何蜀光后面的面包车司机吵吵起来。
顾影嘴角抽搐，做着解释：“叔叔，您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情侣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司机唾沫横飞地劝起顾影，“小姑娘，你看看你男朋友，态度这么诚恳，有啥矛盾也该原谅了，是不是？”
“……”顾影被说得脸泛桃红，认命地放弃辩驳。
似乎是越描越黑？！
何蜀光笑容浅浅地看着这一切，踩准时机后下了车，踱步走到副驾驶一侧，绅士地帮顾影拉开车门。
顾影无奈地瞅了瞅司机叔叔，又恶狠狠地瞪了瞪何蜀光，生无可恋、极其委屈地上了车。何蜀光眉目微挑，满意地看着她上了车。
逼仄的车子里，他嗓音轻柔：“要不要照个镜子？”
“？”
顾影拿出化妆镜瞅了瞅镜中的自己，脸颊两侧跟抹了厚厚一层腮红似的。
何蜀光凝眉看着这样的她，随后曲着身往顾影那侧慢慢靠近。
顾影自我保护般地瑟缩在角落，双手抱胸呈抵抗状：“你要干什么？”
“我——”何蜀光挑逗般回答，“我要一口一口吃掉你。”
“你——”
“啪嗒”是安全带扣上的声音，何蜀光挪回身体，说：“开个玩笑，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他说，“帮你系个安全带。”
肉眼可见，那几朵红晕在顾影的脸上泛得更开了。何蜀光嘴角的弧度也陷得更深了。
先前杂志主编对于顾影设计的最新一期期刊封面并不是很满意，这一个礼拜她通宵达旦尝试了好几种风格的插画，这俩天才让对方点了头。
“你好顾小姐，这边再次提醒您，节目第二期的录制时间是定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缓缓流出。
顾影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这几天，她不是在家里大扫除就是在研究某书上的菜谱苦练厨艺，虽然成效不大，倒是让顾影暂时忘了“要上节目”这件手足无措的事。
以她的名义填了资料并在网上报名的那个“罪魁祸首”已被找到，这个人就是方可馨。
那晚顾影在三人姐妹群里吐槽，喋喋不休的时候，方可馨一番醒悟，出来认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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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这么大，顾影也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除了大学毕业那年的“挂名男友”。可那是为了撮合朋友的权宜之法，自然当不得真。
现在，让她当着全连城人民的面谈恋爱，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平地惊雷。
“顾小姐，你有在听吗？”谢祁介绍说，“我们台里配有专业的化妆和造型团队，妆容和服饰方面可以不用担心……”
这些话落在顾影的耳边，就像唐僧的紧箍咒，勒得她头皮越来越紧，头痛也越来越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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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屋漏偏逢连夜雨，糟心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有一桩呢！她这几天的内疚、自责好似一场笑话。
顾影咬牙切齿地回了个“嗯”字，一个简单的字扣得她重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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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姚：【小影，社里最近有本新书计划出版，我觉得你的插画风格挺贴这本书的，想让你负责此次小说的封面和内页。】
影子：【谢谢姚姐。】【比心】
张姚：【多上点心，这本小说最近人气特别高，追的书粉也多，我们一起努力把销量搞上去。】
影子：【好，我会加油的。】
张姚：【那我就先忙了。】
影子：【嗯。】
张姚是映月出版社的编辑，平时负责和顾影对接工作。
映月出版社是国内最大文学网站点读网密切合作的一家出版方，而顾影一直和出版社保有长期的合作关系。
此次出版书籍是新锐女频大触“咬一口甜”的最新力作——《与你共清欢》。
咬一口甜——点读网签约作者，是近两年冒头的网文新星，文笔细腻，人物塑造饱满，擅长“霸总虐我千百遍”的追妻火葬场题材。
但关于她/他的个人资料却很是神秘，性别、年龄、身高均不详。据线上资深粉爆料，其性别为女，妥妥的一枚软萌妹子。
顾影对她/他是高是矮，胖瘦如何，一点也不感兴趣，她想的是自己银行卡上的数字终于要动一动了，离她买房的计划又近了一小步。
因着接了新活，顾影当晚就带着林秋水下了馆子，兴致勃勃地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店里老板看她一姑娘带着孩子这么照顾生意，便很慷慨地多送了几道入味小菜。
黢黑的夜晚，群星闪烁迷离，夜风迎面吹来，带来丝丝凉意，一天又行将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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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花立中学初三年级迎来了家长会。
顾影刚踏入初三(2)班的教室，便发现好些家长都已落了座。
在找到贴有林秋水名字的座位后，顾影坐了下来，眨巴着眼睛开始打量起四周，最后将眸光落在了邻座桌子右上角，那三个宋体小字“谢非非”上。
显然，谢非非的家长还没有来。
谢非非是林秋水的同桌，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顾影对这男孩很有印象。每次她来接林秋水放学，总会被男孩很有礼貌地喊一声“姐姐”，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
那会林秋水刚换新同桌，顾影曾问过她和新同桌处得如何，林秋水的回答是：像牛皮糖一样黏。
顾影也不忘开玩笑地说：“那不是挺好的，你以后不就多了个能使唤的小跟班。”
离家长会开始还有几分钟，顾影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青睐”目光。
顾影身形纤瘦，妆容淡雅清爽，乌黑的发丝被简单的编发聚拢收于耳后，白嫩细颈暴露在外。
来开家长会的基本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辈，像她这样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确实容易引人注目。
当顾影感觉到停驻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都已收敛，准备松一口气时，旁边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不合时宜地传了进来。
“这小伙子真帅呀！”
“我们小区张大爷有个在银行当客户经理的闺女，天天喊着给他闺女找对象。我看今天这小伙就不错，我要不做个好事牵牵线，说不定俩人就成了。”一名家长跃跃欲试。
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名家长立马制止道：“哎，你可别闹乌龙！这种俊小伙，怕是早就有对象了。”
掀了掀眼皮，顾影好奇地看向一众家长注视的方向——教室门口，一个颀长的身影正驻立在那，笔挺的上半身将大半阳光挡了去。
顾影坐的位置离门口稍远，角度关系，就只能勉强看到对方的小半张脸。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像是在他线条完美的脸上镀了层薄薄的金。
某个时刻，顾影觉得，他和光仿佛融为了一体。又或许，他早已在她心里成了光。
现在，这个代表“光”的男人正踩着步子，掠过一张张桌椅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男人的眉眼、鼻唇，她曾临摹了无数遍，虽然他的五官长开了，轮廓也更深邃立体，但她还是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顾影一直觉得，她和他不会再有交集，早在七年前她就决定要把他从记忆里删除。
男人越走越近，顾影的心也跟着加快节奏跳动，很久没有这么清楚地感受到心脏的强烈振幅了。
当男人在身边坐下的那个瞬间，顾影心头那头野兽终是冲破桎梏逃了出来。
原来，忘掉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
忘掉一个满心喜欢的人更是难于登天。
其他桌的家长都是交头接耳有说有笑，只有顾影这边脖子僵硬地一动不动，心情复杂地看着俩人中间隔着的那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何止这条线。
顾影不敢抬眼看他，怕自己再次沦陷进男人的明眸里。
他身上还是有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顾影记得那会自己很迷恋这个香味，高中两年在家里笨拙地种了无数盆茉莉，死了又种种了又死。
垂下眼帘，顾影看向桌底，今天的他穿了双休闲运动鞋，因着腿长的缘故，双腿垂落在地的时候，导致小部分脚脖子从黑色直筒裤里露了出来。
“喜欢我的鞋？”男人的声音清润又好听。
顾影被这突然的发言吓到，正襟危坐起来：“挺……挺好看的。”
男人：“我长得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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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
你长得很好看，她想这样告诉他。
男人：“……”
他今天为什么会作为谢非非的家长来开家长会？他明明姓何，不姓谢。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高中时的顾影剪了一头标准的露耳短发，戴了副厚厚的快把鼻梁压坏的笨重眼镜，额头上还长满了标志性的青春痘。而现在，鼻梁没有中规中矩的眼镜架在上面，又挺又立，黑色秀发柔顺飘逸，稚嫩的校服也早已换下，再也不是象牙塔里的那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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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的家长会，顾影看着程老师一张一合的朱唇，却是只字未达大脑。
“今天的家长会到这里就结束了……”程老师说，“待会请林秋水和谢非非的家长暂时留一下教室。”
顾影疑惑，惊讶之色爬上脸庞。
难道被程老师发现自己没有专心听讲？！
何蜀光也很诧异。
没有人告诉他，开完家长会还有被老师留下来的环节？他这次来开家长会，是因为谢非非他爸谢祁的拜托。
谢祁说“省领导突击检查，台里急召人回去配合工作，孩子妈妈也在上班抽不出时间”。
不一会，满教室的家长都走光了，只剩下讲台桌前的三人。
程老师站在讲台中央，顾影则踩在20cm的台阶上，与台阶下的何蜀光构成了平视。
顾影不自觉得地又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原来长得高的人，每天呼吸的都是这样新鲜的空气！
程老师致歉说：“不好意思，把二位留下。”
顾影笑笑，右脸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没关系，程老师。”
何蜀光则是微微颔首，唇形未动。
“秋水这孩子，学习好却少些人情味，非非和同学们能玩到一块去，学习上却缺了秋水的专注和认真。”程老师说，“本来我安排这俩孩子做同桌是为了让他们互帮互助。”
顾影和何蜀光面面相觑，并不能理解程老师话里的意有所指。
“我们学校是反对学生早恋的，特别是中考前的这几个月，抓得特别严。”
“早恋？”顾影提高了分贝问。
“是的。有同学反映，体育课上亲眼看到俩孩子手拉着手。还有同学说‘他们平日里就经常形影不离’。”
“程老师，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林秋水这孩子明明是个铁壁傲娇，怎么会玩起早恋？
“我当时也觉得是孩子们的玩笑话，就又找了班里其他孩子了解了下情况。我怕俩孩子有抵触，所以并没有找他们说过什么。”
“旁人的只言片语并不代表事情的真相。程老师，我觉得这事我得回家问问小秋，才能有定论。”
顾影边说边转头看向何蜀光，想寻求他的认同。
不成想，对方也正拿着那俩颗宝石般的眼睛看着自己，顾影瞧不出其中的深意，反倒怕对方从自己身上看出点什么，窘迫地别开了头。
“程老师，我也觉得得先问过孩子，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的声音是好听的青年音，干干净净纯纯碎碎的，顾影听得恍了神。
程老师耐心听完两位家长的回答后，做出总结：“那要不这样吧，今天两位呢就先回去，跟孩子们呢好好了解下情况，回头再跟我反馈反馈。毕竟咱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能让孩子在中考中取得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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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故意等何蜀光先一步走出教室，这才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教室。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相隔的距离并不远。
顾影轻手轻脚地下着楼梯，生怕踩踏台阶发出声音，引得前面的人转身。
就算是下定决心要将他忘记，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像鸦片一样深入骨髓，难以彻底戒掉，亦如当年。
恍惚间，顾影忆起高中那堵挂满橙红凌霄花的学校围墙和那条她陪着他日复一日走过的放学路。
艳丽的花朵开得再灿烂，在她眼里也不及远处那个背着书包的萧瑟少年。
少年总是双手插兜，低垂着脸庞。旁边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耳畔清脆的车铃声，路边小吃摊传来的炸串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配不上他半分的抬眸。他的眉时常紧蹙，难看到让顾影有种想将它们揉平的冲动。
落日西沉，鸟雀归林，淡黄的余晖在地面上折射出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少年和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方可馨曾问过顾影：“你那会儿就没想过，他会忽然转头？”
顾影说：“想过。”
既希冀对方能在某个时刻翩然回头瞧见自己，又期盼着他永远不要有回头的那一天。
这种情绪是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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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顾影还在边走边回忆从前，冷不防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不知何时，她竟赶上了他的步伐……亦或是他突然停了下来？
“走路的时候喜欢胡思乱想？”
顾影气息紊乱，脸也羞赧起来：“对、对不起。”
“准备靠多久？”何蜀光徐徐地说。
“不、不好意思。”顾影赶忙向后退开一大步，抽回了抵在对方胸前的脑袋。
何蜀光饶有兴致地问：“有男朋友没？”
顾影迟疑了几秒，撇撇嘴说：“没有。”
“你这么迷糊。”何蜀光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操起心来，“以后你对象少不了要操心。”
顾影抿唇，抬颌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坚定，说话却是颤颤巍巍的：“我……不准备找、找对象。”
他太高了，她只能踮起脚尖。
何蜀光淡淡回了个“哦”，继续往前走。
顾影脚步细碎，跟上何蜀光那双大长腿多少有点儿费劲，于是慢走变成了快跑。
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路不长，却让顾影觉得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顾影想，这条路若是能再漫长些，该有多好。
醒醒！说好的要忘记呢！
走到学校门口时，何蜀光停住脚步，似在有意等她。
待顾影走到身前，他问：“你家住哪，我送你？”
顾影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到，言语有些慌乱：“谢谢，不、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
顾影再一次礼貌拒绝：“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何蜀光没有眼力见地坚持着。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他这么地霸道，这么地不会察言观色！
顾影气得鼻孔说话了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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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蜀光那辆宝蓝色的车就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停车场，开出来要不了几分钟。此时他正握着方向盘跟在步行的顾影旁边，车子如蜗牛般缓慢前进。
“上来，我送你。”何蜀光轻按喇叭，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顾影微笑，“你也不想我造成交通拥堵吧。”
这个点各班的家长会都已悉数开完，家长们也随之散出了学校。花立中学外只有三条狭窄的小路，一条主路两条细支。
何蜀光的车子正处在主路上，没出多久便挡住了后面的车辆，造成了拥堵。
“还走不走了？小俩口闹别扭别在路上闹，回家去！”跟在何蜀光后面的面包车司机吵吵起来。
顾影嘴角抽搐，做着解释：“叔叔，您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情侣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司机唾沫横飞地劝起顾影，“小姑娘，你看看你男朋友，态度这么诚恳，有啥矛盾也该原谅了，是不是？”
“……”顾影被说得脸泛桃红，认命地放弃辩驳。
似乎是越描越黑？！
何蜀光笑容浅浅地看着这一切，踩准时机后下了车，踱步走到副驾驶一侧，绅士地帮顾影拉开车门。
顾影无奈地瞅了瞅司机叔叔，又恶狠狠地瞪了瞪何蜀光，生无可恋、极其委屈地上了车。何蜀光眉目微挑，满意地看着她上了车。
逼仄的车子里，他嗓音轻柔：“要不要照个镜子？”
“？”
顾影拿出化妆镜瞅了瞅镜中的自己，脸颊两侧跟抹了厚厚一层腮红似的。
何蜀光凝眉看着这样的她，随后曲着身往顾影那侧慢慢靠近。
顾影自我保护般地瑟缩在角落，双手抱胸呈抵抗状：“你要干什么？”
“我——”何蜀光挑逗般回答，“我要一口一口吃掉你。”
“你——”
“啪嗒”是安全带扣上的声音，何蜀光挪回身体，说：“开个玩笑，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他说，“帮你系个安全带。”
肉眼可见，那几朵红晕在顾影的脸上泛得更开了。何蜀光嘴角的弧度也陷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