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到了秋猎的时分。
凛王穿了一身干练的猎装，手上戴着驯鹰的手套。此时巡视一圈的小雕已经飞回来，正落在凛王的手套上。
凛王从旁边侍者端着的盘子里拣出一块肉来，喂给小雕。
诺万就站在凛王旁边，两人正在闲聊。
“你知道那位新王女吗？”诺万问。
册封新王女的事情凛王早有耳闻，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举行什么册封仪式，当然他对此也并不在意，毕竟不关他的事情。
“有所耳闻。”凛王不咸不淡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诺万犹豫了良久，“那个何青青很特别。”
“谁？”凛王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就是那位新王女——格桑王女，好像是国主的侄女，之前在议事殿认的好像。”
凛王回忆了一下，对上了之前在议事殿见过的那个中原长相的女孩，于是接着问：“确实挺特别。”
凛王想，能当场差点声泪俱下，轰轰烈烈地大喊一声“舅舅”，想来是不一般。
凛王心里冷笑一声，竟联想到了自己当年……
“幽王之前还给我递过一封信，让我杀了她。”
凛王偏头问道：“什么、幽王为什么要杀她？”
人不是幽王带上殿的吗？好像还因此得了嘉奖文书、一把弓和一些金子来着。这会杀她干什么？
诺万摇摇头：“不知道。”
凛王摸着小雕的羽毛，也搞不清楚。不过幽王喜怒无常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凛王已经习惯了想不明白就不想。
凛王回忆了一下，并没有传出过新王女身殒的消息，应当是还没动手。
凛王沉默了一会问：“你想答应？还是你已经答应了，只是没动手？”
诺万没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幽王殿下答应我可以帮我去掉我身上的奴蛊。”
凛王轻轻摇了摇头：“作为朋友，我奉劝你一句，幽王的话恐怕不可信。”
凛王是想，如果杀了那位新王女，最后幽王却食言，诺万的下场恐怕……
就算诺万能证明是受幽王指使，国主也不会把幽王怎么着，毕竟那可是他亲生的儿子。
而诺万这边：“幽王说的是真是假不重要，且试一下，反正我左右不吃亏，因为……”
“哦，你不知道……”诺万想了想应该可以同凛王讲，于是补充道，“公主阁里有一个幻境，而我的任务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杀死‘她们’。”
凛王疑惑中带着一些震惊：“杀死……一遍又一遍？”
“对，我的任务就是训练她们。除了你能想到的身体上的锤炼，还有精神上的锤炼。就比如在幻境里模拟许多场景，其中许多场景里最后的结局，她们会被杀死。”
“但幻境里的死亡并不是真的死亡？”凛王问。
“嗯，”诺万点头，“不过感受是真的。”
“所以幽王的意思是让你在幻境里多杀她几次？”凛王接着问。
“应该是吧。”诺万说。
看起来，这个新王女把幽王得罪得不轻。
幽王和弩恩早知道公主阁的玄机，可以说是南禛王族一家子都知道，甚至有几位消息灵通、地位尊贵的索满也知道其中的秘密，但是恰巧的是，凛王并不知道。
或者说，刚刚才知道。
因为凛王箫正凛并不是南禛国主的亲生儿子，而是义子。
头上挂着“北部领主”的赫赫威名，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在南禛国主心里，只有幽王是他的儿子。
“不过这个新王女身上有一个很奇特的点，和别的王女很不一样。”
凛王看着诺万，洗耳恭听。
“她好像可以从每一次死亡之中汲取能量，她好像天生拥有一种……关于死亡的天赋。”
凛王眉毛微微一挑，好奇地看着诺万，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别的王女，像是古山王女……我是说弩恩，她很害怕经历幻境和死亡。所以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越来越不行……而那个新王女，她的学习能力简直强得可怕，她这几个月间的进步堪比别人一年的经验。”
诺万忽然调转话题：“我想国主册立新王女应该也有这层打算，因为看弩恩的情况她可能根本撑不下去。对了，你知道弩恩现在在哪吗，我听说她被贬为宫女了。”
凛王一抬手，让手上的小雕飞出去，摇了摇头，边摘手套边说：“不知道。”
他对弩恩可以说是完全不熟，仅仅见过几面罢了，话都没有说上过。
围猎的开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于是两人便停止了聊天。
凛王辅助着国主进行开场仪式。
开场仪式结束后，凛王拿上弓箭和短刀，上了马，准备进猎场去了。
没走几步，他回头往远处一看，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眼花。
是那个熟悉的中原面孔。
那个小女孩如今穿着一身干练的衣服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一副小弓，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她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南禛的服饰。
她上前来在国主面前单膝跪下，说道：“参见国主。”
国主也不生气，把她扶了起来，亲切的说：“紫菀来了，去玩吧！”
她起身笑着说：“谢国主！”
说完回身奔跑着进了猎场。
凛王有点呆住了，绕路过去，远远坠在何青青后面。
他远远看着何青青拉弓的姿势，觉得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不错。
跟了好一段，何青青射了两只野兔，余光便瞥到了远处草丛里有动静。于是何青青熟练地拉上弓，猛地转身瞄准那个方向。
凛王下意识敏捷闪身，但是何青青的那支箭并没有按照他预期那样射出来。
凛王的剑眉微皱，他被发现了。
“是谁？！”何青青高声质问道。
他惯常不喜欢躲藏遮掩，于是夹了一下马腹，光明正大地往何青青那边过去。
何青青逆着光，模糊地看见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往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了，眉头紧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停下！”何青青厉声喝到，“我是南禛格桑王女，退下！”
那人立马拉着缰绳停住了马，顿了一下，然后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了过来。
何青青心里升起一种疑惑，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人好像并无恶意。
当然，她手里的弓依旧端正地举着，敏锐地注意着那人的动向，丝毫没有松懈。
那人渐渐走近，在十步以外缓缓停住了脚步。
何青青的个子只到箫正凛的肩膀，他想再走近恐怕对她来说压迫感就太强了。
何青青感觉那个身影有些熟悉，等他停住了，才眨巴眨巴眼睛，缓了缓久视晨光造成的模糊，定睛一看——那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凛王。
何青青看着眉头微皱，一双狗狗眼的凛王，心中升起一种轻微的愧疚感，感觉不该那么厉声说话。
但这种感觉只是浅浅存在了一小会，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何青青已经一点也不害怕了，几乎是什么都不害怕了。
即便几个月之前，她仍对这个传说中的“北部领主”有些心惊胆颤，如今自己举着弓箭瞄准着他，她却如此冷静镇定。
凛王看着她，觉得她好像一个战士一般。
眼神那样凌厉，竟一点都不害怕。
倒不是凛王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他的眼睛天生就长那个样子。
诺万曾经说过，凛王那双眼睛，看狗都深情款款。
“王女殿下。”凛王松开缰绳，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行了一礼。
何青青收了弓，也镜子似的学着箫正凛的样子行了一礼。
做完这些又感觉有些别扭。
他俩在行中原的礼，可是这里是南禛，而他们俩，一个是王子，一个是王女。
凛王看着何青青的表情，说道：“我是凛王，我叫箫正凛。”
何青青转了转眼珠子，心里重复了一下“箫正凛”这三个字，说道：“‘北部领主’的威名我早有耳闻。”
但他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中原，何青青心里嘀咕。
何青青不确定他是否对自己还有印象，试探着说：“我们之前好像见过，在……议事殿。”
“哦。”箫正凛轻轻点点头，假装刚刚想起来似的。实际上，何青青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他调转话题说道：“猎场东南方向的猎物比较多，你可以考虑去那边，另外西南方向有些大型猎物，有些危险，最好别去。”
“多谢凛王提醒。”何青青道谢。
“最好也结伴同行。”凛王补充道。
何青青不喜欢同人结伴，至于原因，非要追溯起来，还得从颍阳说起，不过那就很远了。
何青青想，凛王该不会是想要和我结伴吧？毕竟凛王左右好像也没有别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脱，毕竟她和凛王根本就不熟，要是硬结伴，一路也不知道要聊什么，想想就尴尬。
于是，何青青狡辩说：“原本是打算和诺万一起来着——就是我的老师，但是他比我提早来猎场，我没找到人，就先进来了，过会我就去找他。”
她压根没找诺万，她要是想要等诺万一起，就在营帐那里等了，不会直接进猎场，甚至已经开始着手打猎物了。
“嗯，”箫正凛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啊，好。”何青青微笑着点头。
凛王回身上马，往来处快马走了。
何青青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走得戛然而止的。
不过她心里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拿着弓箭和猎物，兴冲冲往东南方向去了。
凛王穿了一身干练的猎装，手上戴着驯鹰的手套。此时巡视一圈的小雕已经飞回来，正落在凛王的手套上。
凛王从旁边侍者端着的盘子里拣出一块肉来，喂给小雕。
诺万就站在凛王旁边，两人正在闲聊。
“你知道那位新王女吗？”诺万问。
册封新王女的事情凛王早有耳闻，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举行什么册封仪式，当然他对此也并不在意，毕竟不关他的事情。
“有所耳闻。”凛王不咸不淡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诺万犹豫了良久，“那个何青青很特别。”
“谁？”凛王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
“就是那位新王女——格桑王女，好像是国主的侄女，之前在议事殿认的好像。”
凛王回忆了一下，对上了之前在议事殿见过的那个中原长相的女孩，于是接着问：“确实挺特别。”
凛王想，能当场差点声泪俱下，轰轰烈烈地大喊一声“舅舅”，想来是不一般。
凛王心里冷笑一声，竟联想到了自己当年……
“幽王之前还给我递过一封信，让我杀了她。”
凛王偏头问道：“什么、幽王为什么要杀她？”
人不是幽王带上殿的吗？好像还因此得了嘉奖文书、一把弓和一些金子来着。这会杀她干什么？
诺万摇摇头：“不知道。”
凛王摸着小雕的羽毛，也搞不清楚。不过幽王喜怒无常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凛王已经习惯了想不明白就不想。
凛王回忆了一下，并没有传出过新王女身殒的消息，应当是还没动手。
凛王沉默了一会问：“你想答应？还是你已经答应了，只是没动手？”
诺万没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幽王殿下答应我可以帮我去掉我身上的奴蛊。”
凛王轻轻摇了摇头：“作为朋友，我奉劝你一句，幽王的话恐怕不可信。”
凛王是想，如果杀了那位新王女，最后幽王却食言，诺万的下场恐怕……
就算诺万能证明是受幽王指使，国主也不会把幽王怎么着，毕竟那可是他亲生的儿子。
而诺万这边：“幽王说的是真是假不重要，且试一下，反正我左右不吃亏，因为……”
“哦，你不知道……”诺万想了想应该可以同凛王讲，于是补充道，“公主阁里有一个幻境，而我的任务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杀死‘她们’。”
凛王疑惑中带着一些震惊：“杀死……一遍又一遍？”
“对，我的任务就是训练她们。除了你能想到的身体上的锤炼，还有精神上的锤炼。就比如在幻境里模拟许多场景，其中许多场景里最后的结局，她们会被杀死。”
“但幻境里的死亡并不是真的死亡？”凛王问。
“嗯，”诺万点头，“不过感受是真的。”
“所以幽王的意思是让你在幻境里多杀她几次？”凛王接着问。
“应该是吧。”诺万说。
看起来，这个新王女把幽王得罪得不轻。
幽王和弩恩早知道公主阁的玄机，可以说是南禛王族一家子都知道，甚至有几位消息灵通、地位尊贵的索满也知道其中的秘密，但是恰巧的是，凛王并不知道。
或者说，刚刚才知道。
因为凛王箫正凛并不是南禛国主的亲生儿子，而是义子。
头上挂着“北部领主”的赫赫威名，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在南禛国主心里，只有幽王是他的儿子。
“不过这个新王女身上有一个很奇特的点，和别的王女很不一样。”
凛王看着诺万，洗耳恭听。
“她好像可以从每一次死亡之中汲取能量，她好像天生拥有一种……关于死亡的天赋。”
凛王眉毛微微一挑，好奇地看着诺万，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别的王女，像是古山王女……我是说弩恩，她很害怕经历幻境和死亡。所以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越来越不行……而那个新王女，她的学习能力简直强得可怕，她这几个月间的进步堪比别人一年的经验。”
诺万忽然调转话题：“我想国主册立新王女应该也有这层打算，因为看弩恩的情况她可能根本撑不下去。对了，你知道弩恩现在在哪吗，我听说她被贬为宫女了。”
凛王一抬手，让手上的小雕飞出去，摇了摇头，边摘手套边说：“不知道。”
他对弩恩可以说是完全不熟，仅仅见过几面罢了，话都没有说上过。
围猎的开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于是两人便停止了聊天。
凛王辅助着国主进行开场仪式。
开场仪式结束后，凛王拿上弓箭和短刀，上了马，准备进猎场去了。
没走几步，他回头往远处一看，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眼花。
是那个熟悉的中原面孔。
那个小女孩如今穿着一身干练的衣服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一副小弓，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她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南禛的服饰。
她上前来在国主面前单膝跪下，说道：“参见国主。”
国主也不生气，把她扶了起来，亲切的说：“紫菀来了，去玩吧！”
她起身笑着说：“谢国主！”
说完回身奔跑着进了猎场。
凛王有点呆住了，绕路过去，远远坠在何青青后面。
他远远看着何青青拉弓的姿势，觉得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不错。
跟了好一段，何青青射了两只野兔，余光便瞥到了远处草丛里有动静。于是何青青熟练地拉上弓，猛地转身瞄准那个方向。
凛王下意识敏捷闪身，但是何青青的那支箭并没有按照他预期那样射出来。
凛王的剑眉微皱，他被发现了。
“是谁？！”何青青高声质问道。
他惯常不喜欢躲藏遮掩，于是夹了一下马腹，光明正大地往何青青那边过去。
何青青逆着光，模糊地看见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往自己这边快速移动过来了，眉头紧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停下！”何青青厉声喝到，“我是南禛格桑王女，退下！”
那人立马拉着缰绳停住了马，顿了一下，然后下了马，牵着缰绳，慢慢走了过来。
何青青心里升起一种疑惑，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人好像并无恶意。
当然，她手里的弓依旧端正地举着，敏锐地注意着那人的动向，丝毫没有松懈。
那人渐渐走近，在十步以外缓缓停住了脚步。
何青青的个子只到箫正凛的肩膀，他想再走近恐怕对她来说压迫感就太强了。
何青青感觉那个身影有些熟悉，等他停住了，才眨巴眨巴眼睛，缓了缓久视晨光造成的模糊，定睛一看——那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凛王。
何青青看着眉头微皱，一双狗狗眼的凛王，心中升起一种轻微的愧疚感，感觉不该那么厉声说话。
但这种感觉只是浅浅存在了一小会，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何青青已经一点也不害怕了，几乎是什么都不害怕了。
即便几个月之前，她仍对这个传说中的“北部领主”有些心惊胆颤，如今自己举着弓箭瞄准着他，她却如此冷静镇定。
凛王看着她，觉得她好像一个战士一般。
眼神那样凌厉，竟一点都不害怕。
倒不是凛王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他的眼睛天生就长那个样子。
诺万曾经说过，凛王那双眼睛，看狗都深情款款。
“王女殿下。”凛王松开缰绳，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行了一礼。
何青青收了弓，也镜子似的学着箫正凛的样子行了一礼。
做完这些又感觉有些别扭。
他俩在行中原的礼，可是这里是南禛，而他们俩，一个是王子，一个是王女。
凛王看着何青青的表情，说道：“我是凛王，我叫箫正凛。”
何青青转了转眼珠子，心里重复了一下“箫正凛”这三个字，说道：“‘北部领主’的威名我早有耳闻。”
但他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中原，何青青心里嘀咕。
何青青不确定他是否对自己还有印象，试探着说：“我们之前好像见过，在……议事殿。”
“哦。”箫正凛轻轻点点头，假装刚刚想起来似的。实际上，何青青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他调转话题说道：“猎场东南方向的猎物比较多，你可以考虑去那边，另外西南方向有些大型猎物，有些危险，最好别去。”
“多谢凛王提醒。”何青青道谢。
“最好也结伴同行。”凛王补充道。
何青青不喜欢同人结伴，至于原因，非要追溯起来，还得从颍阳说起，不过那就很远了。
何青青想，凛王该不会是想要和我结伴吧？毕竟凛王左右好像也没有别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脱，毕竟她和凛王根本就不熟，要是硬结伴，一路也不知道要聊什么，想想就尴尬。
于是，何青青狡辩说：“原本是打算和诺万一起来着——就是我的老师，但是他比我提早来猎场，我没找到人，就先进来了，过会我就去找他。”
她压根没找诺万，她要是想要等诺万一起，就在营帐那里等了，不会直接进猎场，甚至已经开始着手打猎物了。
“嗯，”箫正凛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啊，好。”何青青微笑着点头。
凛王回身上马，往来处快马走了。
何青青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走得戛然而止的。
不过她心里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拿着弓箭和猎物，兴冲冲往东南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