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算你狠。”金站长几乎咬碎牙齿看着她。怒火中烧。

    “金站长,谬赞了。”金宣当年一同执行任务的人之一,看似是金站长派遣的助手,实际上是监督她们的一言一行,被日军围剿时临阵反水,为求自保供出所有的作战计划,直接导致了其余几人的死亡。后放黑枪,使得薛敏重伤坠河,险些丧命渭水河畔。所以她几乎不加掩饰地笑着点头。

    “汝号君子,竟是小人之态。”金站长被戳到痛处,也领悟了何为小人。

    “小人之态?”薛敏想到了自己队员死时的惨烈景象,忍不住情绪外流,双眼泛红,语气凌人“尔身居高位,戎装贯身,为一己之私,竟谋害无辜者性命,当真是无耻下作,阴凝坚冰,枉为七尺男儿身,既见小人,何做君子。”

    “区区一条人命而已,站长值得发脾气,哦,我忘记了,那是站长的亲侄子。”薛敏故作轻松补充道。区区一条人命而已。金站长听着耳熟,突然回想起当时,面对下属的死亡,他曾于薛敏说区区几条人命而已,何足挂齿。今日所行全部是为报复。想通了,金站长淡定下来,命令人换了张桌子。他心中有了想法。足够让薛敏精神崩溃的想法。

    薛敏再次被绑到了绞刑架上,鞭挞声回响在阴冷血腥的审讯室。新伤覆盖旧伤,长久下来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疼痛不足够侵蚀着她的意识。盐水混着泥沙使她全身发凉,冷汗直流。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不清,视野里的金站长带着笑意。眼神冰冷,恨她入骨。手中反复玩弄着那烧得通红的烙铁,朝她走来,触碰的瞬间破烂不堪的皮肤血肉粘连在一起,冒着白烟。金站长打量那伤口看了看,觉得不如鲜血来得漂亮,又拿了把尖刀将那糊在一起血肉生生宛掉。薛敏浑身打颤,发白的指尖死死地攥着绞刑架的木头,活人宛肉,她大口地呼吸,这疼痛显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最后忍不住低声哀嚎。此时的薛敏,已经是脸如白纸,唯有双唇有血液渗出,为她增加了点点生机。可下一秒连这一点生机都荡然无存,她被人狠狠掐住脖颈,瞪圆了眼睛,青筋暴起,血管怒张,试图挣扎。强烈的窒息清理了她脑中所有,白茫茫的雾气充涨着脑海,冲到眼前时化成了血腥的红。薛敏的脸是痛苦和狰狞,而与她相比金站长的脸彻底变了形,更显阴深可怕。在用尽全身力气似要将薛敏的脖颈扯断。旁边的胡秘书见状连忙向前阻止,硬生生地掰下了那力气惊人的手,嘴里不断地安抚金站长的情绪。给了即将断气的薛敏一丝喘息的机会。

    “金怀恩,你就只会这些吗?”薛敏有气无力地垂着头,缓了好一会儿,出口挑衅。

    金站长随机再次抓住了薛敏的脖子,而这次他恢复了些许理智,简单地扇了几个耳光。绞刑架上的绳子放开,薛敏毫不迟疑地滑到地上,随后被一个打手扯住头发接连撞向地面,新鲜的血液流进眼睛,好像金星倒在了血海里,然后溺死在其中。

    “薛敏,想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活着才是最大的乐趣。”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疼痛侵蚀着全身每一处,肌肤在流血溃烂,神经在放肆地挥舞同脏器纠缠,常使她呕血不止。起初的敏锐感觉被痛感所侵扰逐渐变得迟钝,后来成了麻木。不过饥饿和寒冷令她保持着长久的清醒。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审讯室的绞刑架上回到了不知所在位置的牢房。这里与她之前所在几乎没什么区别,可能区别最大的是老鼠少一些,也廋小一些,她猜大约是被饿的。

    薛敏窝在地上,尽力地蜷缩着身体,脚踝和手腕上的沉重的铁链连着墙壁,稍稍一动便会发出几声闷响。为防止她死了,如果好一段时间没有声响便会有人进来,使劲地敲铁链或直接泼她一盆冷水,激得她浑身打颤才肯离开,可如果还没清醒也会送她一支强心针,为她续命。庆幸的是食物还是有的,金站长看起来的确没想让她死,关押她的地方是不知道时间,可能是一天,也可能几个小时,总之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一碗没有多少米的稀粥或一块干硬的黑馒头,但也有例外伙食好的时候,一块比较软的窝头和一碗清水。但这次似乎比以往都要好,穿着还算干净的老农给她送来了两个新鲜的窝头和一大碗菜汤,那老农大约是在同情她,看了她好一会儿,想要做去搀扶她,还没有动作就被不耐烦地看门士兵催走了,但还是匆忙塞了两个白馒头给她。只是这来之不易的白馒头还没到薛敏的嘴里倒被蹲在一旁的闻闻老鼠抢了先,窜过来咯吱啃了一口。而另一个被前来查看的士兵抢了去,用鞋底碾个稀碎,顺脚踢出好远。包括那一大碗热乎的菜汤。走在死亡门前的薛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无奈只得用还在流血的手掌润了润干裂的双唇。老鼠见状大喜,连忙招呼其他两个伙伴,瓜分口粮,一顿饭足菜饱之后翻腾着四爪咯吱咯吱了几声翻了面口吐白沫,死在了薛敏眼前。

    一时间薛敏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除了金站长以外的人谁还想要她的命,还如此费心。薛敏心里猜了几分,便无法再有精力想下去,她呛了一口血,体力达到末端,随后没了意识。

    昏迷了多久她也不知道,意识不清间隐约听到有人叫她,薛敏想应答,张张口发现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在黑暗中她拼命想抓住那束光,可怎么都够不到,不知道是谁忽然帮了她一下,那人只说了两个字姐姐。她意识到了那人是谁,想回头脚下已是地动山摇,而光将她带出黑暗走向了许久未见的光明。薛敏终于恢复了神智,睁眼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弄疼你了吗?”是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女子瘦小却精气十足,眼睛明亮又透出几分江湖豪气。原来薛敏一直躺在女子怀里。

    “你在打摆子,之前说着胡话。你是梦到什么了吗?”她摸摸薛敏的额头,让薛敏不要动。

    “那是我妹妹”她声音嘶哑,说话带着喘息。怀里很舒服温暖,薛敏沉浸其中又缓缓闭上眼,这次的梦好些,歌谣在梦里响彻山野。

    再一次睁眼,是被冷水从头浇到脚而惊醒。金站长踩着她的后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薛敏,怎么到哪都有人帮你。”语气里满是惊讶不解,薛敏的头被强行掰到另一处,刚刚还给她温暖的人这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保持着生前的姿态,在老虎凳上被人用细绳缠绕脖颈窒息而亡。眼睛瞪得好大,用震惊、痛苦、不可思议刺着薛敏近乎丧失活力的心。又有人因她而死。而眼泪似乎还没有流干。

    “薛敏,哭吧,谁让她同情你呢。”金站长用方形手帕擦擦手,揉成一团,丢到了那女子脸上。只因同情她,所以就要丧命。世间竟有这样的规则,那一刻薛敏只觉胸口痛得要被人踩碎,要从喉咙间蹦出。

    “薛敏,你应该知道一句古语汝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女土匪是,刘成是,冷月更是。”

    “冷…冷…月”一个名字她好像用了巨大力气说出。

    “唉。我忘记了,你还在祈祷冷月会回来吧。真的可笑。她为了你不仅掀了我的桌子还威胁我。替你去暗杀,去南京除去那该死的混蛋。混蛋死了,她也死,死了,真好。看着吧,烈火焚烧而死,面目全非。”

    一沓照片如天女散花般丢到了地上,随手翻一张便是冷月尸体被焚烧过的样子。薛敏本是不信的,但她看见了尸体掌心间的那颗子弹壳,来自左轮□□,上面刻着冷月的名字。于冷月入伍那天薛敏相赠,第一枚子弹壳被冷月所保存,常在手中把玩。想到过去种种,从第一在战争中相遇,那时薛敏在执行任务,而冷月还是承受苦难而无力的小女孩。然后冷月入伍,薛敏将所学倾囊相授,成为彼此最坚实的臂膀。现如今生死皆不能相见。她们是彼此的第二条生命,半条命的人,又怎会长久。悲愤交加下,薛敏一口鲜血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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