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侍从们呆呆地望着她,谁也也不敢说话。

    好一会,萧若音才勉强稳住心神,吃力道:“去东宫。”

    即便明安飞也似地赶到东宫,也还是晚了一步,半个时辰前,皇帝命人传来口谕,令太子即刻至昭庆宫觐见。

    当萧若音从明安口中得知李晟已经入宫时,她几乎站立不稳,用几近凄厉的声音喊出来:“傅将军呢?”

    “傅将军与殿下一同进宫了,一起进宫的还有齐王及一百二十名东宫翊卫。”东宫侍卫章赫言简意赅地将情况复述给萧若音。

    萧若音得知齐王和傅少廷都在太子身边,心神稍宁,可她知道郑王调动大批兵马绝非是这区区一百多号人可以抵挡的,并且那道宣召太子到昭仁殿面圣的口谕,一定就是真的吗?郑王调动兵马究竟想做什么?

    如此兴师动众,他分明是不想让太子活着回来。

    可太子在上京的势力并不弱,不仅东宫护军近在咫尺,更手握京畿防务大权,执掌皇城十卫禁军,宫门守将大部分也都是太子的心腹将领,无论何人若想在皇宫内袭杀太子,几乎不可能。

    郑王没有这么蠢,一定是有哪里被疏忽了,萧若音苦苦思索着,几乎用尽平生所有智慧,她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想着今日遇见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每一句话,忽然,似有一道惊电在她脑海中快速划过,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武安门!

    皇帝极少在昭仁殿宣召太子,因昭仁殿在望雪亭左侧,只有冬天下雪时皇帝才会去住上几日,平常几乎不会去那儿。

    而且,太子办公的东宫明德殿去昭仁殿无论走那一条道都极不方便,最近的距离也是从明德殿经东宫光天殿出永祥门,然后左拐经过广安门再前行至武安门而入,沿望雪亭右侧宫道前行,方可到昭仁殿。

    去昭仁殿要经过武安门,方才那些郑王府兵与南禁军三卫也是向武安门集结,那就表明武安门是郑王发动宫变最有利的战略要地。

    如此一想,唯一的解释就是李晟所信任的武安门守将已经叛变,郑王和那个人一定在昨夜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武安门内设下伏兵,就等太子自投罗网,今天的调兵谴将应当是截杀前去武安门支援的东宫护军与齐王亲兵以及未曾归附郑王的禁卫。

    更为可怕的是,皇帝极可能已经在郑王的控制下,那道圣谕也是被胁迫的,或者干脆就是郑王与顾承昀命人假传圣旨引太子入宫。

    萧若音浑身颤抖,冷汗涔涔而落,勉力稳住心神,吩咐道:“章赫,快,快去找方大人、还有东宫护军统领潘将军,就说郑王逼宫谋反,设下陷阱在武安门伏杀太子,命他们速速领兵去救!”

    萧若音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宫变在昨夜已悄然进行。

    月色如水,良夜静好。

    郑王在府中设宴,诱杀将龙武卫都领陆镇、金吾卫都使宁怀山,逼降北衙羽林卫都领柴左明,而武安门守将洪长瑞早已被郑王重金收买。

    子夜时分,武安门宫门悄悄打开,一列列飞骑如魅影迅速掠入,没入无边夜色中。

    巳时,郑王与宁国公并兵部侍郎入宫求见皇帝,称东宫洗马何永年告发太子欲起兵谋逆。

    皇帝暗自心惊,太子谋逆篡位自是绝无可能,但宁国公与兵部侍郎言之凿凿,他不得不命郑王召来何永年仔细盘问,何永年揭发太子于半月前密运五千余件盔甲军械至颖州,指使颖州都督祝平兴兵谋反。

    恰在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绣衣司指挥使来报,在颖州都督府查获盔甲五千余件,已将祝平缉拿归案,奏请皇帝示下。

    绣衣司指挥使持御赐虎符代天子行事,有缉拿捕杀王公大臣之特权,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但眼前这位绣衣司的指挥使,与一直效忠于皇帝的那位细看之下似有不同。

    皇帝紧紧抓着龙椅扶手,警觉地问:“你是谁?”

    绣衣司指挥使缓缓起身,抬手在脸上一抹,一张冷峻俊美的面容渐渐露出来,摄人心魄的凤眸冷然投向殿上高座。

    皇帝不由一震,脱口而出:“承昀,你.....你们倒底想要干什么?”

    其实不用问,皇帝也知道今日绝难善了,这架势摆明是要逼宫篡位。

    顾承昀挺直站在殿中,云淡风轻地道:“陛下轻信小人逼死家父,如今太子又私结党羽意图谋逆,臣自是要回京效忠,为陛下清君侧。”

    皇帝见他堂而皇之的妄告东宫,又惊又怒,垂目望向殿中诸位官员,心知郑王与顾承昀定然已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敢这般威逼君父构陷太子,此时若硬碰,只怕性命难保。

    皇帝勉力稳定心神,缓缓道:“口说无凭,待朕将太子召来仔细盘问再议。”

    李晟能谋善断,如皇帝下旨宣召他入宫问责,以他之聪颖,当知此事蹊跷,只要太子不入宫,郑王和顾承昀的计划就不能顺利实施。

    宁国公与兵部侍郎却齐齐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太子欺君罔上,意图谋逆,实属大逆不道,请陛下下旨废黜太子,另立郑王为储君。”

    皇帝暗暗咬牙,皱眉道:“虽然太子谋逆人证物证俱在,但朕仍心有疑虑,想给太子一个自辩的机会,废储之事待案情查清之后再议也不迟。”

    郑王见皇帝迟迟不肯颁下废黜太子的诏令,冷冷道:“父皇还想护着么?晚了!”

    没等皇帝反应过来,顾承昀已迈着迤迤然的步子走到皇帝御座前,侧首对一名内监道:“传陛下口谕,宣太子与齐王入宫议事。”

    侍立在皇帝身边的太监,领命告退,以治理芜江水患的理由将太子与齐王诱往昭仁殿。

    皇帝这才震惊地发现,自己身边的太监、禁卫,竟不知何时尽数换了人。

    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太子照例同往常一样入宫面圣,恰逢齐王也在东宫与他一起商议水患赈灾之事,两人便结伴一起去往昭仁殿。

    在去昭仁殿的路上,李晟心头也有些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心里还思虑着如何兴修水利以防御来年水患,如何实施此次芜江水灾后的赈恤与重建,以及如何防止官员借赈灾之名中饱私囊等等。

    帝京的长天碧空湛湛,千里流岚,和风暖阳下,太子与齐王策马前行,缓缓进入武安门。

    一行人刚入宫门,便听见城门轧轧关闭的声音,齐王扬眉笑道:“关门关这么急,生怕咱们跑了似的。”

    李晟眉心一跳,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昭仁殿,俊雅沉静的眉眼浮上一抹转瞬即逝的忧色,郑重道:“小心戒备。”

    齐王如坠云雾中,正欲相问,忽见望雪亭那边的林子里有惊鸟惊飞而起,隐隐可见寒光掠动。

    齐王瞿然一惊,马上拔剑出鞘,厉喝道:“有伏兵,保护太子!”

    翊卫们齐刷刷抽出兵器,将太子与齐王护在中间。

    “齐王殿下好眼力!”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在头顶响起,随后便听见张弓拉弦的声音。

    齐王暗叫不妙,低声道:“大哥,我们中计了。”

    太子徐徐望向城楼,只见寒光暴起,剑戟森森,金吾卫都领杨廉与武安门守将洪长瑞率领着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一排排地立于城楼,手中闪着冷光的箭头齐齐对准他们。

    东宫护军副将傅少廷执剑在手,厉声喝道:“杨廉,洪长瑞,你们胆敢谋反?”

    杨廉轻轻一嗤:“谋反的是你们,我等乃奉陛下旨意,诛杀叛党。”

    傅少廷气得脸色铁青,怒骂道:“你个狗贼说谁是叛党?”

    “太子李晟私藏兵甲,指使颖州都督谋逆造反,陛下有旨,将太子与齐王一并就地格杀!”

    “胡说八道的狗贼,本王今日非杀了你不可!”齐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怒气冲冲从翊卫手里夺过来一张弓,搭上箭便朝杨廉射过去,

    他箭法狠准,杨廉躲避不及,被他一箭射穿左肩,连忙捂着流血的肩头,躲在兵士身后。

    齐王扬起长弓,哈哈大笑:“怂蛋,有本事出来跟小爷单挑,别做缩头乌龟呀!”

    李晟目光淡淡地从武安门守将洪长瑞面上扫过,语声若寒霜凌人:“郑王呢?他将陛下怎样了?”

    李晟语声很和缓,却甚为威严,洪长瑞没来由打了个寒颤,转念一想,太子和齐王已是插翅难逃,自己何必怕他,心头顿时就放宽不少,讪讪道:“太子殿下放心,陛下好得很,待郑王殿下忙毕,必会亲自来取您项上人头。”

    这时埋伏在望雪亭的郑王府兵也悉数冲出来,截住太子与齐王去路。

    李晟恍若未见,面色平静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城楼上的洪长瑞:“洪将军,孤自问待你不薄,你却为何要勾结乱党,行谋逆之事?”

    洪长瑞心中有愧,不敢直视李晟,撇过头声厉色荏地道:“下官奉陛下圣谕捉拿叛党,殿下您快快束手就擒,或许陛下还能从轻发落。”

    李晟藐然一笑,泠泠道:“孤平生最恨背叛,你当是知道的。”

    洪长瑞脸色大变,正要退向兵甲身后,却见李晟已拉满了弓,只听“嗖”地一声,羽箭如闪电暴射而至,直直没入他心脏,一箭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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