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装甲骑为马匹便于奔跑,四蹄及腹部裸|露,这就是当年悍羯的狼能轻而易举撕咬马腹,他们被击得溃不成军。

    “我们利用面具人,趁魂将路过之时,让面具人瞬间从地下钻出来。”华凌祁望着萧莞离开的方向,说,“我们得拿到太主控制死士的哨子试一试,但死士体内有蛊,哨子才有用……”

    尚颜湫说,死士的蛊虫,完蛋了?

    “哨子怕是控制不了面具人,此事......”骆煜安笑眯眯地看向尚颜湫,“有劳世子。”

    尚颜湫受到齐刷刷的视线,打开扇子遮脸:“我不干!”

    骆煜安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尚颜湫眼神微亮,收了扇子:“你素来无赖。”

    “出了境就走。”骆煜安说,“你们做个见证,世子若是助我赢下此战,我,骆煜安,便追随世子,君子一言信守承诺。”

    华凌祁疑惑地看着骆煜安,他冲她挑了挑眉,浪荡懒散。

    姜绰撑着南风的肩膀,问道:“我们去哪里找那些天降神兵?”

    华凌祁抹掉脸颊的冰凉,抬头望去,天色愈暗,飘起零星雨雪。

    重墨着落于世的铁骑踏风雪而来,苍凉肃杀。

    “来了。”华凌祁低语。

    铁骑移形换影,不稍片刻,距离他们很近。

    华凌祁不知尚颜湫用什么法子引出面具人,不过睇被山下那只蛊虫钻到他衣领里的场景记忆犹新。

    她凝眸盯着愈来愈近的魂将,暗自算着距离,说:“就是现在。”

    尚颜湫的扇子剥落,露出一支赤色玉笛,他皱着脸咬破舌尖。

    舌尖血入笛,声音空洞低闷。

    笛子中飘起血色红丝汇入地下,焦黑的枯手扶着地面猛然崛起,面具人仰面撕咬,利齿划破魂将胯|下的马匹腹肚。

    华凌祁闭目,不忍直视。

    她心里钝痛,连带着背后的三道血痕也泛着生疼,飞鸟结顿时不安,在皮肤下游动稍许。

    骆煜安蹙眉,握紧她的手。

    华凌祁抬眸看向他。

    他感受到了她的悲伤与疼痛。

    “阿祁,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骆煜安说,“这次的境......无论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要,摇响铃铛。”

    那便是不要,唤醒镜焲。

    华凌祁颔首:“好。”

    马匹伏倒,如烟飘散。

    面具人对于骁勇的铁骑无关痛痒,他们抬脚生生踩碎了不堪一击的面具。

    笛声停止,魂将们无声地与他们对峙。

    魂将们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决一死战。

    华凌祁遥遥地看着领头的魂将,窒息感灭顶。

    魂将持戟不断推进,他们的铠甲沉重,每走一步,撼天动地。

    尽管没有马匹,他们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铜墙。

    华凌祁五指聚力,握紧手中的刀,纤瘦的身躯犹如一道锋利的金色刀光,率先冲出去。

    魂将如神祗临世,举起长戟的身形背后皆生成一道银色的巨大幻影,一位魂将两方重击。

    轩辕弓和黄金长|枪是镜焲的武器,骆煜安只能以流火幻形,并不能发挥其真正的能量。

    不过,足够了。

    骆煜安掌心上翻,流火遽然窜高,凝结而出一把燃火的轩辕弓,弦上搭箭,夹着嗡鸣刺向魂将。

    咒文锁缠住一名魂将的脚踝,轰然倒地,咒文锁做刀,华凌祁的双手甚至有些抖。

    她凝视着冰冷的铠甲,热泪盈眶。

    她刺不下去。

    魂将不在乎她的犹豫,抬起粗壮的手臂,掀翻了她。

    华凌祁猛然清醒,掌心拍地,一跃而起,踩着魂将的腿,攀上他的后背,咬着唇狠心,一刀割断藏在盔甲缝隙里的银丝。

    魂将如散落的甲片,一点点分散。

    归海聿凃的黑伞悬至半空,那些纷扬的魂将归入伞内。

    华凌祁呆怔地望着飞散的碎片,她仿若看到着军队常服,一张张嬉笑怒骂的脸,没有战争,没有硝烟......

    仅剩地欢喜刹那消失。

    华凌祁迎着雨雪,低吼道:“若我回北地,定,酹酒于碑。封侯浇,敬魂将。诸位,回家了!”

    黑伞之下,以魂将为中心扩散,显现一个银色阵法,几人激荡飞远。

    阵法升起的条条丝线把魂将四散的碎片从黑伞里抽出来。

    归海聿凃施术法抵抗,阵法银色的光更盛,势必夺得魂将。

    伞柄缠绕的银蛇,冲出天际变成巨蟒,张着巨盆大口围住银色阵法。

    阵法逐渐缩小,腿软的姜绰掐了南风一下,南风疼得咧嘴:“姜雏儿,想死啊?!”

    风太大,姜绰对着南风耳朵喊道:“小爷见过世面,死也无憾!回头跟老霍吹牛。”

    南风心里得意:反正出了境,你就忘了。

    说话间,熄灭的阵法倏然扩大,银色巨蟒收势不及,冲翻了黑伞。

    收入伞中的魂将,像是倾覆的流水,没入阵法之下。

    归海聿凃手结法印:“底下有东西。”

    他说话时看着骆煜安。

    华凌祁忧心问道:“是白玉骨?”

    骆煜安疼痛难耐卷着身体,蹙眉道:“不在这。”

    阵法把魂将转移到别处,可能就是埋葬白玉骨所在之地。

    目光触及一霎,两人紧握着手,一同跃入即将闭合的阵法。

    萧岂桓被面具人围着,伸长的手臂够不到他的刀,苦不堪言。

    破损血迹斑驳的衣袖扬起,萧莞双手握刀,朝他身上猛刺。

    华凌祁见状,甩出咒文锁缠上萧莞的刀身,骆煜安挥刀利落的斩杀干净萧岂桓身边的面具人。

    尊荣的帝王颇为狼狈,骆煜安搀扶他起身,萧岂桓的声音里尽是苍凉:“你们喊着痛恨巫蛊之术,却不想皆这般善用此道。”

    萧莞的刀脱手,对萧岂桓说:“是啊,谁不想拥有掌权的滋味,就连你的枕边人不都要用些手段才能得到的么?你若不喜欢巫术,怎能允许千瑶郡主常幻作敦敏皇后入你的梦?”

    她上前抚着华凌祁的脸庞,仔细观赏:“华家人,生得好看,姐姐死了,也要把她这个幼妹困在牢笼里。好侄儿,你看她是笼中雀吗?她是天上鹰,本宫若为帝王,定然要放她遨游!本宫的天有多大,她就能飞到哪里!而你,做不到。”

    “朕没有子嗣,姑母也休想坐上帝王之位,天下从不会认你这般自私自利的人做一国之君!”萧岂桓抬眸,眼眶微红,“她不是皇后,朕也永远不会把她困在后宫,但她不能走太远,因为阿阴在,朕的皇后在中都,她哪里都不能去!”

    “自私自利?”萧莞揉着眼角,“谁不自私?萧家的人都一样!不若怎么做国君?”

    华凌祁却从他们的话里听到别的意思,她矮身施礼,问萧岂桓:“臣女僭越,请教陛下一件事,陛下当真因为喜爱阿姐,才,娶了她?还是......”

    因为华昀手中的兵权。

    萧莞走到萧岂桓面前:“帝王,有真情吗?当年华昀把你从虎牢救出来,后又娶了他的长女,这些不过都是赵氏的筹谋,你当真不知情?”

    “那日雨夜......”萧岂桓说,“地上打落许多芍药,朕确实对她用了药......”

    初次相见,即为沦陷。

    用些手段如何?卑劣又如何?

    他握紧了这个人,就连她死,都没有放手。

    “果然是父子,都是这个德行。”萧莞嗤笑道,“哦,不。你父皇比你更狠。他甚至妄想折了别人的寿数寻求长生,莫说牺牲女子,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朕知道。”萧岂桓说,“所以自小朕便装作愚笨,可,可朕以前真的不想做皇帝。”

    “世人皆道邑王聪慧精明,原来啊,厉王才是真的厉害。”萧莞说,“不过,一切该结束了。”

    她抽出短刀,趁其不备,划向萧岂桓的脖颈,骆煜安更快,手臂高抬,挡住刺来的刀。

    刀扎入他的臂缚,血瞬间渗出。

    石板嗜血,地面震动,碎石崩裂。

    华凌祁和骆煜安将两人救到安全之地,再回首看去,尘雾迷蒙间,持各式兵器的擎天石翁仲错落站立,闭眸,头微垂。

    天幕微暗,武将石翁仲却莹莹泛着柔光。

    这时,忽听得一阵策马扬鞭。

    禁军们下马,俯首单膝跪地,为首的人说:“微臣救驾来迟。”

    是护送藏吟九匆匆赶回来的程丕。

    他怎么入境了?

    “桓儿莫怕。”

    禁军身后的赵嬍衣缓步而行,禁军们纷纷半跪避让。

    赵嬍衣看了一眼萧莞,柔声对萧岂桓说:“母后来了。”

    华凌祁用帕子简单给骆煜安包扎,小声说:“程丕回来的真及时。”

    拢州城破,蛊虫遍生,程丕立下战功回中都后,对此事默不作声,至此不提,骆煜安就该知道,这人并不简单。

    “你忌惮母后,把程丕送出城,母后不怪你。”赵嬍衣说,“母后说过,母后与你血脉相连,赵家是你向前冲锋的利剑,向后是你依赖的靠山。无论兵权为谁所掌管,巩固的都是你的皇权。你看,你身处为难之时,还是母后来救你了。”

    萧莞仰面笑道:“你救得了吗?这些傀尸兵将一旦觉醒,我们都得葬身在这,你斗不过姜氏。毁了吧,全都毁了吧。本宫得不到,全都毁了!”

    她把沾血的银哨放在嘴边,还未吹响,心口刺入一把长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岂桓:“本宫,没输......”

    她往前一送,刀穿透身体,血顺着石缝流动,直到石翁仲的脚边。

    石翁仲碎石砸落,渐渐露出彪悍魁梧的魂将。

    “糟了。”骆煜安说,“快走!”

    程丕一声令下:“两队出列护送皇上和太后离开,其他人等随我,杀!”

    “卫将军!”华凌祁喊道,“你怕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你带着人全部撤走!”

    程丕冷眼看了看她,不置可否,依然命令禁军道:“谁退,谁就先死。”

    魂将挥动手中的武器,禁军们虽善战,在他们跟前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你这是让他们送命。”华凌祁斥责道,“你们不是魂将的对手。”

    “他们叫魂将?”程丕说,“即为人造出来的怪物,岂有人害怕的道理?”

    程丕从怀里摸出一个摇铃,空灵清脆的铃声“叮”地在耳边炸响。

    骆煜安头痛欲裂,冷汗淋漓,闷声吐出一口血。

    华凌祁幻化出咒文锁,欲阻止程丕,不想程丕先她一步,后退避开,他手中的摇铃不停,扬声对华凌祁说:“莲珠竟能让你生出这等本事。”

    华凌祁并未理会,不减攻势,咒文锁紧追不舍,程丕以刀格挡。

    “停下。”华凌祁指尖缠着咒文锁,怒视程丕,“不管你要做什么,停下。”

    程丕看向痛苦的骆煜安:“蛊虫惧怕侯爷的天赋异禀,没想到侯爷竟听不得铃声?”

    骆煜安抹掉嘴角的血,说:“你究竟隐瞒了多少事?”

    “那要看看侯爷想知道什么。”程丕望了望远处滚滚浓云,笑道,“此次不必你动手,这战功是我的。”

    魂将周围出现四位着鬼面的方士,他们如傀儡分立于东南西北四方。

    一抹蓝色入目,华凌祁脱口而出:“师父......”

    骆煜安拉住她:“别靠近,他们也是傀尸。”

    四位方士举臂,缠着的荧光红线,形成一个诡异的阵法,穿|插于魂将之间,附近的禁军未来得及跑,被红线割成几段。

    “程丕,你这是做什么?!”华凌祁说,“那是你的兵!”

    “他们为国战死,死得其所。”程丕转头对方士说,“灭掉这些魂将。”

    魂将们的兵器斩不断红线,胡乱挥动着残肢断臂。

    华凌祁眸中赤红:“我说,停下!”

    咒文锁幻刀,她暴怒挥砍程丕。

    骆煜安见状,不顾身体疼痛,幻化长|枪也朝程丕猛刺过去。

    程丕眼见不是他们的对手,把摇铃扔进了阵法之中:“两位都是好本事,自己拿啊。”

    华凌祁俯身冲进了阵法,却见摇铃被踩碎。

    红线划破她皮肤,又快速愈合,反复煎熬疼痛。

    指尖操控咒文锁,金丝绕着红线,逐渐侵蚀。

    鬼面下的方士却不受控制地暴动,他们高举木剑,华凌祁这才看清剑身刻着繁琐的纹落。

    木剑入土,方士以身为钉,阵法又变成赤色,不断缩小。

    骆煜安把围攻的一名禁军摁倒,顺势割喉,他抬眸看向阵法,罡风四起,阵法颤动着被撑大,已有多处崩坏破损。

    归海聿凃紫衫稳落,黑绸下侧眸,对骆煜安说:“逞什么能。”

    说完,身形没入阵法。

    华凌祁掌心的血融入咒文锁,归海聿凃责备道:“他们皆为傀尸,上仙谁都救不了,境已有裂痕,恐卷入更多无辜凡人。”

    “难不成,”华凌祁说,“都杀了?”

    其中有北地铁骑,还有她的师父。

    “他们本不该存在,”归海聿凃说,“上仙,放手吧。”

    她透过这场兵荒马乱,看着那抹刺眼的蓝:“我救不了任何人,只求一个明白。”

    归海聿凃施展咒术,罡风瞬间平息,咒文锁为阵,圈地为牢,锁住方士。

    此时,地面龟裂,哀鸿遍野。

    生人入境。

    “勿伤了方士,有劳,”华凌祁盯着归海聿凃,“冥君。”

    归海聿凃呆怔一瞬,褪去紫衣,着一身绣着曼珠沙华的黑色长袍:“好。”

    锁链猛烈震荡,破损的魂将汇集,合体成一个嵬峨的持长戟魂将,他比宿韶的琉璃武神像还高大。

    有归海聿凃应付方士,华凌祁收了咒文锁,仰面望着跟前的魂将,蓦然想起曾问过华昀,打仗那么好玩吗?

    他说:打仗,是为了身后的那片国土上更多人的平安喜乐,三餐烟火。

    “你又为了什么呢?”明知魂将听不懂,华凌祁问道,“你执着守城?可北地铁骑不会不顾城中生灵涂炭而无动于衷!魂将,职责何在?”

    魂将的长戟下刺,咒文锁缠上长戟,华凌祁借力踩着长戟攀上魂将的肩头,咒文锁幻刀,猛地扎进他的侧颈,魂将不痛不痒,挥动手掌把她甩下来。

    华凌祁掌心撑地,俯身抬眸,听到骆煜安喊道:“银线在他心口。”

    她足尖用力,再次冲向魂将,咒文锁缠住他的脖颈,骆煜安摆脱禁军,握着长|枪上跃。

    魂将的手背刺穿,长戟掉落,华凌祁扯动咒文锁,魂将砰然倒地。

    归海聿凃黑袍上的曼珠沙华抽出的丝线细密地捆住魂将,不得动弹。

    哀怨的哭声此起彼伏。

    黑白鬼使闪身到归海聿凃身后:“冥君,境里的生人越来越多。”

    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找到境主。

    华凌祁站在魂将身上,垂眸凝视他的胸口,她握紧刀,心里竟生出难以言语的痛。

    痛得险些喘不上气。

    “救我啊!”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爹,娘,你们在哪?”

    阵阵哭喊传入耳中,华凌祁闭眸提气,举起了她的刀。

    “阿祁,住手!”

    姜锦妩的珠钗歪了,头发乱了,语气依然威严,双容扶着她,眼中竟流露出惊惶。

    “太皇太后,他们即为魂将,为战而亡,该镇守墓穴,不该为祸人间,莫说召唤他的人居心为何,”华凌祁侧首望着姜锦妩,“都不该利用魂将镇一城之安。”

    “你说的不错。”姜锦妩心怀愧疚,“他做此决定时,哀家就不该答应,造成眼下这般惨象,哀家难辞其咎。”

    “他......”华凌祁有些动容,“是谁?”

    姜锦妩看着挣扎的魂将,嗫嚅半响:“他是,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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