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天界有位尊贵无上却走火入魔的神仙,逆转生死轮回盘,致使赢鱼现世,凡间水患不断。”大巫向上望着石壁,说,“大水冲垮了房屋,族人无处可居,便搬离了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

    “大祭司为何爱慕宿韶战神?”大巫苦笑道,“就因为从小听闻,宿韶战神如何擒住那位失心疯的神仙,那般英勇神武,自然心生向往。”

    失心疯的镜焲:“......”

    他那时一心只想找到卻昭,闯入鉴典阁,跟天兵天将混战后,便去了众生轮回台。

    那日,雷声滚滚的浓云中,站着皆着银盔战甲的天兵天将。

    他不知道打伤了多少兵将,也不清楚最后是谁将他捆绑到麓山之北的刑台之上。

    或许擒住他的那些天兵天将里,有一位神仙,叫做宿韶。

    “大祭司爱慕宿韶战神,难道就说明,她的执念想回到五百年,遇到那战神?”南风疑惑道,“若找不到境主人,我们便一直被困在这里了吗?”

    南风说完,镜焲倏地不见踪影。

    “侯爷!”姜绰和霍冉惊得跳起来,喊道。

    须臾间,镜焲又回到原地,身边提着一人。

    正是无觉。

    无觉抱着瓷罐子,惊魂未定,看清镜焲,嗔怒道:“才想起我来!?”

    “有事问你。”镜焲说,“你认得我,也应当认识宿韶吧。”

    “将你押到刑台的小将,为此还得了战|神|的名号。”无觉笑了笑说,“算起来,他是你爹。”

    镜焲施了术法让老和尚闭嘴。

    无觉指着嘴一直“唔唔”。

    镜焲不耐烦解了术法。

    无觉小声嘀咕:“臭脾气一点没改。”

    见镜焲冷眼看他,笑道:“你要找宿韶?也不是难事。必须先知道当年这大祭司让他入梦之法。”

    大巫为难地说:“这是烨支族秘术!”

    “大巫,你还想以一人之力重建烨支族吗?事到如今......”南风说,“先想办法出去才是。”

    “就是啊,大巫。”阳离粗鲁地将捣碎的大蓟敷到手臂上,说,“咱们找不到大祭司,破不了境,就不能出去,更不知道河水为何干枯,便就是一辈子困死在这里了。”

    华凌祁忽然问:“你们为何有将着嫁衣的少女放在小船的这种仪式?”

    “听闻五百年前的那场天灾,我们的族人被一位人面蛇身的灵兽所救,但是灵兽伤势过重,交战时,最终从空中跌落到烨支族世代守卫的那条河。”大巫不满地看她一眼,但也如实说,“那是通往冥界的河水,所以族人们每年为之祭祀。”

    人面蛇身?

    在姜妧的境里她隐约见到过,那时她落了水,意识模糊......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那也不能用活人啊?”南风愤愤不平。

    “灵兽生前爱慕一位女子,我们都不知道那女子长相如何,便让祭祀的少女们着嫁衣。”大巫双目失神,说,“与之冥婚。”

    用这等残忍的法子满腔热情地给予,却不曾想过,恩者愿不愿意接受。

    但是,兽么?

    无觉不忍再听,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愚蠢至极。”镜焲嗤笑道。

    大巫苦笑,失魂落魄地看向镜焲说:“我知晓你不是少主,大祭司被‘情’字所扰,请这位尊者知道来龙去脉后,莫要再将罪于她。若尊者不能平息怒火,出境后,我愿为烨支族赎罪,任由您处置。”

    大巫从怀中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乌漆小罐,边口封泥。

    他小心地去掉封泥,走到“招魂树”前,打开盖子,而后,从里面爬出一只小蛊虫。

    那蛊虫钻进树上的刺里,以此为穴。

    半响,山底的“招魂树”上的刺,皆泛起光亮。

    远远望去,好似结出的粒粒相思子,赤红耀眼。

    “这是牵思蛊,等风过,便会响起阵阵乐曲。”大巫说,“但是不一定就能找到那时,大祭司和宿韶战神曾经的梦境。”

    南风四处望了望,说:“要等到何时才有风。”

    华凌祁垂眸低声道:“劳烦神尊。”

    镜焲甚是受用,忻悦笑道:“你既开口,便不算劳烦。”

    说完他催动术法,山间顿时呼啸而至一阵劲风,吹过树上的刺穴,发出幽怨哀婉的曲调,跟庐襄驿馆外“招魂树”的凄惨鬼泣不同,这听起来,像是女子低诉的相思意。

    日居月诸,光影流转。

    半挂着的圆月,似是闭上了眼眸,中间没了那条白色缝隙。

    华凌祁如堕烟海,眼前白茫茫一片。

    有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那人低声说:“抓紧我,千万不要离我太远。”

    华凌祁知道是镜焲,但是方寸间,她依然辨不清他的脸。

    “我们在哪?”华凌祁眼睛看不清,耳朵便用到极致,她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问道。

    “山底的树林。”镜焲说。

    “瘴林吗?”华凌祁沉静地说。

    在北地时,华凌祁随着铁骑夜间行路,全靠着灵敏的听力,如今目不能视,倒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你的眼睛受境主影响,暂时看不清。”镜焲的手握地紧了紧,说,“寻到境主便好了。”

    华凌祁不知道镜焲要怎么找大祭司,走了一段坎坷山路后,便听到一阵琴声。

    不,应该是刺穴的声音。

    “前面有处院子,我们进去看看。”镜焲一手牵着她,一手环住她的腰,说,“这里不好走,我抱你过去。”

    华凌祁细听,好像要过一条潺潺小河。

    她被镜焲抱着,少焉,两人落到宅院前。

    “所有的灵都会找守门人帮他们渡息澜道吗?”华凌祁问道。

    她伸手向前摸,被镜焲抓住。

    “这里有结界,小心伤到你。”镜焲说,“并非所有灵都来找你的,只有上古恶灵,也就是昭陵阙那些花灵树。”

    “上古恶灵?”华凌祁说。

    “原是三千恶灵,一场天战,死伤无数。如今冥界看押的都是境破之后的恶灵,还有一些......”镜焲推动术法,说,“被卻昭原身镇压,不知所踪。”

    “见到你,我明白一件事。”镜焲说。

    感受到镜焲看过来,那灼热的目光,她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恶灵频出,卻昭或许即将现世。”镜焲说。

    所以原本镇压着恶灵的结界松动,恶灵才频出作祟。

    他那样笃定。

    倘若得到卻昭原身苏醒的一线音讯,他就能再次翻天覆地。

    门发出低沉厚重的“轰隆”声。

    镜焲神色微沉,说:“这里有石阶,我扶你。”

    华凌祁摸索着石栏,抬腿迈步。

    这处宅子进门后,是一个类似天井的地方,只有一条蜿蜒向上的楼梯。

    墙面爬满藤蔓,外面枝繁叶茂的树伸进来,叶子飘飘洒洒落下来。

    “北地的秋天什么样子?”镜焲牵着她往上走,问道。

    “湛蓝色的天,云朵压得很低,好像伸手便能触碰到。”华凌祁侧耳须臾,说道,“草原、树皆是金黄,穿流而过的小河,也如镜面般清澈照人。我最喜欢策马,追赶羊群,看着他们吓得四处逃跑。”

    “那样子真美。”镜焲接住一片落叶,放到华凌祁手里,“往后你定要带我去看看。”

    华凌祁眼前朦胧,摸了摸叶子,说,“这叶子怎么......”

    又湿又黏。

    她当即催动咒文锁,捆住面前的人。

    谁知镜焲化作落叶消失了,咒文锁扑了空,回到华凌祁手中,幻化成刀。

    华凌祁这才意识到,她受境主人影响,刚才那镜焲是臆想出来的。

    她翻出袖中的铃铛,可是思虑片刻又放回去。

    手中的刀紧了紧,继续向上走。

    墙上的藤蔓丛里伸出条条银色丝线,犹如银蛇,吐着信子朝她直射过来。

    她的耳朵微动,挥刀横扫,那银丝就势缠住她手腕、脚踝。她五指发狠,抓紧银丝一捋,划破手心,那些银丝见了血,迅速回撤到藤蔓丛。

    陡然,她听到“呜呜”声从下面传来,心道:不好。

    面具人扭曲着身子,要冲击她,但是又惧怕那血腥,扒着石栏焦躁地“观察”她。

    这时,一个面具人猛然扑向她。

    华凌祁提刀格挡,未料,脚下不稳,跌落下去。

    就在此时,镜焲的身形从天井上空幻化而出,见状便极速下落,抓住华凌祁,他手臂用力往上提,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镜焲稳稳落到石栏顶,如神祗降临,傲然睥睨着不断往上爬的面具人。

    他催动术法,一道流光削向那些面具人。

    黑压压的面具人随着叶子下坠,还没落地便化尘烟消散了。

    莲珠运转,华凌祁身上的伤,快速愈合。

    “为何不叫我?”镜焲垂首贴着她的发丝,责怪道。

    她侧首倾听,说:“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唔......”

    镜焲的手掌贴着她的后颈,俯首压住她的唇。

    心疼的,眷恋的,还有狂妄的侵略。

    天井投射的光笼罩着两人缱绻的身影,落叶也成了悠扬的吟唱。

    镜焲声音低沉,问道:“我是不是真的?”

    石栏本不是站立的地方,华凌祁手指轻颤,却只能紧紧抱着他。

    少女招架不住活了万年的老奸巨猾,垂着头,不说话。

    镜焲笑了笑,抱着华凌祁,足尖用力,飞身而上。

    飞跃了天井便是另一番景象。

    这倒像传说中的神梯,顶端就是天界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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