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中在手背的柔软触感上。少女温热的呼吸近在耳边,伴随着头发和衣服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窜入鼻中,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专心点!”

    裴复赶忙收回心思,全神贯注看着眼前的字。

    “皇姐——”

    突然一声稚嫩清脆的童声响起。

    赵攸宁抬头看去,正是她年幼的皇弟赵徽宁从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

    “徽儿,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原本这小鬼头和她不对付,是她天天跑到皇后宫中哄他陪他玩耍才和他处好了。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跑进门,撅着小嘴道:“皇姐,今天怎么不来找徽儿玩儿?”

    赵攸宁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捏捏他的粉团小脸,打趣道:“你个小黏人精,皇姐也不能天天都陪着你吧。”

    赵徽宁小手指着一旁跪下行礼的裴复道:“他是谁?皇姐一直在陪着他吗?皇姐是不是喜欢他不喜欢徽儿了,我刚刚还看见皇姐握着他的手……”

    赵攸宁赶紧捂着他的嘴。

    “徽儿,不许胡说八道。”

    这时叶皇后脸色晦暗地进门来。

    裴复赶忙从座位上起身,跪下伏首行礼。

    叶皇后垂眸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裴复,眉头微蹙。

    赵攸宁隐隐感觉气氛有些压抑,站起身不知所措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叶皇后走到她跟前,目光温柔中带了些责备:“华容,你方才在干什么?怎么能不顾礼节身份握一个男人的手?!他便是那个马奴吧,母后糊涂,现在才知道你把他带到宫中做侍卫,这成何体统!你跟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攸宁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赵徽宁,解释道:“母后,裴复他是儿臣提拔上来的侍卫,因为他不识字我便好心教教他,母后你是不是误会儿臣了。”

    叶皇后脸色严肃道:“来人啊——”

    “母后你要干什么?”

    “这个贱奴别有居心,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能留在你身边,母后要把他带下去严刑审问一番。”

    赵攸宁紧张的护在裴复面前:“母后不可!”

    叶皇后气愤道:“这个贱奴真的好本事,把你蛊惑得这么护着他。”

    “母后,他没蛊惑我,您不能冤枉人啊,是儿臣硬把他带到身边做侍卫。”

    “事情的前因后果母后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明白你的意思,纵然你有错在先,想补偿他,可你补偿得未免太过了些。”

    叶皇后拉着赵攸宁的手走到一旁低声道:“攸儿,母后是为你的名声着想。你堂堂一个公主,怎能和一个奴隶厮混在一起呢。母后也不会太为难他,问清楚后,会打赏他一番,放他回去做马奴。”

    裴复耳力极佳,叶皇后的话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心情蓦然有些压抑。

    想必公主会听从皇后之意,放他离开。他还在期盼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和公主是云泥之别,且她日后必定会出宫嫁人,到时候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赵攸宁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裴复,他还伏在地上一刻也不敢抬头。

    对上叶皇后期盼的目光,她缓缓道:“母后,儿臣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儿臣今天求你让裴复留在儿臣身边吧。”

    叶皇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你……”

    “母后,儿臣请您相信我,儿臣不是从前那个傲慢无知,我行我素的华容公主了,儿臣知道轻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是儿臣待裴复就像对待一个普通宫人一般,顶多因为亏欠待他更好一点,并没有其他心思。只要母后不听信谣言,相信儿臣就好。”

    少女的话不急不慢落在裴复耳中,他心头萦绕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到底是怕刚缓和的母女关系破裂,叶皇后斟酌一番,暂时答应了她。

    恭送叶皇后离开,赵攸宁看着被宫女拉走的赵徽宁,气愤道:“本来还想把那碟紫玉糕留给这个淘气鬼,现在不给他了。”

    “裴复,你快起来吧,跪了这么长时间了。”

    裴复被她扶着起身,缓缓问道:“公主,您为什么……不让属下随皇后娘娘离开?”

    他本想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但想起上次这么问时她的反应就改了口。

    赵攸宁扬唇答道:“我答应了要教你读书写字的,不能言而无信。有本公主在,你就安心做本公主的侍卫好了。”

    接着赵攸宁让他回座椅上继续写字,给他布置了今天要完成的功课。

    她自己从书架上寻了本志怪类的闲书,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就这样一人写字,一人看书,赵攸宁时不时起身查看,安安静静的过了许久。

    一连教了几天,裴复写得字进步飞快,赵攸宁不吝夸奖道:“写得好极了,是不是晚上偷着练了。”

    裴复有些心虚,他的确趁着自己值班之余,吃饭睡觉,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拿手指在空中写字记忆。

    华容公主她除了每日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偶尔见一见陛下,其余时间都待在自己宫里,并不喜见其他人,看得出公主是个喜静的人,所以做公主的贴身侍卫其实很清闲。他很长很长时间都守在青鸾宫正殿的门口。每日午后他都必须在书房写一个时辰的字,公主或在一旁指点或安静看书又或者闷了跑到池塘边喂鱼。

    她明媚的笑靥,温柔的声音,他一转头透过木窗看到的那抹熟悉的倩影,都让他很心安。他从未有过这般安逸美好的日子。

    此刻他正痴痴地凝望着这个给予他这一切的人,她正一张一张认真看他写的字,时不时露出微笑,而他的心情也随着她的嘴角起起落落。

    赵攸宁让裴复把写的字收起来,又道:“以后每日只写半个时辰的字就好,剩下的时间你可以背书或看书,我书房里的书任你观看。”

    赵璟宁自从被封为秦王,陆续办了不少差事,他行事果敢坚决,睿智机敏,思虑周全,在朝堂上屡受陛下和百官的夸赞,太子日渐式微,宫中渐渐有了陛下欲改立秦王为太子的传言。

    赵攸宁在青鸾宫中听到关于太子和秦王的消息,内心毫无波澜,毕竟这些情节她在小说里已经看过。

    赵璟宁这个人有七八百个心眼子,这些年一直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手里握了不少太子的把柄,一直在等待时机,把太子彻底扳倒叫他永远翻不了身。

    九月里菊花盛开,每年这个时节叶丞相的夫人钱氏都会在府里举办赏菊宴,邀请京中许多命妇小姐一同玩乐。

    如此宴会自然少不了给华容公主送帖子,叶嘉桓一早就奉了母亲之命迎接公主来赴宴。

    自从华容公主与袁铭的婚事作废,叶皇后就重新开始为赵攸宁挑选驸马,从家世样貌才学等各方面选出几个不错的人选,一个一个说给攸儿听,可这小丫头总是找借口推辞,还总嚷嚷着不想嫁人,叫她不知道怎么办。

    昨日接到钱夫人开的赏菊宴帖子,今日一早便出宫去了。

    赵攸宁自穿越到这个世界来还没出过宫,自然是兴奋不已。

    坐在华丽的马车里,赵攸宁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看什么都无比新奇。

    宫外古色古香的集市熙熙攘攘,街道旁鳞次栉比的小摊位上摆满了各色货物,货主们满脸堆笑地招揽顾客,吆喝声不绝于耳。

    “我之前一直待在宫里,没想到宫外有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绿翘,让他们停车,我要下来。”

    “公主,这不太安全吧。”

    “这几个侍卫是摆设吗?”

    说完,赵攸宁不等人把车凳拿过来就钻出马车,将手递给一旁站着的裴复,裴复微愣后抬起手臂。

    赵攸宁扶着他,利索的跳下马车。

    被公主触碰过的手臂像触了电一样,裴复放下手僵硬的握了握拳头。

    左边看看右边逛逛,赵攸宁活跃得像只跳脱的兔子,绿翘一行人紧跟着她,生怕一不留神看丢了。

    “表妹——”

    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喊,似是在叫她。

    赵攸宁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面如冠玉,气质清朗的男子朝自己走过来。

    “表妹,若不是我来接你,你还打算在这里逛到何时啊?”

    原来他就是自己的表哥叶嘉桓,丞相独子,年纪轻轻就任刑部左侍郎,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声音也好好听。

    赵攸宁花痴了片刻,莞尔一笑道:“表哥,我没忘,我现在就跟你去舅舅家赴宴。”

    赵攸宁和这个帅气的表哥一见如故,一路上说说笑笑的。

    裴复在后面看着这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突然想起那日皇后娘娘偷偷把他召到未央宫训诫一番。

    本宫养育华容公主这么多年,见过她对不少容貌俊逸的男子心生欢喜,但从未见过她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本宫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地方值得公主喜欢,让她抬举你做了皇宫侍卫,不过你也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你仍是一介贱奴。

    公主身份高贵,日后必会有门第清白、品貌俱佳的世家公子相配。

    你既做了公主的侍卫,从今以后只需恪尽职守,好好保护公主,若是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本宫绝不会饶你!

    皇后娘娘口中门第清白、品貌俱佳的男子大抵会是像叶嘉桓这样的人吧。

    丞相府的前厅里几个小姐在投壶取乐,院子里有赏花的,亭子里喝菊花酒吃点心的,一片热闹的说笑声。

    “你们听说了没,皇后最近在给华容公主物色新的夫婿。”一位夫人向周围人道。

    另一位满头珠翠的绿衣夫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嘲讽道:“她还有脸再婚嫁,之前死了活了要嫁给袁公子,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了,眼看就要成婚却又反悔了,堂堂一国公主竟是如此任性妄为,不顾皇家颜面。”

    “华容公主一向娇纵,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咱们怎么管得了。”

    几个妇人随意打趣着,突然注意到赵攸宁从她们身边经过,吓得纷纷低头噤声。

    看她们一个个惶恐不安佯装镇定的表情,赵攸宁只觉得好笑,明知惹不起还管不住嘴,她懒得和她们计较。

    “殿下,奴婢都听到了,穿绿衣的那个,还有那几个人,要不要禀告皇后娘娘,掌嘴处罚,看她们还敢不敢乱说话。”

    “绿翘,你别总是喊打喊杀的,本公主知道你护着我,可是天底下说本公主坏话的人多了去,难道本公主还能一个个揪出来赏他们耳光?”

    绿翘一本正经道:“只要公主下令,奴婢就去把一个个揪出来,挨个赏一顿耳光,让他们知道长公主不是可以随便议论的。”

    赵攸宁扑哧一笑,捏捏绿翘的脸,逗趣道:“你呀,还真是个泼辣厉害的小丫头。她们都是命妇,我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能随意处罚。”

    叶嘉桓听到她这一番话不禁有些欣慰,多日不见她的公主表妹懂事了许多。

    正厅里,钱夫人一看到赵攸宁,喜笑颜开道:“华容来了,快过来。”

    赵攸宁被她拉着手寒暄了好一会儿。她能感觉出来钱夫人对自己的亲近有些过于刻意,不像出自真心,这倒也符合小说里钱夫人不喜欢华容公主这点。实际上大多数命妇小姐都不喜欢华容公主,有些人表面讨好奉承实际上对她嗤之以鼻,有些人干脆躲远些生怕碰见她。

    面对一个娇蛮跋扈的公主,以上两种选择都是出自人之常情,她完全可以理解,可是有的人却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拿她当枪使,这种人最是讨厌。

    迎面走过来一对姐妹向钱夫人问安,见到赵攸宁在此也恭敬行礼。

    她们是尚书左丞顾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大小姐名唤顾品瑶,乃是家中嫡女;二女儿名唤顾姝兰,是妾室所出。

    两姐妹眉眼有几分相似,都是落落大方的美人儿,细看之下会发现二小姐生的更精巧玲珑,皮肤也更白皙,想来是随了她母亲。

    这位二小姐顾姝兰便是上次在靖国公老夫人六十寿诞上险些被华容公主推下水中的人。

    嫡女欺压庶女原是古言小说里惯用的戏码,顾品瑶仗着嫡女的身份经常苛待庶妹,嫉妒她的美貌,更嫉妒她招人喜欢。得知叶嘉桓好像对顾姝兰有意,顾品瑶心理不平衡便从中作梗,让母亲做主逼着顾姝兰嫁给了一户商贾人家做妾,此后叶嘉桓便彻底断了对顾姝兰的心思。

    顾品瑶明明知道菊花宴上会见到叶嘉桓,还肯带妹妹一起来,无非是知道华容公主也会来此,以为她还记恨着上次推她未成自己跌进水塘里的事情,想看她被自己为难。

    只见顾姝兰神色紧张,再一次恭敬行礼道:“公主,上次的事,臣女父亲已经狠狠责罚过了,臣女也知道错了,还请公主殿下宽恕。”

    众人见华容公主迟迟不语,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顾姝兰愈发害怕,顾品瑶正翘首等待着华容公主的怒火。

    赵攸宁瞟了一眼叶嘉桓,紧张兮兮的,莫非真的喜欢顾姝兰。

    “本公主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你说你,又提起来干嘛?”

    轻快的语气,还带着打趣儿的语调,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顾姝兰懵懵的抬起头:“公……公主,您不记得了?”

    “表妹,既然忘了这件不愉快的事,你大人有大量就让它过去吧。”

    叶嘉桓当众求情,顾品瑶登时嫉妒不已。

    赵攸宁瞥一眼表哥,目光狐疑,又转向面前的顾姝兰:“姝兰小姐,你父亲是怎么罚你的?”

    “父亲罚臣女在家中祠堂跪了七日。”

    明明不是她的错,这罚得也太重了,赵攸宁隐隐感觉自己膝盖发痛。

    “既然你已受罚,那这儿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后不要再提了。”

    顾姝兰又惊又喜地道谢:“臣女多谢公主。”

    叶嘉桓也松了一口气,温柔的朝顾姝兰微微点头。

    出了前厅,赵攸宁去院里赏花,顾品瑶不甘心的跟上前和她小声搭话。

    “公主,您怎么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

    赵攸宁漫不经心道:“她不是已经受过罚了。”

    “是您害她被父亲责罚,她心里不知道有多怨恨您,听我府里的丫鬟说她经常在背地里骂您。”

    “哦?她骂本公主?可本公主又没有亲耳听到,真真假假,仅凭你一面之词就可定论了吗?”

    顾品瑶以前就没少在华容公主面前添油加醋的污蔑自己的庶妹,华容居然还听信了她的话,助纣为虐,欺凌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

    “这……臣女不敢欺骗公主!”

    顾品瑶眼眸一转,又道:“有件事儿,您兴许还不知道。顾姝兰这个贱人她……她看上了您的表哥叶嘉桓叶公子。一个小小庶女本该安分守己,却成天想着攀高枝儿,狐媚勾引男人。之前勾引袁铭公子不成,又把目标转移到叶公子身上。看她人前装的温顺可怜,我是她的亲姐姐,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赵攸宁很无语,冷笑一声道:“顾姝兰竟是这样的,所以呢?我又不是你爹你娘,怎么还要替他们管教女儿不成?”

    顾品瑶告状不成碰了一鼻子灰,识趣的离开了。

    顾品瑶走后,绿翘提议道:“公主,奴婢去多拿几支投壶用的箭,我们也去那边玩投壶吧。”

    “不急,你先去找表哥,让他去他的书房一趟,就说我有话对他讲。”

    绿翘走后,跟在赵攸宁身后的裴复凑近问道:“公主,如果顾二小姐真的是个心术不正,贪慕虚荣的女子,那她姐姐不是好心提醒公主么,公主为何……”

    赵攸宁回眸一笑,解释道:“做妹妹的心术不正,贪慕虚荣,做姐姐的可知道规劝妹妹,善加引导以尽孝悌之道?而不是在本公主这儿说尽妹妹的坏话。”

    “属下还是不太明白,顾大小姐是嫡出,顾二小姐是庶出,她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嫡庶尊卑有别,若彼此之没什么感情,还需要遵守孝悌之道吗?”

    赵攸宁眼神严肃,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属下觉得人都是自私的,什么亲兄弟亲姐妹,在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赵攸宁呆愣了片刻,裴复微微忐忑,试探道:“属下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对,正因为我知道顾品瑶的为人,她从没拿顾姝兰当妹妹,所以才在我面前诋毁她,想借我的手收拾她。

    她们两姐妹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却有同一个父亲,都姓顾,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在家里她们可以彼此之间冷漠生疏,但对外则需要相互扶持庇护,这是大家族的生存之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的。”

    “属下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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