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接到消息,很快便找出了负责那一片的三个衙役。

    三人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能上太和殿,甚至见到皇上,天子圣威在上,他们不敢隐瞒,一股脑将那日的情形说了,但却不敢提芸娘暗示之事。

    只说自己搜查受阻之后便先去了其他地方搜查,回到顺天府之后本想禀告,但已到深夜不敢打扰府尹大人,第二日又一直找不到机会禀告,直到抓到周大找到薛怜,三人便觉没有必要再禀报了。

    事已至此,真相明了,宋家和薛怜的遇刺脱不开干系,即便是再争辩,恐怕也无济于事,宋方之挣扎着要爬起来,被左右阻止了。

    “陛下,此事必是下人见财起意,擅做主张,臣真的毫不知情啊!”

    陛下听了宋方之的话没有回应,眼神晦暗不明。

    宋方之这话明显是开脱,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周大夫妇住在乡下,平时本就难得进城一次,更遑论大半夜还未回家,这一点只需查询当天的进出城记录便知。

    宋方之敢这样说,其实也是在赌,赌陛下的制衡之道不会把宋家赶尽杀绝,也赌陛下对蝶妃对宋家的容忍底线不止于此。

    半晌后,陛下似乎已有定论,乜了宋方之一眼不耐烦到:“查了吗,就笃定无人指使,下人若都敢擅做主张,那你骠骑将军府可还有规矩?”

    宋方之眼珠一转,连忙接过话,“臣回去立刻严查,肃清家法。”

    陛下“哼”了一声,看向薛怜说:“限你三日之内查清此事,给薛怜一个交代。”

    “是。”

    “还有,薛宋两家的婚约便作罢了吧,闹成这样,天怒人怨。”

    薛怜心中一轻,犹如压制许久的巨石突然消失,她忍不住唇角微勾,又怕被发现,于是只能低头掩饰,却正好看见江亦寒浅笑的眸子正灼灼地望向她。

    这也太高调了,看在宋家人眼里犹如挑衅,她瞪了他一眼提醒他别太张扬,但他却笑得更开心了。

    陛下宣布退朝后却单独把薛怜留下来了,大殿上顿时空寂下来,就连内侍也屏退了。

    “薛怜,江世子心悦你,那你的意思呢?”陛下莫测的声音响起。

    薛怜知道这多半存了试探之意,因身份特殊,她的婚事本就敏感。

    也是宋秋石和她同时出生,且又与皇室没有血缘关系才顺理成章地结了亲,若是两位皇子和她有什么瓜葛,那便不得不考虑是否狼子野心。

    而江亦寒不一样,他的母亲是大长公主,虽然是皇室外嫁女,但毕竟身体里流了一半皇家血脉。

    一个与神树休戚相关的女人,一旦和皇室牵连,意味着什么已是昭然若揭,所以陛下虽然解除了薛宋两家的婚约,却并没有回应江亦寒的请求。

    他要听薛怜的回答。

    薛怜不动声色,一副直言不讳的表情说:“江世子的垂青,薛怜诚惶诚恐,救命之恩,我本应投木报琼,但感情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可养,薛怜心中暂且无感,若陛下有命,我会尽力而为。”

    说到最后薛怜声音越来越小,话里隐隐有委屈之意。

    陛下白了她一眼:“看你那委屈的,朕何时说过要勉强你?”

    宋方之出宫之后便一路脸色阴沉,上了自家马车后孙氏终于忍不住抱怨:“陛下这什么意思?将军这伤就这么算了?”

    宋方之怒喝道:“你还敢说?薛怜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这愚蠢的妇人,他恨不得扇她一耳光,但此时自己胸口带伤,实在使不出力。

    孙氏含着泪目瞪口呆,这事难道不是他默许的?这个家里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现在怪她一个人,她委屈至极,却不敢言语,只能独自抹着泪。

    半晌,她又期期艾艾地说:“今日还是有一件好事的,秋石的婚事总算是解除了。”

    谁知提到这个宋方之更是火大,直接骂道:“无知妇人,那薛怜是何等身份?她死了也便罢了,可她没死,那她的婚事便事关朝堂,你当那江亦寒为何要接近薛怜?他表面上无所事事,我看背地里早就倒向了大皇子。”

    他原本也以为江亦寒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可是那日射向他的一箭是什么水平只有他一清二楚,他绝不是表现出的那么无害。

    什么心悦薛怜,统统都是假的,他求取薛怜只是为了让薛怜为他所用,最终目的是帮助大皇子争储。

    然而原本薛怜应该是他宋家的人,就算薛怜是个工具,也该是供他宋家使用的工具,现在却因意气之争拱手将工具送给了对手。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儿子也被她教坏了,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孙氏。

    “日后少掺和秋石的事!”

    回到宋府他便找来了宋秋石,父子俩在房间密谈了一夜,谁也不知说了什么,但宋秋石出来后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具体有哪里不一样又无人能说出。

    而薛怜出宫后也与薛父薛母密谈了一夜,其目的只有一个,劝薛父早日辞官。

    那日陛下问她意见,虽然被她糊弄过去了,但陛下也未给明确的旨意,其用意已经很明显,薛怜就是鱼饵,现在被陛下放到池塘里,他就是要看能钓出什么东西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卷入了皇城最危险的纷争,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母的安危。

    “你们辞官后便回蜀中隐姓埋名,也不要与当地乡绅结交来往。”

    薛母担忧地看向薛怜:“哪里就走到这一步了?你让我们回蜀中留你一个人在京城,我们怎么能放心,要走就一起走。”

    “母亲,您忘了我还有一个女官身份在身,这个可不是想辞就能辞得了的。”

    薛父说:“为父留在京城或许还能帮上你的忙。”

    薛怜摇了摇头:“父亲多年来不涉党争才能安稳走到今天,我不愿父亲为了我打破原则,也不忍父亲为我涉险,我已是局中人,只盼父亲母亲能安全,不让我担心,这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薛父薛母还要再说什么,薛怜先一步说:“我已在暗中部署生意,就是为了将来我们一家能安稳无虞,或许将来还要靠父亲母亲帮我打点,你们就当先帮我去蜀中蛰伏。”

    薛父无奈只好同意会找合适的机会向皇上请辞。

    转眼三日已到,宋家必须要给薛怜一个交代,陛下虽未明说,但宋家若随便交出一个下人来,恐怕也是糊弄得太明显了。

    但又不可能真的把孙氏交出去,将军府的主母刺杀未来儿媳妇,这事传出去谁家还敢与宋家结亲?更重要的是宋家颜面尽失事小,蝶妃作为孙氏的亲姐妹,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小红来送今日的抄写,宋方之眼睛一亮,立马吩咐小红将宋秋叶叫来。

    小红以为小姐的付出终于被老爷重视了,欢欢喜喜去请了宋秋叶,说老爷一定是发觉了小姐的委屈,叫她去定是要补偿小姐。

    宋秋叶将信将疑去了,只见宋方之屏退了下人,只剩了宋方之、宋母、宋秋石以及宋秋叶四人。

    “秋叶,这些天辛苦你了。”宋方之开口到。

    宋秋叶微微一愣,心里有些欣喜,忙道:“不辛苦,能为父亲母亲几弟弟分忧,秋叶便很满足了。”

    宋方之点了点头说,“你好久没有做衣服首饰了吧,让你母亲改日为你多做几套。”

    宋秋叶受宠若惊:“多谢父亲母亲,秋叶的衣服首饰都够用的。”

    宋方之有些无话可说,便冲着宋母说:“你不是有话要对秋叶说吗?”

    孙氏“啊”的一声,然后笑盈盈地拉着宋秋叶的手说:“母亲平时疏忽你了,你别怪母亲。”

    宋秋叶连忙道不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孙氏话音一转有些泫然欲泣,宋秋叶连忙问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孙氏便哭着把陛下让宋家三日内给薛怜一个交代的事情讲了,说完看着宋秋叶说:“秋叶,如今咱们家就只有你最合适了。”

    宋秋叶心中一刺,方才的感动突然就烟消云散,胸口只余一片冰凉。

    她依次看过宋方之、宋秋石、宋母,突然觉得那么讽刺,她在这个家从来就像个局外人,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人能看见她的价值。

    她唯一能被看见的价值,就是为她这个弟弟服务,而这个弟弟,却可以什么也不做就坐享父母全部的关心,明明都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为何差距就这么大?

    此时宋秋石也开口了:“姐姐,你这不仅是帮母亲,也是为了整个宋家。”

    她心里凄凉地一笑,整个宋家?整个宋家与她有什么相干?她为宋家做了那么多,至今还不是个局外人。

    见她不语,宋秋石继续说到:“姐姐,你不能这么自私,为人子女本就该孝敬父母,你为母亲受点委屈又有何不可呢?”

    宋秋叶突然觉得心如死灰,她只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说:“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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