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躺在地上，像是吃了瘪的黑盖王八，嘴里吐出劣质发臭的咆哮。
“来人啊！快来人啊！打人啦，喀什邡人打游客啦！有没有人管啊……”
专心看赛马的游客渐渐朝着热闹方向聚拢，就连几只躺在骆驼上的大黄猫都慵懒地掀起眼皮朝着观众台望去。
赛马场上的阿丹正拿着一壶奶茶牛饮，听到了嘈杂的动静，他皱起眉头利落地翻身上马，去寻找在外场处理工作的德玛。
“他们喀什邡人欺负我一个老实人，大家快报警，我叫刘大为，就说有人打了我刘大为！”
自称刘大为的无赖偷偷瞅了一眼温及，即使是被揍得腮帮发肿，也要逞嘴皮子舒服。
温及毫不在意地从裤袋里抽出一根烟，含在没发肿的那一侧牙关处，染上血渍的指节蹭了一下侧颊，眼中的嘲弄转瞬即逝，就像是杯子里绚烂的啤酒花。
嘴里是腥的，那股凉凉的铁皮腥锈味霸占着他的喉咙与鼻腔。
他的头颅低垂，眼睛却在嘲讽，视线里，那一具具自以为是的精神实体正在把他当作提线木偶把玩着。
恐惧，笑话，称赞，叱骂……
还有一抹视线里裹着心疼。
是谁在心疼？凭什么心疼？
温及下意识蹙眉看向李小耳，可是她的眉眼里分明藏着的是气愤与迟疑。
李小耳回望着温及的眼睛，手里攥着宣传册的纸片残渣。
随即，她起身转头，撒蹄就跑，牵着小铃铛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中。
温及静静凝着李小耳远去的背影，吐出嘴里湿腥气浓郁的血水，唇角笑意愈发浓烈。
“那么容易就跑了啊……”
心里流过一丝早已预料的畅然，好似感受不到掌骨崩裂的疼，只是毫不在意地将手掌撑在了地上。
他缓缓起身，拿起身旁几张溅着血滴的宣传册，可是脚踝却被一只手死死掐住。
是刘大为。
黑王八的牙关冒着血花，余光油滑地斜视着人群中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女人手里拿着手机，混在其中偷偷拍照。
“大家都来看一看啊……我原本只是好心提醒这位小兄弟不要挡住游客们看比赛，他却对着我拳打脚踢，还有……还有他们喀什邡是不把咱们外地游客当人看吗？这宣传册子上面还抹了牛屎，呕……”
刘大为故作呕吐状，面部肿成了酱紫色，他顺势又将自己的胳膊从袖中露出，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疙瘩，大概是过敏了。
过了半晌，见温及还不说话，刘大为怡然自得地装起了乖腔。
人群里突然冒出一句喊叫:“是啊!怎么拿那么脏的东西给我们，我家孩子对脏东西过敏，要是出了人命，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说法!”
原先还对温及刮目相看的游客们此刻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大家又都认为喀什邡待客不周，故意拿了泼了牛粪的宣传册给游客们添堵，纷纷顺势倒向了刘大为那一边。
就在这时，围起的人群中缓缓破开了一条缝。
只见李小耳的肩膀上耷拉着两提布囊，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顶沙黄色的瓜皮小帽，然后是那只睡意朦胧，肥嘟嘟的大黄猫。
它正趴在李小耳的头上，精神懒散。
而那张毛茸茸的花脸下，李小耳的五官乱飞，她不知道该怎么让别人感受到她快要爆体而出的怒意，于是搬出了蒲柳镇的长老。
温及轻瞥了一眼李小耳，看着原本已经该逃跑的人此刻装腔调耍横，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李小耳才不管那么多，她轻轻地摸了摸大黄猫的颈子毛，一时间，温顺的长老炸了毛，肚皮贴在李小耳脑袋上，四肢乱抓乱挠。
“咦嘻嘻嘻嘻!让大魔王来好好照顾照顾你!”
李小耳二话不说，上前两步就要朝着刘大为冲去。
温及始料未及，他急忙伸手拦腰控制住李小耳，眼中情绪愈发意味不明。
问讯赶来的德玛擦着额头的汗，情绪稳定地挤到了温及身旁。
她瞅了一眼温及，又伸手捏住了还在温及臂弯里情绪冲动的李小耳。
总觉得心里冷飕飕的，怪不得今天的右眼皮总是耷拉在眼眶上反复横跳。
“德玛姑娘，您倒是给我们评评理啊！我们不远万里来到喀什邡支持你们的旅游业，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游客的？”
刘大为扯起嗓子怒斥德玛，像一只命不久矣的黑蛾子，蠢蠢欲动，被阳光照得嘴皮子周围冒着油。
德玛细看了刘大为一眼，总觉得他那五官轮廓有些眼熟。
她眼神示意阿丹去扶刘大为起来，可是刘大为死活要当条长了触手的虫子，沾在地上长睡不起。
“哎呦呦，我这天灵盖怎么那么疼？大家伙们报警了吗？叫救护车了吗？”
德玛心知这刘大为今日是不会轻易罢休了，她从怀里拿出本子和笔，让刘大为说说刚刚为什么和人殴斗。
刘大为得了畅言令牌，嗓音忽地高涨起来。
“刚刚我看比赛，想示意这位发传单的小兄弟挪一挪位置，他个儿那么高，将我们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他估计嫌趴着有些累，转了转身子正面平躺在草地上。
“谁知这位小兄弟脸色不好地递给我一张涂了牛屎的册子，还在我耳边骂我是个SB。”
刘大为脸不红气不喘地编起了故事，手指指着赤脚站在人群中正看着李小耳的温及。
“我当时就火了，回了一句嘴，结果这个小丫头片子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一点也不讲文明，她想拽着那小兄弟离开，我心中气愤，追上前去理论，结果那小子二话不说抡了我几拳，差点没把我打死……”
刘大为又指了指“面目狰狞”的李小耳，有些害怕地吞了口唾沫。
“你可得把她拦住了啊！她要是拿着那只臭猫挠了我的俊脸，我非得让她赔个几十万当精神损失费!”
他又对着温及大喊，内里却是沙瓤的西瓜肉，发着虚。
“啊呦，青天大老爷哎，你得给我做主，不然这件事要是传到了网上，你说多不好啊……啊呦，我这个天灵盖看来得换一个了，太疼，估计是裂了。”
刘大为说完，呦呵着闭眼躺在地上睡起了囫囵觉。
周围众人噤言不作声，拿着手机拍着热闹。
德玛掀起眼皮望了望刘大为，整理思绪缓缓开口。
“你说小温馆长打你，他为什么要打你？”
刘大为像是一头泡了热水的死猪，歪嘴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骂了他!”
“那你为什么要骂小温馆长？”
德玛一脸严肃，紧抓不放地逼问他。
“哎？你这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小子先骂了我，我才骂了他。”
“哦，好，那我找人问问吧!你觉得怎么样？找一个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小温馆长的游客，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偏袒。”
刘大为闻言动了动面皮，依旧闭着双眼，只是侧翻了一下身子，嗓音大得能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你爱找谁找谁!反正找谁都一样，我又没说谎！”
“那好，这位美丽的喀什邡客人，你能给我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德玛利落地从侧手边拉出个长相水灵，鼻尖搭着黑框眼镜的二十几岁女孩。
那女孩扎着高马尾，身上穿着喀什邡的民族服饰，外侧搭了件米白色冲锋衣，柔美中携着干练，一副学生模样。
躺在地上的刘大为听见已经选出了人，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瞧了女孩一眼，随即又咧了咧牙，躺在地上不说话。
那女孩清了清嗓子，手中拿着宣传册，看了温及一眼，又扫过刘大为，看向德玛。
“其他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个大叔把手放在那个女孩肩上来回摸，我想，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就算被打了也没人会同情。”
说到此，众人一阵唏嘘，仔细回忆，确实如此，如果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是打人小伙子的女朋友，那么任谁都不可能放过刘大为。
李小耳炸起了满头毛糙的辫子，她气鼓鼓地看着刘大为，手心里抓着几枚从布囊里抓出的石头，狐假虎威地对准了刘大为。
她一副此仇不报非魔王的模样，好似随时都能把手中的石头当成机关枪的子弹，啪啪啪地精准击中坏人的脑袋。
刘大为一听，顿时急了，他翻身盘腿半坐在地上，又开始说起了污言秽语。
“你放屁，你叫谁叔叔呢？谁是你叔？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了，要不是那个臭小子先骂我，我会骂他吗？”
“可是，老爷爷，我们现在说的是你摸人家小姑娘肩膀的事，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发言的女孩镇定地看着刘大为，摘下墨镜不屑地看着他。
“去尼玛的，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管，就是那小子先骂的我，我那有视频证据，你们不处理，我就告到北京，我让北京的青天大老爷来收拾你们这帮蠢货。”
刘大为被气得跳了脚，指着德玛的鼻子破口大骂，胳膊不疼了，腿也利落了，就是脸肿成了一片，看着颇有些滑稽。
温及看着刘大为晃荡在德玛面前的手指，眼神露出危险警告，他低头蹙眉箍住李小耳不安分的爪子，削颊上渐渐浮现一股子狠劲。
刘大为偷偷瞥见温及可怕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德玛唇角勾出一抹灿烂的笑:“你说小温馆长骂了你，可是你大概不知道吧，小温馆长平常只用手语和人交流，你能看懂手语吗？”
“？”
听到德玛的话，李小耳也有些懵，她原先凶神恶煞的气愤表情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噼里啪啦地飞到了九霄云外。
“为什么要用手语？”
她仰头看着小温馆长麦黄色的下巴，学渣的脑袋被卷进了泵里搅合了两圈，拿出来，变成了一团浮渣。
“还有，你说小温馆长是因为听见你骂了他，他才出手打你，实在可笑，小温馆长才懒得听你那满嘴喷出的人粪，你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就等着到局子里蹲着吧!”
德玛眼角凌厉，看向刘大为的眼神没有丝毫耐心。
她示意阿丹将刘大为控制住，随即看向李小耳。
“小小，动手吧！”
李小耳闻言，不依不舍从温及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像只猿猴似地，她自豪地拿出囊袋里装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打开倒在了草地上。
那是一颗颗奇形怪状的彩色石头，来自乌伦河谷的溪水，羁绊着白雪的莫西沙丘，还有的是李小耳从戈壁滩的岩石上一寸一寸摩挲下来的，见证着喀什邡每一处需要远行的路。
“免费发纪念品啦！先到先得，但是哥哥姐姐们需要领取一份我们喀什邡的宣传册哦，就是那些涂了牛粪的宣传册哦！”
“在我们喀什邡，干牛粪可以用来生火，节省能源，保护环境，我外婆说了，大羊崽子们和牛崽子们都是吃绿草长大的，它们可干净了，不像我们人，啥都吃，人粪才脏嘞！”
游客们哈哈大笑起来，面露新奇地围着李小耳。
他们大多不是草原儿女，也鲜少有机会亲历粗糙暗淡的大地边缘那些壮阔奔腾的旋风。
大地早已苏醒，远处又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猪皮鼓激荡地敲打着，李小耳借着日光，仰起头眯起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手心里那枚血红与沙黄掺半的透明玛瑙石。
温及静静地看着李小耳，骨头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偏偏叫嚣而起，他舔舐着失温的唇角，渐渐回温。
桡骨处有些疼，掌骨也疼。
为什么疼？
温及不知道。
“来人啊！快来人啊！打人啦，喀什邡人打游客啦！有没有人管啊……”
专心看赛马的游客渐渐朝着热闹方向聚拢，就连几只躺在骆驼上的大黄猫都慵懒地掀起眼皮朝着观众台望去。
赛马场上的阿丹正拿着一壶奶茶牛饮，听到了嘈杂的动静，他皱起眉头利落地翻身上马，去寻找在外场处理工作的德玛。
“他们喀什邡人欺负我一个老实人，大家快报警，我叫刘大为，就说有人打了我刘大为！”
自称刘大为的无赖偷偷瞅了一眼温及，即使是被揍得腮帮发肿，也要逞嘴皮子舒服。
温及毫不在意地从裤袋里抽出一根烟，含在没发肿的那一侧牙关处，染上血渍的指节蹭了一下侧颊，眼中的嘲弄转瞬即逝，就像是杯子里绚烂的啤酒花。
嘴里是腥的，那股凉凉的铁皮腥锈味霸占着他的喉咙与鼻腔。
他的头颅低垂，眼睛却在嘲讽，视线里，那一具具自以为是的精神实体正在把他当作提线木偶把玩着。
恐惧，笑话，称赞，叱骂……
还有一抹视线里裹着心疼。
是谁在心疼？凭什么心疼？
温及下意识蹙眉看向李小耳，可是她的眉眼里分明藏着的是气愤与迟疑。
李小耳回望着温及的眼睛，手里攥着宣传册的纸片残渣。
随即，她起身转头，撒蹄就跑，牵着小铃铛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中。
温及静静凝着李小耳远去的背影，吐出嘴里湿腥气浓郁的血水，唇角笑意愈发浓烈。
“那么容易就跑了啊……”
心里流过一丝早已预料的畅然，好似感受不到掌骨崩裂的疼，只是毫不在意地将手掌撑在了地上。
他缓缓起身，拿起身旁几张溅着血滴的宣传册，可是脚踝却被一只手死死掐住。
是刘大为。
黑王八的牙关冒着血花，余光油滑地斜视着人群中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女人手里拿着手机，混在其中偷偷拍照。
“大家都来看一看啊……我原本只是好心提醒这位小兄弟不要挡住游客们看比赛，他却对着我拳打脚踢，还有……还有他们喀什邡是不把咱们外地游客当人看吗？这宣传册子上面还抹了牛屎，呕……”
刘大为故作呕吐状，面部肿成了酱紫色，他顺势又将自己的胳膊从袖中露出，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疙瘩，大概是过敏了。
过了半晌，见温及还不说话，刘大为怡然自得地装起了乖腔。
人群里突然冒出一句喊叫:“是啊!怎么拿那么脏的东西给我们，我家孩子对脏东西过敏，要是出了人命，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说法!”
原先还对温及刮目相看的游客们此刻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大家又都认为喀什邡待客不周，故意拿了泼了牛粪的宣传册给游客们添堵，纷纷顺势倒向了刘大为那一边。
就在这时，围起的人群中缓缓破开了一条缝。
只见李小耳的肩膀上耷拉着两提布囊，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顶沙黄色的瓜皮小帽，然后是那只睡意朦胧，肥嘟嘟的大黄猫。
它正趴在李小耳的头上，精神懒散。
而那张毛茸茸的花脸下，李小耳的五官乱飞，她不知道该怎么让别人感受到她快要爆体而出的怒意，于是搬出了蒲柳镇的长老。
温及轻瞥了一眼李小耳，看着原本已经该逃跑的人此刻装腔调耍横，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李小耳才不管那么多，她轻轻地摸了摸大黄猫的颈子毛，一时间，温顺的长老炸了毛，肚皮贴在李小耳脑袋上，四肢乱抓乱挠。
“咦嘻嘻嘻嘻!让大魔王来好好照顾照顾你!”
李小耳二话不说，上前两步就要朝着刘大为冲去。
温及始料未及，他急忙伸手拦腰控制住李小耳，眼中情绪愈发意味不明。
问讯赶来的德玛擦着额头的汗，情绪稳定地挤到了温及身旁。
她瞅了一眼温及，又伸手捏住了还在温及臂弯里情绪冲动的李小耳。
总觉得心里冷飕飕的，怪不得今天的右眼皮总是耷拉在眼眶上反复横跳。
“德玛姑娘，您倒是给我们评评理啊！我们不远万里来到喀什邡支持你们的旅游业，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游客的？”
刘大为扯起嗓子怒斥德玛，像一只命不久矣的黑蛾子，蠢蠢欲动，被阳光照得嘴皮子周围冒着油。
德玛细看了刘大为一眼，总觉得他那五官轮廓有些眼熟。
她眼神示意阿丹去扶刘大为起来，可是刘大为死活要当条长了触手的虫子，沾在地上长睡不起。
“哎呦呦，我这天灵盖怎么那么疼？大家伙们报警了吗？叫救护车了吗？”
德玛心知这刘大为今日是不会轻易罢休了，她从怀里拿出本子和笔，让刘大为说说刚刚为什么和人殴斗。
刘大为得了畅言令牌，嗓音忽地高涨起来。
“刚刚我看比赛，想示意这位发传单的小兄弟挪一挪位置，他个儿那么高，将我们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他估计嫌趴着有些累，转了转身子正面平躺在草地上。
“谁知这位小兄弟脸色不好地递给我一张涂了牛屎的册子，还在我耳边骂我是个SB。”
刘大为脸不红气不喘地编起了故事，手指指着赤脚站在人群中正看着李小耳的温及。
“我当时就火了，回了一句嘴，结果这个小丫头片子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一点也不讲文明，她想拽着那小兄弟离开，我心中气愤，追上前去理论，结果那小子二话不说抡了我几拳，差点没把我打死……”
刘大为又指了指“面目狰狞”的李小耳，有些害怕地吞了口唾沫。
“你可得把她拦住了啊！她要是拿着那只臭猫挠了我的俊脸，我非得让她赔个几十万当精神损失费!”
他又对着温及大喊，内里却是沙瓤的西瓜肉，发着虚。
“啊呦，青天大老爷哎，你得给我做主，不然这件事要是传到了网上，你说多不好啊……啊呦，我这个天灵盖看来得换一个了，太疼，估计是裂了。”
刘大为说完，呦呵着闭眼躺在地上睡起了囫囵觉。
周围众人噤言不作声，拿着手机拍着热闹。
德玛掀起眼皮望了望刘大为，整理思绪缓缓开口。
“你说小温馆长打你，他为什么要打你？”
刘大为像是一头泡了热水的死猪，歪嘴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骂了他!”
“那你为什么要骂小温馆长？”
德玛一脸严肃，紧抓不放地逼问他。
“哎？你这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小子先骂了我，我才骂了他。”
“哦，好，那我找人问问吧!你觉得怎么样？找一个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小温馆长的游客，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偏袒。”
刘大为闻言动了动面皮，依旧闭着双眼，只是侧翻了一下身子，嗓音大得能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你爱找谁找谁!反正找谁都一样，我又没说谎！”
“那好，这位美丽的喀什邡客人，你能给我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德玛利落地从侧手边拉出个长相水灵，鼻尖搭着黑框眼镜的二十几岁女孩。
那女孩扎着高马尾，身上穿着喀什邡的民族服饰，外侧搭了件米白色冲锋衣，柔美中携着干练，一副学生模样。
躺在地上的刘大为听见已经选出了人，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瞧了女孩一眼，随即又咧了咧牙，躺在地上不说话。
那女孩清了清嗓子，手中拿着宣传册，看了温及一眼，又扫过刘大为，看向德玛。
“其他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个大叔把手放在那个女孩肩上来回摸，我想，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就算被打了也没人会同情。”
说到此，众人一阵唏嘘，仔细回忆，确实如此，如果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是打人小伙子的女朋友，那么任谁都不可能放过刘大为。
李小耳炸起了满头毛糙的辫子，她气鼓鼓地看着刘大为，手心里抓着几枚从布囊里抓出的石头，狐假虎威地对准了刘大为。
她一副此仇不报非魔王的模样，好似随时都能把手中的石头当成机关枪的子弹，啪啪啪地精准击中坏人的脑袋。
刘大为一听，顿时急了，他翻身盘腿半坐在地上，又开始说起了污言秽语。
“你放屁，你叫谁叔叔呢？谁是你叔？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了，要不是那个臭小子先骂我，我会骂他吗？”
“可是，老爷爷，我们现在说的是你摸人家小姑娘肩膀的事，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发言的女孩镇定地看着刘大为，摘下墨镜不屑地看着他。
“去尼玛的，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管，就是那小子先骂的我，我那有视频证据，你们不处理，我就告到北京，我让北京的青天大老爷来收拾你们这帮蠢货。”
刘大为被气得跳了脚，指着德玛的鼻子破口大骂，胳膊不疼了，腿也利落了，就是脸肿成了一片，看着颇有些滑稽。
温及看着刘大为晃荡在德玛面前的手指，眼神露出危险警告，他低头蹙眉箍住李小耳不安分的爪子，削颊上渐渐浮现一股子狠劲。
刘大为偷偷瞥见温及可怕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德玛唇角勾出一抹灿烂的笑:“你说小温馆长骂了你，可是你大概不知道吧，小温馆长平常只用手语和人交流，你能看懂手语吗？”
“？”
听到德玛的话，李小耳也有些懵，她原先凶神恶煞的气愤表情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噼里啪啦地飞到了九霄云外。
“为什么要用手语？”
她仰头看着小温馆长麦黄色的下巴，学渣的脑袋被卷进了泵里搅合了两圈，拿出来，变成了一团浮渣。
“还有，你说小温馆长是因为听见你骂了他，他才出手打你，实在可笑，小温馆长才懒得听你那满嘴喷出的人粪，你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就等着到局子里蹲着吧!”
德玛眼角凌厉，看向刘大为的眼神没有丝毫耐心。
她示意阿丹将刘大为控制住，随即看向李小耳。
“小小，动手吧！”
李小耳闻言，不依不舍从温及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像只猿猴似地，她自豪地拿出囊袋里装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打开倒在了草地上。
那是一颗颗奇形怪状的彩色石头，来自乌伦河谷的溪水，羁绊着白雪的莫西沙丘，还有的是李小耳从戈壁滩的岩石上一寸一寸摩挲下来的，见证着喀什邡每一处需要远行的路。
“免费发纪念品啦！先到先得，但是哥哥姐姐们需要领取一份我们喀什邡的宣传册哦，就是那些涂了牛粪的宣传册哦！”
“在我们喀什邡，干牛粪可以用来生火，节省能源，保护环境，我外婆说了，大羊崽子们和牛崽子们都是吃绿草长大的，它们可干净了，不像我们人，啥都吃，人粪才脏嘞！”
游客们哈哈大笑起来，面露新奇地围着李小耳。
他们大多不是草原儿女，也鲜少有机会亲历粗糙暗淡的大地边缘那些壮阔奔腾的旋风。
大地早已苏醒，远处又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猪皮鼓激荡地敲打着，李小耳借着日光，仰起头眯起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手心里那枚血红与沙黄掺半的透明玛瑙石。
温及静静地看着李小耳，骨头里见不得光的东西偏偏叫嚣而起，他舔舐着失温的唇角，渐渐回温。
桡骨处有些疼，掌骨也疼。
为什么疼？
温及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