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风铃叮叮响起来。
我回眸看见鬼灯扛着狼牙棒在境界口慢慢抬头：“地府来报，说你救走了一个命已该绝的人。”
狼牙棒当的一声打在我的脸侧，我咽了口口水后退几步：“不，不就是一个，死掉的人多得去了…”
“是吗。”鬼灯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提在半空冷笑：“死掉的神也多得去了，要不要我先在把你打包送去泰山府君那里？”
“别这样，我害怕。”
“我看你一点都不害怕。”
“我是真的，真的害怕。”
鬼灯把我拖回地狱里扔到阎王跟前。
阎王面前的折子一沓沓地落起来，抬头看着我那副被勾住脖子的可怜样，眉开眼笑地问我是不是要来蹭饭。
我沉默了一下问有没有猪排，然后脑袋后挂着的小铃铛就被鬼灯抓在手里，提起来时头皮疼得很。我捂着头皮道歉，把奸臣拍马屁的招数都用尽，甚至还夸了夸那个脾气暴躁的有一郎。
“问题不是他好不好的问题，是你擅自从我手下捞人的问题。”
“本来该死的就不应该是他啊。那么多坏人，你随便抓一个…”
鬼灯背后慢慢浮现出般若的鬼面，握着我的脑袋瓜子就把我拽到轮回井跟前，拿起孟婆汤灌进我嘴里，灌完还不解气，又给我灌了一碗。
“我倒要看看，你没了神力，怎么擅自从我手底下救人。”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扣着井边扑腾着腿：“我舅舅…还有王耀会生气的。”
他巨大的手掌盖在我头顶，随即往下一按。
我连忙编谎话：“我错了！我不该贪图那一丁点信仰力量去从你手下捞人。”
鬼灯忽然一顿，他垂眸打量着我：“…说谎的话，我就把你砍了当金鱼草的肥料。”
“尊的，我发四。”
他把我薅出来放到地上，坐在井边，翘着二郎腿当即查阅着手里的簿子，过了片刻，合上后看着我：“…你救了时透有一郎的命，就要相应的送一条命过来。”
我跪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不可理喻的鬼灯：“你...让我去杀人？”
“不是杀人。”鬼灯斜眉看着我解释：“时透无一郎所在的地区有很多食人鬼，这些家伙仗着特殊迟迟好几百年不报道，我本来就不爽极了。”用牛皮制成的本子应声破成两半，他浑身散布着黑气：“我不管你去求助祸津神也好，还是让时透有一郎去杀鬼也好，反正你救了几个，就给我补上几个。”
“不然呢？”
“不然你就去死。”
我不服气地吹着刘海儿，甚至在打饭时也斜眼瞪他。
鬼灯头也没回：“眼睛不想要，可以挖出来。”
我撇撇嘴挤过去对着打饭小哥：“我要超级大的猪排饭，鬼灯买单。”
瞥了我一眼，鬼灯让开位置：“吃不完我就把你丢进饿食地狱。”
我有些心虚，又改了口：“…好吧，那就普通，普通份量好了。”
鬼灯不常去人间，去也是因为极少数一些很难缠的不肯归地府的灵魂没办法带回来。
我和他说人间现在可好看了，连晚上都是亮堂堂的，估计王耀那里会更好看。
鬼灯突然把一块炸豆腐放到我的盘子里：“你不要去烦他。”
“你下毒了？”我盯着那块豆腐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顾自吃了口饭，没搭理我。
“王耀…王耀才不会觉得我烦人呢。”我鼓了鼓嘴把豆腐塞到嘴里：“我俩上次这么久没见，还是因为跟着郑和下西洋…”
鬼灯喝了口汤，打断我的话：“你现在的任务是给我抓回来一只鬼，这样我兴许可以原谅你。”
把一大口菜丝塞进嘴里，我凑到鬼灯跟前问他：“ 那我抓完鬼，我可以去找王耀玩吗？”见他抬眸瞪了我一眼，我有些委屈看着盘子里的白米饭，缩回椅子里：“白泽不让我去，你也不让我去…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等到你完成任务。”鬼灯拿起筷子声音平淡地说道：“就随你吧。”
“真的？”
“嗯。”鬼灯抬头看着我，面无表情：“完不成任务，我就扒了你的皮。”
我开始思索鬼灯交给我的任务。
选项一，就是去找祸津神…
但那个家伙凶的一批，而且他身旁的神侍也很可怕。
想当初，我刚从王耀家跑回来，背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蹲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河边啃红薯干。忽然河面上慢慢漂来了血迹，接着便是数不清的尸体。我还没反应过来，制造出这副惨案的祸浸神就注意到了我，他侧过脸，眼底的杀意吓得我连掉在地上的红薯干都不要了，转头就跑。
他轻轻松松的，手里拿着我那块红薯干落在我眼前，缓缓转身时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刀还止不住地滴血。他问我名字，说是自己不杀无名之人。
我抱着自己的小布包辩解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手就要砍我，还喊我小白。
就在我要顶着白藏主那家伙的小名屈辱而死的时候，白泽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把我叼走。
我边哭边啃着红薯干，发誓再也不出去了。
白泽踏在某处森林深处，把我放下来变成人型：“知道就好…别一天到晚地到处乱跑。”
“家里就没人这样对我。”我哭地边打嗝边冒着鼻涕泡。
他双手抱头拉长了声音：“那是因为大家都让着你。”
我抱着小布包，扯着白泽的袖子擦鼻涕：“…那为什么这里不让着我？他们都欺负我。”
白泽笑眯眯地直接转移了话题：“好啦，好啦，等到你的契约到期了，我就带你回去好吧。”
我还很天真地满怀期待：“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他蹲下来垫着脚轻轻一晃，不怀好意地笑出声。
然后就把我的红薯干全抢走了。
啧。
我晃了晃小腿，翻身一个不注意啪唧从天上摔下来。从绵软的草地中爬起来，我发现天色已经黑了，月光伴着萤火的光点，照在地面上。远远的，风吹动密集繁茂的植被，一道身影瞬间窜到我跟前。
我看清了他的脸，是无一郎。
“你没事吧？”
捂着流血的鼻子踉跄着站起，我整理了下衣服准备离开。
“等等。”无一郎欲言又止，他侧眸看着旁侧：“过几天，我和哥哥就要离开了。”
那个祸津神叫什么名字来着…
脑海里浮现出某天下午他赔礼寄给我的一包年糕，上面的字貌似是…
“夜卜。”
“什么？”无一郎歪腰垂眸看着我：“什么夜卜？”
我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头发，思绪又慢慢飘远。
诶…他是在哪里来着？
忽然想到夜卜还蛮可怜的，连个神龛都没有。
虽然我的神龛破破烂烂地被白泽藏起来，但好歹还是有个住的地方。
那家伙的话…
我咬着手指头看着飞舞在我跟前的萤火虫。
要不去缘结神那里躲躲吧，鬼灯总不能摸到她的行踪。
或者和稻荷神大人求求情，她最温柔了，肯定不忍心我被做成肥料。
脸边的草花扫过我的小腿，轻飘飘的，很痒。
我想躺下去好好思考一下，却被一只腿阻拦了动作，整个悬在空中。
“…你还准备躺在这里？”有一郎面无表情地垂眸望着我：“看来你是真的很闲。”他收起腿，我措不及防跌进草丛里，两侧震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我抬头瞪他，有一郎不知为何咕哝了一下，然后移开眼神说：“山里有狼。”
“…狼又不吃我。”
他嗤笑了一声，再看来的目光像在审视傻子。有一郎蹲下身轻轻凑到我的耳边说道：“…你怎么知道山里的野狼，不会用它满是恶心口水的利牙咬在你这条娇生惯养的小腿上？”
成功威胁到了我，我变回原型跳上他背后的柴篓：“我知道你害怕野狼啦，我送你回家。”
有一郎伸手要扒拉我：“重死了，下来。”
见他不乐意，我跳下来摇了摇尾巴，窜过去缩在无一郎肩膀上。不顾身后有一郎的不满，我美滋滋地放松了四肢，摇着尾巴和无一郎说话。
“你好像小狐狸。”
“曾经有个瞎子眼说我长得像羊。”
“羊？”无一郎摇摇头，声音淡淡地说道：“那他的眼神真的很不好。小鹃很可爱，怎么会是羊呢？”
我骄傲极了，想起曾经在王耀身边作威作福的日子：“唐朝时，每次从吐蕃送来的西域葡萄，王耀都是剥好了皮喂给我的。”
“葡萄是什么东西？”
“就是果子，很好吃。”
无一郎声音很轻：“是这样吗？那个时候，小鹃还是小孩子吗？”
我有些不满地用尾巴啪啪打他的后脑勺，然后就被有一郎揪住尾巴提溜起来。
天旋地转的我看不清眼前的方向，只听见有一郎很是平淡地嘲笑一声。
这小子一直都看我不太顺眼。
我瞪着豆豆眼抬头看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看我做什么？”
“你很讨厌我？”
“啊…你看出来了啊。”
“为什么？”我有些茫然：“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有一郎盯着我看了半晌，随后松手任由我掉在地上，他的手指一动：“你连猫都不如，落地还能摔跤，这么无能的神还好意思送我回家？”
“我掉在地上不会受伤的。”我抖了抖毛：“后土娘娘可喜欢我了，她说不管我在哪里，摔下来，她都会让大地抱住我的。”
有一郎瞥我一眼抬脚迈步继续往前走，并不搭理我的话。
我挠着无一郎的脚踝想让他把我抱起来。
“让她自己走。”有一郎站住脚跟说道。
“可是…”
不行，无一郎犹豫了。
我挠他脚踝的力道更大了些。
无一郎终于弯腰伸手抱我起来，拍了拍我背上的灰尘。
有一郎不满地回头：“她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让她自己走，走不了就滚回去。”
我不是很明白，就问有一郎：“你为什么要让我滚啊？”
有一郎无语凝噎地问我：“不然呢？”
“你可以换个词，滚是王耀和白泽骂别人的，不用在我身上。”
“...麻烦。”有一郎烦躁地抓了抓头，一步并三步地扒拉开草垛走远了。
无一郎边给我顺毛边说：“哥哥只是嘴毒，他人很好的。”
我应了一声，被顺地眼皮直打架，最后选择顺应本心，闭眼睡过去。
梦里有两双素手撩开了轻柔的云纱，我扭头看着倚在栏杆软包前边给我扇风边看着手里书卷的王耀。他背后是血色的晚霞，照在青纱宽松的夏袍上，泛着不明血色的柔光。
“小鹃睡醒了？”
“嗯。”我绷着双腿试图舒展一下过于酸困的肌肉。
王耀放下手里的书，笑盈盈地把我抱起来，顺手将书放还到旁边的书架上。
他慢慢走出门厅，走过竹廊，身上配着的玉佩叮当响。
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抬头看向他身后提着香熏的侍女：“你抬起头。”
那个侍女不答话。
我有些生气，扒拉王耀的小辫子让他扭头去看那个故意不回话的侍女。
王耀却抱着我眼底泛着冷光：“我说了，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那侍女连王耀的话都不回，直愣愣地杵在那里。
王耀挥开袖子声音斥怒：“滚回去。”
我猛地爬起来，呆呆地半晌才回过神。
端着碗的有一郎垂眸对上视线后从我身上收回目光，喝了口汤，像是没注意到我一样。
“你没事吧，小鹃？”无一郎看向我：“你刚刚似乎睡的不太安稳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
对哦，是噩梦。
远方忽然飞来一只云鸽，扑闪着翅膀穿过门窗，在我跟前顺展开身体化作一片云团吐出一卷信笺。
是王耀的信。
他告诉我最近政务太多了，又是重复那几句话：等到过段时间，他会亲自来我家接我回去。让我好好听白泽的话，不要乱跑，不要惹他生气。
总之就是一些唠叨，里面还加了一小块黄豆糕。
吃完了黄豆糕的我把那片信揉搓成云片放走了，然后扭身扒拉着无一郎和有一郎的饭桌讨饭吃。
“…神明还要吃饭吗？”
虽然这么说，有一郎还是拿了个小碟子，盛了一块萝卜放到我跟前。
“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神明。”我边啃萝卜变嘟囔：“我还要长身体的。”
无一郎无比娴熟地撸了把我的脑袋。
…我顶着乱糟糟的毛，总觉着他这个手法和那个把我当球团的茨木很像。
我回眸看见鬼灯扛着狼牙棒在境界口慢慢抬头：“地府来报，说你救走了一个命已该绝的人。”
狼牙棒当的一声打在我的脸侧，我咽了口口水后退几步：“不，不就是一个，死掉的人多得去了…”
“是吗。”鬼灯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提在半空冷笑：“死掉的神也多得去了，要不要我先在把你打包送去泰山府君那里？”
“别这样，我害怕。”
“我看你一点都不害怕。”
“我是真的，真的害怕。”
鬼灯把我拖回地狱里扔到阎王跟前。
阎王面前的折子一沓沓地落起来，抬头看着我那副被勾住脖子的可怜样，眉开眼笑地问我是不是要来蹭饭。
我沉默了一下问有没有猪排，然后脑袋后挂着的小铃铛就被鬼灯抓在手里，提起来时头皮疼得很。我捂着头皮道歉，把奸臣拍马屁的招数都用尽，甚至还夸了夸那个脾气暴躁的有一郎。
“问题不是他好不好的问题，是你擅自从我手下捞人的问题。”
“本来该死的就不应该是他啊。那么多坏人，你随便抓一个…”
鬼灯背后慢慢浮现出般若的鬼面，握着我的脑袋瓜子就把我拽到轮回井跟前，拿起孟婆汤灌进我嘴里，灌完还不解气，又给我灌了一碗。
“我倒要看看，你没了神力，怎么擅自从我手底下救人。”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扣着井边扑腾着腿：“我舅舅…还有王耀会生气的。”
他巨大的手掌盖在我头顶，随即往下一按。
我连忙编谎话：“我错了！我不该贪图那一丁点信仰力量去从你手下捞人。”
鬼灯忽然一顿，他垂眸打量着我：“…说谎的话，我就把你砍了当金鱼草的肥料。”
“尊的，我发四。”
他把我薅出来放到地上，坐在井边，翘着二郎腿当即查阅着手里的簿子，过了片刻，合上后看着我：“…你救了时透有一郎的命，就要相应的送一条命过来。”
我跪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不可理喻的鬼灯：“你...让我去杀人？”
“不是杀人。”鬼灯斜眉看着我解释：“时透无一郎所在的地区有很多食人鬼，这些家伙仗着特殊迟迟好几百年不报道，我本来就不爽极了。”用牛皮制成的本子应声破成两半，他浑身散布着黑气：“我不管你去求助祸津神也好，还是让时透有一郎去杀鬼也好，反正你救了几个，就给我补上几个。”
“不然呢？”
“不然你就去死。”
我不服气地吹着刘海儿，甚至在打饭时也斜眼瞪他。
鬼灯头也没回：“眼睛不想要，可以挖出来。”
我撇撇嘴挤过去对着打饭小哥：“我要超级大的猪排饭，鬼灯买单。”
瞥了我一眼，鬼灯让开位置：“吃不完我就把你丢进饿食地狱。”
我有些心虚，又改了口：“…好吧，那就普通，普通份量好了。”
鬼灯不常去人间，去也是因为极少数一些很难缠的不肯归地府的灵魂没办法带回来。
我和他说人间现在可好看了，连晚上都是亮堂堂的，估计王耀那里会更好看。
鬼灯突然把一块炸豆腐放到我的盘子里：“你不要去烦他。”
“你下毒了？”我盯着那块豆腐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顾自吃了口饭，没搭理我。
“王耀…王耀才不会觉得我烦人呢。”我鼓了鼓嘴把豆腐塞到嘴里：“我俩上次这么久没见，还是因为跟着郑和下西洋…”
鬼灯喝了口汤，打断我的话：“你现在的任务是给我抓回来一只鬼，这样我兴许可以原谅你。”
把一大口菜丝塞进嘴里，我凑到鬼灯跟前问他：“ 那我抓完鬼，我可以去找王耀玩吗？”见他抬眸瞪了我一眼，我有些委屈看着盘子里的白米饭，缩回椅子里：“白泽不让我去，你也不让我去…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等到你完成任务。”鬼灯拿起筷子声音平淡地说道：“就随你吧。”
“真的？”
“嗯。”鬼灯抬头看着我，面无表情：“完不成任务，我就扒了你的皮。”
我开始思索鬼灯交给我的任务。
选项一，就是去找祸津神…
但那个家伙凶的一批，而且他身旁的神侍也很可怕。
想当初，我刚从王耀家跑回来，背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蹲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河边啃红薯干。忽然河面上慢慢漂来了血迹，接着便是数不清的尸体。我还没反应过来，制造出这副惨案的祸浸神就注意到了我，他侧过脸，眼底的杀意吓得我连掉在地上的红薯干都不要了，转头就跑。
他轻轻松松的，手里拿着我那块红薯干落在我眼前，缓缓转身时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刀还止不住地滴血。他问我名字，说是自己不杀无名之人。
我抱着自己的小布包辩解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手就要砍我，还喊我小白。
就在我要顶着白藏主那家伙的小名屈辱而死的时候，白泽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把我叼走。
我边哭边啃着红薯干，发誓再也不出去了。
白泽踏在某处森林深处，把我放下来变成人型：“知道就好…别一天到晚地到处乱跑。”
“家里就没人这样对我。”我哭地边打嗝边冒着鼻涕泡。
他双手抱头拉长了声音：“那是因为大家都让着你。”
我抱着小布包，扯着白泽的袖子擦鼻涕：“…那为什么这里不让着我？他们都欺负我。”
白泽笑眯眯地直接转移了话题：“好啦，好啦，等到你的契约到期了，我就带你回去好吧。”
我还很天真地满怀期待：“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他蹲下来垫着脚轻轻一晃，不怀好意地笑出声。
然后就把我的红薯干全抢走了。
啧。
我晃了晃小腿，翻身一个不注意啪唧从天上摔下来。从绵软的草地中爬起来，我发现天色已经黑了，月光伴着萤火的光点，照在地面上。远远的，风吹动密集繁茂的植被，一道身影瞬间窜到我跟前。
我看清了他的脸，是无一郎。
“你没事吧？”
捂着流血的鼻子踉跄着站起，我整理了下衣服准备离开。
“等等。”无一郎欲言又止，他侧眸看着旁侧：“过几天，我和哥哥就要离开了。”
那个祸津神叫什么名字来着…
脑海里浮现出某天下午他赔礼寄给我的一包年糕，上面的字貌似是…
“夜卜。”
“什么？”无一郎歪腰垂眸看着我：“什么夜卜？”
我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头发，思绪又慢慢飘远。
诶…他是在哪里来着？
忽然想到夜卜还蛮可怜的，连个神龛都没有。
虽然我的神龛破破烂烂地被白泽藏起来，但好歹还是有个住的地方。
那家伙的话…
我咬着手指头看着飞舞在我跟前的萤火虫。
要不去缘结神那里躲躲吧，鬼灯总不能摸到她的行踪。
或者和稻荷神大人求求情，她最温柔了，肯定不忍心我被做成肥料。
脸边的草花扫过我的小腿，轻飘飘的，很痒。
我想躺下去好好思考一下，却被一只腿阻拦了动作，整个悬在空中。
“…你还准备躺在这里？”有一郎面无表情地垂眸望着我：“看来你是真的很闲。”他收起腿，我措不及防跌进草丛里，两侧震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我抬头瞪他，有一郎不知为何咕哝了一下，然后移开眼神说：“山里有狼。”
“…狼又不吃我。”
他嗤笑了一声，再看来的目光像在审视傻子。有一郎蹲下身轻轻凑到我的耳边说道：“…你怎么知道山里的野狼，不会用它满是恶心口水的利牙咬在你这条娇生惯养的小腿上？”
成功威胁到了我，我变回原型跳上他背后的柴篓：“我知道你害怕野狼啦，我送你回家。”
有一郎伸手要扒拉我：“重死了，下来。”
见他不乐意，我跳下来摇了摇尾巴，窜过去缩在无一郎肩膀上。不顾身后有一郎的不满，我美滋滋地放松了四肢，摇着尾巴和无一郎说话。
“你好像小狐狸。”
“曾经有个瞎子眼说我长得像羊。”
“羊？”无一郎摇摇头，声音淡淡地说道：“那他的眼神真的很不好。小鹃很可爱，怎么会是羊呢？”
我骄傲极了，想起曾经在王耀身边作威作福的日子：“唐朝时，每次从吐蕃送来的西域葡萄，王耀都是剥好了皮喂给我的。”
“葡萄是什么东西？”
“就是果子，很好吃。”
无一郎声音很轻：“是这样吗？那个时候，小鹃还是小孩子吗？”
我有些不满地用尾巴啪啪打他的后脑勺，然后就被有一郎揪住尾巴提溜起来。
天旋地转的我看不清眼前的方向，只听见有一郎很是平淡地嘲笑一声。
这小子一直都看我不太顺眼。
我瞪着豆豆眼抬头看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看我做什么？”
“你很讨厌我？”
“啊…你看出来了啊。”
“为什么？”我有些茫然：“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有一郎盯着我看了半晌，随后松手任由我掉在地上，他的手指一动：“你连猫都不如，落地还能摔跤，这么无能的神还好意思送我回家？”
“我掉在地上不会受伤的。”我抖了抖毛：“后土娘娘可喜欢我了，她说不管我在哪里，摔下来，她都会让大地抱住我的。”
有一郎瞥我一眼抬脚迈步继续往前走，并不搭理我的话。
我挠着无一郎的脚踝想让他把我抱起来。
“让她自己走。”有一郎站住脚跟说道。
“可是…”
不行，无一郎犹豫了。
我挠他脚踝的力道更大了些。
无一郎终于弯腰伸手抱我起来，拍了拍我背上的灰尘。
有一郎不满地回头：“她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让她自己走，走不了就滚回去。”
我不是很明白，就问有一郎：“你为什么要让我滚啊？”
有一郎无语凝噎地问我：“不然呢？”
“你可以换个词，滚是王耀和白泽骂别人的，不用在我身上。”
“...麻烦。”有一郎烦躁地抓了抓头，一步并三步地扒拉开草垛走远了。
无一郎边给我顺毛边说：“哥哥只是嘴毒，他人很好的。”
我应了一声，被顺地眼皮直打架，最后选择顺应本心，闭眼睡过去。
梦里有两双素手撩开了轻柔的云纱，我扭头看着倚在栏杆软包前边给我扇风边看着手里书卷的王耀。他背后是血色的晚霞，照在青纱宽松的夏袍上，泛着不明血色的柔光。
“小鹃睡醒了？”
“嗯。”我绷着双腿试图舒展一下过于酸困的肌肉。
王耀放下手里的书，笑盈盈地把我抱起来，顺手将书放还到旁边的书架上。
他慢慢走出门厅，走过竹廊，身上配着的玉佩叮当响。
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抬头看向他身后提着香熏的侍女：“你抬起头。”
那个侍女不答话。
我有些生气，扒拉王耀的小辫子让他扭头去看那个故意不回话的侍女。
王耀却抱着我眼底泛着冷光：“我说了，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那侍女连王耀的话都不回，直愣愣地杵在那里。
王耀挥开袖子声音斥怒：“滚回去。”
我猛地爬起来，呆呆地半晌才回过神。
端着碗的有一郎垂眸对上视线后从我身上收回目光，喝了口汤，像是没注意到我一样。
“你没事吧，小鹃？”无一郎看向我：“你刚刚似乎睡的不太安稳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
对哦，是噩梦。
远方忽然飞来一只云鸽，扑闪着翅膀穿过门窗，在我跟前顺展开身体化作一片云团吐出一卷信笺。
是王耀的信。
他告诉我最近政务太多了，又是重复那几句话：等到过段时间，他会亲自来我家接我回去。让我好好听白泽的话，不要乱跑，不要惹他生气。
总之就是一些唠叨，里面还加了一小块黄豆糕。
吃完了黄豆糕的我把那片信揉搓成云片放走了，然后扭身扒拉着无一郎和有一郎的饭桌讨饭吃。
“…神明还要吃饭吗？”
虽然这么说，有一郎还是拿了个小碟子，盛了一块萝卜放到我跟前。
“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神明。”我边啃萝卜变嘟囔：“我还要长身体的。”
无一郎无比娴熟地撸了把我的脑袋。
…我顶着乱糟糟的毛，总觉着他这个手法和那个把我当球团的茨木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