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迎看女游客对自己的名字也没任何反应,才意识到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陈爷爷你认识她?”

    陈二忠长叹一口气,“说来也是够可怜的……”

    小丽跟陈二忠一个村,不在南城,而是邻市,青州,全名叫陈小丽,按辈分,陈小丽要喊陈二忠堂叔,今年也才二十二岁,正值花儿一般的年纪,可惜遇人不淑,年纪轻轻,疯了。

    六年前,陈小丽初中毕业来南城找工作,陈二忠邀她来动物园玩,正好赶上马戏团来这边表演,就在南城公园里面,陈小丽没看过马戏团表演,陈二忠一片好心给她买了一张票。

    谁想把人推进了火坑,为此,陈小丽家人不知道找陈二忠闹过多少次,赔钱就算了,陈二忠一直良心过不去。

    要不是那张票,陈小丽不会认识郝强。

    郝强是马戏团的驯兽师,专门负责训练黑熊表演,陈小丽对他一见钟情,不顾家人反对,偷偷跟对方远走高飞。

    马戏团全国跑演,等陈家人找到陈小丽,已经是两年后,在当地的一家疯人院里,院长告诉他们,一个叫郝强的男人把她送过来,给了两百块钱,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个月,到时他过来接人,之后却没再出现过,院长看陈小丽可怜,就让人留了下来。

    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再见疯疯癫癫,搁谁接受得了,陈家人疯了一样地找郝强,想要他负责,想要他交代清楚,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小丽精神恍惚,眼神空洞无神,像一只失了魂的提线木偶,唯独听到郝强的名字,稍稍有点反应。

    手里的水杯倾向一边,水溢出来,浸湿她的手指。

    周迎拿出帕子帮她擦干净,扶正杯子后问陈二忠:“最后找到了吗?”

    陈二忠点头,又是一声长叹,“赔了一笔钱,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笑笑气愤骂道:“有钱了不起,不管人死活,他还是不是人?陈爷爷,陈姐姐到底因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

    “听说是刚出生的孩子没了,她接受不了,伤心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陈二忠话没说完,陈小丽一声尖叫,手里的水杯掉地上,双目赤红地往外冲,“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还是熊山的方向。

    庄河晏眼疾手快,箭步冲上去,将陈小丽制服。

    陈小丽彻底失去理智,对着庄河晏又抓又咬,即便这样,庄河晏也不好下狠手,好在周迎及时出手,一针镇定剂给陈小丽打下去,终于安静下来。

    王翠琴将陈小丽带回宿舍休息,陈二忠去联系陈家人,走之前随口提了一句:“小丽每次发病,都往动物园熊山跑,也不知道咋回事。”

    周迎猜测陈小丽精神失常不只是因为孩子没了,更多跟那个叫郝强的男人有关,毕竟郝强是黑熊驯兽师。

    “庄队,你没事吧?需要擦药吗?”周迎问庄河晏。

    庄河晏无所谓地摆手,“一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像陈小丽这种情况,郝强难道不该负法律责任吗?六年前,陈小丽才十六岁,还是未成年。”周迎咨询庄河晏。

    “陈家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年,情况比较复杂,更何况陈家人根本不想报警。”庄河晏冲着她,慢慢地笑了,“周园长倒是热心肠,见不得任何不平之事……”

    “庄队,吃饭没有?”周迎着急转移话题,就怕庄河晏提及画像的事情,问她怎么知道林战山是凶手,她总不能说自己瞎猜的吧?庄河晏肯定不会信,那她实话实说,庄河晏还不得说她疯了。

    一愁,小脸都皱巴了。

    还是笑起来好看。

    “不吃了,局里还有公事,先回去了。”庄河晏转身离开,留给周迎一个帅气的背影。

    周迎拍着胸口,大呼一口气,活过来了。

    没过会儿,陈二忠回来,一副很对不起周迎的表情,说陈家人最近忙着收割水稻,没时间来南城接人,让他帮忙看几天。

    久病床前无孝子,陈家人这些年照顾陈小丽,早就累了。

    周迎宽慰陈二忠,“没关系,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之后的几天,陈小丽很安静,吃饭睡觉,守在熊山外面,没再翻进去过,似乎不受刺激,陈小丽并不会发病,跟正常人差不大。

    这天,周迎写了一封信向政府求助,虽然得到拨款的可能性不大,但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是法子,她都要试试。

    寄信回来,电闪雷鸣,暴雨说下就下,周迎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听到敲门声,她去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大黑伞,接着一件熨得极其平整的对襟黑衣,最后是一双被雨水打湿的黑色布鞋。

    看这穿着打扮,对方年纪应该不小,没露脸,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周迎被男人手腕上的佛珠吸引,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伞檐缓缓抬起,有光透过来,周迎看清男人的脸,比她想的年轻得多,也就二十五岁左右,眉眼生得清俊,戴一副金丝眼镜,却毫无攻击性,气质亲和温厚,文质彬彬,像教书老师。

    男人冲周迎笑了笑,主动介绍自己:陆亭之,马戏团老板。

    周迎听到马戏团,立马想到陈小丽,礼貌地伸手跟陆亭之握了握,“你好,我叫周迎。”

    “周园长你好。”陆亭之收了雨伞,立到门口,“周园长,方便讨杯水喝吗?”

    周迎侧过了身,“陆老板,里面请。”

    进了办公室,周迎给陆亭之倒了一杯水,陆亭之似乎也只是为了这杯水,喝完就打算离开,到门口,从衣服里侧拿出几张门票邀请周迎:“马戏团明天开演,恭候周园长赏光,就在公园北门,老地方了,周园长应该知道。”

    听出来了,马戏团不是第一回来南城演出,周迎从善如流接过门票,道过谢,跟对方打探问道:“陆老板,你们马戏团有个叫郝强的驯兽师吗?”

    陆亭之拿起门口的雨伞,微微偏头看向她,“郝师傅是我们马戏团最受欢迎的驯兽师,他的节目都是作为压轴最后出场,周园长感兴趣的话,可以带员工一块去看。”

    周迎笑着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想多了,总觉得陆亭之话里有话。

    送人走后,周迎回到办公室,数了数陆亭之给她的门票,五张!

    加上陈小丽,动物园正好五个人,陆亭之怎么知道?只是凑巧,还是别有居心?

    周迎愈发觉得陆亭之不是看起来那么和善亲切。

    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完全停下来,雨后空气格外清新,周迎跟林笑笑吃完饭溜达消食,一路走到公园北门。

    马戏团来南城表演的消息,林笑笑也听说了,包括郝强在马戏团混得风生水起,她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都骗三岁小孩子的,要不是郝强招惹陈姐姐,陈姐姐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过得稀里糊涂,看着就可怜,他倒好,屁股一拍,撇得一干二净,小日子要多潇洒就多潇洒。”

    马戏团已经搭建起来,规模不小,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即便是白天,没有点灯,也没营业,照样吸引了不少人看热闹,其中小孩子居多。

    暑假还没结束,孩子们一听有马戏团表演,都央求家长们买票看演出,现场闹成了一团麻。

    周迎拉着林笑笑避开疯跑的孩子们,往人少的地方躲,安慰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经意扫过一眼,注意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挂着一张两米高的巨型海报,海报色彩鲜明夺目,印的是一个穿黑色披风的男人,脸上戴了面具,瞧不见脸,不过身形看着应该还算年轻,个子不是很高,一米七出头,不算惹眼,但手里牵的那只黑熊很特别。

    除了园里那只黑熊,周迎在后世经常逛动物园,见过不少黑熊,各种各样都有,但这只……

    它好像在笑,嘴角微扬。

    又好像在哭,眼里噙泪。

    而且,它比周迎看到过的所有黑熊都站得更直,仿佛天生就会直立行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海报自身的原因,那只黑熊总让周迎觉得奇怪,有种悲凉感。

    “小迎姐,是郝强!”林笑笑指着海报上的驯兽师。

    上面写有郝强的名字,和那只熊叫“萌萌”,周迎无声念了两遍,好像小孩子的小名。

    “妈妈~我想看萌萌表演节目。”小女孩软软糯糯地撒着娇。

    周迎听声音熟悉,回头一看,原来是第一天来动物园,在101路公交车上碰到的那对年轻母女,她记得小女孩叫玲玲。

    玲玲也认出周迎,冲她甜甜一笑。

    妈妈跟着笑了笑,抱起小女孩排队买票去了。

    队伍很长,一直排到了北门外面的马路上。

    林笑笑越看越生气,冷哼一声,“还成大明星了,小人得志!”

    “好了,回去再说。”周迎哄着林笑笑正要离开,田欣迎面走来跟她俩打招呼,身边还领了一个人,居然是陆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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