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香很少说过这般丧气的话,总是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模样。

    掌握着人间的生死福报,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只是代掌神权,傩师身上禁锢着种种的诅咒和戒律,来规范他们行使神权。

    不得滥杀无辜,不得为非作歹。换取神权的代价一生孤苦,断情绝爱。

    显然她没有做到,违反了傩门戒律。她说自己没用了,是手脚筋脉尽断没用了,也是她那颗为萧忍冬而控不住沉沦的心没有用了。

    “不会的,会好了起来。”

    萧忍冬却是温声安慰她,不知是被火烤热了还是如何。身上阴气弱了许多,脸色也不再像刚才一言不发的模样吓人。

    他小心翼翼抚着结香的手腕,像是看到当年的自己一般。

    “怎么就会没用了呢,你看我当年也是这样,但是我还好好的是不是。而且你还活着,就会长出新的血肉来的。等柳公子和大黄带草药回来,我们就处理伤口,不要怕。”

    结香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只在手腕衣服上沾染了些枯枝败叶和泥土。

    但雨水、山泉水皆不净,怕结香身体太虚弱感染伤口。萧忍冬一直忍着没给她处理伤口,想要等着柳山溪找药回来,再一并处理。

    所以先起了火堆烤火,她在雨中泡了近乎两个时辰的身体才逐渐有温度。

    听见萧忍冬温柔的安慰声,结香抿着唇,眸子中不知道就含上泪花浸着通红的眼尾。

    “萧忍冬,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

    她又在和他要时间,萧忍冬并未多加询问,只是点头。

    是要娶她,还是什么。他想,她要什么自己便会给她什么。

    而结香尽管不知阿昆从何处习的邪术,在他冒出傩师帮助赵甲宜抓萧忍冬的那一刻,他便是已成了傩门败类。在这世间,结香没有办法惩处任何一个恶人,但她可以清理门户。

    至于赵甲宜,她能够做得就是查清赵浅被害的真相,将恶人交之官惩处。

    可是律法之下,恶人能不能受到正义得制裁便不是她能够去管得到的事了。也许花了很多尽力,历经千辛万苦收集证据,最后还能叫凶手逍遥法外。

    许是这次真的是被逼到了绝境中,她有些害怕,让萧忍冬将自己扶正了起来。靠回石壁上,悲愤地祈求道:

    “萧忍冬,我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能杀赵甲宜,但我必须要清理门户,不能让阿昆在助纣为虐。他的心智已经被蚕食殆尽了,以前的阿昆死了,现在的是一个傀儡聚集的邪体,不处理将来倘若我死后必将后患无穷。所以在处理完阿昆前,你……”

    她顿了一瞬,面色惨白,眼睛一红更是让人怜惜。极度不安的内心,迫切的向萧忍冬寻求一份承诺。

    一份承诺在结香看见了自己的师父戕害萧忍冬,在赵家石室内看见他战场金戈铁马,朝堂唏嘘落幕的悲惨一生。对于血海深仇,她的求情却是有些无礼的。

    结香诚是以为,开口之际犹豫了。

    “萧忍冬,你……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杀我。等我处理完阿昆的事,救出赵小姐的亡魂,再杀我报仇好不好。我真的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有做,我知道我师父对不起你。我愿意为她向你赎罪,可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说着有些慌,害怕惹怒萧忍冬,害怕他不同意。

    其实除了阿昆、赵浅,还有姑婆山的百姓,如今的形势之下赵甲宜是不会轻易地放过的。

    可是她还能活到那时候吗?

    “萧忍冬,这次我不会再跑,故意再甩掉你了,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别杀我。”

    一颗硕大的眼泪随着结香急促的话语一下滑落了脸颊,萧忍冬听见她不着调的话竟是无言以对。

    “谁和你说我要杀你了?”

    询问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竟是不知道结香那脑袋瓜到底如何才会以为他要杀她的。

    可是他忘记了,接近结香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杀她的。姑婆山山洞里的试探,谭府的女鬼,一切都是他精心筹划的。

    结香:“一百年前是我师父对不起你,萧忍冬我在赵家石室里看见你的尸骸了,还有我师父的阵法,你放心,我虽然可能好不了了。但我是神定的傩师,即便没有手我一样可以施法破阵,而且傩师法器认主,阿昆根本没有办法驱使它们的。”

    结香抽噎着解释,想到金匮中的萧忍冬,心口倏地的绞痛了起来。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手捂住,忍着疼眼睁睁看着胸口弥漫出鲜血染红自己的衣服。

    这下她真的以为破情戒,神的诅咒应验,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

    “唔……好痛,萧忍冬,我好痛……”

    萧忍冬靠近上前,目光落在殷红的胸口上。

    “让我看看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问,害怕冒犯了结香。

    她从在唐家时便突然而其胸痛毛病已经好几次了,看的出来里面那颗逐渐苏醒过来的心,还是不太能够适应新的身体。

    “……你要干什么?”

    结香不信任萧忍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自己的胸口。

    萧忍冬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猜测她身体里面的那颗心数次疼痛,是因受了刺激才会突然搏起跳动,想要冲破里面的淤血。

    他想也许就是今日,挑破所有关系,将真相剖白,此后她便不会再痛了。

    “结香,我若说你是我前世的妻子,你信吗?”

    萧忍冬屏息一字一句开口,眼睛紧紧的锁在结香的身上。害怕她听见这话一下太过于激动和害怕,控不住再次像上次那般吐血晕厥。

    “啊……”

    结香惊讶一声,胸口逐渐加重的绞痛,仿佛里面揣了只兔子要蹦出来身体来,蹄子毫不留情的踹在她胸口上,疼痛难忍。

    她本能想要抬起手去揉,可是却只能徒劳,一声惊讶后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怎么会……萧忍冬……”

    她觉得难以置信,看是听顽笑一般,想起了唐家祠堂的那幅画。

    “会的,结香你不知道积云府上供得有我夫人的画轴。虽然没有画像,没有名字,可她就是你。”

    萧忍冬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全吐露出来,结香却不敢相信,胸口却在一阵剧烈的绞痛之后停了下来。她感觉喉间涌上腥甜,外头吐了一口黑血。

    只那一口便没了,连胸口上的血迹都停止晕染,凝结在了布料之上。

    “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见到我会痛,这颗心可能就是你师父当年从我身上带走的那颗。而且结香,你这里有我。”

    萧忍冬扶住结香心疼的擦拭掉她嘴角的血迹,指尖落在她的光洁的额头上。

    “你的记忆里有我,你忘记了在河边那个梦。你上山抓野猫,却抓了臭鼬弄脏了衣服,我在河边帮你烤衣服的,前世我们一起做过的事,你忘记了。”

    结香懵懵懂懂的,完全没有听懂萧忍冬的话,但是察觉到了他话中的矛盾。

    在仅凭一幅无名无姓无像的画轴说她是他妻子的转世,现在又说自己的记忆里有他,还是前世的记忆。

    可是她一点也不记得,甚至连梦都没有梦到过。

    “......萧忍冬,你是不是想她了。”

    结香什么记不起来,她的脑子干干净净的只有在姑婆山的日子。她听见萧忍冬前后不搭甚至是疯魔的话,看着自己忘乎所以的模样。

    以为他思念成魔,将自己当成了过世的妻子。

    “结香,我没有。你就是她,你知道不知道!”

    “可是萧忍冬.....”

    结香苦涩笑起来,想要争辩的话犹豫了几分又咽了下去,无力的栽在萧忍冬的身上。

    “萧忍冬,如果你想她了。我就容许你把我当成她,只当一会会儿。”

    她想就做那个女人的替身,了却自己心底卑微的遗憾,去靠近她从不敢靠近来的人。

    放纵之后便回到现实,她永远都是自己,姑婆山的傩师。

    “你为什么不信,我说了你就是她,结香你就是她!”

    萧忍冬扶起栽在自己身上的结香伸手拭去她眼尾的泪,他历经了无数痛苦的折磨才窥见了她尘封的记忆,才敢确定她的身份。

    而现在,她却将自己当成了替身。

    却不知到现在他仍旧没有搞清楚结香到底是转世了,还就是一百年的那个人,只是被寒鸦换了心,尘封了记忆。

    “可是.....”

    结香难过的低下头,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关于萧忍冬。

    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那个女人的转世,没有的!

    何况乎,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了那份独一无二的记忆生平。转世而来即便拥有同一张脸,她们也同样不是一个人了。

    而萧忍冬,他还是一百年前的萧忍冬,他有他的妻。

    “结香,你就是她好不好?”

    萧忍冬其实连对窥视到那份封存在结香脑海中的记忆也产生了怀疑。

    那份记忆真的是她的吗?还是根本就是别人的,只是放在了她的身上。

    他越是想越是害怕,因为可以轻而易举的推翻之前好不容易所笃定的一切。

    他不敢想,像是头受伤的狼一般,双眸通红的看着结香落下清泪。

    “对不起……”

    结香张了张嘴,对于萧忍冬无法心安理的用那个女人的身份承受他汹涌的爱意和深情。尽管她埋藏在心底的爱意,沉默却一样震耳欲聋。

    但结香就是结香啊,谁也不是,难道不是吗?

    “......萧.....唔....萧忍冬.....”

    可是萧忍冬不想听她愧疚,她的歉意,她拒绝承认自己就是他的妻。

    所以将拒绝的话语都堵了回去,龟裂的手指怜惜的捧着瘦弱的脖颈。在触摸到她从眼尾落下的泪珠时,那手指颤抖已经,却仍旧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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