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了?”微信传来商墨发的信息,明翘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是商墨下班回到家发现自己不在,特地问一下。

    “被我爸提前叫回去了。”明翘语气平淡地回,末了附上一个仓鼠对镜流泪的表情包。

    那头沉默了一瞬,竟无端从这简短的对话里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商墨过了一会儿才发过来:“行,那我晚上来接你。”

    商墨总是在关乎到明翘情绪变化的时候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力,简单的一句话,就明白明翘此时的不高兴。

    明翘满意地回了一个仓鼠点头表情包,关掉了手机,回头看见明潇雨脸色苍白地望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一瞬间,明翘没来由的在明潇雨的身上觉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但她却不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明翘的车平稳地驶进明家公馆。

    傅雅涵站在门口看见两人下了车,连忙迎了上去:“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宋阿姨都做好饭了。”

    明翘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明潇雨,明潇雨没看她,脸色有些苍白,正打算说点什么,明翘就开了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没什么,路上堵了一会儿。”

    傅雅涵也只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见两人都平安回来了倒也不是多在意那些细节:“那快点进去吧,你们爸爸还等着你们一起吃饭呢。”

    明翘轻嗤一声,没多说什么:“走吧。”

    傅雅涵接过明潇雨的背包说道:“我去帮你把东西放了。阿翘,你快跟潇雨去洗手吃饭。”

    明潇雨自始至终没说话。

    明一非早就在饭厅里候着了,正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在看新闻,见两兄弟进来,才放下手中的平板:“回来了。”

    陈管家把明一非递来的平板和眼镜都一一收走,佣人摆放好餐具,明翘和明潇雨在明一非的右手边依次坐下,等傅雅涵从楼上下来,落了坐,貌合神离的一家人才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饭。

    “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明一非例行公事地一问。

    明翘头都没抬:“没什么打算。”

    “好吧,那你没有其他事可做?”明一非问,“还是说继续搞你的绘画?”

    明翘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饭,才抬起头悠悠地看着他:“明一非同志,你少管我了。”

    “要去宁州分部试试吗?正好那边调走了一个分部经理。”明一非对她话里的顶撞不为所动,说话时语气很淡,甚至不会让人感受到很明显的情绪波动,他在说起这事的时候,仿佛谈论天气一般稀松平常。“况且你在宁州长大,对宁州也熟悉。”

    明翘却有了些许情绪波动,她抬起眼,讥讽地看了一眼明一非,说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在宁州长大?”

    明一非脸色一凝:“阿翘,你不应该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明翘呼吸一滞,“砰”得一声,手中的碗筷被她重重地砸在桌上,她面色平静地看着明一非:“那你认为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你说话?”

    这个家里永远没有太平的一天,只要让明一非和明翘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这是整个明家人的共识,因此对于两人说不过三两句便会剑拔弩张的场面也早已习惯。

    佣人熟练地给明翘换上一副干净的筷子,顺手将砸落到地上的筷子捡起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行吧。”明一非没有因为她话里的放肆而动怒,有些状似无奈地点点头,“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就算想当个纨绔子弟,咱们家也有这个能力。”

    傅雅涵听到这话,有些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你胡说些什么呢,阿翘学习好,又有能力,画画、摄影都很出色,你这当爸爸的怎么还给人瞎出主意。”

    明一非不接话,话头一转,指向明翘身边的明潇雨:“潇雨呢?最近学习怎么样?有困难吗?”

    明潇雨猝不及防被点名,呛了一下,脸涨的通红。迟疑了一会儿才放下碗筷抬起头:“挺好的,没什么困难。”

    “那就好。”明一非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要说出来,正好这段时间你姐也在家里,有什么问题就找她,你们两个年龄相近,有共同话题。”

    明潇雨可不相信他跟他姐会有共同话题聊,却仍旧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明一非叹了口气:“这家里一年到头也难得有机会能聚在一起,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喜欢回家,就剩你妈一个人在家里。家里面连点人气都没有。”

    明翘嗤笑一声:“那你就把傅阿姨带到你公司去,让她陪着你。”

    话一落,明一非还没什么反应,傅雅涵的脸色就先变了:“我又不懂那些,我去干什么,闹着玩吗?”

    “哈,”明翘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一只模样乖巧的小狐狸,“我就是说着玩的,傅阿姨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话语里的讥讽仿佛带刺的利箭,刺得傅雅涵脸上的血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明一非沉默了片刻说道:“阿翘……”

    明翘往椅子后背一靠,抱着手臂,眼底的温度彻底降了下去:“叫我做什么?”

    父女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明潇雨在一旁,看了一眼他妈难看至极的脸色,嘴巴张了张,正想说点什么,就被明一非出声打断了:“你难得回来一次,我不想把气氛弄的这么僵。”

    “给你傅阿姨道个歉。”

    他每说一个字,明翘的脸色就难看三分。然而待他说完,明翘的情绪却已经收的干干净净,若不是全程在场,恐怕没有人看得出来她刚才其实已经动怒了。

    明翘伸手捋了捋耳边散落的碎发,轻飘飘地问:“我要道什么歉?”

    “我六年前就出国了,明潇雨整天在学校,你满世界乱飞,傅阿姨一个人在家,你现在来抱怨家里没人气?怎么,这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傅雅涵有些难过地看了一眼明翘:“阿翘,你别生气,你爸爸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明翘不为所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看向明一非,“你把我跟我妈扔在宁州不管不问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家里没有一点人气?我妈一个人死在疗养院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病房里没有一点人气?”

    四下的佣人知趣地退出了饭厅,明潇雨和傅雅涵怔怔地看着发怒的明翘,却不敢出声,他们都知道明一非和明翘这对父女之间有着非一般的仇恨,但因涉及到明家的隐私,两人却从没有去探究过。

    明一非沉默不语。

    明翘的瞳孔颜色极淡,在灯光下仿佛两颗琥珀嵌在两只眼眶里,眼底波光粼粼,带着几分冷艳的风情:“我叫傅阿姨跟着你,我哪句话说错了?反正,明家也只有这一位女主人,她不跟着你,谁跟着你?”

    明一非觉察到她在说到女主人三个字时,语气里难以掩饰的怒意,忍不住叹了口气:“阿翘……”

    明翘打断了他:“你也知道我难得回来一次,我并不想听你那些虚伪的说教,收收吧,有人喜欢听你教导,但不包括我。因为你没资格!”

    她推开椅子,冷着脸离开了饭厅。

    又是这样……明潇雨想起前几年,明翘每次回国时,同样的场景都会在这个家里重演一次,他觉得饭厅里的气氛有些窒息。默了默,说道:“我也吃饱了,我上楼去写作业了。”

    饭厅里,明一非和傅雅涵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

    “算了,孩子难得回来一次,别惹她生气了。”傅雅涵拍了拍明一非的肩,“你有什么要忙的就去忙吧,家里有我收拾。”

    “雅涵……”明一非抬手覆盖住傅雅涵的手,认真地说,“这些年,确实委屈你了。”

    明翘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二楼的楼道口正对着楼梯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照片,那张照片的名字叫《四季》,那是明翘第一次获奖的摄影作品。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主人,已经步入生命的寒冬,而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紧握着的男主人眼里却依旧明亮如常,盛着对爱人的爱意,像盛夏的太阳一般炽热。病房外面是一片空旷的院子,靠近窗边的那棵老树上只剩几片枯叶将落未落,隔着一扇窗,一个小女孩垫着脚扒在窗边,睁大着眼睛望向远方辽阔的天空,仿若一只振翅欲飞的雏燕。

    那是十一年前也正好在那间病房里的明翘,随手拍下的一幕。

    这种不经意记起的过往就像夏日里突然的一声蝉鸣,只在一瞬间提醒着她这个季节的燥热,又在转瞬间被她轻易抛在脑后。

    明翘面无表情地扫了照片一眼,突然又像是发了狠一般,随手拿起一旁楼梯拐角处装饰用的花瓶朝挂相狠狠砸去。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哗啦啦声响,在空旷的房间响起。

    明翘望着碎裂的玻璃,胸口猛烈地起伏,无法控制的怒意几乎就要从胸腔溢出来。

    紧跟在后面走过来的明潇雨看到这一幕,倏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明家公馆的时候,满手是血站在玻璃渣中间的纤细身影与眼前满脸愤怒望着照片的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明潇雨看见明翘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有些担忧地望了她一眼:“姐……”

    明翘听见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即不发一语地下楼,离开了家。

    明家公馆坐落在济川市西南方的溪宁山,出了门到山脚还有一段距离,明翘离开公馆的时候,没有带上车钥匙,此刻走出来,冷风一吹,怒火伴随来的冲动褪去,才隐隐有些后悔。

    但她还是没有要折返的意思,她裹紧了外套,不紧不慢地顺着山路往下走,打算下了山再给商墨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冬天的溪宁山有些空旷冷清,山上几乎很少有行人,明翘默默地沿着山道走着,夜色催更,寒风吹起额前细碎的发丝,露出她白皙的额头,和夜色下依旧明亮的眼睛。

    她本就畏寒,不过走了几分钟,鼻尖就已经冻得发红,揣在兜里的手指也冻得有些发痛。

    远处传来亮晃晃的灯光,她愣了愣,脚步顿住,就见一辆熟悉的迈巴赫从远处驶来,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车门打开,商墨从车上下来,长身鹤立,犹如九天之上一步一步走下的神祇,他走到明翘面前,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沉默了一瞬,又带上温柔的笑意道:“哭了?”

    “没有。”明翘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靠在商墨的胸前,隔着厚厚的衣服,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颗沉稳跳动的心脏。她的声音被埋在衣服下,听起来嗡嗡的,“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说了要来接你。”商墨揉了揉明翘的头发。

    从他们发完消息,到现在,也不过两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商墨几乎是在发完那条消息后,就开车朝溪宁山赶过来了。

    思及此,明翘有些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更用力地将商墨抱紧。

    商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知道她的焦虑,在温柔地安抚她的情绪:“能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明翘抬起头来,到这时才隐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跟我爸吵了一架,还把家里的照片给砸了。”

    “我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明翘皱起眉头,微微泛红的鼻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怜又委屈,像是陷入某种名为自责的困境,但商墨知道,明翘并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在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后,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求一个恰当的解释。

    她问:“商墨 ,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女人?”

    “不是。”商墨温暖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拇指的指腹在她眼睑上轻柔地抚过,看着她忍不住闭了闭眼,他垂下头在明翘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温暖、轻柔,如梦似幻。

    “你只是一个,有一点小脾气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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