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姜伸手拦住她,“您再躺一会儿吧,我去做。”

    望着阚珺禾眼底的乌青、面色的憔悴,她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莫名的心底出现一个声音,南屿那句萦绕在她心头足足十八年的诡话,此刻在具象事件的引诱下,又现了身形。

    这次比过去还要更胜一筹。

    从卧室中退出来,南姜轻轻关上了门。

    打开厨房中的冰箱,上层的冷藏室中放着几颗皱巴巴的西红柿和一些蔫儿掉的青菜。

    淘完米将饭蒸上,她准备出门去最近的超市里买些菜。

    走到门口时看到了自己因慌乱丢在地板上的包。

    捡起来放到进门处的柜子上,从里面拿出车钥匙,临走前没忘记打开客厅的灯。

    阚珺禾所住的这片小区很方便,几公里外便有一个大型超市,唯一的缺点便是最近的医院医疗水平不太好。

    买完菜回家,上楼时南姜口袋中的电话响了,她停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迟疑半晌还是挂断。

    随后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模式。

    进门便阚珺禾正在厨房中拿着抹布抹抹擦擦。

    她很是爱干净,哪怕今年的身体再不如从前,也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生活习惯,地每天都要拖、被每天都要折、床单被罩一个星期便要洗一次。南姜将菜放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拿过阚珺禾手中的抹布。

    “刚起来您头不疼么就做这些?”

    不算宽敞的厨房中,两个人都背对着厨房的门,暖黄的灯光弥散在周围,落在她们的头顶和肩膀上。

    阚珺禾比南姜要稍矮一些,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灯火通明的家中尽显温馨。

    阚珺禾自然地拿出袋子里的小青菜到水池中择洗。

    “不疼,你一来我就好多了。”

    年轻独居的时候,一个人的早中晚饭还有精力去给足自己仪式感。

    现在身体和想法大不如从前,一个人做饭就只剩敷衍。

    偶尔南姜来看望她,空荡荡的房子里才多了几丝烟火气。

    南姜听后切菜的手一顿,眸光加深了几分。

    餐桌上,南姜做了三个菜,分别是清炒青菜、小炒黄牛肉以及油焖大虾。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开始的话题点落在了过去几年的回忆中。

    聊天过程中很是和谐,偶尔说到趣事,两个人都歪头咧嘴嫣笑着。

    彼此间都没注意到,对方笑中藏着星点泪花。

    或许是注意到了,将它任意留在心底去堆积,互相都没说出来。

    她们之间从来不存在欺骗隐瞒,相识很久的默契几乎能猜出对方的想法。

    所以南姜知道阚珺禾在刻意规避着网上的污蔑。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可南姜没这样想。

    一个话题落地,南姜直言开口,“网上的污蔑我已经找了律师收集并保留了证据,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们不会背黑锅的。”

    “您呢,就正常地好好生活,这段时间先不要看网络上的信息。”

    南姜倒了杯水给阚珺禾递去,“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您帮助的,我肯定会来找您的,所以要照顾好自己。”

    阚珺禾接过热水,双手握着水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眼神略显呆滞。

    “我给同组的其他评委老师打过电话了,他们对此都表示惋惜。”

    后面一句话她没有说,电话一个个打过去,叹息一声声灌入她的耳朵,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想要为她发声作证。

    “我的好多学生给我打过电话了。”

    “他们都安慰我,说需要帮助的话,只要开口他们会尽力去做。”

    年轻的时候阚君和性子清高,交到的知心朋友很少,其中有一个早在前年便因疾病去世。

    那位老师和她很是要好,再加上去年父母的去世。她的精神状态开始一日一日地颓靡下去。

    自从她辞掉大学导师的职位后,也鲜少插手圈子里的事。因为存款充盈,她提前让自己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肆意快活就好。

    可当下,过去便是装样子的表面关系,在她隐居后更是鲜少联系走动,此刻想找他们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南姜点点头,告诉她不要担心。

    无论哪时哪刻,都还有她。

    ——

    楼梯间没接起的电话,南姜在下楼后主动打了回去。

    楼下停车位,南姜坐在车里迟迟没有驶离。

    在这里,打开车窗,稍稍调整角度,抬眼便能看到阚珺和家的窗户。

    阳台上的绿植茂盛生长,客厅里的灯已经关掉。

    她猜测阚珺和已经回卧室休息了。

    电话刚接通,对面便传来周子文急促的解释:“南姜,对不起。”

    上来就是一句道歉,丢进南姜的耳朵中,心中无任何波澜。

    倒是对面周子文略带磁性沙哑的声音,让她嗓子一痒,激起了她的烟瘾。

    随手在车中翻找一番,什么也没发现。

    才想起她为了阻止自己再次染上烟瘾,已经很久没有买过烟了。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盒薄荷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放进车里的。

    打开盖子随手扣进嘴里两颗。

    “没关系。事不是你做的。”她没有矫情地说不用道歉,因为这句道歉是他替他父母说的,应下没什么问题。

    “和阿姨叔叔解释清楚了吗?”

    南姜说完这句话后,对面传来片刻的沉默。

    半晌后他情绪不高道:“他们从来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夜里突然刮起了细风,恰好这时四周没人,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草丛里昆虫的啼叫,编制成一首愉悦的曲谱。

    右手拿着电话,左手忍不住耷拉出去任风随意贴附、掠过。

    细腻的触感由指尖游向全身,传递着凉意。

    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了。

    “我看到了微博上的事情,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陡然,卧室里的灯灭了。南姜轻轻勾了勾唇角,似笑却没有笑意。

    “有需要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可……”

    可是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

    周子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现在这个节骨眼,他清楚不能再节外生枝。

    但这句话确确实实他想说出口很久了。

    几年相处下来,两个人也就在工作上有滔滔不绝的话可讲,一旦话题的中心偏移到生活中,慢慢地她便会几不可察地拐过。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无意的,更喜欢将工作与生活分开来谈。

    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知道后很是不理解。

    他知道她过去过得很痛苦很狼狈,乃至现在的生活都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直到她车祸住院那次,他见到她的病房中除了公司的同事再无任何人踏足。

    他才察觉到,她不想谈生活的原因是她根本没有生活,空空的,连琐事都没有,更没有其他可拿出来展开聊的话题。

    她把时间全放在了工作上。

    自此之后,他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常借公司工作的名义约她出去吃饭、出差,偶尔甚至能约她出来看电影。

    他希望自己能挤进她的生活中,为她带来太阳般耀眼的光。

    是他想得太天真。

    铜墙铁壁般的屏障后到底是什么,他从来不知道。

    “我今晚的飞机,明天会回公司。”

    “一路平安。”

    周子文想要的不是这个,他又忐忑直白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南姜猛的将口中的薄荷糖嚼碎,“事情解决后回去,现在不合适。”

    周子文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要永远离开了。

    ——

    与此同时,南屿正在富贵堂皇的包间中与陈刚正推杯换盏,筹光交错中一片奢靡。

    一口酒下肚,陈刚颇有感悟道:“这次还是南总想的法子高妙。”

    “要不说您能将沈家败下的公司接手,做到如今起死回生的地步。”

    他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对南屿的追捧,马屁拍得信手拈来,拍到了南屿心坎里。

    说到底南屿还是介意的。

    虽然时间已经为他过去做下的不堪事迹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但天会变,风会起,总有一些不长眼的人会踩到他的痛处。

    南屿脸色如常,脸颊微微鼓起,看得出他心中很是愉悦,眼梢的褶子堆得更加深。

    说完陈刚示意自己右手边的人起身去给南屿倒酒。

    只见座位上坐着一位妙龄女生,脸上画着清纯的淡妆,带着与年龄违和的麻木。

    陈繁拿起桌上的酒瓶,起身间一条紧身长裙勾勒出她出色的腰身。

    走到南屿身侧,弯腰倒酒时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没人去细究笑容下的虚伪和勉强。

    她将酒递给南屿时,指尖粉嫩的手上戴了一块手表。

    南屿眼眸一缩,在那晚他曾在南姜手上见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他缓缓接过酒,眸光幽深了几分。

    陈刚让陈繁坐在南屿的左手边,陈繁站在他们身后,犹豫着。

    她抿着嘴唇,像任人宰割的羔羊。

    “愣着干什么?”陈刚朝她瞪过去。

    陈繁闭了闭眼,果然还是这句话,她每次的抗拒他都视而不见。

    南屿抬手阻止,“不用,让孩子坐回去吧。”

    陈繁在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未回应陈刚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自己默默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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