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擅动可能会给夏家带来的麻烦,谢从安心口瞬间揪紧。

    她只能尽早安排,等这些规划全妥善了,再去直接寻上长安,总归问个结果来也好。总比在这云里雾里的让人暗地里盯着,里外三层的围着,简直憋屈死了。

    届时有樱桃帮着兰姐姐操持,酒坊那里有方伯,张庐已经死了,只要再搞定孙家,夏家应当就安全了。

    也许,她还真得跟那个偷酒贼聊一聊四幕戏的事……实在不行就将笙歌也拉进来。

    良狐狸必然知道夏家是可以用来威胁自己的筹码,就让笙歌顺势在其中做个真假间谍,逻辑上也能说的过去。

    其实,若能按照原计划找到梅子黄时就最好了……

    夏兰看着谢从安陷入沉思又默默摇头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夏松的脑袋突然又从门缝中冒了出来,左右看了看二人,道:“姐,俸伯来了。他车上是个捆着的人,说是酒坊让送来的,要给你亲自安排处置呢。”

    夏兰听了,莫名其妙,见夏松又朝着谢从安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过来。

    谢从安对来人身份心知肚明,拍着手笑道:“瞌睡送枕头,时辰也刚好。不如松儿将人带去中厅。兰姐姐,我们刚好去和他谈谈下面的合作。”

    夏松不太明白,但也乖巧的应下就走,又被谢从安叫住,“樱桃可回来了?”

    “回来了。”

    樱桃正巧进了院子,听见这句就直接应了过来。

    中厅里忙碌的那个身影听到谢从安的声音,也停下手里的活计出来查看。

    得亏曾法书顶着佛莲公子的名号,那一身漂亮的皮相在清风明月阁里被娇养多年,精致无双。本就是个不会干活的样子,偏又故意在那月白绣金的袍子外头围着个破围裙,手里还抓着个灰突突的抹布,将那认真的架势摆足了十成十,怎么瞧着都透着股好笑。

    敞开的院门外恰巧能看见外头停着的马车。车篷模样熟悉无需多说,一旁站着的俸伯正笑着与夏松招呼。车里一个小脑袋瓜正顶着帘子往外钻,不是狗子又是哪个。

    “真好。”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谢从安忽然有种不知何来的幸福感,莫名的拉着夏兰的手臂撒了回娇,觉得自己好像病了许久,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

    *

    “说了这么多,又没有我要听的。”

    黄岭大大咧咧的翘着脚,一手抓着杯子,一手捡着身旁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米大嚼特嚼。

    见了他那副不配合的模样,谢从安怎能不生气,直接过去按住了一旁低头认真剥花生的小白莲。

    “你可是觉得自己偷酒的事情到了此处就这么算了?”她学着笙歌乜斜眼,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座上的黄岭,“还是想让我把你送回去酒坊里继续关着?”

    大乾民间虽有法度,对私人特别是富户的财产所有权也十分的看重。遇到这种情况,就算失手将小偷打死,报到官府里也不必受什么罪责,顶多拿些银钱了事。

    黄岭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不过还是一手抓着茶杯,又攥了把花生,眼神一路从谢从安手里扯着的人,直接看回到她脸上,“小丫头片子。”冷笑着骂了一句,又将花生和茶杯丢下,拍了拍手,拂去身上的花生碎屑,“你想如何。直说便是,少来威胁我。”

    “我早已说过了。条件就是这些,你答不答应?”谢从安毫无惧色,语气之下暗藏的辛辣、淡定,与她十几岁的年纪实在不符。

    中厅里坐着这么多人,夏家姐弟却只管低头品茶。那个婢女模样的,照顾着小孩儿吃着点心,除了她身旁这个白衣服的娘娘腔,倒真似是无人关心他们二人此间的对话。

    “夏姑娘就当真不打算管管?”黄岭故意朝夏兰道:“我既然都拿了银子出来,为何还不能插手其中事务?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谢从安一眼看穿他心内盘算,出言打断道:“三个和尚没水吃,这故事你总听过。此事项中涉及的夏家酒坊与扶风坊皆要出人出钱又出力。你若加入进来也不过是拿钱生钱而已,较之他们二者简单许多。就只看眼下夏家酒坊的风头,这机会与你只当是白捡的福气也不为过。若是不愿答应,不如也趁早说个明白,我们直接找下一家去。这陵化县城虽然不大,富户却不是没有,寻个有钱又不爱多事的,不见得真有多难。”

    谢从安说完笑了笑,直接拉着曾法书坐在了自己边上。

    对面的表情已在这期间换了几回。

    黄岭心内实觉自己不该小看了这个谢氏少主,又有些后悔听了林主的话,在修隐楼中下了杀手买她性命。

    这丫头当真有点意思。

    想起昨日赶路回城时,在郊外溪水畔遇到的那个拦截杀手的身影,他忍不住又瞥向对面那个低着头用帕子擦拭手指的娘娘腔。

    现在既然被扣在这里又被看穿了伪装,也不知林主那里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修隐楼也不知停手了没有……会不会……

    突然发觉黄岭打量着四周和外头的院子,谢从安背后冒起冷气。

    “怎么,您还需要时间再想想?”她起身走近,讽刺的笑着,瞥了眼角落里才刚解下的麻绳。

    读懂了暗示的黄岭下意识摸向已经蹭破了皮的手腕。

    “老黄我只是不明白。除了银子之外,我所要的不过是想再多为此事出些力气,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肯答应。那个四幕戏当真就神秘至此,不能为外人所知吗?”话到最后,压抑多时的愤怒显露无疑。

    谢从安听得愣住,语气反而松了几分,“倒也不是。”

    她只是担心来日生变,想要降低此人给夏姐姐和笙歌找麻烦的机率,却没料到这人不配合的症结会是在另一处。想到他是林姑娘的手下,看在良王的份上,这人应当对夏家无恶意才对。

    沉吟片刻后她旧事重提:“还是昨晚的那些话,你究竟为何想知道这四幕戏的内容,知道了又能帮上什么忙,能在此事上出些什么力?”说看向夏兰,待她点头才继续道:“……若能摊开说清楚了,我们自然可以商量。”

    既然兰姐姐也觉得他不全然是个坏人,也许能另有收获也说不定。

    没想到还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只见对面也是满腹计较,反复思量,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这里头有些话尚不好直说。我也是有主子的人,需得问明其中边界才好继续商议。”见谢从安脸上已经写满失望,黄岭忙的提起另一事来,“不过,我对这戏目实在是喜欢好奇的紧。为表诚意,你那头酒八十金的故事我乐得配合满足。只要你们夏家愿意,咱们即刻便能签下约定。我回去便让人送钱来取货。”说罢还贼兮兮的接了句:“北上送货的车马可是已经走了一日夜了,所谓的头十壶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头十壶,我这八十金可倒是真真的八十金呢。”

    谢从安瞧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觉不对,一回头见了樱桃羞愧的低着头。

    大概是方才去酒坊传话的时候被他听到了。

    她便过去将樱桃轻轻揽住拍了拍,口中笑道:“如此甚好。松儿帮着姐姐拟合约,你们这就开始吧。”

    待让樱桃盯着黄岭在两份契约上都盖了私印,谢从安敲了敲桌子,叫醒一旁坐着发呆的曾法书,“你跟了他去。松儿迟些会亲自将酒送去。你就负责等在他那里,把金子和人都给我安全的带回来。”

    曾法书似乎很习惯她支使自己,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还十分自觉的上前对黄岭行了个礼道:“先生请。”

    谢从安对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又陷入思量。

    夏松听完姐姐的嘱咐,带着狗子也跟了出去。

    樱桃趴在谢从安耳畔,小声道:“小姐可是看出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猜他们两个认识。”谢从安也故意小声的答她,唇角微微翘了翘。

    这个佛莲公子在长安城的风月场上也是看惯了各式各样的达官显贵,怎会对着一个假扮王爷的偷酒贼那么恭敬。

    ……还给他剥花生,若不是有她拦着,恐怕连狗子的点心都要被送到那个假王爷的盘子里去了。

    这里头绝对有猫腻。

    ……一群人都避开她玩在一起。

    谢从安眯了眯眼,脚下一顿,直接走到门前,目送着俸伯驾着载了四人的马车离开。

    不让我知道……我就不让你知道我也知道。

    夏兰也跟了出来,在她身后念了句:“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从安想起方才的情景,回头补问一句:“姐姐可是觉得这人不坏?”

    夏兰点了点头,拉过她往回走:“虽说不甚了解,早前也听过了你的提醒。他假扮王爷的身份接近你与曲竹姑娘,如此是为了探知你们二人的身份。但是这个人……”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

    夏兰的眉宇间难得瞧见如此重的思量痕迹,“我虽识人不多,但总感觉他不是什么作恶之人。”

    谢从安点头,“我也这样觉着。就连那个林姑娘,感觉也是不坏的。”话刚说完,脑海中莫名蹦出良王那张完美无害的脸,慌的她闭眼念了句佛号,喃喃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是莫要再轻信皮相。”

    看着她忽然神神叨叨样子,夏兰掩口笑了起来,樱桃也在一旁跟着笑她。

    谢从安噘着嘴对二人撒娇,“就知道拿我取笑。这几日忙的犯了这么多错,也不多心疼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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