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dition（二）
林夜听出他语气中的局促，眨眨眼。
这是上我这来找安慰了？
于是他也顺着对方的话头，用遗憾的语气说：“有乔治在，我们都没戏吧。
威尔被这句话安慰到了，像是躁动不安的心有了归所，语气也平静下来。
“是啊，有时候我只是觉得，我接不到戏可能就是因为我不够好看。”威尔叹了口气。“很多人说，在好莱坞只要敢追梦，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纯粹的鸡汤。”林夜说。
“我在老家时信了这些话。事实上，拿到奥斯卡的演员有很多并不好看。”威尔摇摇头头。“但我来了这边后才发现，出头真的很难。”
“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好看极了。”威尔忽然想起林夜就坐在旁边，忙摆手道。“但，我的意思是，你也不适合这个角色对吗？但你还是来了。”
“我明白。”林夜点头。
威尔的困境，在好莱坞实在太常见，太频繁，甚至可以说是……渺小。
微不足道到，林夜甚至说不出安慰的话。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个人在经历相同的困境。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连他自己，也的确像威尔说的那样，在明知道与角色不匹配的情况下，还是来尽可能地抓住这个机会，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能多撑一会是一会。至少能提醒自己，你还在挣扎。
“只能说，这就是好莱坞。”林夜想了半天，最终只能用感叹句回答他。
威尔深以为然地点头。“这就是好莱坞。”
就在此时，候试区响起了一片偷偷摸摸的掌声。只见乔治从试镜室走出来，向候试区的众人摊手，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得意之情。
很快，他就被工作人员催促着离开了试镜场。临走时还看了林夜一眼。
威尔目送着他离去，头转回来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如果这次我选不上，我就离开好莱坞，回老家。”
林夜默默看着他。
“其实我明白，就是因为我的能力有限。我演的不够好。意志力也不够强大。我害怕那种被拒绝，被忽视的感觉，所以我简历投得不够多，我从来没有足够积极地尝试。我没有参加每一个派对，尽可能认识每一个能认识的人。我拉不下脸来。”
“我不属于好莱坞。”威尔对林夜说。
林夜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我需要一个维系我自尊的借口。”威尔释然地笑了。“我的借口是，我长得不够好，投胎时运气太差了。”
林夜噗嗤一笑。
“Damn！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那个乔治更好看。”威尔惊叹地指着他说。“你刺激到我了，说不定这不是借口，而是真正的原因。”
此时此刻，就听工作人员说道：“威廉姆斯·汉克。”
威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林夜抓住他的手，轻声道：“Good luck. ” 威尔点点头，进入了试镜场。
他的面试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因为试镜场隔音很好，林夜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威尔走出来时，林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他也回了个大拇指，随后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毫无眷恋地快步离去。
候试区的人越来越少，显得颇为寂寥。这次来试镜的人真的很多。从早上到现在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懒懒地洒在窗台上。工作人员也开始打盹，报名字时渐渐漫不经心。
等到候试区只剩林夜一人时，工作人员终于念到了林夜的名字：
“诺克斯·英格尔。”
林夜从椅子上蹿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和刚出来的人擦肩而过，走进了试镜场。
不愧是大制作的剧组，租下了一整个小礼堂作为试镜场。大量的椅子都是空着的，只有前排做了寥寥几个人。倒是讲台很大，给演员留出了不小的空间。
前排包括格雷在内的几个人注意力明显都有些涣散。一边整理着手里的笔记和文件，一边聊今天中午吃什么，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和刚进屋的林夜打招呼。
林夜心直往下沉。这种肢体语言代表他们认为试镜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试镜顺序是按照ID号排的。若是按照曾经好莱坞的习惯以姓氏的首字母排序，他怎么也不该沦落到最后一个才对。
就在这时，他瞄到了坐在第二排的胖编剧吉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吉米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林夜猜测，吉米愿意推荐他参加试镜的原因很简单：吉米觉得他肯定选不上，又能白给埃德蒙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而现在，自己怎么也得把他拉下水才行，当下挥舞着手臂，兴高采烈地向吉米示意。
这下整个剧组的人都注意到了，回过头来看着吉米。
“你认识他？”格雷问。
吉米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可林夜近在眼前，他又不可能否认，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对……对！他演得很好，我推荐他来试镜的。”
吉米不敢提到埃德蒙，只能按照当初对好的说辞往下演，并期盼林夜不要提到他和埃德蒙的关系。要知道，即使现在试镜场里这几个人不知道埃德蒙当年的事，那些混圈多年的制作人，尤其是杰森，不可能不知道。
“噢，你看好的。”格雷显然对“吉米看好”这个标签不怎么感冒，兴致仍然不高。“那我们开始吧。”
坐在第一排最靠门位置的一个干瘦白人老头看着手上打印出来的简历，说道：“你好，诺克斯·英格尔，欢迎来到《嗜血黎明》的试镜现场。我是选角导演霍普。”
霍普指了指前排中间的女人，“副导演凯斯。”凯斯向林夜打了个招呼。霍普又指了指前排靠窗户的格雷，“导演格雷，想必你已经认识了。”格雷显得兴趣缺缺，似乎在想着赶紧解决掉最后一个赶紧去吃午饭。
随后，霍普又介绍了现场的迪士尼代表，首席制片人西蒙，以及男女主演爱德华和赛琳娜的代表。林夜依次和他们打招呼。
他特意留意了一下杰森·布鲁内蒂。可惜霍普没有提到他的名字，看来这样的试镜还不足以惊动他这样的大人物。
“诺克斯，我们都对你漂亮的脸印象深刻。”霍普笑着说，可惜话里的内容就不那么留情面了。“但是，是什么让你足够自信来竞选这个与你外貌气质完全不相符的角色呢？”
这就是在赤裸裸的质问了。看来吉米在剧组的地位算不上高，不然不可能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吉米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化妆师有信心。”林夜笑着说。“再说，谁说我气质不符合？”
说这第二句话时，他的声音抖然变得低沉，雄性十足。一股傲人的煞气从身体里勃然而出，像肚子里燃烧着太阳，把一头黑发映照成了金色的。
格雷悄无声息地抬起头。
“OK，我明白了。”霍普对林夜的变化毫无知觉。“那么，能否请你选择一段詹姆斯的镜头表演一下。”
格雷看着林夜。目前为止，大部分候选人的选择都是詹姆斯调戏莉莉丝那段。那是最能体现詹姆斯雄孔雀气质的场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选择了詹姆斯和查尔斯对峙的场景。
“哦！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该死的！”
突然爆发的台词像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会议室。情绪在一瞬间紧张到极点。仿佛真的看到一个吸血鬼在痛苦地挣扎。
脖颈上青筋直冒，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詹姆斯”泪流满面，压抑了十六年的痛苦喷涌而出。
“我控制不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我，我不再是自己了！我不是坏人，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愧疚。强烈的愧疚。绝望，深沉的绝望。
试镜场内的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在求救。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说不清！”詹姆斯已经泪流满面。“我不知道！please！求求你们，原谅我，然后杀了我！我受不了了！我做不下……”
剧情进展到这里，查尔斯给了詹姆斯一拳，把他打昏了。
试镜官们眼睁睁地看着台上的“詹姆斯”脑袋一抖，声音戛然而止，身子直直向下坠去，摔到地上。给这段凄厉的呼喊作了一个颇具喜剧性质的荒谬结尾。
试镜场里安静得像考场。
林夜从地上爬起来，平静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巨大到荒谬的反差，仿佛他只是召唤了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完成了刚刚的表演——他给在场每人的脑袋上来了一棒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到原地，仿佛刚刚的事不是自己做的。
霍普皱起眉，转向第二排的吉米，悄声问：“这是那一段来着？”
“詹姆斯袭击莉莉丝，霍普先生。”林夜看着霍普说道。“被查尔斯等人擒获后他讲了这段话，随后被查尔斯打晕。”
他的语气像在介绍这部影片，就好像他才是片方，霍普是来试镜的。
霍普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羞赧和恼怒。
“OKOK，我知道。”霍普双手下压，示意林夜不要再说下去了，语气有些不耐。“可是，难道你觉得这个镜头最能体现詹姆斯的性格？”
“Yes.” 林夜毫不犹豫。
这是上我这来找安慰了？
于是他也顺着对方的话头，用遗憾的语气说：“有乔治在，我们都没戏吧。
威尔被这句话安慰到了，像是躁动不安的心有了归所，语气也平静下来。
“是啊，有时候我只是觉得，我接不到戏可能就是因为我不够好看。”威尔叹了口气。“很多人说，在好莱坞只要敢追梦，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纯粹的鸡汤。”林夜说。
“我在老家时信了这些话。事实上，拿到奥斯卡的演员有很多并不好看。”威尔摇摇头头。“但我来了这边后才发现，出头真的很难。”
“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好看极了。”威尔忽然想起林夜就坐在旁边，忙摆手道。“但，我的意思是，你也不适合这个角色对吗？但你还是来了。”
“我明白。”林夜点头。
威尔的困境，在好莱坞实在太常见，太频繁，甚至可以说是……渺小。
微不足道到，林夜甚至说不出安慰的话。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个人在经历相同的困境。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连他自己，也的确像威尔说的那样，在明知道与角色不匹配的情况下，还是来尽可能地抓住这个机会，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能多撑一会是一会。至少能提醒自己，你还在挣扎。
“只能说，这就是好莱坞。”林夜想了半天，最终只能用感叹句回答他。
威尔深以为然地点头。“这就是好莱坞。”
就在此时，候试区响起了一片偷偷摸摸的掌声。只见乔治从试镜室走出来，向候试区的众人摊手，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得意之情。
很快，他就被工作人员催促着离开了试镜场。临走时还看了林夜一眼。
威尔目送着他离去，头转回来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如果这次我选不上，我就离开好莱坞，回老家。”
林夜默默看着他。
“其实我明白，就是因为我的能力有限。我演的不够好。意志力也不够强大。我害怕那种被拒绝，被忽视的感觉，所以我简历投得不够多，我从来没有足够积极地尝试。我没有参加每一个派对，尽可能认识每一个能认识的人。我拉不下脸来。”
“我不属于好莱坞。”威尔对林夜说。
林夜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我需要一个维系我自尊的借口。”威尔释然地笑了。“我的借口是，我长得不够好，投胎时运气太差了。”
林夜噗嗤一笑。
“Damn！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那个乔治更好看。”威尔惊叹地指着他说。“你刺激到我了，说不定这不是借口，而是真正的原因。”
此时此刻，就听工作人员说道：“威廉姆斯·汉克。”
威尔从椅子上站起来。林夜抓住他的手，轻声道：“Good luck. ” 威尔点点头，进入了试镜场。
他的面试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因为试镜场隔音很好，林夜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威尔走出来时，林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他也回了个大拇指，随后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毫无眷恋地快步离去。
候试区的人越来越少，显得颇为寂寥。这次来试镜的人真的很多。从早上到现在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懒懒地洒在窗台上。工作人员也开始打盹，报名字时渐渐漫不经心。
等到候试区只剩林夜一人时，工作人员终于念到了林夜的名字：
“诺克斯·英格尔。”
林夜从椅子上蹿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和刚出来的人擦肩而过，走进了试镜场。
不愧是大制作的剧组，租下了一整个小礼堂作为试镜场。大量的椅子都是空着的，只有前排做了寥寥几个人。倒是讲台很大，给演员留出了不小的空间。
前排包括格雷在内的几个人注意力明显都有些涣散。一边整理着手里的笔记和文件，一边聊今天中午吃什么，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和刚进屋的林夜打招呼。
林夜心直往下沉。这种肢体语言代表他们认为试镜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试镜顺序是按照ID号排的。若是按照曾经好莱坞的习惯以姓氏的首字母排序，他怎么也不该沦落到最后一个才对。
就在这时，他瞄到了坐在第二排的胖编剧吉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吉米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林夜猜测，吉米愿意推荐他参加试镜的原因很简单：吉米觉得他肯定选不上，又能白给埃德蒙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而现在，自己怎么也得把他拉下水才行，当下挥舞着手臂，兴高采烈地向吉米示意。
这下整个剧组的人都注意到了，回过头来看着吉米。
“你认识他？”格雷问。
吉米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可林夜近在眼前，他又不可能否认，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对……对！他演得很好，我推荐他来试镜的。”
吉米不敢提到埃德蒙，只能按照当初对好的说辞往下演，并期盼林夜不要提到他和埃德蒙的关系。要知道，即使现在试镜场里这几个人不知道埃德蒙当年的事，那些混圈多年的制作人，尤其是杰森，不可能不知道。
“噢，你看好的。”格雷显然对“吉米看好”这个标签不怎么感冒，兴致仍然不高。“那我们开始吧。”
坐在第一排最靠门位置的一个干瘦白人老头看着手上打印出来的简历，说道：“你好，诺克斯·英格尔，欢迎来到《嗜血黎明》的试镜现场。我是选角导演霍普。”
霍普指了指前排中间的女人，“副导演凯斯。”凯斯向林夜打了个招呼。霍普又指了指前排靠窗户的格雷，“导演格雷，想必你已经认识了。”格雷显得兴趣缺缺，似乎在想着赶紧解决掉最后一个赶紧去吃午饭。
随后，霍普又介绍了现场的迪士尼代表，首席制片人西蒙，以及男女主演爱德华和赛琳娜的代表。林夜依次和他们打招呼。
他特意留意了一下杰森·布鲁内蒂。可惜霍普没有提到他的名字，看来这样的试镜还不足以惊动他这样的大人物。
“诺克斯，我们都对你漂亮的脸印象深刻。”霍普笑着说，可惜话里的内容就不那么留情面了。“但是，是什么让你足够自信来竞选这个与你外貌气质完全不相符的角色呢？”
这就是在赤裸裸的质问了。看来吉米在剧组的地位算不上高，不然不可能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吉米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化妆师有信心。”林夜笑着说。“再说，谁说我气质不符合？”
说这第二句话时，他的声音抖然变得低沉，雄性十足。一股傲人的煞气从身体里勃然而出，像肚子里燃烧着太阳，把一头黑发映照成了金色的。
格雷悄无声息地抬起头。
“OK，我明白了。”霍普对林夜的变化毫无知觉。“那么，能否请你选择一段詹姆斯的镜头表演一下。”
格雷看着林夜。目前为止，大部分候选人的选择都是詹姆斯调戏莉莉丝那段。那是最能体现詹姆斯雄孔雀气质的场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选择了詹姆斯和查尔斯对峙的场景。
“哦！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该死的！”
突然爆发的台词像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会议室。情绪在一瞬间紧张到极点。仿佛真的看到一个吸血鬼在痛苦地挣扎。
脖颈上青筋直冒，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詹姆斯”泪流满面，压抑了十六年的痛苦喷涌而出。
“我控制不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我，我不再是自己了！我不是坏人，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愧疚。强烈的愧疚。绝望，深沉的绝望。
试镜场内的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在求救。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说不清！”詹姆斯已经泪流满面。“我不知道！please！求求你们，原谅我，然后杀了我！我受不了了！我做不下……”
剧情进展到这里，查尔斯给了詹姆斯一拳，把他打昏了。
试镜官们眼睁睁地看着台上的“詹姆斯”脑袋一抖，声音戛然而止，身子直直向下坠去，摔到地上。给这段凄厉的呼喊作了一个颇具喜剧性质的荒谬结尾。
试镜场里安静得像考场。
林夜从地上爬起来，平静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巨大到荒谬的反差，仿佛他只是召唤了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完成了刚刚的表演——他给在场每人的脑袋上来了一棒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到原地，仿佛刚刚的事不是自己做的。
霍普皱起眉，转向第二排的吉米，悄声问：“这是那一段来着？”
“詹姆斯袭击莉莉丝，霍普先生。”林夜看着霍普说道。“被查尔斯等人擒获后他讲了这段话，随后被查尔斯打晕。”
他的语气像在介绍这部影片，就好像他才是片方，霍普是来试镜的。
霍普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羞赧和恼怒。
“OKOK，我知道。”霍普双手下压，示意林夜不要再说下去了，语气有些不耐。“可是，难道你觉得这个镜头最能体现詹姆斯的性格？”
“Yes.” 林夜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