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章马上哭丧着脸道：“母亲，那舞姬是王兄来儿子府上喝酒，自己看上的。王上要带走，教章儿如何拒绝。”
他知道太后最烦那些拿女人送礼的勾当，故而也不敢说他原本是打算将人送给楚王的。
惠太后看他愁眉苦脸的怪模怪样，反而绷不住笑了。“好了好了，没人怪你。王上喜欢，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多一个宫妃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王上还要走了儿子数名技艺精湛的乐师和舞姬，做弟弟的，哥哥想要什么，自然是双手奉上。”赢章赶紧装傻卖惨，“那可是儿子花了大价钱买的。”
人是自己府上的，可是一旦进了宫，太后、王后如何处理可就和自己没关系了。只要母后不怪罪他，一切照旧。
“你说那女子是怎么来的？怎么听说是个胡人？”太后随口追问。
“是个胡姬，从前是姜戎人。她是儿子半年前从一个齐国行商手里买来的。”
他觑了一眼惠后脸色，如实坦白：“那商人想从渤海往咱们这卖些日用物件，赚个薄利。儿臣想着是造福大秦百姓的好事，就答应帮他申请许可。他为了表示感谢，就要把一个乐府班子送给儿臣，这舞姬在其中尤为貌美。”
“儿臣帮他不为钱财，只是喜欢他们铿锵宛转的调子，看个新奇舞蹈而已。”
惠后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所谓买不过是面上好看的说辞，实际是这小子帮人疏通，收受贿赂。
齐国商人，渤海贩运。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有什么东西能获利多到抵过路上大额的花费损耗？
再联想起数月前的盐价挤兑。这商人说是日用物件，倒十有八九是私盐买卖。
自商君变法以后，秦国盐铁已经收归国营，设置了盐官、铁官，控制了盐的生产与销售。盐是国库重要的收入来源。
帮人贩盐可是伤害国本的大事。
赢章见惠太后脸色阴晴不定连忙说道：“母后息怒，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再不敢擅自插手商人许可的事。”
太后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贪图小利犯了大错。，无可奈何地道：“你这孩子，文不成武不就，偏要学人去掺合这些。”
“我与你哥哥赏赐的还不够吗？滚回家去闭门思过。”她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让那个齐国商人也滚！收了他的许可。”
赢章没想到反而因为几月前的事情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灰溜溜地离开了。
不多时，渭阳君因为献美遭到太后斥责的消息长了脚一样传遍各宫。
兴乐宫里。
赢则只是沉着脸端坐着，并不说话。叫人去锦绣宫传了骊姜来。
见她来了，他让人添了碗盏，指了指对面叫她坐下。
两人奇特地对坐着，像在一般酒肆一样。
骊姜抬袖为秦王添酒。
等她倒完酒，赢则发话了：“给寡人讲讲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家人。”
这话问得突兀。
骊姜想了一下，轻声说道：“其实有些记不清了。父亲在我五岁就去世了，不久母亲也去了。印象里父亲母亲都是很温柔的人。只是因为姜戎亡国后我们寄人篱下，父亲常常有些郁结。”
“我小时候总看到父亲和他的黑骏马在一起，有时他只是抚摸着马头沉默不语，有时和母亲一起在沙漠里骑着马慢慢地走。”
“父亲还曾带着我在沙漠里策马狂奔。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只是迎着风窝在他怀里不停地笑，想来很畅快。”
赢则看见她眼睛亮亮的像是有一汪清泉，沉在儿时的回忆里。
“母亲呢，对我和哥哥有些严厉。我小时候最讨厌喝牛乳，觉得腥，母亲每次都会看着我把一碗牛乳喝下去。我记得小时候和男孩子打架，母亲虽然回家以后数落了我一通，当时却拉着我的手就去和他们理论。”
看她有些怅然，赢则问道：“小小年纪，为什么和男孩子打架。”
“都忘啦！”骊姜调皮一笑，“那时候太小啦。大概是因为他们讲我父亲母亲的坏话吧。”
赢则看着她。
骊姜接着说：“后来父母去世了。我就到了姐姐家。”声音闷闷地。
看赢则露出同情，她又故作轻松地说：“不过姐姐十分爱护我们，童年也算得上是无忧无虑了。”
“姐姐大我十五岁，想办法护着我们两个弟弟妹妹，倒是像妈妈了。明明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却要周旋在丈夫家的一大家子人中间。”
“在我心里，我姐姐又聪明又飒爽，比我见过的所有草原英雄都要令人敬佩。”骊姜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她见赢则只是听着她的话沉默地饮酒，转而发问：“王上今天如何想起问奴婢家人了？”
赢则停顿了半晌，说道：“只是好奇别人家的父母兄弟是如何相处。”说完又举起青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等了一会儿，就在骊姜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了：“我起初总以为母亲是无条件信任孩子、爱护孩子的。最近却常常觉得父母子女一场，也不过是看缘分深浅。所谓至亲，都不过是恰好被老天爷摆在一起而已。”
“人活在这天地之间，总还是孤独的。”他说完竟垂下了眼眸。
“天地宇宙广袤，能被摆在一起也是缘分，缘分深浅不如顺其自然。” 骊姜听着这感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安慰他。
心中却不禁腹诽：秦王这种高高在上、整天被人围绕着的人都说自己孤独，教那些飘零无依之人又该如何自处。
然而眼前的人毕竟是君王，她又柔声道：“王上若是孤单烦闷，便召妾前来。我愿意永远陪着王上。”
赢则哈哈大笑：“善！美人今日就留在这诺大的兴乐宫，来陪寡人通宵饮酒。”
骊姜也举杯相对。又为秦王布菜温酒。
话虽这么说，赢则却一会儿就让宫人收了酒食。又回到前殿书案前，奋笔疾书。
写完之后，他把笔递给骊姜，双手拿起墨迹未干的锦帛，反复看了几遍，放入一个竹筒并用漆印封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又问骊姜：“去过蜀国吗？”
不等她回答继续说：“听说蜀国有一种稀少的山茶花，花香淡雅醉人，色泽如隋侯之珠，蜀人因此起名叫白月珠。明日咱们就去看看。”
见骊姜讶异，赢则伸手掐了一下她脸，说：“明日一早就出发。”
骊姜受宠若惊：“王上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并不费事，寡人顺路。”赢则看了展挂在右侧的地图。
第二天一早，秦宫诸人就得知秦王携美出宫了。
说是去蜀国看山茶，实际却是转道去在秦国境内、与蜀国相邻的武通侯赢市的辖地——巴郡。
巴郡原本和蜀国一样是单独一国，巴国在东，蜀国在西。
秦惠王时，巴蜀兵戎相见，蜀人不敌，于是求助秦国发兵，秦王就顺手灭了巴国，并设巴郡，派了精兵良将驻守。
巴郡和楚国山川相连，一衣带水。本来巴蜀相争互戮，两地都是楚国的囊中之物。然而历代楚国君王因为几百年来总是被中原各国称为蛮夷，眼中唯有逐鹿中原，不屑与更西边的巴蜀往来。这就让秦国捡了个便宜。并在楚国脚边埋了一个钉子。
赢则一行快马加鞭来到武通侯赢市的驻守之所。
在巴郡待了几日后，赢则一行人又北上折返。却并不是回咸阳，而是向北走了一段又向东去了。
骊姜跟着从咸阳城出发又从巴郡离开，连那传说中的白月珠的一片叶子也没看到。
她倒是没什么抱怨，心里只当是秦王发神经，也就忍着不问，省得自讨没趣。
只是过了几日，马车颠簸，她终于鼓起勇气想问赢则能不能让她骑马时，赢则却反问她。
“你怎么也不问问这是去哪？”
“王上或许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出门散散心。”骊姜勉强答道。
“你心里有没有骂寡人不守信用，没带你去看那名贵的山茶啊？”赢则假作严肃瞪着她问。
骊姜一噎，随口胡诌道：“能和王上一起出宫，一路风景也甚美，那些花啊草啊，奴婢早就忘了。”
“阿谀之言！”赢则继续瞪着她，“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去蜀国看过了，记住没有。”
骊姜大为不解，疑惑地看他。“喏？王上，可是咱们明明......那我不是撒谎了吗？”
赢则并没有解释，反说道：“寡人是王，我说看了就是看了。就算有人不信当面拆穿，你也要这样说，听到没有。”
“喏。”骊姜只好答应。
赢则看她表情困惑，却用力点了点头，有点好笑。咳嗽了一声，闭目假寐：“寡人头痛，过来给我按按。”
骊姜便近前去，两指轻轻放在赢则的额角轻柔地按起来。
赢则双眸微闭，身后的人身上橙花味的熏香淡淡的，不断往鼻子里钻。随着马车颠簸，她的衣袖偶尔擦过颈侧。
放在他头侧的双手轻柔得像是在他心上抓痒。
他嘴角微扬，趁着一个颠簸侧身一把抓住身后的人的手臂，拽得人跌进自己的怀里。
看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又不敢再动，将头乖乖地贴着他的胸口，赢则心情大好。
他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又从手腕移到手掌，摩挲着她手背的皮肤。
她的双手修长白皙，皮肤光滑如锦，握着却骨节分明、指尖微凉，不像跳舞时看起来那样柔若无骨。他觉得她的手像怀里的这个人一样，总是对他柔顺依从，却让人有点看不透。
他拉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胸口上，盯着她的认真地说：“寡人不是不守信诺的人。那白月珠我已经让人想办法运去你宫里了。”
看她脸上惊讶一闪而过，接着感动得目光盈盈地看着他，赢则感觉自己那颗男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于是他又说：“等回了咸阳宫，我就下诏封你为美人。你要是想骑马，就再赐你一小片跑马场。”
“等此次事毕，别说蜀国，就是他楚国领土，咱们也是想去就去的。”
骊姜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给她种山茶花。她虽然喜欢，却也不是非要得到。
然而看着他环着自己，侧脸全是意气风发，她忽然有了一种实感：眼前的人才不是传言里庸懦无能的傀儡，而是言出必行、野心勃勃的秦王。
“我信王上。”她伸手反握住赢则的手，轻声说道。
马车不停，快马加鞭又转道去临晋，和齐、魏、韩三国会盟。
秦宫里，华宣王后听说了秦王带骊姜出宫去了蜀国，又转道去了临晋，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几日后，四国国君在临晋聚首会盟，剑指楚国，攻楚已成不可逆转之形势。
他知道太后最烦那些拿女人送礼的勾当，故而也不敢说他原本是打算将人送给楚王的。
惠太后看他愁眉苦脸的怪模怪样，反而绷不住笑了。“好了好了，没人怪你。王上喜欢，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多一个宫妃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王上还要走了儿子数名技艺精湛的乐师和舞姬，做弟弟的，哥哥想要什么，自然是双手奉上。”赢章赶紧装傻卖惨，“那可是儿子花了大价钱买的。”
人是自己府上的，可是一旦进了宫，太后、王后如何处理可就和自己没关系了。只要母后不怪罪他，一切照旧。
“你说那女子是怎么来的？怎么听说是个胡人？”太后随口追问。
“是个胡姬，从前是姜戎人。她是儿子半年前从一个齐国行商手里买来的。”
他觑了一眼惠后脸色，如实坦白：“那商人想从渤海往咱们这卖些日用物件，赚个薄利。儿臣想着是造福大秦百姓的好事，就答应帮他申请许可。他为了表示感谢，就要把一个乐府班子送给儿臣，这舞姬在其中尤为貌美。”
“儿臣帮他不为钱财，只是喜欢他们铿锵宛转的调子，看个新奇舞蹈而已。”
惠后听了几句就明白了。
所谓买不过是面上好看的说辞，实际是这小子帮人疏通，收受贿赂。
齐国商人，渤海贩运。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有什么东西能获利多到抵过路上大额的花费损耗？
再联想起数月前的盐价挤兑。这商人说是日用物件，倒十有八九是私盐买卖。
自商君变法以后，秦国盐铁已经收归国营，设置了盐官、铁官，控制了盐的生产与销售。盐是国库重要的收入来源。
帮人贩盐可是伤害国本的大事。
赢章见惠太后脸色阴晴不定连忙说道：“母后息怒，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再不敢擅自插手商人许可的事。”
太后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贪图小利犯了大错。，无可奈何地道：“你这孩子，文不成武不就，偏要学人去掺合这些。”
“我与你哥哥赏赐的还不够吗？滚回家去闭门思过。”她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让那个齐国商人也滚！收了他的许可。”
赢章没想到反而因为几月前的事情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灰溜溜地离开了。
不多时，渭阳君因为献美遭到太后斥责的消息长了脚一样传遍各宫。
兴乐宫里。
赢则只是沉着脸端坐着，并不说话。叫人去锦绣宫传了骊姜来。
见她来了，他让人添了碗盏，指了指对面叫她坐下。
两人奇特地对坐着，像在一般酒肆一样。
骊姜抬袖为秦王添酒。
等她倒完酒，赢则发话了：“给寡人讲讲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家人。”
这话问得突兀。
骊姜想了一下，轻声说道：“其实有些记不清了。父亲在我五岁就去世了，不久母亲也去了。印象里父亲母亲都是很温柔的人。只是因为姜戎亡国后我们寄人篱下，父亲常常有些郁结。”
“我小时候总看到父亲和他的黑骏马在一起，有时他只是抚摸着马头沉默不语，有时和母亲一起在沙漠里骑着马慢慢地走。”
“父亲还曾带着我在沙漠里策马狂奔。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只是迎着风窝在他怀里不停地笑，想来很畅快。”
赢则看见她眼睛亮亮的像是有一汪清泉，沉在儿时的回忆里。
“母亲呢，对我和哥哥有些严厉。我小时候最讨厌喝牛乳，觉得腥，母亲每次都会看着我把一碗牛乳喝下去。我记得小时候和男孩子打架，母亲虽然回家以后数落了我一通，当时却拉着我的手就去和他们理论。”
看她有些怅然，赢则问道：“小小年纪，为什么和男孩子打架。”
“都忘啦！”骊姜调皮一笑，“那时候太小啦。大概是因为他们讲我父亲母亲的坏话吧。”
赢则看着她。
骊姜接着说：“后来父母去世了。我就到了姐姐家。”声音闷闷地。
看赢则露出同情，她又故作轻松地说：“不过姐姐十分爱护我们，童年也算得上是无忧无虑了。”
“姐姐大我十五岁，想办法护着我们两个弟弟妹妹，倒是像妈妈了。明明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却要周旋在丈夫家的一大家子人中间。”
“在我心里，我姐姐又聪明又飒爽，比我见过的所有草原英雄都要令人敬佩。”骊姜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她见赢则只是听着她的话沉默地饮酒，转而发问：“王上今天如何想起问奴婢家人了？”
赢则停顿了半晌，说道：“只是好奇别人家的父母兄弟是如何相处。”说完又举起青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等了一会儿，就在骊姜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了：“我起初总以为母亲是无条件信任孩子、爱护孩子的。最近却常常觉得父母子女一场，也不过是看缘分深浅。所谓至亲，都不过是恰好被老天爷摆在一起而已。”
“人活在这天地之间，总还是孤独的。”他说完竟垂下了眼眸。
“天地宇宙广袤，能被摆在一起也是缘分，缘分深浅不如顺其自然。” 骊姜听着这感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安慰他。
心中却不禁腹诽：秦王这种高高在上、整天被人围绕着的人都说自己孤独，教那些飘零无依之人又该如何自处。
然而眼前的人毕竟是君王，她又柔声道：“王上若是孤单烦闷，便召妾前来。我愿意永远陪着王上。”
赢则哈哈大笑：“善！美人今日就留在这诺大的兴乐宫，来陪寡人通宵饮酒。”
骊姜也举杯相对。又为秦王布菜温酒。
话虽这么说，赢则却一会儿就让宫人收了酒食。又回到前殿书案前，奋笔疾书。
写完之后，他把笔递给骊姜，双手拿起墨迹未干的锦帛，反复看了几遍，放入一个竹筒并用漆印封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又问骊姜：“去过蜀国吗？”
不等她回答继续说：“听说蜀国有一种稀少的山茶花，花香淡雅醉人，色泽如隋侯之珠，蜀人因此起名叫白月珠。明日咱们就去看看。”
见骊姜讶异，赢则伸手掐了一下她脸，说：“明日一早就出发。”
骊姜受宠若惊：“王上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并不费事，寡人顺路。”赢则看了展挂在右侧的地图。
第二天一早，秦宫诸人就得知秦王携美出宫了。
说是去蜀国看山茶，实际却是转道去在秦国境内、与蜀国相邻的武通侯赢市的辖地——巴郡。
巴郡原本和蜀国一样是单独一国，巴国在东，蜀国在西。
秦惠王时，巴蜀兵戎相见，蜀人不敌，于是求助秦国发兵，秦王就顺手灭了巴国，并设巴郡，派了精兵良将驻守。
巴郡和楚国山川相连，一衣带水。本来巴蜀相争互戮，两地都是楚国的囊中之物。然而历代楚国君王因为几百年来总是被中原各国称为蛮夷，眼中唯有逐鹿中原，不屑与更西边的巴蜀往来。这就让秦国捡了个便宜。并在楚国脚边埋了一个钉子。
赢则一行快马加鞭来到武通侯赢市的驻守之所。
在巴郡待了几日后，赢则一行人又北上折返。却并不是回咸阳，而是向北走了一段又向东去了。
骊姜跟着从咸阳城出发又从巴郡离开，连那传说中的白月珠的一片叶子也没看到。
她倒是没什么抱怨，心里只当是秦王发神经，也就忍着不问，省得自讨没趣。
只是过了几日，马车颠簸，她终于鼓起勇气想问赢则能不能让她骑马时，赢则却反问她。
“你怎么也不问问这是去哪？”
“王上或许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出门散散心。”骊姜勉强答道。
“你心里有没有骂寡人不守信用，没带你去看那名贵的山茶啊？”赢则假作严肃瞪着她问。
骊姜一噎，随口胡诌道：“能和王上一起出宫，一路风景也甚美，那些花啊草啊，奴婢早就忘了。”
“阿谀之言！”赢则继续瞪着她，“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去蜀国看过了，记住没有。”
骊姜大为不解，疑惑地看他。“喏？王上，可是咱们明明......那我不是撒谎了吗？”
赢则并没有解释，反说道：“寡人是王，我说看了就是看了。就算有人不信当面拆穿，你也要这样说，听到没有。”
“喏。”骊姜只好答应。
赢则看她表情困惑，却用力点了点头，有点好笑。咳嗽了一声，闭目假寐：“寡人头痛，过来给我按按。”
骊姜便近前去，两指轻轻放在赢则的额角轻柔地按起来。
赢则双眸微闭，身后的人身上橙花味的熏香淡淡的，不断往鼻子里钻。随着马车颠簸，她的衣袖偶尔擦过颈侧。
放在他头侧的双手轻柔得像是在他心上抓痒。
他嘴角微扬，趁着一个颠簸侧身一把抓住身后的人的手臂，拽得人跌进自己的怀里。
看她轻轻挣扎了一下，又不敢再动，将头乖乖地贴着他的胸口，赢则心情大好。
他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又从手腕移到手掌，摩挲着她手背的皮肤。
她的双手修长白皙，皮肤光滑如锦，握着却骨节分明、指尖微凉，不像跳舞时看起来那样柔若无骨。他觉得她的手像怀里的这个人一样，总是对他柔顺依从，却让人有点看不透。
他拉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胸口上，盯着她的认真地说：“寡人不是不守信诺的人。那白月珠我已经让人想办法运去你宫里了。”
看她脸上惊讶一闪而过，接着感动得目光盈盈地看着他，赢则感觉自己那颗男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于是他又说：“等回了咸阳宫，我就下诏封你为美人。你要是想骑马，就再赐你一小片跑马场。”
“等此次事毕，别说蜀国，就是他楚国领土，咱们也是想去就去的。”
骊姜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给她种山茶花。她虽然喜欢，却也不是非要得到。
然而看着他环着自己，侧脸全是意气风发，她忽然有了一种实感：眼前的人才不是传言里庸懦无能的傀儡，而是言出必行、野心勃勃的秦王。
“我信王上。”她伸手反握住赢则的手，轻声说道。
马车不停，快马加鞭又转道去临晋，和齐、魏、韩三国会盟。
秦宫里，华宣王后听说了秦王带骊姜出宫去了蜀国，又转道去了临晋，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几日后，四国国君在临晋聚首会盟，剑指楚国，攻楚已成不可逆转之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