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念儿抬起手摸弟弟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嘀咕道：“不至于啊，这么快就发烧了？”
谁知弟弟打掉她的手，说：“摸屁，你才有病！”
熊念儿不经感叹时代变得真快啊，原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现在都喜欢这样的东西了吗？
直到给钱时候，她又再三向熊大为确认，问：“你真要这个？”
熊大为白了她一眼说：“就这个。”
苏正志拿起那把被熊大为扔在一角的绿色玩具枪，一包已经选好的子/弹压在塑料袋下面。他正若有所思，就听见唐柔说：“那个熊我们见过。”
唐柔神情复杂，“就是我们进熊大为房间时，那个绊倒我的‘小美’。”
小美……
原来是这样来的！
“下次再来哦，慢慢走！”老板的吆喝声从门前传来。
唐柔和苏正志加紧脚步追了出去。
他们跑了起来，路边的街景逐渐模糊，没走多远的两人迅速缩成一个小点。四周的场景被浓密的黑填满，直至最后一个光圈消失，唐柔眼睛乍得一黑。
姐弟二人的话犹在耳畔。
“你怎么选个粉色的熊啊，好奇怪。”
“你管我。”
“切，那要不取个名字啊？让我想想……”
“你小孩啊，还给玩具取名字！”
“什么嘛，取了名字你才会更爱护它啊！它值我们好几顿饭的钱了……粉娃娃，要不，要不就叫小美吧！”
“你有什么毛病啊！”
“老天爷，熊大为害羞了！笑死了哈哈哈哈。小美！小美！小美和我们回家咯！”
-
灯光蓦地亮起，唐柔被刺得眼睛一痛。
办公室内。
“对不起啊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话的声音仍是熊念儿，一身并不妥帖蓝色的工作服空空荡荡穿在身上，有些油腻的自然卷松散扎起。
方才看见的少女的红润羞怯已经消失不见，她下眼脸有些发青，眼角堆起了细纹，说话间用手捶着后脑勺。
站在她旁边的显然是熊大为，他大圆脑袋破了个口，粗眉紧皱，脸上的抓痕渗着血。
一旁是说话的老师，她埋头批改手下的卷子，语气不善：
“你自己说你姐姐养你不辛苦吗？一个高中生还和同学闹架，就算别人骂你，你给老师说就好了。我批评他，该罚的就罚，轮得到你动手？现在进医院了又要赔钱。”
“真的对不起，老师。这孩子脾气就是冲，半点听不得别人说他，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
熊念儿点头哈腰，道完歉后又问，“那……要赔多少钱？”
“现在还不知道啊！”
老师把手里的钢笔一弹，落到地上，不满地啧了一声。熊念儿连忙给她捡起。
她接过继续说，“现在人还在医院，具体的事我再通知你吧。”
“好好好，谢谢老师。”
熊念儿说完，对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大截的熊大为说：“走了啦，还垂着个头。”
他们一路沉默到校门口。
蝉鸣刺耳，小型电风扇哧啦啦地转，午休的保安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们一眼，揉过眼睛后灌了口凉茶。
熊念儿朝冷眼看来的保安笑了笑，又伸了个懒腰，慢声道：
“弟。”
熊大为脚步一滞，面色铁青，站在铁门内没有动，第一次抬头看起了熊念儿。
她摸着空空的肚子，说：
“想吃小面吗？”
-
两人拿着塑料盒子，走进一条巷子。
逼仄的空间挡住了烈日，那有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石梯，他们随便找地坐下。
熊念儿打开盒子，调了蒜酱醋辣椒的红油浸没白面，码上炸过的黄豌豆，绿青菜，花生米，小葱花，一碗麻辣素面芳香扑鼻，
“香！”
“干馏的真是吃一辈子都吃不腻。”
熊念儿喜悦地表达了赞美之词后，痛快地嘶溜起面条。
唐柔和苏正志坐在他们上面，她伸长脖子看两人碗里的面条。
在苏正志家里也没吃多少，这下又看见了好久没吃过的小面。
正宗、便宜又大碗！唐柔再次感到了肚子传来惨叫。
熊念儿吃得很快，把已经消灭完毕的空碗放到一边，抬头望天伸手抓脖子说：
“哎呀，累死了！”
“你们组长放你出来？”熊大为声音闷闷的。
“不啊，我偷溜的。”她挑眉，把手搭在熊大为肩上，“要是被发现就要扣工资了。”
熊大为没说话，她用手抹了嘴巴，站起身来：“我要先回去了啊，你自己回家。”
“不要到处乱跑哦。”
别过头看见熊大为埋下的大圆脑袋，她又伸手用力拍了他一下，“痛不痛啊！”
熊大为茫然抬头，她叉腰：“我说你的脸，打成这个样子。”
“那人不会比你还惨吧……”
旁边是棵巨大的榕树，粗壮的根插进石梯的裂缝里。
熊念儿靠在树身上，蓝色工服上棕色的污渍被斑白的阳光印得模糊起来，她嘴角带笑瞧面前的熊大为。
熊大为仍然不说话，碗里的面已经吃干净了。
他拿着空盒，耸起肩，神色严肃，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他说：
“姐。”
“我不想读书了。”
熊念儿嘴角的笑僵住了。
四下无声，唐柔攥紧了拳头。
她清楚这种桥段！他们一定会吵架！
明明是都是很好的姐弟俩啊！都是为对方好，为什么有时候就会变成这样？
她不敢看下去，紧张地闭上眼。要不是逃无可逃，唐柔一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让一下咯！”
老大爷从石梯上慢步下来，他佝偻的背驮着一个大塑料袋，每走一步就发出“哐嘡哐嘡”的响声。
“大爷慢点！”熊念儿赶紧把弟弟推开给大爷让路。
那大爷笑着回好，说：“妹子，你人好哦。”
熊念儿目送他走开，大爷走掉后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
“好啊。”
“啊？”
唐柔没忍住出了声，她倒吸一口气，连忙捂住嘴巴。
幸好她声音不算大，面前两人都没听清。
熊大为似乎也很震惊，原先准备好的辩词突然毫无用处。
“我……”
“你的人生，当然是你自己看着办。”
“问我干什么。”熊念儿用手撑住树身，“难道我还能给你什么意见吗？”
她点点头，像是在认同自己说的话，“出来也挺好啊，我就不用每天在那装零件装那么久了，我想想一个初中毕业的孩子，我也没钱让你做生意……干什么好呢？”
“反正最近工厂也缺人，我给你走个后门，让你站我旁边。”
“这样呢，我们应该可以在那工作一辈子，然后继续在40平米不到的房子里睡几十年……稳定！稳定最可贵啊！”
她笑眯眯地说：“你年轻，成绩也不差，脑子肯定聪明，学也学得快。”
“不错，来吧！就你小子，不出几个月肯定荣升工厂手速最快的仔！”
“到时候给你颁一个‘新晋员工奖’，你老姐的脸上也沾点光，说不定都不用在工厂夹着尾巴做人了！”
熊大为不说话，把两个塑料盒子叠好捡了起来。
“现在就可以去。”
熊念儿从树根上跳下来，走了几步，发现熊大为没跟上。
“走啊。”她招手，“再不去要迟到了诶！你上班第一天就想迟到吗？”
见他把垃圾丢进散发恶臭的桶里，熊念儿拍了拍手：
“走不走，我再不去就真的迟到了。”
熊大为把没擦尽的油抹在了夏季校服上，又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认真做着打算。
熊念儿站在楼梯下，等得有些不耐烦。
“快点呗！”
熊大为把手背在身后，走到她跟前，问：
“我要不要向老师道歉？”
熊念儿笑了，黄黑的脸浮了层油，却像花开一样可爱。
她又拢紧了散掉的头发，说：
“我觉得现在去她肯定还没上课。
-
“这些都是熊大为印象最深的经历。”苏正志总结道，“马上就是最后一个了。”
唐柔一眨眼眼前的场景又变了个样。
“不吃了啊！”面前的门哐的打开。
熊大为还在穿另一只鞋，一个没站稳，连跌带爬地扑出来。
似曾相识的走廊，唐柔看向右边，那棵巨大的悬铃木还立在那里。
是和谐公寓！
熊念儿从屋里追出来，大喊：“我说，好歹也拿一个饼走嘛，我起早给你做的！”
“你好烦啊！”熊大为走出几步，又跑回来拿在手里，扔进嘴里几乎没嚼就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噎死我了咳咳……”
“慢点吃慢点吃，还有。”
熊大为把手一推，烦躁道：“走了！”
“要不要拿一盒牛奶？”
“咳咳咳……不要！”熊大为穿好另一双鞋起身。
“等一下。”熊念儿把他一把捉住，“晚上想吃什么？我难得休假，你过生日还是要吃点……”
“你真的好烦啊！”熊大为甩开她，走了几步再次停住，回头说，“鱼鱼鱼！鱼就行了，真的不说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明明是你自己起晚了。”
唐柔看见熊念儿嘟囔了几句。
“什么嘛，今天也是我阴历的生日啊！”
她低头浅笑，解开围裙，里面是一件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粉色连衣裙。
门“砰”得关上了。
天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唐柔看见有只被蝉仰躺在地上，没有动弹。看起来是原本待在树上，却被凶猛的雨水冲下来摔死在地板上。
门打开熊大为满脸胡茬，屋内光线昏暗，一股呛人的烟味冲击着站在门口的两人。
“熊……”面前的女人穿着制服，
熊大为满脸胡茬，手里拎着啤酒瓶，抬眼一看是她就立刻要关门。她用脚卡住门，语速飞快，“学校希望你继续来上学。”
“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老子也满十八了，我干什么管你屁事！”
“没几个月了，那么久你都坚持下来了。”
是那个在熊念儿跟前批评熊大为老师，她正色道，
“你姐姐养你不容易……”
“他妈的，你这句话都给我说了几百遍了！”
熊大为力很大，眼看老师的脚就要被夹住，唐柔冲上去抵住门，试图让熊大为察觉的前提下有所施力。
“有些事情过了就是过了，你看看这个世界上哪一个人……”
她话没说完，唐柔没反应过来熊大为就猛地一用力。门重重关上，老师及时把脚收回来才没被夹住。
发生了什么？
唐柔心下不妙。
老师重重叹了口气，看着门说：“过劳死，那么年轻的啊……”
“要不要我送？”
熊大为开门，他把酒瓶拎在半空，另一手弹了下烟，神色并不友善。
女老师飞快地走了。
平日熊念儿总是在给她送东西，这女孩为人处事也优秀，她出于善心来一趟，又不欠他们什么，自己何必受这气？
唐柔和苏正志站在熊大为面前，只见他一动不动，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两人。
唐柔想起来他在玩具店举起手/枪的模样。
坚定凶猛。
她知道他看不见他们，没有躲闪。
熊大为把酒瓶重重地往身后的墙皮上一敲，发出一声脆响吓得唐柔一颤。
绿莹莹的玻璃片碎在地上，像蔚蓝的天下阳光穿透的细长树叶。
熊大为揉了把脸，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白雾。
他语气淡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
熊大为步步向前逼近，苏正志拉着唐柔避开，站在他左侧。
他走到阳台，往下望了一眼，调侃道：
“跳下去会怎样……啧，矮了，摔不死。”
他把烟往墙上一杵，火星灭了后散出一丝无力的黑烟。
熊大为喃喃道：
“她明明都已经升成组长了，工作时长不用那么多也可以拿一样的工资。”
“明明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毕业了也可以打暑假工了，明明那天是我生日。”
“后脑勺朝地摔在地上都能死，这是什么破理由？怎么……怎么那天就是最后看她一次了。”
他转向左侧，对着苏正志的方向。
“我他妈……
“我他妈吃得太快。”
熊大为的声音有些发抖，
“……都没记住那个煎饼的味道。”
谁知弟弟打掉她的手，说：“摸屁，你才有病！”
熊念儿不经感叹时代变得真快啊，原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现在都喜欢这样的东西了吗？
直到给钱时候，她又再三向熊大为确认，问：“你真要这个？”
熊大为白了她一眼说：“就这个。”
苏正志拿起那把被熊大为扔在一角的绿色玩具枪，一包已经选好的子/弹压在塑料袋下面。他正若有所思，就听见唐柔说：“那个熊我们见过。”
唐柔神情复杂，“就是我们进熊大为房间时，那个绊倒我的‘小美’。”
小美……
原来是这样来的！
“下次再来哦，慢慢走！”老板的吆喝声从门前传来。
唐柔和苏正志加紧脚步追了出去。
他们跑了起来，路边的街景逐渐模糊，没走多远的两人迅速缩成一个小点。四周的场景被浓密的黑填满，直至最后一个光圈消失，唐柔眼睛乍得一黑。
姐弟二人的话犹在耳畔。
“你怎么选个粉色的熊啊，好奇怪。”
“你管我。”
“切，那要不取个名字啊？让我想想……”
“你小孩啊，还给玩具取名字！”
“什么嘛，取了名字你才会更爱护它啊！它值我们好几顿饭的钱了……粉娃娃，要不，要不就叫小美吧！”
“你有什么毛病啊！”
“老天爷，熊大为害羞了！笑死了哈哈哈哈。小美！小美！小美和我们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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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蓦地亮起，唐柔被刺得眼睛一痛。
办公室内。
“对不起啊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话的声音仍是熊念儿，一身并不妥帖蓝色的工作服空空荡荡穿在身上，有些油腻的自然卷松散扎起。
方才看见的少女的红润羞怯已经消失不见，她下眼脸有些发青，眼角堆起了细纹，说话间用手捶着后脑勺。
站在她旁边的显然是熊大为，他大圆脑袋破了个口，粗眉紧皱，脸上的抓痕渗着血。
一旁是说话的老师，她埋头批改手下的卷子，语气不善：
“你自己说你姐姐养你不辛苦吗？一个高中生还和同学闹架，就算别人骂你，你给老师说就好了。我批评他，该罚的就罚，轮得到你动手？现在进医院了又要赔钱。”
“真的对不起，老师。这孩子脾气就是冲，半点听不得别人说他，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
熊念儿点头哈腰，道完歉后又问，“那……要赔多少钱？”
“现在还不知道啊！”
老师把手里的钢笔一弹，落到地上，不满地啧了一声。熊念儿连忙给她捡起。
她接过继续说，“现在人还在医院，具体的事我再通知你吧。”
“好好好，谢谢老师。”
熊念儿说完，对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大截的熊大为说：“走了啦，还垂着个头。”
他们一路沉默到校门口。
蝉鸣刺耳，小型电风扇哧啦啦地转，午休的保安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们一眼，揉过眼睛后灌了口凉茶。
熊念儿朝冷眼看来的保安笑了笑，又伸了个懒腰，慢声道：
“弟。”
熊大为脚步一滞，面色铁青，站在铁门内没有动，第一次抬头看起了熊念儿。
她摸着空空的肚子，说：
“想吃小面吗？”
-
两人拿着塑料盒子，走进一条巷子。
逼仄的空间挡住了烈日，那有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石梯，他们随便找地坐下。
熊念儿打开盒子，调了蒜酱醋辣椒的红油浸没白面，码上炸过的黄豌豆，绿青菜，花生米，小葱花，一碗麻辣素面芳香扑鼻，
“香！”
“干馏的真是吃一辈子都吃不腻。”
熊念儿喜悦地表达了赞美之词后，痛快地嘶溜起面条。
唐柔和苏正志坐在他们上面，她伸长脖子看两人碗里的面条。
在苏正志家里也没吃多少，这下又看见了好久没吃过的小面。
正宗、便宜又大碗！唐柔再次感到了肚子传来惨叫。
熊念儿吃得很快，把已经消灭完毕的空碗放到一边，抬头望天伸手抓脖子说：
“哎呀，累死了！”
“你们组长放你出来？”熊大为声音闷闷的。
“不啊，我偷溜的。”她挑眉，把手搭在熊大为肩上，“要是被发现就要扣工资了。”
熊大为没说话，她用手抹了嘴巴，站起身来：“我要先回去了啊，你自己回家。”
“不要到处乱跑哦。”
别过头看见熊大为埋下的大圆脑袋，她又伸手用力拍了他一下，“痛不痛啊！”
熊大为茫然抬头，她叉腰：“我说你的脸，打成这个样子。”
“那人不会比你还惨吧……”
旁边是棵巨大的榕树，粗壮的根插进石梯的裂缝里。
熊念儿靠在树身上，蓝色工服上棕色的污渍被斑白的阳光印得模糊起来，她嘴角带笑瞧面前的熊大为。
熊大为仍然不说话，碗里的面已经吃干净了。
他拿着空盒，耸起肩，神色严肃，不知在想什么。
半响，他说：
“姐。”
“我不想读书了。”
熊念儿嘴角的笑僵住了。
四下无声，唐柔攥紧了拳头。
她清楚这种桥段！他们一定会吵架！
明明是都是很好的姐弟俩啊！都是为对方好，为什么有时候就会变成这样？
她不敢看下去，紧张地闭上眼。要不是逃无可逃，唐柔一定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让一下咯！”
老大爷从石梯上慢步下来，他佝偻的背驮着一个大塑料袋，每走一步就发出“哐嘡哐嘡”的响声。
“大爷慢点！”熊念儿赶紧把弟弟推开给大爷让路。
那大爷笑着回好，说：“妹子，你人好哦。”
熊念儿目送他走开，大爷走掉后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
“好啊。”
“啊？”
唐柔没忍住出了声，她倒吸一口气，连忙捂住嘴巴。
幸好她声音不算大，面前两人都没听清。
熊大为似乎也很震惊，原先准备好的辩词突然毫无用处。
“我……”
“你的人生，当然是你自己看着办。”
“问我干什么。”熊念儿用手撑住树身，“难道我还能给你什么意见吗？”
她点点头，像是在认同自己说的话，“出来也挺好啊，我就不用每天在那装零件装那么久了，我想想一个初中毕业的孩子，我也没钱让你做生意……干什么好呢？”
“反正最近工厂也缺人，我给你走个后门，让你站我旁边。”
“这样呢，我们应该可以在那工作一辈子，然后继续在40平米不到的房子里睡几十年……稳定！稳定最可贵啊！”
她笑眯眯地说：“你年轻，成绩也不差，脑子肯定聪明，学也学得快。”
“不错，来吧！就你小子，不出几个月肯定荣升工厂手速最快的仔！”
“到时候给你颁一个‘新晋员工奖’，你老姐的脸上也沾点光，说不定都不用在工厂夹着尾巴做人了！”
熊大为不说话，把两个塑料盒子叠好捡了起来。
“现在就可以去。”
熊念儿从树根上跳下来，走了几步，发现熊大为没跟上。
“走啊。”她招手，“再不去要迟到了诶！你上班第一天就想迟到吗？”
见他把垃圾丢进散发恶臭的桶里，熊念儿拍了拍手：
“走不走，我再不去就真的迟到了。”
熊大为把没擦尽的油抹在了夏季校服上，又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认真做着打算。
熊念儿站在楼梯下，等得有些不耐烦。
“快点呗！”
熊大为把手背在身后，走到她跟前，问：
“我要不要向老师道歉？”
熊念儿笑了，黄黑的脸浮了层油，却像花开一样可爱。
她又拢紧了散掉的头发，说：
“我觉得现在去她肯定还没上课。
-
“这些都是熊大为印象最深的经历。”苏正志总结道，“马上就是最后一个了。”
唐柔一眨眼眼前的场景又变了个样。
“不吃了啊！”面前的门哐的打开。
熊大为还在穿另一只鞋，一个没站稳，连跌带爬地扑出来。
似曾相识的走廊，唐柔看向右边，那棵巨大的悬铃木还立在那里。
是和谐公寓！
熊念儿从屋里追出来，大喊：“我说，好歹也拿一个饼走嘛，我起早给你做的！”
“你好烦啊！”熊大为走出几步，又跑回来拿在手里，扔进嘴里几乎没嚼就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噎死我了咳咳……”
“慢点吃慢点吃，还有。”
熊大为把手一推，烦躁道：“走了！”
“要不要拿一盒牛奶？”
“咳咳咳……不要！”熊大为穿好另一双鞋起身。
“等一下。”熊念儿把他一把捉住，“晚上想吃什么？我难得休假，你过生日还是要吃点……”
“你真的好烦啊！”熊大为甩开她，走了几步再次停住，回头说，“鱼鱼鱼！鱼就行了，真的不说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明明是你自己起晚了。”
唐柔看见熊念儿嘟囔了几句。
“什么嘛，今天也是我阴历的生日啊！”
她低头浅笑，解开围裙，里面是一件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粉色连衣裙。
门“砰”得关上了。
天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唐柔看见有只被蝉仰躺在地上，没有动弹。看起来是原本待在树上，却被凶猛的雨水冲下来摔死在地板上。
门打开熊大为满脸胡茬，屋内光线昏暗，一股呛人的烟味冲击着站在门口的两人。
“熊……”面前的女人穿着制服，
熊大为满脸胡茬，手里拎着啤酒瓶，抬眼一看是她就立刻要关门。她用脚卡住门，语速飞快，“学校希望你继续来上学。”
“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老子也满十八了，我干什么管你屁事！”
“没几个月了，那么久你都坚持下来了。”
是那个在熊念儿跟前批评熊大为老师，她正色道，
“你姐姐养你不容易……”
“他妈的，你这句话都给我说了几百遍了！”
熊大为力很大，眼看老师的脚就要被夹住，唐柔冲上去抵住门，试图让熊大为察觉的前提下有所施力。
“有些事情过了就是过了，你看看这个世界上哪一个人……”
她话没说完，唐柔没反应过来熊大为就猛地一用力。门重重关上，老师及时把脚收回来才没被夹住。
发生了什么？
唐柔心下不妙。
老师重重叹了口气，看着门说：“过劳死，那么年轻的啊……”
“要不要我送？”
熊大为开门，他把酒瓶拎在半空，另一手弹了下烟，神色并不友善。
女老师飞快地走了。
平日熊念儿总是在给她送东西，这女孩为人处事也优秀，她出于善心来一趟，又不欠他们什么，自己何必受这气？
唐柔和苏正志站在熊大为面前，只见他一动不动，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两人。
唐柔想起来他在玩具店举起手/枪的模样。
坚定凶猛。
她知道他看不见他们，没有躲闪。
熊大为把酒瓶重重地往身后的墙皮上一敲，发出一声脆响吓得唐柔一颤。
绿莹莹的玻璃片碎在地上，像蔚蓝的天下阳光穿透的细长树叶。
熊大为揉了把脸，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白雾。
他语气淡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
熊大为步步向前逼近，苏正志拉着唐柔避开，站在他左侧。
他走到阳台，往下望了一眼，调侃道：
“跳下去会怎样……啧，矮了，摔不死。”
他把烟往墙上一杵，火星灭了后散出一丝无力的黑烟。
熊大为喃喃道：
“她明明都已经升成组长了，工作时长不用那么多也可以拿一样的工资。”
“明明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毕业了也可以打暑假工了，明明那天是我生日。”
“后脑勺朝地摔在地上都能死，这是什么破理由？怎么……怎么那天就是最后看她一次了。”
他转向左侧，对着苏正志的方向。
“我他妈……
“我他妈吃得太快。”
熊大为的声音有些发抖，
“……都没记住那个煎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