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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行雪挨打的时候,沐曦和正与明焕在房中对弈。

    她左手边放的是明焕亲手做的糖渍林檎脯,右手边是他亲手制的茉莉牛乳茶。

    明焕做这些吃食的心意已是十成十了,重要的是味道跟御膳房比也不差。

    沐曦和吃一口果脯,喝一口茶,再瞄一眼对面认真下棋的美男子,当真乐而忘忧。

    明焕看着她眼中明晃晃的笑意,又红了耳根。

    他迅速压低了头,不让她取笑,继而落下一颗白子,轻声道:“殿下,该您了。”

    沐曦和本是一面觑着他,一面拈着莹润的黑子把玩,经他提醒,低头去看棋局,嘴边散漫的笑意逐渐收敛。

    他这一子落得妙呀!几乎将她逼入了绝境。

    沐曦和的棋艺是先太子教的,自然不俗,而明焕居然与她不相上下。

    她摩挲着指间的棋子,微蹙蛾眉,思索片刻,也落下一子。

    此子落在明焕意想不到的位置,瞬间盘活了整个棋局,还让他进入了死胡同,不得翻身。

    “殿下棋胜一招,我认输了。”

    明焕将手里的白子放回棋奁,清浅一笑。

    沐曦和也将手里的棋子随意往奁里一丢,“叮”地发出一声脆响。

    接着,她笑问:“你的棋艺不错嘛,跟谁学的?”

    明焕被她一夸,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如实回答:“跟我父亲学的。”

    “你父亲?这么厉害!”沐曦和感慨道,“我竟不知民间还有这样的能人。他老人家在哪儿呢?”

    “他……不在了。”明焕有些伤神。

    公主的话勾起了他记忆里封存的杳远画面,一时沉默起来。

    “真是遗憾。”

    沐曦和叹气,又隔着棋盘拉过他的手,劝慰道:“好在有你继承他的棋艺,你父亲也一定很骄傲。”

    明焕提起已逝的父亲,伤怀溢于言表,可见父子亲情深厚,比她生于帝王之家不知强上多少。

    “殿下可还记得……”

    “真的?!”

    明焕的话被外间传来的惊呼声打断。

    沐曦和立时松开他的手,扬声正色道:“何事喧哗?”

    采晴趋步进来,垂首回道:“奴婢听筑香苑那边说,驸……呃,傅郎君被人打了,遍体鳞伤的,好不可怜!”

    沐曦和起先愣了一瞬,这个“傅郎君”是谁?随后反应过来,哦,是冒名“傅映寒”的商行雪。

    最近她都不怎么在意他的动向,一时忘记了。

    “谁打的?”她语气毫无起伏,好像只是依例询问。

    “是知玄郎君与宜安郎君带人打的。”采晴回道。

    明焕在这里适时问道:“殿下不去看看吗?”

    沐曦和嗤笑一声:“我去看了,他就不痛了吗?”

    “那殿下为他请个郎中吗?”

    明焕揣度着她的神色,又道,“我这里还有些治伤的药,给他送去吧。”

    “你怎的这样心善!”

    沐曦和看见他眼中是毫不作伪的关心,叹了口气,吩咐采晴,“也罢,就按郎君说的,你去办吧。”

    采晴领命下去了。

    沐曦和支着下巴看他,问道:“你为何对他这样好?若是他不领你的情怎么办?”

    明焕答道:“心有余力,帮人一把,总归不是坏事,他不领情是他的事,但袖手旁观,我心里总是不安的。”

    沐曦和怔了怔。

    她也听太子哥哥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她才八岁,因备受宠爱而骄纵不已,得罪了当时新入宫的宠妃,被她诬陷害其腹中胎儿流产。

    皇帝龙颜大怒,要褫夺她的封号交由皇后约束。可一向与她没什么交集的太子沐暄突然站出来替她作证。

    他甚至还有证据表明那宠妃腹中胎儿本就是与侍卫私通的孽种,早就想打掉,只是混赖在沐曦和头上罢了。

    此举不仅还了沐曦和清白,还让皇帝对她有愧,又给了不少封赏。

    沐曦和平日里没少被刘贵妃灌输讨厌皇后与太子的思想,她虽然小,也不会因他帮了自己一次就感恩戴德。

    她扬着小脸,满心怀疑地问沐暄:“你为何要帮我?我不会感激你的,不用你假好心!”

    当时还是十六岁的沐暄已经生得丰神俊朗,面对她的诘问丝毫不生气,甚至弯起嘴角,缓缓答道:“我帮你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有人被冤枉,而并非图谋你的感谢。”

    两句相似的话,在这一刻,一齐涌向沐曦和的耳边。

    她看了明焕一会儿,目光渐渐柔和。

    “你可真好。”

    明焕的耳朵登时像是染上了红霞。

    他不敢看她,忙扯开了话题:“说来也是那两人每每生事,殿下还是管一管吧。”

    沐曦和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他们二人出自玉仙馆,你从前可听说过那儿吗?”

    明焕点头:“听说过,只是从未去过。”

    沐曦和噗嗤一笑:“你是个好郎君,怎会去那种地方。”

    明焕嗔她一眼又速速垂眸,长睫遮住眼中的亲昵:“殿下又取笑我……”

    “哪有?”

    沐曦和翘起脚,并蒂莲花的绣鞋跟着晃了晃,“我却不是个好公主,我要去那里面转转,若是有趣,下次也带你去。”

    明焕以为她是玩心重,心里虽有些不是滋味,也打起精神来,笑着回道:“我若去了,公主该玩不好了。”

    “好啊你,也打趣起我来了?”

    沐曦和腾地站起来,扑到他身前,作势要拧他的脸。

    明焕伸手欲挡,却是不小心按上了她的腰身。

    她的纤腰不盈一握,被他下意识箍在掌心。

    明焕呼吸都放轻了些,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的眼睛。

    沐曦和缓缓压低身子,瞧着红晕从他的耳根蔓延上双颊。

    “闭眼嘛。”她轻声道。

    明焕顺从地闭上双眼,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的紧张。

    沐曦和红唇微启,一口银牙咬上他的耳垂。

    痛痒的感觉传来,湿热的气息也吹进耳廓,明焕立时绷直了身子,大手无意识地收紧。

    沐曦和被箍得闷哼一声,松了口,想要问他为何要使这么大的力气,却见他睁开了水雾迷蒙的眼睛,正湿漉漉地看着她。

    她转而双手捧上他的脸,无声笑了笑,任他吻上她的唇。

    -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①用以描述玉仙馆,再合适不过。

    沐曦和站在街上,看着玉仙馆门口灯火灿烂,客流如织,想来生意真是极好。

    若非商行雪坦白,她竟不知这样一处产业背后的老板会是北楚人。

    沐曦和带着觅冬出来,两人皆作男子打扮。

    觅冬看起来与街上的男子并无不同,沐曦和却远不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不过,她并没有掩藏自己身份的意思。

    两人在老鸨热情的言语中被迎上楼。

    沐曦和边走边打量这里面,金玉满堂的样子一看便是销金窟,却不俗。

    待客的,既有楚楚动人的花娘,也有风流倜傥的小倌儿,俱是色艺双绝之人。

    “两位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老鸨瞧他们的穿着配饰,知他们非富即贵,脸上一直堆着笑容,将他们引到招待贵客的三楼。

    沐曦和不答话,只一间间雅阁看过去。

    目光落在“凌寒阁”的牌匾上,她抬起折扇一指:“就这里吧,我喜欢梅花。”

    说着就要推门,被老鸨拦了一把。

    “这里被人包了,我给您换一间,还有个‘暗香阁’,也置有梅花。”

    “‘暗香’两字也忒俗了,我不喜欢。”

    沐曦和胡乱说着,执意要闯,任谁一看便以为是个不讲道理的纨绔。

    老鸨虽不识她的真身,也不敢轻易得罪她,又不能开罪包下凌寒阁的贵人,两相为难。

    正僵持不下,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质问:“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老鸨一见,赶忙赔笑:“贵人来了!这位客人非要进凌寒阁,我说您二位包了,她还不信。”

    “何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与我争?”

    那男子绕上前来,看到沐曦和,惊讶道:“三……啊,三弟!”

    “四哥,巧了。”

    沐曦和早听出了是四皇子沐晖的声音,只是没想到跟在他身边的竟是五皇子沐旸。

    五皇子生母是何淑妃,其母舅何尚书乃是朝中新贵,掌户部这块肥差。

    他向来眼高于顶,连先太子都敢出言顶撞,更别说对待沐曦和了。二人不睦已久,连她成婚那日都称病未去。

    只是他与四皇子何时“勾搭”在一起的?

    据她所知,五皇子不似四皇子好色,究竟缘何也来这秦楼楚馆?

    又是包下了凌寒阁,会是巧合吗?

    沐曦和打量了五皇子一眼,没有做声。

    五皇子率先发作,浓眉倒竖:“怎么你也在?真是晦气!”

    沐曦和自然不吃亏,也呛道:“都怪我出门未看黄历,才撞见你这个晦气鬼。”

    “好好的兴致都被你败坏了,我也不在这与你逞口舌之快。”

    五皇子冷哼一声,对四皇子一拱手,道:“改日再会,告辞。”

    四皇子看到这个情形也是头痛,巴不得走一位,只好点头:“改日,改日。”

    五皇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沐曦和收回探究的目光,对上四皇子,立刻换上一副轻佻相,道:“我就说是谁同我眼光一样好呢,原来是四哥。”

    四皇子一脸遇到知己的表情,边推开凌寒阁的房门,边笑道:“三妹收了两个美男子还不足?也来这儿快活!”

    “美男子再好看,终日瞧着,也疲累了,来这儿换换口味。”

    沐曦和撑开折扇,借着与四皇子说话的动作看了看屋内的陈设——这里与别处的雅间并无不同。

    四皇子闻言,大喜:“没想到你我竟是同道中人!快请,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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