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并不是游湖的好时间,太阳有着亮度却不带温度,打在梨树枝头,泛着寒意,湖面上的风还带着晚冬的味道。

    衣着单薄的少女们,三三两两又局促的挤在御花园的矮桥连廊上,或侧坐或半依着。

    御花园中以莲池为花心,簇着各色春花,桃花,梅花,梨花...

    在莺莺翠翠之间,时不时有身着玄甲手执长缨的羽林军行过。

    在三月的风中,命运的光影已经打在这365个少女身上。

    失重感混杂着尖叫声,陶然在一片混乱当中失去意识。

    陶然从混沌中找回意识时,面临的就是  上一秒迎新晚会激情献舞,下一秒古代101现场选拔。

    亭台楼阁,水榭花都,从秋到春不过一息。

    纵使陶然心下惊愕,也得压下心头万般疑惑。

    四面通透,石方桌,飞来椅,蟒袍少年,内侍,羽林军卫。

    乌发半束是未成年的意思,长眉入鬓自带凌厉感,冲淡狐狸眼带来的媚态轻浮,但是不减容颜的迤逦之感。

    每一个进入水榭的少女都会在蟒袍少年这张脸的冲击下怔愣住。

    可是容貌的主人似乎并不知道,在场的旁人也被她的容颜所勾摄。

    牧丹雍容华贵,茉莉香气袭人,玫瑰开到荼靡。镜湖之水凝聚一汪清泉,三月桃色点在两靥,集百川之灵秀,万花失色。

    公子好比麒麟子,佳人恰似高山月。

    一旁的内侍是最先回神过来的,端着堆放侍寝号码牌的托盘,走上前,示意陶然抽取一支。

    陶然垂下眼,从这一摞号码牌中捏住一根流苏扯出来一根。

    一百八十号,这个号码多少让陶然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做什么活动,一百八十号都不是一个靠前的数字,她有时间去搞明现状。

    内侍扫了一眼牌号,进行唱名,接着便请陶然在册子上进行登记。

    笔墨纸砚就摆在石方桌上,陶然与纸笔面面相觑。

    天地可鉴,她陶然虽然是多才多艺,可这双手拿过铅笔,蜡笔,碳素笔,是真的没有拿过毛笔。

    而且留名,笑死,现在她只想阿巴阿巴。

    陶然呆呆地杵在这里,蟒袍少年终于从观湖景看向水榭内部。

    对于蟒袍少年来说三百六十五个环肥燕瘦的小娘们,还不如湖中还未孕育莲花的荷叶好看。

    蟒袍少年眉眼流转,视线放到陶然身上。神色不变,再美的花进这宫中也就只是折花罢了。

    白皙的手从袖口中探出,修长的手指屈起,叩在桌案上。

    蟒袍少年惜字如金的开口:“签名。”

    如钟响鼓震,配着冷漠的神色,极具压迫感,是审讯的一把好手。

    陶然在听过蟒袍少年的催促之后,更是紧张,攥紧了号码牌,梗住脖子,用着喊号子的音量,洪亮的吐出三个字。

    “不识字。”

    湖风仿佛又降了一个温度,即便是在宫内见多识广的内侍,此时也是微微眼前一黑,他单是知道这次秦总管让人不问家世,貌美的尽数征来,不曾想能这般不问家世。

    蟒袍少年轻哂一声,桌面上的手伸向羊毫细笔,略带不耐:“叫什么。”

    陶然略有崩溃,她也不知道这个身体叫什么,好消息舞台事故没死穿越了,坏消息穿越的这个人好像在做人生大事,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不过既然问她叫什么,那说明对面的人也不知道她是谁吧。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陶然铿锵有力地回答:“陶然,陶瓷的陶,然后的然。”

    很好,坚毅的像个士兵,组词是个十足的文盲。

    蟒袍少年手稳的用梅花小楷写下陶然二字。但陶然看的真切对方脸上挂着一些轻蔑地笑意,内侍脸上挂着些许惊愕。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她刚刚军训结束参加迎新晚会,还带着军训余韵多正常。

    一百八十号,陶然。

    蟒袍少年又在陶然脸上顿了三秒:“百川风月自陶然。”花瓶美人,下次可以这般介绍自己。

    陶然临走前又看了眼蟒袍少年,把那张小白脸印在脑海里,少年不是轻浮的调戏她,而是有水平的在说她没文化。以后可以用这句话来介绍自己,而不是陶瓷和然后。

    古代人真的骂人好高级哦。

    脸上却也戴上得体的笑容,点点头随着内侍的指引离开水榭。

    内侍在前引导不过三五步,同领头的引路姑姑交待了几句,内侍便折回水榭当中,蟒袍少年也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湖景之上,揣起手来,三月的湖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冻手的。

    “殿下今日心情很好?”内侍趁着下一个娘娘还没来和蟒袍少年,或者说十一皇子程沂殿下交谈了起来。

    程沂闻言乜了内侍一眼:“给父皇尽孝,做儿子的自然心情好。”

    “奴还以为殿下喜欢桃花呢,既是这般的话,想来奴把桃花提前献上去也无妨了。”内侍淡笑着开口。

    “若是菊花能在开在三月里,本殿下何故在这水榭赏春花呢?”蟒袍少年揣着手,不再多言。

    下一朵花来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麟朝的皇宫像是水底龙宫水位骤降露出水平面的一般,平地少多数都以木桥,石桥连廊为主,宫内的亭子也以水榭为主。

    据说是当年太祖皇帝找的国师将皇宫建在了龙脉上,说是源泉活水龙吐息,麟朝这个龙子才能长久兴旺下去。

    金风院,月亮门入门后便是九道矮桥廊道呈扇骨般分布。两侧廊道处,突出两个水榭,四个同院的少女在水榭里观景闲聊。

    中间七道矮桥连接七处宫殿,呈扇形坐落中间两侧的宫殿最大,向两侧逐渐变小。

    站在月亮门前看匾额的陶然,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热情地同陶然招手。

    “选中间的那个,旁的已经被我们住下了,就中间那个小一些方便打扫了。”少女很热情也很贴心的给出了建议,声音脆生生地穿透力很强,像是小黄鹂鸟一般,比如说现在,陶然看不清对方样子,但是把话听的字字真切。

    于是,陶然以她刚刚军训完的训练遗风响亮的回答:“收到。”

    水榭里跟着传来少女们地笑声。

    一旁分配的宫女春熙却皱了皱眉头,莹姑姑听了小欢子的话,分配她来伺候这位陶娘娘,好为以后铺路。

    可在她看来这位却是被美貌偷走了脑子,长的有多美,便有多么愚蠢,在这宫里怕是走不长。

    “春熙,我们就住主殿吧。”陶然元气充沛的声音,震得春熙有些发懵。

    春熙眼观鼻鼻观心,自然是无异议。

    在这宫里少言才是她们这些下人生存之道,且再看看这陶娘娘是个什么脾气的人吧。

    春熙去打扫宫殿,陶然像是想到什么:“春熙,先把卧室打扫了,把我们住的地方弄干净,外面等歇歇再弄就可以。”

    “诺。”春熙福了福身应下。

    陶然大步流星走向另一个无人的水榭,准备一个人静一静。

    刚刚那一套下来对她来说简直兵荒马乱的,拿出抽到的一百八十号牌子,摩挲着上面的刻痕,她才恍惚间意识到,她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她,陶然,女,乙酉年生人,年十八,孤儿院出身,舞蹈生,勤学苦练十几载,考上京大,一节课没有上,只体验了军训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古代,并即将在半年后成为封建大家长的女人。

    而这个封建大家长,讲实话她知道的古代封建大家长最多也就养几十号妃子。哪像今天她粗略估计一下,都有二百多,她都排到一百八十号了。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开元帝,也只能等着渔阳鼙鼓动地来了。

    更何况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开元帝,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皇帝做着差不多的事,等待着差不多的亡国。

    亡国妃子都好惨的,李后主的大小周后想到这里,此地怕是不宜久留,陶然攥紧号码牌,一怒之下,怒了下。不然怎样,她去刺杀皇帝吗?

    她只是没读大学,又不是真文盲,杀皇帝成功了,不止她要死,那边水榭里的,今天御花园里的,可都是要送去尼姑庵的,青灯古佛了残生,想想就可怕。

    等等水榭,陶然猛然站起来,扶着栏杆看向水面。

    翘起脚,一手拉着栏杆,一手去够荷叶,流水潺潺而不腐,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泽渊,是绿的。

    陶然收回探出去的身子,阴影打在陶然身上,看不清眼中神色。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触犯刑法就是对体能有要求。

    身体已经比大脑快的去检查身上的肌肉生长情况了,摸起来软软的,不过不要紧还有半年不是。

    “哇,你好漂亮呀。”一声赞叹从小黄鹂的嘴中出现,鹅黄色衣衫把人衬得神采奕奕,笑嘻嘻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陶然也笑着回道:“谢谢,你也很好看。”她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呢,应该不算难看吧,不然能被拉皇宫里来么。

    “嘿嘿,现在先别夸我了。皇后娘娘派人来传懿旨了,我们快过去接旨吧。”小黄鹂指了指陶然刚刚进来的月亮门处。

    那里正站着一名面容肃穆的嬷嬷,老辣的的目光像是鹰一般,直盯着眼前三位已经过来的新入宫妃子,顺便等着其他几位娘娘的大驾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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