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
…晚安，世界。
……？
为什么意识渐渐回笼？
这是人生走马灯的哪一篇章？
为什么眼前一片橙红？
为什么声音又开始靠近？
医生回来了么？
“…那么，下个假期见吧，小葵。”黑影朝我摆手。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
黑影长着一副脸被线团覆盖的样子。
“等等！”几乎是他准备离开的下一秒我便喊了出来。
他是谁？
“怎么了？”伴随着巨大的耳鸣的结束，眼前人的声音更加清晰。
黑影转过身，变成夏油杰的样子。
模糊的世界以他为圆心开始变得具体。
我环顾了四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夏油杰无耐地笑道：“怎么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走神？我说，下个假期再见吧，小葵。”
他总是习惯性地笑。
“下个…假期？为什么？”
“傻了？”他总是习惯性打趣我，“我要去咒高上学啊，你忘了吗？只能下个假期见了哦。”
哦，今天是夏油杰国中暑假的最后一天，他要出发去高专，我要再过一周才开学。无聊的一周。
“我走了哦。”
“等等！”
“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他又转回来同我面对面。他总是习惯性盯着我。
“那个……你…”嘴巴张张呵呵了很久，我也没能说出什么。
“不要着急，慢慢说。”他总是习惯性地对人温柔。
“…你……你……”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没什么。”
“切———还以为你要告白呢。”他总是习惯性地臭屁。
我本也习惯性地想锤他一下，心里意识到应该将手收回时，拳头已经结实地砸到了他肩膀上。
“啊好痛好痛！！”夏油杰捂住被我打到的地方，夸张地叫起来。
所以，他不是幻觉。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真的不是幻觉。那我刚刚只是走了一个很长的神，做了一个白日梦？
“真的走了哦。”
我看着他越走越远，还是喊道：“杰，你要小心！”
他没有立刻回应我，走了两步才回头喊到：“不要担心啦，我很强的。”
他总是习惯性地自大。
其实才过去不久，可我已经不太记得清梦里的事情了。直觉告诉我，哪怕只是梦，也有它的道理。夏油杰要小心。咒术师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职业，我可不想看到他哪天像梦里一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真的没有受伤…是你过度担心了。”夏油杰每次假期与我见面时都要接受这样的审问。
“我没有不相信你或者故意为难你的意思，我只是真的很担心，毕竟咒术师是很危险的工作…”
“肉麻！”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五条悟打断了。
他双手抱臂摩挲了几下，做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我没有理会五条悟，而是从包里翻找出一盒温泉馒头递给了他。
“这是上周外出写生顺便带的特产。不是什么高档商品，不过味道很甜，你应该会喜欢。即使你一点也不温柔，我也有在买特产的时候记得你。”
言外之意就是五条悟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啊啊知道了，”五条悟拿过温泉馒头，撇过头推了一下墨镜，纯黑的镜片挡住了他眼睛里的神情，“看在你很弱的份上，本大爷姑且温柔一点吧。”
“什么话啊，你还不是戴着像瞎子一样的墨镜…”
“才不是瞎子！这都是为了老子的六眼！六眼很牛逼的！”他又站定，和我面对面，“打我一下。”
我不解：“这是什么另类的道歉方式吗？我认为暴力不太能解决问题…”
“你打就是了！”五条悟皱眉。
我看着他坚决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夏油杰，想寻求他的帮助，可夏油杰也没作什么反应。
“那我打了哦，不会手下留情。”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并没有用力。
诶？我碰不到五条悟。我的手在即将锤到他肩膀的时候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开。
“手给我。”五条悟伸出右手展开五指，在我面前摆了摆。
由于刚刚的神奇现象，我并没有疑虑，很快将自己的左手贴上去，但依然在即将触碰时被隔开了，即使我用力也没有办法。
“为什么会这样？好厉害…”
五条悟得意地笑起来：“厉害吧，这是老子的无下限术式，只要我想，一切攻击和触碰都能隔绝在外。”
“诶…碰到了。”我的手不经意稍稍用力，意料之外地贴到了五条悟到掌心上。
他察觉到我疑问的眼神，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总不能时时刻刻开着无下限吧，那样很累的诶！”
没有给他足够的害羞的时间，我看着他提出疑问：“所以是空间系的术式吗？”
“术式不能用这种方法分类…而且应该说是空间与时间的无限切割，不过确实更以空间为主。”
“那么有时间的术式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口一提，毕竟空间对应时间对吧？”
他盯着我：“有，只不过我目前也没有见识过。我还会别的，要不要看？”
“我感觉你在试图动摇我的唯物主义信仰。”
“小葵。”沉默了很久的夏油杰突然打断了我和五条悟的对话，“我以为你在第一次看到咒灵的时候就应该不是唯物主义者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夏油杰牵着左手和五条悟分开了。这时我才发现，刚刚和五条悟讨论得太过投入，我们都忘记了还贴着对方的手。我和夏油杰认识了快四年，但没有过什么肢体接触，就算是人多时过马路也只是握着手腕。他今天却一直牵着我的手。我正准备问时，他停在了一个路口。
“悟，你在这里等一下吧，剩下的路我送小葵。”
“好吧。”五条悟识趣地没有追问，“不准说老子坏话。”
“知道了。”
……
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夏油杰才终于打破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问道：“你和悟关系很好吗？”
我有些不解，明明我和五条悟是通过他才认识的，为什么他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呢？
“杰是在吃醋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夏油杰保持沉默。
“真是笨蛋。杰为什么连我的醋都吃呢，明明你和五条才是彼此承认的挚友不是嘛？不过我也会介意通过自己认识的两个朋友关系变得更好，之前没有意识到男生也会有这种想法，抱歉…”
夏油杰想说话，可我不想听。
我拿着从包里翻找出的纸袋，塞到他怀里：“这是给你的伴手礼，是去当地寺庙求的平安御守。实在有点害羞，所以刚刚没有给你，毕竟我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但还是因为人家的一句“很灵哦”买了单。总之请好好保管。我回去了。晚安。”
赌气一般地没有和他说“明天见”。我急匆匆逃回家，不给夏油杰反应的机会。真是奇怪，明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明明已经习惯了总是很短暂的友谊。眼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顺着鼻子悄悄溜了下来。
“小葵，你回来了。怎么哭了？”
“妈妈…”我在妈妈走过来抱住自己后，把眼睛埋到她的肩膀上，“妈妈会不会因为，自己心中最好的朋友，有了其他更要好的朋友，感到难过呢？”
妈妈缓缓拍着我的背，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哄睡觉的场景：“嗯…确实会寂寞呢。妈妈能理解小葵，友谊是具有排他性的。不过，感情与金钱不同，没有办法等价交换。想要哭的话就放心哭吧，妈妈在这里呢。”
“没事的，我已经不那么想哭了，妈妈。”
“小葵真是坚强的孩子，那么吃晚饭吧？今天做了汉堡肉，饭后甜点是布丁哦…”
第二天早上，我是伴随着电话铃声醒来的。
来电显示是夏油杰。
“早安…”
“早安，小葵。刚睡醒吗？”
“托你的福，是的。”
夏油杰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起床气：“抱歉…我在你家门口，可以来见我一下吗？拜托了…”
现在是暑假，我不想让夏油杰在门外等太久，所以洗了脸，穿了件外套就去给他开门了。
“怎么了？”
“对不起！”夏油杰低着头弯下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着束向日葵伸到我面前，“昨天晚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接过花，示意他起身继续说。
“我确实因为你和悟看起来关系很好有点介意，但我是在嫉妒悟，嫉妒他和你聊得很开心，嫉妒他先拿到了伴手礼，嫉妒他和你靠那么近…我怕你伤心，所以今天一定要来解释一下。”
“你怎么就确定我会伤心？”
“你昨天没有和我说'明天见'不是吗？那么你就肯定是伤心了。抱歉，小葵，让你误会了。”
我看着怀里的这束向日葵，花瓣和枝叶都像夏油杰的刘海一样柔软：“抱一下吧。”
没等夏油杰反应过来，我就抱住了他：“抱一下就是和好了，以后还是好朋友。”
夏油杰回抱住我：“嗯，还是好朋友。”
“话说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打工。”夏油杰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问。
“嗯，是一家寿司店，今天只是去学习一下，明天才是正式工作。”
“在哪里？还在下北泽吗”
“不是，二子玉川那边。”
“我送你去吧，正好在那边有任务，下班可以一起回来。”
“是吼，你最近跟五条也住在下北泽，差点忘了。”
“都是任务要求…”
“怎么还有这么多任务？不是放暑假了嘛？”
“夏天反而是咒灵生长的高峰期，因为气温高人的情绪也更容易烦躁。”
“杰呢？”
“什么？”
“心情会更烦躁吗？”
“稍微有一点吧…不用担心我。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时间感觉过得很快，下班的时候一出店门，我就看见夏油杰靠在他的自行车上发呆。
“杰！”我喊了他一声，小跑着过去，“我下班啦。”
他听到我在喊他，侧过头眯起眼睛冲我笑：“回家吧。”
我犹豫着开口：“我们可以绕去多摩川嘛？我还不想回家…”
“那就走吧，抓好了哦。”
我坐在杰的自行车后座，侧过头看着夕阳下的多摩川。
“好想变成在河里飞的鱼。”
“为什么这么说…啊！”
夏油杰突然刹车，惯性的作用下我整个上半身紧紧撞在他的后背上。
“怎么了，杰？”我看他过了好久没反应，询问道，“没事吧？”
他背对着我，说道：“没事…刚刚有一只小狗突然跑过去，抱歉。”
“我是没关系，你好像被吓了一跳吧，刚刚喊你都没有反应。去下面的草坪上坐一下吧？”
“在寿司店上班，感觉怎么样？”夏油杰躺在川边的草坪上问我。
“老板和同事人都很好，很照顾我。杰呢，任务还顺利吗？”
“很低级的咒灵，只是数量比较多，加上人手不足才让我去的。”
“全都祓除了？杰好厉害。”
“没有全都祓除。我收服了一部分。”
“收服是指…吃掉，是吗？”
“嗯……”
“早知道杰这么辛苦，应该请你在店里吃晚饭的。”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夏油杰转移了话题，“刚刚为什么说不想回家？”
“爸爸妈妈又去出差了，昨天吃过晚饭就走了。”
夏油杰拍了拍我的头：“今晚要不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虽然可能会吵一点，但是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家。”
“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才不应该习惯吧，国中三年不都是我陪你吃的午饭吗？来嘛，悟还带了psp，吃晚饭可以玩一会再回家。”
我逆着夕阳余晖看向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又些酸涩：“嗯。谢谢你，杰。”
“想哭就哭吧，肩膀借你。”
“才没有想哭。”
“都看到眼角的泪了。”夏油杰向我靠近，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肩膀上，“好了好了，这种事情就不要逞强了。”
“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逞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嘀咕声太小，他没有回应。
夏油杰送我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后，我们便一起前往了五条的住处。3LDK的高级公寓，虽然我知道五条悟家世不错，但也没想到有钱到这种程度。
五条悟原本提议晚餐点外送，但在夏油杰的坚持下，最终妥协由后者下厨。
原本用过晚饭后的打算是玩一小会psp，就由杰送我回家的，结果我们从最终幻想4玩到薄樱鬼再到太鼓达人，越玩越投入。最终醒来是第二天的早晨，我被透过窗帘缝照进来的阳光晒醒，这才发现昨天晚上枕着夏油杰的小臂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皮肤和我的脸颊上都留下一块红色的浅印。只能庆幸还好寿司店的工作是从下午三点开始。
叫醒杰和五条后，我便告别他们，回家洗漱换衣服。回家路上，我原本应该是在心中复习昨天下午新人培训教的捏寿司技巧，可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刚刚夸夏油杰“散发出乎意料得很可爱”时，他那副呆呆的可爱表情。
他们并没有在世田谷住很久，就出发回了高专。与我这样的普通高中生不同，即使要开始准备报考东大的事情，暑假也有足足的一个月；而作为咒术师的他们，哪怕还是未成年人，假期也是少有的奢侈。
即使在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夏油杰，但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事，我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忙碌努力，只要这样想心中就会无比充实。
高三开学前，我担心接下来一年会更因为升学更没有机会见面，想尽办法把夏油杰约了出来。我们原本是要去新宿吃芭菲的，但他一副胃口很差的样子，最终由最佳好朋友我妥协，去了常吃的荞麦面专门店。
“我好像，来过这里。”晚饭后挑选明信片的时候，我对杰这样说。
“可是这家店不是新开的么？诶，你看这种你喜欢嘛，好像只剩两张了。”夏油杰递过两张明信片。
“就像现在，我好像以前也和你一起在这个店里，你说过刚才的对话，”我看了一眼明信片，“然后给了我这种向日葵的立体雕刻明信片。”
“不过好像确实有预知梦这回事。”夏油杰挑眉，严肃地看向我，“难道你真的是先知？！”
“你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我抬起半月眼斜斜地看向他。
“哎呀，请向日葵大人放过我吧。”他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动作。
我被夏油杰递动作逗乐，笑了一声：“话说现在是不是心情好点了，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什么事，下午太阳大，有点苦夏。”
“都秋天了还苦夏啊。我感觉你最近是不是任务太多了，黑眼圈都重了。如果再这样被压榨的话，干脆不干了。以后的工作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我现在也有攒钱，早就想顾你作助理了，虽然薪资肯定比不上当咒术师，但是人文关怀方面肯定强很多……总之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和我说，我很担心你哦。”
半天没有人应答，我便放下翻看明信片地手，带着疑惑偏头看向他：“嗯？”
“嗯。”他抬起嘴角，“我一定会的。”
狡猾的狐狸。
不好看的笑。
"夏油杰死了。"死在六天前的平安夜。
元旦的时候五条悟来画展上告诉我的。
平安夜的时候，我在常收听的手机电台里，收到了来自夏油杰的圣诞祝福。他会说来看我的展览，所以我将贺卡与邀请函一并寄往了高专的地址。
五条悟就是拿着我寄去的信件来到画廊的。
我本以为我和夏油杰可以是很久很久的好朋友，可是后来渐渐地就断联了。过去三年除开那封莫名其妙的电台祝福之外，唯一收到关于他的消息便是死讯，心中不禁有点唏嘘。
五条悟告诉我，夏油杰高二的时候杀了一村的人叛逃，当起了盘星教教主，扬言要杀光全世界的普通人，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最后在平安夜被五条悟处决。
五条带我去高专看了夏油杰的宿舍，见了他的遗体，我终于得偿所愿，再次捏到他的耳垂。上一次摸到他的耳垂，还是好几年前。夏油杰让我猜他哪个手里有硬币，猜对了就让我摸耳垂。我猜了右手，结果在左手，最终硬是靠耍赖讨来了摸耳垂的机会。
冰冷的。
僵硬的。
一切都那么熟悉。
一切充斥着苦涩的回忆的味道。
整理他的遗物时，我从夏油杰的烟盒里发现了给自己的十一封情书。
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第二天就要接待重要的客户——我的作品的主要买家，虽然经常吹毛求疵，但是一出手就很阔绰。
我吃了两颗药缓解头痛，准备早早睡下，以做好明天接待买家的准备。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是药内的咖啡因在身体里作用。我抬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2点32分。没有拉窗帘的窗台上坐了一个人，吓了我一跳。
是夏油杰。
是幻觉？是咒灵？是鬼魂？
我下了床，走到窗台旁坐下，和他面对面，坐在他视线必经的地方。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一只脚踩在窗台上，踩在他踩的地方。没有影子的幻觉和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炙热的身体交叠——我触碰不到他。我的心脏跳得快得不行，是害怕还是激动？是咖啡因，还是因为我见到了原本已死去的夏油杰？
“你现在，是什么呢？”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反应。
“虽然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丢脸，不过情书，我都看到了哦。”毕竟死后被人读情书什么的，实在是太逊了。
“就因为我说过：'把情书放进烟盒里，就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我继续问他，“你还不了解我吗？那明明就是随口一说。”
我看了他许久，他都没有回答。
“切……无聊死了。”
我揉了揉眼睛，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晚安，杰。”
转眼过去十个立春，我在人生第三十六年的暑假，迎来成年后的第五次分手，又在圣诞节的时候和斋藤先生闪婚，开启了世俗定义中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美满人生。
从互联网兴起开始，网路上就一直流行着“如果可以和从前的自己对话，你会说些什么”的话题。
二十岁的我会说出尽量能记住的高考试卷答案。
三十岁的我会说不要跟着五条悟去高专，那是白跑一趟。
四十岁的我会说出下周赛船会赢的那一艘。
五十岁的我会说请在六月回家，那是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
作为现在六十二岁的我，想对从前的自己说：尽量顺着自己的心意一点吧，毕竟只要活着就躲不过烦恼。
明明已经步入晚年，却因为丈夫出轨，要打离婚官司而不得安宁，周边的亲戚对我的财产也是虎视眈眈。
这样无聊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我躺在医院病床上时是这样想的。我想死亡确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恐怖。我想我终于要解脱了。
如果不是我再次睁开了眼的话…
……？
为什么意识渐渐回笼？
这是人生走马灯的哪一篇章？
为什么眼前一片橙红？
为什么声音又开始靠近？
医生回来了么？
“…那么，下个假期见吧，小葵。”黑影朝我摆手。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
黑影长着一副脸被线团覆盖的样子。
“等等！”几乎是他准备离开的下一秒我便喊了出来。
他是谁？
“怎么了？”伴随着巨大的耳鸣的结束，眼前人的声音更加清晰。
黑影转过身，变成夏油杰的样子。
模糊的世界以他为圆心开始变得具体。
我环顾了四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夏油杰无耐地笑道：“怎么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走神？我说，下个假期再见吧，小葵。”
他总是习惯性地笑。
“下个…假期？为什么？”
“傻了？”他总是习惯性打趣我，“我要去咒高上学啊，你忘了吗？只能下个假期见了哦。”
哦，今天是夏油杰国中暑假的最后一天，他要出发去高专，我要再过一周才开学。无聊的一周。
“我走了哦。”
“等等！”
“怎么了？到底想说什么？”他又转回来同我面对面。他总是习惯性盯着我。
“那个……你…”嘴巴张张呵呵了很久，我也没能说出什么。
“不要着急，慢慢说。”他总是习惯性地对人温柔。
“…你……你……”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没什么。”
“切———还以为你要告白呢。”他总是习惯性地臭屁。
我本也习惯性地想锤他一下，心里意识到应该将手收回时，拳头已经结实地砸到了他肩膀上。
“啊好痛好痛！！”夏油杰捂住被我打到的地方，夸张地叫起来。
所以，他不是幻觉。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真的不是幻觉。那我刚刚只是走了一个很长的神，做了一个白日梦？
“真的走了哦。”
我看着他越走越远，还是喊道：“杰，你要小心！”
他没有立刻回应我，走了两步才回头喊到：“不要担心啦，我很强的。”
他总是习惯性地自大。
其实才过去不久，可我已经不太记得清梦里的事情了。直觉告诉我，哪怕只是梦，也有它的道理。夏油杰要小心。咒术师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职业，我可不想看到他哪天像梦里一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真的没有受伤…是你过度担心了。”夏油杰每次假期与我见面时都要接受这样的审问。
“我没有不相信你或者故意为难你的意思，我只是真的很担心，毕竟咒术师是很危险的工作…”
“肉麻！”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五条悟打断了。
他双手抱臂摩挲了几下，做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我没有理会五条悟，而是从包里翻找出一盒温泉馒头递给了他。
“这是上周外出写生顺便带的特产。不是什么高档商品，不过味道很甜，你应该会喜欢。即使你一点也不温柔，我也有在买特产的时候记得你。”
言外之意就是五条悟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啊啊知道了，”五条悟拿过温泉馒头，撇过头推了一下墨镜，纯黑的镜片挡住了他眼睛里的神情，“看在你很弱的份上，本大爷姑且温柔一点吧。”
“什么话啊，你还不是戴着像瞎子一样的墨镜…”
“才不是瞎子！这都是为了老子的六眼！六眼很牛逼的！”他又站定，和我面对面，“打我一下。”
我不解：“这是什么另类的道歉方式吗？我认为暴力不太能解决问题…”
“你打就是了！”五条悟皱眉。
我看着他坚决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夏油杰，想寻求他的帮助，可夏油杰也没作什么反应。
“那我打了哦，不会手下留情。”虽然是这么说，但我并没有用力。
诶？我碰不到五条悟。我的手在即将锤到他肩膀的时候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开。
“手给我。”五条悟伸出右手展开五指，在我面前摆了摆。
由于刚刚的神奇现象，我并没有疑虑，很快将自己的左手贴上去，但依然在即将触碰时被隔开了，即使我用力也没有办法。
“为什么会这样？好厉害…”
五条悟得意地笑起来：“厉害吧，这是老子的无下限术式，只要我想，一切攻击和触碰都能隔绝在外。”
“诶…碰到了。”我的手不经意稍稍用力，意料之外地贴到了五条悟到掌心上。
他察觉到我疑问的眼神，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总不能时时刻刻开着无下限吧，那样很累的诶！”
没有给他足够的害羞的时间，我看着他提出疑问：“所以是空间系的术式吗？”
“术式不能用这种方法分类…而且应该说是空间与时间的无限切割，不过确实更以空间为主。”
“那么有时间的术式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随口一提，毕竟空间对应时间对吧？”
他盯着我：“有，只不过我目前也没有见识过。我还会别的，要不要看？”
“我感觉你在试图动摇我的唯物主义信仰。”
“小葵。”沉默了很久的夏油杰突然打断了我和五条悟的对话，“我以为你在第一次看到咒灵的时候就应该不是唯物主义者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夏油杰牵着左手和五条悟分开了。这时我才发现，刚刚和五条悟讨论得太过投入，我们都忘记了还贴着对方的手。我和夏油杰认识了快四年，但没有过什么肢体接触，就算是人多时过马路也只是握着手腕。他今天却一直牵着我的手。我正准备问时，他停在了一个路口。
“悟，你在这里等一下吧，剩下的路我送小葵。”
“好吧。”五条悟识趣地没有追问，“不准说老子坏话。”
“知道了。”
……
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夏油杰才终于打破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问道：“你和悟关系很好吗？”
我有些不解，明明我和五条悟是通过他才认识的，为什么他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呢？
“杰是在吃醋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夏油杰保持沉默。
“真是笨蛋。杰为什么连我的醋都吃呢，明明你和五条才是彼此承认的挚友不是嘛？不过我也会介意通过自己认识的两个朋友关系变得更好，之前没有意识到男生也会有这种想法，抱歉…”
夏油杰想说话，可我不想听。
我拿着从包里翻找出的纸袋，塞到他怀里：“这是给你的伴手礼，是去当地寺庙求的平安御守。实在有点害羞，所以刚刚没有给你，毕竟我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但还是因为人家的一句“很灵哦”买了单。总之请好好保管。我回去了。晚安。”
赌气一般地没有和他说“明天见”。我急匆匆逃回家，不给夏油杰反应的机会。真是奇怪，明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明明已经习惯了总是很短暂的友谊。眼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顺着鼻子悄悄溜了下来。
“小葵，你回来了。怎么哭了？”
“妈妈…”我在妈妈走过来抱住自己后，把眼睛埋到她的肩膀上，“妈妈会不会因为，自己心中最好的朋友，有了其他更要好的朋友，感到难过呢？”
妈妈缓缓拍着我的背，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哄睡觉的场景：“嗯…确实会寂寞呢。妈妈能理解小葵，友谊是具有排他性的。不过，感情与金钱不同，没有办法等价交换。想要哭的话就放心哭吧，妈妈在这里呢。”
“没事的，我已经不那么想哭了，妈妈。”
“小葵真是坚强的孩子，那么吃晚饭吧？今天做了汉堡肉，饭后甜点是布丁哦…”
第二天早上，我是伴随着电话铃声醒来的。
来电显示是夏油杰。
“早安…”
“早安，小葵。刚睡醒吗？”
“托你的福，是的。”
夏油杰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起床气：“抱歉…我在你家门口，可以来见我一下吗？拜托了…”
现在是暑假，我不想让夏油杰在门外等太久，所以洗了脸，穿了件外套就去给他开门了。
“怎么了？”
“对不起！”夏油杰低着头弯下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着束向日葵伸到我面前，“昨天晚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接过花，示意他起身继续说。
“我确实因为你和悟看起来关系很好有点介意，但我是在嫉妒悟，嫉妒他和你聊得很开心，嫉妒他先拿到了伴手礼，嫉妒他和你靠那么近…我怕你伤心，所以今天一定要来解释一下。”
“你怎么就确定我会伤心？”
“你昨天没有和我说'明天见'不是吗？那么你就肯定是伤心了。抱歉，小葵，让你误会了。”
我看着怀里的这束向日葵，花瓣和枝叶都像夏油杰的刘海一样柔软：“抱一下吧。”
没等夏油杰反应过来，我就抱住了他：“抱一下就是和好了，以后还是好朋友。”
夏油杰回抱住我：“嗯，还是好朋友。”
“话说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打工。”夏油杰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问。
“嗯，是一家寿司店，今天只是去学习一下，明天才是正式工作。”
“在哪里？还在下北泽吗”
“不是，二子玉川那边。”
“我送你去吧，正好在那边有任务，下班可以一起回来。”
“是吼，你最近跟五条也住在下北泽，差点忘了。”
“都是任务要求…”
“怎么还有这么多任务？不是放暑假了嘛？”
“夏天反而是咒灵生长的高峰期，因为气温高人的情绪也更容易烦躁。”
“杰呢？”
“什么？”
“心情会更烦躁吗？”
“稍微有一点吧…不用担心我。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时间感觉过得很快，下班的时候一出店门，我就看见夏油杰靠在他的自行车上发呆。
“杰！”我喊了他一声，小跑着过去，“我下班啦。”
他听到我在喊他，侧过头眯起眼睛冲我笑：“回家吧。”
我犹豫着开口：“我们可以绕去多摩川嘛？我还不想回家…”
“那就走吧，抓好了哦。”
我坐在杰的自行车后座，侧过头看着夕阳下的多摩川。
“好想变成在河里飞的鱼。”
“为什么这么说…啊！”
夏油杰突然刹车，惯性的作用下我整个上半身紧紧撞在他的后背上。
“怎么了，杰？”我看他过了好久没反应，询问道，“没事吧？”
他背对着我，说道：“没事…刚刚有一只小狗突然跑过去，抱歉。”
“我是没关系，你好像被吓了一跳吧，刚刚喊你都没有反应。去下面的草坪上坐一下吧？”
“在寿司店上班，感觉怎么样？”夏油杰躺在川边的草坪上问我。
“老板和同事人都很好，很照顾我。杰呢，任务还顺利吗？”
“很低级的咒灵，只是数量比较多，加上人手不足才让我去的。”
“全都祓除了？杰好厉害。”
“没有全都祓除。我收服了一部分。”
“收服是指…吃掉，是吗？”
“嗯……”
“早知道杰这么辛苦，应该请你在店里吃晚饭的。”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夏油杰转移了话题，“刚刚为什么说不想回家？”
“爸爸妈妈又去出差了，昨天吃过晚饭就走了。”
夏油杰拍了拍我的头：“今晚要不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虽然可能会吵一点，但是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家。”
“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才不应该习惯吧，国中三年不都是我陪你吃的午饭吗？来嘛，悟还带了psp，吃晚饭可以玩一会再回家。”
我逆着夕阳余晖看向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又些酸涩：“嗯。谢谢你，杰。”
“想哭就哭吧，肩膀借你。”
“才没有想哭。”
“都看到眼角的泪了。”夏油杰向我靠近，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肩膀上，“好了好了，这种事情就不要逞强了。”
“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逞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嘀咕声太小，他没有回应。
夏油杰送我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后，我们便一起前往了五条的住处。3LDK的高级公寓，虽然我知道五条悟家世不错，但也没想到有钱到这种程度。
五条悟原本提议晚餐点外送，但在夏油杰的坚持下，最终妥协由后者下厨。
原本用过晚饭后的打算是玩一小会psp，就由杰送我回家的，结果我们从最终幻想4玩到薄樱鬼再到太鼓达人，越玩越投入。最终醒来是第二天的早晨，我被透过窗帘缝照进来的阳光晒醒，这才发现昨天晚上枕着夏油杰的小臂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皮肤和我的脸颊上都留下一块红色的浅印。只能庆幸还好寿司店的工作是从下午三点开始。
叫醒杰和五条后，我便告别他们，回家洗漱换衣服。回家路上，我原本应该是在心中复习昨天下午新人培训教的捏寿司技巧，可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刚刚夸夏油杰“散发出乎意料得很可爱”时，他那副呆呆的可爱表情。
他们并没有在世田谷住很久，就出发回了高专。与我这样的普通高中生不同，即使要开始准备报考东大的事情，暑假也有足足的一个月；而作为咒术师的他们，哪怕还是未成年人，假期也是少有的奢侈。
即使在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夏油杰，但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事，我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忙碌努力，只要这样想心中就会无比充实。
高三开学前，我担心接下来一年会更因为升学更没有机会见面，想尽办法把夏油杰约了出来。我们原本是要去新宿吃芭菲的，但他一副胃口很差的样子，最终由最佳好朋友我妥协，去了常吃的荞麦面专门店。
“我好像，来过这里。”晚饭后挑选明信片的时候，我对杰这样说。
“可是这家店不是新开的么？诶，你看这种你喜欢嘛，好像只剩两张了。”夏油杰递过两张明信片。
“就像现在，我好像以前也和你一起在这个店里，你说过刚才的对话，”我看了一眼明信片，“然后给了我这种向日葵的立体雕刻明信片。”
“不过好像确实有预知梦这回事。”夏油杰挑眉，严肃地看向我，“难道你真的是先知？！”
“你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我抬起半月眼斜斜地看向他。
“哎呀，请向日葵大人放过我吧。”他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动作。
我被夏油杰递动作逗乐，笑了一声：“话说现在是不是心情好点了，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什么事，下午太阳大，有点苦夏。”
“都秋天了还苦夏啊。我感觉你最近是不是任务太多了，黑眼圈都重了。如果再这样被压榨的话，干脆不干了。以后的工作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我现在也有攒钱，早就想顾你作助理了，虽然薪资肯定比不上当咒术师，但是人文关怀方面肯定强很多……总之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和我说，我很担心你哦。”
半天没有人应答，我便放下翻看明信片地手，带着疑惑偏头看向他：“嗯？”
“嗯。”他抬起嘴角，“我一定会的。”
狡猾的狐狸。
不好看的笑。
"夏油杰死了。"死在六天前的平安夜。
元旦的时候五条悟来画展上告诉我的。
平安夜的时候，我在常收听的手机电台里，收到了来自夏油杰的圣诞祝福。他会说来看我的展览，所以我将贺卡与邀请函一并寄往了高专的地址。
五条悟就是拿着我寄去的信件来到画廊的。
我本以为我和夏油杰可以是很久很久的好朋友，可是后来渐渐地就断联了。过去三年除开那封莫名其妙的电台祝福之外，唯一收到关于他的消息便是死讯，心中不禁有点唏嘘。
五条悟告诉我，夏油杰高二的时候杀了一村的人叛逃，当起了盘星教教主，扬言要杀光全世界的普通人，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最后在平安夜被五条悟处决。
五条带我去高专看了夏油杰的宿舍，见了他的遗体，我终于得偿所愿，再次捏到他的耳垂。上一次摸到他的耳垂，还是好几年前。夏油杰让我猜他哪个手里有硬币，猜对了就让我摸耳垂。我猜了右手，结果在左手，最终硬是靠耍赖讨来了摸耳垂的机会。
冰冷的。
僵硬的。
一切都那么熟悉。
一切充斥着苦涩的回忆的味道。
整理他的遗物时，我从夏油杰的烟盒里发现了给自己的十一封情书。
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第二天就要接待重要的客户——我的作品的主要买家，虽然经常吹毛求疵，但是一出手就很阔绰。
我吃了两颗药缓解头痛，准备早早睡下，以做好明天接待买家的准备。
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是药内的咖啡因在身体里作用。我抬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2点32分。没有拉窗帘的窗台上坐了一个人，吓了我一跳。
是夏油杰。
是幻觉？是咒灵？是鬼魂？
我下了床，走到窗台旁坐下，和他面对面，坐在他视线必经的地方。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起一只脚踩在窗台上，踩在他踩的地方。没有影子的幻觉和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炙热的身体交叠——我触碰不到他。我的心脏跳得快得不行，是害怕还是激动？是咖啡因，还是因为我见到了原本已死去的夏油杰？
“你现在，是什么呢？”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反应。
“虽然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丢脸，不过情书，我都看到了哦。”毕竟死后被人读情书什么的，实在是太逊了。
“就因为我说过：'把情书放进烟盒里，就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我继续问他，“你还不了解我吗？那明明就是随口一说。”
我看了他许久，他都没有回答。
“切……无聊死了。”
我揉了揉眼睛，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晚安，杰。”
转眼过去十个立春，我在人生第三十六年的暑假，迎来成年后的第五次分手，又在圣诞节的时候和斋藤先生闪婚，开启了世俗定义中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美满人生。
从互联网兴起开始，网路上就一直流行着“如果可以和从前的自己对话，你会说些什么”的话题。
二十岁的我会说出尽量能记住的高考试卷答案。
三十岁的我会说不要跟着五条悟去高专，那是白跑一趟。
四十岁的我会说出下周赛船会赢的那一艘。
五十岁的我会说请在六月回家，那是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
作为现在六十二岁的我，想对从前的自己说：尽量顺着自己的心意一点吧，毕竟只要活着就躲不过烦恼。
明明已经步入晚年，却因为丈夫出轨，要打离婚官司而不得安宁，周边的亲戚对我的财产也是虎视眈眈。
这样无聊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我躺在医院病床上时是这样想的。我想死亡确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恐怖。我想我终于要解脱了。
如果不是我再次睁开了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