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苗王城回来快一周了,庚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巫婴刚回来就直奔遗玉阁,至今也没出来。

    偌大的王家,现在只有徐振之和王子腾两人守着。

    徐振之这段时间大部分都守在世安身边,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妹妹能赶快好起来。可是世安像是睡着了一样,仍未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一想到那天世安在陵寝里面过分异常的举动,让他还是感到心有余悸。

    晚上,他查看世安的情况后,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一个人不自觉地走到凉亭中发呆。

    今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如水的月光倾泻在池子里,带着温柔的晚风泛起阵阵细碎的银鳞,像是有无数钻石在水中闪闪发光。面对如此美景,他却没有丝毫心情欣赏。

    他心中既担心又是满肚子的狐疑,一方面担心世安的身体,一方面又想知道那天在王陵最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巫婴和庚辰出来后一言不发,现在两个人一个是闭门不出,一个是直接消失。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自觉地连声叹气。

    突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振之,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唉声叹气的。”

    他心头一震,霍然转过头去,动容道:“巫姑娘!你终于出来了!”

    巫婴嘴角含笑道:“我再不出来,只怕振之你要变成老头了。”

    “唉”,他又叹了口气,“巫姑娘,这几天你在遗玉阁究竟干什么去了,你知道世安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吗?”

    “因为世安在那里被人摄走了魂魄,所以她才一直昏迷不醒。我去遗玉阁就是为了这件事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麻烦,还有些危险。”

    “不管有多麻烦多危险,我都愿意为了世安去做。”

    此时,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光还亮。

    巫婴默然半晌,轻叹道:“你需要回到过去,拿到世安服用不死草前最后流下的那滴眼泪。”

    他身子一震,讶然道:“小安是不死人?可是她曾经跟我说过,不死草这种有违天理的东西是不能……”

    巫婴截口道:“不死草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她的神情骤然沉重下来, “不死草只有在活人付出比死还惨的代价后,才有可能变成不死人。否则的话,只会变成行尸走肉,嗜血成性的怪物。而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不死草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它只会让他们变成怪物。

    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接着道:“这三界中第一个怪物,就是由我们巫族人创造的。”

    “什么?!”徐振之惊呆了,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

    “以前在神界,有一个天神叫做窫窳,生性善良老实。后来一个叫危的天神受到了他的臣子贰负挑唆,杀了他。天帝知道了这件事于心不忍,于是命手下天神把窫窳抬到昆仑山,让当时的十巫用不死草救活了他,谁知窫窳活了之后,竟变成了一个没有神志,杀人不眨眼的妖兽,后来好不容易才被后羿射杀,从此之后,不死草就被天帝列为禁物,并派人严加看管。”

    徐振之突然脸色一变,失声道:“难道左青慈和我们在苗王城那里遇见的人尸,也是因为不死草的原因。”

    “没错,你在王陵中看到的那副黑玉棺,其实是埋在万人坑下玉石经年累月被死人的怨气所侵染而生成制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复仇是左青慈的执念,而她长生的代价就是承吸收了她所有死去族人的怨气来保持神志。而她的脸应该就是在黑玉棺中每日每夜不断承受着血池中涌入的怨气,尸气和煞气而毁容的。”

    她沉吟了半晌,“至于那些人尸,必然就是她那些死去的族人了。”

    徐振之悚然动容道:“拥有这种长生不死,还真的不如死了好。”

    原来这就是她坚决不肯用不死草救李士材的原因。

    “左青慈是我目前见过对自己最狠的人类”,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突然射出异样的光,一字字道:“而且她还十分聪明毒辣,她不仅用不死草将神兽九凤变成了妖兽鬼车,竟还会用怨气控制这些怪物。”

    “九凤?难道是掠走我的那团黑影吗?”

    巫婴点了点头,黯然道:“九凤他原来是神界的九头神鸟,也是战国时期楚国人所崇拜的神灵,他跟庚辰曾经是多年好友。只是可惜他已经死在王陵了。”

    “又是不死草。离朱也是因为不死草,难道遗玉阁失窃也是跟她有关系?”

    巫婴蹙眉道:“也许吧。至少我们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偷赭鞭了。”

    赭鞭能不断复制不死草,不管是对于人类还是妖怪来说,这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系列发生的事,她总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感觉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

    “那世安她…..”徐振之眼帘突然垂下,一想到世安也是付出了比死还惨的代价才成为不死人的,他就像被人塞进个苦瓜,心里只觉得又苦又涩。

    巫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世安…她的执念就是她死去的哥哥。”

    “哥哥?”莫非世安叫自己哥哥的原因,是因为他和世安那位哥哥长得很像?

    “你想救她就跟我来吧。”

    巫婴从房间拿出一把散发着一股腐烂味道的五弦琴放在了石桌上,整把琴身竟布满了裂痕,看上去又脏又破。

    “此琴名为凤来,当年祝融取榣山之榇作琴,弹之有异声,能致五色鸟舞于庭中。是琴中至宝。”

    徐振之不敢相信,这么一把残旧朽败的琴竟然是凤来。

    巫婴看到他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露出一丝冷诮的微笑,道:“人们总说皮相是最敷衍的东西,可是大部分人还是看不穿它。”

    随即徐振之的一张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巫婴瞧他这幅模样,抿嘴笑道:“振之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脸皮可真薄。”

    结果他的一张脸变得更红了。

    只见巫婴用手轻轻一挥,只见空中竟凭空浮现出一张琴谱,“此琴谱名为九辩,有缘人反向弹奏‘九辩’就能回到过去,不过切记,千万不要改变任何人的历史,否则现在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你也会永远消失。”

    她忽然又认真地说道:“你也不能死,你若在过去死了,也回不来了。”

    徐振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径直坐了下来,他抬头凝视着巫婴,沉声地回道:“我明白了,那我该如何找到世安?”

    他的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眼神中透着的决心,像可以吞噬一切的烈火。

    巫婴微微动容道:“振之可听说过北魏的河阴之变吗?”

    “我知道,史书中记载胡灵太后鸩杀自己的亲儿子孝明帝元诩,诈称孝明帝刚出生的女儿为皇子,并欲拥立她为帝,后来事情败露,改立元钊为帝。奸臣尔朱荣以“匡扶帝室”为名进兵洛阳。后来不久,在河阴之陶渚溺死胡太后和元钊,纵兵围杀王公百官,至此掌握了北魏朝政。”

    “巫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巫婴看向远方,默默道:“那你又可知世安她其实姓元。”

    徐振之差点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来,脱口道:“莫非她是北魏皇族?!”

    她点了点头,叹道:“她不止是皇族,还是孝明帝唯一的女儿,那个做过皇帝的元氏女。”

    徐振之心头一凛,喃喃道:“怎么会…”

    “世安从来不向人说自己姓元,就是因为她痛恨自己出生在这样一个冷酷无情,六亲不认的家族里。所幸,在被揭穿女儿身后,她的祖母念及亲情,没有把她也杀了,而是偷偷把她交给了河清王元亶抚养。元亶当时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叫元威,给当时还没有名字的她取名为世安。”

    世安世安,我只愿你一世平安。

    “那元威….就是世安一直放不下的那个哥哥吗?”

    巫婴缓缓阖上眼帘,黯然道:“没错,在那个乱世,生在皇家还不如生在一个普通老百姓家。元威就是世安生命中唯一的那道光,他一手带大世安,不仅给了世安一个幸福的童年,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只是可惜我来晚了一步…….”

    她欲言又止地盯着徐振之,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瓶和一封信递给了他,说道:“把这封信交给河清王元威,他自会把你留在身边。他死后你就可以用这个白玉瓶收集到世安身为人类留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忽又道:“那元威什么时候会死?”

    “他会被赐死在他哥哥孝静皇帝刺杀权臣高澄失败后的第二天。”

    “你是指那个最后被膳奴兰京刺杀身亡的北齐文襄皇帝高澄?!”

    巫婴点了点头,郑重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徐振之点了点头,缓缓阖上眼帘,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像抚摸情人的脸一样,放在了古老的琴弦上。

    随着一阵声清韵雅的琴声划破寂静的天空,凤来上的裂缝不仅逐渐愈合,还从中升起一缕缕五彩仙光,琴身也慢慢褪去了表面的污垢,露出了原本碧玉宝石般的颜色,而琴身雕着的金龙彩凤,伴着铮铮琴声不停飞舞游动。

    渐渐的仙气盈空,将徐振之整个人裹住,就在他快要消失时,耳畔传来巫婴幽幽的声音:“记得找人问路!”

    “什么?!你不是直接把我送到河清王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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