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琡站到华凌祁身后低声唤道:“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主子?”

    待看到“华凊顾”时,身形微顿,呢喃道:“世子。”

    姜绰跟过来,也看清了“华凊顾”,当即大叫道:“这这这,怪不得找不着你,谁能想到你躲在这里了。”他上前抓住“华凊顾”,“跟我回中都跟陛下说清楚,通敌叛国不是你所为!”

    不料,“华凊顾”如提线木偶,迅疾起身,木讷地掐住姜绰的脖颈。

    姜绰的脸憋得通红,嘴上仍不停骂人:“我|操|你大爷的,华凊顾,小爷等你醒了,再,再弄死你......”

    华凌祁对齐琡说:“找根绳子绑住他。”

    几名影卫控制住愈加疯狂的“华凊顾”,可他愈加挣扎,身上的皮愈加破损,露出里面焦黑的枯骨。

    忽然,他的力量暴长,挣脱束缚,撞倒华凌祁,长腿一跃,逃出殿外。

    殿内一时慌乱,众人并未注意,此时奏乐停止,四名“禁卫”抬着一个漆黑的长形箱子,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但这箱子外观有些像死人棺材。

    影卫欲追“华凊顾”,华凌祁制止道:“不必追了。”

    姜绰捂着脖子:“怎么不追?好不容易逮到人,总要问清楚!”

    华凌祁嗓音颤抖:“他不是兄长。”

    “不是,”姜绰说,“不是他跑什么?!我看他就是心虚。”

    “禁卫”把箱子落地,高阶之上出现八张龙椅,一张在前七张在后排列。

    犹如好戏开场,四周微暗,唯龙椅与箱子被笼罩在光里。

    无觉 :“他怕的是这个。”

    零落的光汇聚成一个个人形坐在龙椅上,最前面的椅子上是一位少年,他默然地看着箱子。

    “宋吉!”老吕喊道,他拉着身边的无颜鬼确认,问道,“是不是宋吉?”

    无颜鬼们不敢凑太近,眯着眼仔细辨认:“是,是他。”

    “也不知娘子去了哪里?”

    “见到宋吉,她肯定特别欢喜!”

    “禁卫”推开箱盖,箱子四面散开,里面竟被红布盖着,众人好奇张望,议论纷纷。

    阳离:“怎么瞧着像,供品。”

    红布动了一下,没药说:“是活物。”

    说着,红布滑落,露出戴着无颜面具的黄四娘。

    无颜鬼们围上去,询问她去了哪里?遇到何事?又为何藏到了箱子?

    黄四娘揉着发疼的脑袋,低头皱眉道:“别吵!”

    她缓过神,注视着宋吉,忽然冲到他面前,颤抖地手不知该放在哪。

    “儿子……”黄四娘泣声道,“别怕,娘来了……”

    不知谁说了句“好饿,众人耳边不断回荡起“好饿好饿”。

    殿外那些禁卫宫娥内侍正脚步缓慢向着他们所在宫殿聚拢。

    训练有素的影卫及绣衣默契地抽出刀戒备。

    姜绰把刀横在身前:“不会要吃了我们吧?”

    “宋吉”及身后龙椅上的几人呲着细密的牙齿要撕咬黄四娘。

    沉浸悲伤中的黄四娘尚未反映,就被华凌祁拽开远离“宋吉”。

    “你们保护无颜鬼。”华凌祁对影卫说,“娘子还有账没结清呢。”

    姜绰:“有绣衣呢,小爷我说过要帮他们的。”

    黄四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匍匐在地,身形已变得不正常的“宋吉”,她抬手掀了面具,悲恸道:“我在人间做了六年的鬼,每日,祈福我的儿子,还能返还世间做人,想过你生想过你死,却未想过,你变成,这样……”

    莫说绣衣和影卫,就连华凌祁刹那间惊艳于她的容貌。

    黄四娘的长相略显英气,双眼含泪又温婉柔和。

    屋脊上猛地一阵重物坠落的声响,再往上看,焦黑的面具人,利爪抛开琉璃瓦,从狭小的缝隙钻进来。

    几人边打边退,不过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面具人好说,那些禁卫等人有皮囊的怎么办?

    他们满面笑意,手脚僵硬,但确实很像活生生的人,即使刀砍断两半,身体里的丝线也能瞬间缀结。

    原龙椅上的其他七人一同围着黄四娘,而黄四娘握着短刀与“宋吉”纠缠打斗,她不忍下狠手,几次险些被划伤。

    趁黄四娘不备,“宋吉”扑咬住她的手臂,黄四娘举起手臂把他甩进桌案上,她随手抄起散架的桌板,砸到“宋吉”背上。

    影卫们看得目瞪口呆,阳离:“这是亲娘......”

    黄四娘从“宋吉”身后四肢控制住他,咬牙喘息。

    八人身上没有银丝,应当是面具人根据所见,外面衍生而出的容貌,他们有这等能力,是因为庄周梦。

    这庄周梦让人陷入幻象成仙成魔,连境里的怪物也生出做人的痴心妄想。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短刀扎进“宋吉”的额角,黄四娘指尖颤抖着将短刀滑到“宋吉”下颌。

    “宋吉”痛到不断扭曲,他脱了皮挣开黄四娘的钳制,露出赤|裸的漆黑枯骨。

    黄四娘抱着那层塌陷的皮囊,浑身战栗,忽然,皮囊如灰烬消散,她泪流满面,喉间低吼。

    着皮的还是未着皮的面具人,他们的目标似只有黄四娘,前仆后继朝她扑去。

    影卫和绣衣手起刀落剥了“禁卫”等人的皮,又扣住面具砸碎。

    姜绰看着卷刃的刀,低骂:“什么时候结束,小爷我要疯了!”

    华凌祁观察片刻,八人的步调似是某种阵法,她想起听到的哨声,对无颜鬼喊道:“吹响你们的哨子。”

    无颜鬼们的哨声由短到长,忽远忽近。

    八人的节奏被打乱,动作也稍作缓慢,华凌祁看准时机,咒文锁缠上一人,拉出阵法,一脚踹到那人胸口,刀划破了他的皮,把面具击碎,丝线里滚落出一个红色琉璃球,爆开的瞬间,将面具人吞噬殆尽。

    直到控制住“宋吉”,黄四娘扬声说:“我来!”

    她犹豫须臾,闭眸将短刃扎进了面具,枯骨里的银丝萦绕着她的脚踝久久不散,华凌祁斩断丝线的同时,红色琉璃球的火势将“宋吉”焚烧为烟。

    华凌祁厉声说:“把他们都引到这里。”

    待他们将面具人都赌进殿内,阳离恍然明白她的意思,忧虑道:“姑娘想用火烧,可是在吊桥那里,着火的虫子不都灭了吗?”

    齐琡传出信号,几名影卫各自拖着一个囊袋,疾速飞身赶来。

    黄四娘看清几人,自嘲笑道:“原来姑娘早有打算。”

    跟着黄四娘的几名影卫,趁机与她分开待命,华凌祁是早有打算,不过想,若最终商婆不出现,没有线香,便利用红色琉璃球烧一把火,蔓延到崖壁那里。

    未曾想,提前用在这里。

    姜绰喊道:“什么打算?快点行不行,小爷我顶不住了。”

    影卫搭人桥,上跃,将囊袋里的琉璃球投进宫殿破损的洞里。

    众人远离宫殿观望却不见有什么动静。

    无觉:“都是些没用灯芯的火,恐难烧起来......”

    说话间,轰然炸开的火势,燎过他的头皮。

    阳离扯着他的佛珠就跑。

    华凌祁回首看去,一个烧得面目全非的面具人站在燃烧的殿门外,他长指尖捻着的物件微晃,嘴角咧到耳根,诡异地对她笑。

    “铃铛!”华凌祁反身冲进火中。

    影卫虽不知发生何事,也随齐琡率先返回。

    阳离安顿好无觉,起身折返前,无颜鬼们跟着往回跑。

    “唉,你们找死啊!”姜绰喊道,也追着阳离而去。

    剩下的绣衣面面相觑:“无颜鬼怎么也回去了?”

    黄四娘整理凌乱的发丝,望着熊熊大火:“潜火军的本能。”

    华凌祁捂着口鼻,伸手抢夺铃铛,面具人却如缭绕烟熏,虚幻地飘到她身后。

    她幻化出咒文锁,神情威厉,眼眶微红:“就凭你,也配顶着这张脸。”

    “华凊顾”的皮磨损严重,伤口边缘像是揉碎的纸,挂在枯骨上,对于华凌祁的愤怒,他无动于衷。

    咒文锁染血,缠上“华凊顾”的脖颈,他嘴角笑着,眼神中笨拙地显露出悲伤的情绪,华凌祁险些深陷:“戏唱完了,该,谢幕了。”

    她击碎“华凊顾”的面具,失神地看着滚落的铃铛。

    “主子!”齐琡找到她,“快离开这里。”

    老吕拿着沾湿的碎布递给华凌祁:“干净的水,姑娘将就用吧,火势越来越大,得赶紧走。”

    正在这时,屋脊倒塌,拦住几人的去路。

    刚赶到的阳离和姜绰,搬开杂物。

    她抓起铃铛,甩出咒文锁,火势从中劈开一条道路:“走!”

    几人再次跑出来时,蓦然,雷声轰隆,天降大雨。

    火焰由赤变蓝,众人诧异之际,忽听得一声“叮”地铃音。

    华凌祁摊开掌心,铃铛的封口已开,她抬眸看去,蓝色风铃草从余烬中延伸至脚下,有一面容模糊的少年,策马扬鞭,他背着一簇风铃草,穿过雨幕直奔他们而来。

    黄四娘上前几步,热泪盈眶,伸开手臂相迎。

    疾驰的虚影,在她身前停留,雨未歇,心已停止跳动。

    “澜州的风铃草开花了,待儿归期,带回来给娘亲看一看。”

    少年轻快的声音还停留在耳边,黄四娘泣声道:“儿子,你终于来找娘亲了。四季的衣服,我为你缝了一套又一套,娘亲听你的话,好好吃饭,这几年都胖了......”

    黄四娘狠狠抹净眼泪,可依旧看不清马上那人的容貌,大雨冲不散她的悲切:“儿子,让娘好好看看你......”

    那一人一马缓步上前,径直穿过黄四娘后,随雨水飘散。

    黄四娘未回头,她跌落在地,闷声恸哭。

    而她的头发上,簪着一朵风铃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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