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呼叫声一直没停。

    2020年,本是新年,武汉一场疫情肆掠,张灯结彩中国红没再张贴。

    裴沂看着不停推进的救护床,身上还穿着防护服,头上的汗渗着防护服往下滴,他是北京医学系的高材生,今年大三,本该是出来实习的年纪,前途一片光明,却被疫情逼停了脚步。

    他家世不错,父亲从商,祖上从军,舅父从政,从小跟着家人生活在北京那片古老的四合院里,听说他要跑到前线去当志愿者,他家人起初是不同意的。

    起初他报医学系的时候,家人就不太愿意,大多是想要他以后继承公司,哪怕做个懒散公子哥也能幸福一生,他们不期望他有所作为,只希望他一切平安,开开心心就好,但见他坚持,家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盼着他高兴。

    出发前他怎么说的——“我选择了当医生,就该救死扶伤,我既然是中国人,就应该为了人民不顾一切。”他很少会说这些,就连裴母都被他吓到了。

    他是少年,有着梦想的少年。

    最先答应他前去的,是他的爷爷,他爷爷是个老兵,当时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争,家里还留着那套战服,他双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没事儿,我来搞定。”

    他看他的眼神有点深意,带着淡淡忧伤。

    此去武汉,危险重重,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相见,但他愿意放手,中华儿女,祖国人民,这些都是他所心系的,这才是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他也从未想过,疫情未曾夺走他的生命,却也没放过他。

    黎明刚至,裴沂乘着微光踏上了那条路,不带一点犹豫,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裴沂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需要生活在温室里的少年了,他好像在岁月里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不知何时,他的肩膀已经变宽,身高也窜了很多。

    “哎,癸辛,年纪这么小,怎么敢来的啊?”开口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主任,他没事就爱带着他们这些小辈聊天,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他们别这么沉重,他们这些人什么没见过,早就不怕生死了,可他们到底是个孩子,哪经历过这些。

    “我年纪不小了啊,我十八岁了。”防护服下女孩笑的灿烂,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裴沂闻言无意之中撇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惊讶于她的魄力,十八岁,刚刚成年的小姑娘,在家估计也没受过什么苦,却毅然决然地跑到这里来。

    他淡笑。

    枝芽好像悄悄生长了。

    武汉城每天人来人往,只不过如今这段时主人公换成了医生和病人,其实换一种想法也就释然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熬过去就只剩天明了。

    他们没有很多的空余时间,只有偶尔在吃饭时才能得以休息一会儿。

    有人哭,有人眼眶发红,他们倔强地不说放弃。

    追根到底,没有人不害怕,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呢,如果可以,谁不想一直无忧无虑。

    夜深了。

    裴沂本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待会儿,路过那台台阶时,却看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她像是在哭,又在极力克制,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癸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刚入学时,学校就有人拍了他的照片了放在表白墙上,一时间就被成为校草,又是状元进的学校,家世又好,直接就是小说男主的标配,有人追他,他虽然不喜欢,但他也会礼貌的说一句,“谢谢你的喜欢”,他不太能记住女孩子的脸,对她们的名字也不是那么印象深刻,拒绝了之后,女孩都不会跟他有联系。

    大概是因为她那句十八岁吧。

    他抬起脚缓缓的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想安慰一下她。

    那女孩停止了哭泣。

    “害怕了?”兴许是忙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喝水,裴沂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女孩似乎是不理解,抬头回答他的问题,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既然不害怕,哭什么?”

    “哭了不丢人,在这里没有人会嘲笑你的害怕。”他没等她说话,又继续说。

    “我真的没有害怕的。”癸辛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害怕,还对他笑了下,虽然隔着防护服他什么都看不见,但那双弯着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他抬头,点了点头,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你为什么哭吗?我想一想怎样安慰你。”两个背井离乡的人,偶尔也可以抱团取暖。

    “没什么不方便的,有个人听我说也挺好的。”

    “我父母很早就离世了,”女孩还没说下去,少年便顿了一下,他家庭幸福,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以前父母就算是参加葬礼,也不会带他,怕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可这个女孩说,她父母都离开了。

    “我是奶奶带大的,我来之前,跟奶奶吵了一架,她不愿意我来这里,她说这里太危险了,我没理她,还是走了。”

    “可我似乎忘了,她年纪大了,就算在低风险区,也逃不过疾病,我姑姑打电话跟我说,她病倒了,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我可能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说话声音哽咽,风都停了几秒。

    可女孩又笑了,眼睛都像是有星星。

    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只是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倾听者,这是他能做的唯一事情,深夜里的哭泣,大概也见过她的崩溃,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奶奶,即将离开,他不知道她有多难过,毕竟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他安静的坐在那儿,听到女孩笑声的时候,也有一点不解,后来明白了,她只是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题了,刚才见过你,还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癸辛。”

    少年跟着她笑了,其实晚上能休息的时间也不多,可少女的笑像是有超能力,能够掩去一天的疲惫,他乐此不疲。

    他伸出手,握住了女孩伸出来的手。

    “你好,我是裴沂。”

    他们初遇,炽热的灵魂在黑暗里相撞。

    医院里来了个很小的小孩子,七、八岁的样子,新冠多传播成人,但小孩也并不是免疫。

    几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只是吵着要妈妈,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办法,年纪小的没结婚,没带过孩子,年纪大的,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

    “我去吧。”癸辛突然站出来。

    “我还挺想试试带孩子的。”毕竟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她没有说出来。

    裴沂抬眼看她,让她去,还不如他去,他至少比她还大一岁,反正他俩都没经验。

    但她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很快便出去了。裴沂沉默地跟着她。

    日子就这儿一天天过着,和他们一起工作的也倒下了好多,癸辛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真的就把那小孩哄好了。

    可是疫情越来越严重了。

    他们很少有体息的时间,只是在晚间,偶有一点空闲,癸辛很喜欢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看星星。

    裴沂一直觉得这姑娘有点迷,身上颓废感十足,却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个小太阳的角色。

    他走到她身边,顺势坐在她旁边。

    “在想你奶奶吗?”他的声音把发呆的她拉回现实

    “一半一半吧。”

    “我还在想,我以后会是哪颗星星。”他只当她是看到那么多人倒下害怕了。

    “你别害怕,我们都还在。\"

    她转头看他,脸上突然就露出了笑。“你们男生是不是总觉得女生会有很多怕的东西啊?”没等他开口,她又继续说——

    “我其实一点都不怕死的。”

    裴听看着她那双带笑的眼睛,突然感觉脸有点热。

    还好是晚夜,又都穿着防护服,她看不到,裴沂在心里忍不住嘲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小姑娘对你笑你都能脸红。

    他们在热烈的生活,谁都不知道归期。

    这里的台阶像是癸辛的私有小天地一样,每天日晚上她都会来这里。裴沂也会来陪她,偶尔逗她开心。

    这昏暗而又不知前路的日子,总需要找个人说说话。

    那个孩子出事了,在夜里。

    小孩子总是要比成人的体质差的,他整天待在病床里,可他的身体无法承担重负。

    他在一个凌晨死去,癸辛整个人都是呆愣的,那样小的一个小孩子。

    她记得她答应过要带他回去找妈妈的,她答应过他所有的事情都会好的,所以他才那么听话,不哭不闹安静地等待他妈妈来接他,他是个很乖很乖的小孩。

    而她像是那个恶人一样,最后违背了那个诺言,可是老天爷,他才七岁。

    癸辛一直没说话,安静地离开人群,她没看到的是裴沂跟着她出来了。

    她仍然坐在那个台阶上,肩膀一颤一颤的,他知道她在哭,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对那小孩也很好,很多时候裴沂都觉得她把自己当成他妈妈了。

    他低声叹了气,向她走去。

    \"我以为你应该习惯了。\"

    \"医院里悲欢离合,同一时刻,有人为新生儿喜笑颜开,有人为亲人去世而痛哭流涕,它很残忍,不会理会世间真情在。”

    “我知道的——”她抽泣着回应。

    “我只是觉得好不公平,其他孩子在家长的怀抱里撒娇的年纪,他被迫离开自己的父母,整天待在冰冷的病房里,他想念他们,却即使是在临死前,也没能再见他们一面......”她越说声音越哽咽。

    “他好小的。”

    她大概是在控制自己的哭声,看得他都难受,他不知为什么,手不受控制地抱住了她,他感受到她的僵硬却也只是低声哄着:\"别压着,哭出来会好受点。”

    她就真的没再压制,即使岁月不曾优待她,她也从不抱怨,此刻,她抱住裴沂,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去哭。

    月色之下。

    两人被月光照着,他们紧紧相拥,像是两个行走在人间不知归途灵魂找到了同类,谁都不愿意先放开谁,女孩在哭,男孩的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像对待小孩子一般,那动作满藏柔情。

    命运坎坷,可我们都要习惯。活不进小说的情节,不会拥有活到大结局的勇气。

    记得史铁生的《秋天的怀念》——

    “我们都好好活。”

    喜欢上一个人要多久,裴沂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喜欢她的坚韧,也喜欢她偶尔露出的属于女孩子的脆弱。

    他还是每天都来台阶这陪她说话,给她壮胆一样。

    今夜月光流萤,风躲在寒冷里。

    他一句话都没说,癸辛看到他来了,见他不说话,刚想开口,他的声音便混着风传入耳中。

    “你有男朋友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一句,明明可以再等一等的,可是万一就来不及了怎么办。

    “啊?”她大概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

    “没有的话,你看我行不行?\"他自顾自说着。

    年少的感情不受控制,呼吸都想拥抱,他说不清究竟是哪个瞬间,甚至可能是在她说出十八岁的那个瞬间,又或许是她站出来说要照顾那个小孩子的时候,他的心就悄悄浮动。

    她乐观,存粹,鲜活,永远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他只是很想保护她,很想很想,是以前从未对女孩子产生过的想法。

    她只是盯着他看,没说话。

    心动是一瞬间的奇遇,他在凡俗的乱世,说着他的喜欢,赤诚而又坦荡。

    她没有回答他,她明白的,她知道他对她很好。

    日子总是在过着的,武汉的疫情终于有了缓解。

    癸辛答应她是在一个寂静的晚上,既然人生短暂,幸福只是在一瞬之间,那就去拥抱它好了。

    他愣着,但他还是抱住了她,他凑近她的耳旁,声音很低:\"好可惜,不能亲你。\"

    他在这个月里,遇见了心动,遇到了想要保护的女孩。

    他们能够相处的时光不多,只有寂静无声的夜晚那阶冰凉的台阶上,能做的事不多,拉住温热的手算一件。

    他们不说什么深情的话,不说有多喜欢,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牵着对方的手,向着前走,就这么活下去吧,有光的日子快到了。

    世间广阔,我们总会等到光明。

    情势越来越好了,被抬进医院的人每天都在减少,他们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忙了,时间自然也就充裕起来了,疲倦了这么多天的脸色也没那么苍白,所有人都在期目着哪一天武汉零增长。

    “癸辛,你哪里人啊?”开口的是这批里年纪最大的,这些天来一直都很照顾他们。

    “江苏的。”

    “江苏的啊,裴沂,你这小子捡到宝了啊,都说江苏的姑娘温柔啊。”他总是喜欢跟他们开玩笑,他们也明白,他只是在无声地安慰他们。

    不约而同地,裴沂和癸辛都呆了一下。

    “是捡到宝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但裴沂显然很享用,癸辛默不作声地踢了他一脚,笑声又传来,这么多天的紧张气氛总是会被一两问话给打破。

    黎明将要来临了。

    2020年4月8日零时,武汉解封。

    他们终于等到光明,他们站在街角,看着那些欢呼的人。

    或笑,或哭,或拥抱,一座英雄的城挺过来了,樱花的季节即将来临,他们终于可以见到远方的家人。

    大概是太过开心,裴沂以及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癸辛那张苍白的脸以及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普天同庆这一天,他的姑娘倒在雀跃声中。

    癸辛再醒过来时,睁眼便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她转头看到守在她身旁的少年,他换下防护服,精致的脸露出来,仔细看,他右眼角有一颗淡淡的痣。

    他穿着自己的黑色卫衣,额头的碎发垂下,搭在精致的眉眼上,他眉眼生的很好看,至少,癸辛这么多年没见过比他生的好看的,他坐在那,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撞进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她终于看清,那个属于她的少年,只是此刻,他脸色不好。

    见她醒了,他沙哑着声开口:“还好吗?”

    她生的也不赖,此刻苍白的脸色显得她有点病态的美,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后。

    偏偏他一句话,她便红了眼。

    “你都知道了?”他没说话。

    “如果你要分手的话,我——”

    “分个屁。”他终于开口,他直接被她气到了,见她要起来,憋着那口气去扶她。

    “你是不是傻,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还往前线跑。”他知道她很勇敢,可是他有私心的。

    “那我们就不会遇见了。”

    “我的生命就是比你们前进的快一点,与其白白浪费,还不如来回报祖国。”

    他拉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

    “癸辛,可以治的。”

    “裴沂,你就是医生,你自己说,几率有多大?”他没说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心脏病本就高危,即使是这方面的专家也不敢保证。

    “万一有奇迹呢?\"他的姑娘那么善良,万一老天爷对她仁慈了呢。

    他能怎样,他只能愿意去相信那百分之一的可能。

    他伸手抱住她,忍了很久的泪滴在她的脖颈处,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眼前的是他心爱的姑娘,他终于明白,也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为了爱人而几乎痴狂的人,他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把心丢给了一个姑娘,他本想带着她走完一生,可现在却要告诉他,这个姑娘得离开他。

    “癸辛,和我回北京吧,我带你去治病。”

    “等灾难过后,我娶你好不好。”

    癸辛没说话,只是往他的怀里又钻了钻。

    “裴沂,我今早接到了姑姑的电话,她说我奶奶去世一个多星期了。”她平静地开口。

    而他,却顿在了那里。

    她就真的跟他回了北京,在那之前他先陪她回了趟家乡,她奶奶去世之后,处理完丧事之后,她姑姑也回家了,这个屋子随即变得空荡,静寂。

    癸辛到家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在奶奶的坟前跪了三个小时,裴沂就那么陪着她,她跪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

    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有,癸辛也没再提起这件事,现在往来不方便,兜兜转转好久他们才回到北京,庆幸的是,癸辛的病一直没再发作过。

    裴沂因为以前就成绩好,再加上这次的事情,顺利提前毕业,他现在有大把的时间陪她治病。

    知道他要回来,裴母大老远就站在那儿等。

    “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裴母转头看到了癸辛。

    “这就是那小丫头吧?”

    “阿姨您好,我是癸辛。”她顺势开口,还有点震惊,原来裴沂早就把她告诉了家人。

    “快别站着了,都进去吧,你爷爷还在等着你们呢。”

    裴沂很早就把癸辛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可怜那丫头。

    这才多大啊,老天还真是会捉弄人。

    癸辛其实不太会和长辈相处,小时候家里没有多少长辈,她也不喜欢出房间,奶奶还总说她闷坏了。

    好在他的家人还算好相处,没让她尴尬。

    “哎呦,瞧我这记性,我先去给癸辛收拾个房间。”裴母突然拍了下大腿。

    裴沂抬眼,神色淡然 :“不用了,她和我睡”

    “......”沉默。

    癸辛也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凑过去捏他的腰。

    他脸色不变,转过头对着她用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开口,像是在撒娇。

    “疼。”

    癸辛脸憋得通红,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裴母在一旁倒是喜闻乐见,自家儿子还真是出息了,还会对人家小姑娘撒娇了。

    癸辛被他拉进房间,他的房间很单调,没有海报,没有挂画,只有他生活的痕迹。

    “你以后别瞎说。”刚进去,癸辛就气哄哄地看他,莫名有点可爱。

    “瞎说什么了?你不是一直都跟我睡的?”他神情不变。

    “我——,你能不能低调点,我们什么都没做呢,你这样会让别人误会的。”

    “那要不要今晚试试?”他穿着白色体恤,头发自然垂着,弯下腰凑到她耳边,不带任何欲念,只是单纯的想逗她,她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

    “我去洗澡。”她满脸通红气呼呼地朝浴室走,脚上穿着大一码的拖鞋,他被她逗笑,肩膀一颤一颤的,这样就挺好。

    她洗完澡之后被他拉上床,吻,一路向下。

    他的双手抚住她的身体,做了少年时期梦中都会梦到的场景,只是那时的女主角看不见脸,而现在的女主角是他心爱的姑娘。

    在关键时刻,他停了下来。

    癸辛一脸懵 “不继续吗?”

    “想让我继续就快点好起来,嫁给我。”

    他要走,她不让,癸辛能感受到他的变化,也知道他的用意。

    她的少年,真的很爱她。

    她双腿缠住他的腰,摸上他的腰腹,闭着眼睛在他耳边呼气:“哥哥?”,他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学的,喘息声加重,偏生她还不知收敛,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扑,少年腥红的眼看着她,重新吻上她,气息紊乱,他们动情地拥抱。

    没了衣服的遮掩,被子滑倒地上,灯开着,他看得到,她要关灯,他不让。

    可能是男孩子都要比女孩子会一点,除了起初的阻碍,他很快就适应下来,到最后,癸辛只记得停下来是墙上的钟滑过了三点。

    裴沂带她玩遍了北京城,这时候的北京疫情不重,国家控的很好。

    癸辛的病似乎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爷爷当年参军时救过一个战友,那位战友的儿子刚好时心脏这方面的专家,这个圈子有事也瞒不住,他很快就听说了癸辛,亲自致电说让裴沂带癸辛过来让他悄悄,他这么多年致力于心脏研究,见过很多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的患者稳定病情,也活到了九十多。

    他自诩这么多年学到了很多,说不定,就能替昔日的恩人救下这个姑娘。

    严玠替癸辛梳理了她近些年来的身体状况,出人意料的是,除了在武汉支援的那些天,身体状况变差了,其他时候,癸辛的身体其实有一直在变好,他抬头看向裴沂,出声道:“裴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裴沂点了点头,揉了揉癸辛细软的头发:“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好。”

    裴沂随着严玠走到门外。

    “严叔——”

    严玠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我从这姑娘的检查报告上看,虽然不可能彻底治好,但稳定下来还是有希望的。”

    裴沂的眼睫颤了颤,激动不由分说:“您说得是真的?”

    “放心,你既然叫我一声叔,我说什么也得救救那姑娘,记得以后要是结婚,请我喝杯喜酒就好。”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交谈声不绝,有人开心,有人绝望,恍惚间,有一束光照在了裴沂脸上,少年脸上露出的久违的笑意,此刻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迎着光恍如神明降世,裴沂透过窗子看到了那个少女,她还是那么恬淡温柔。

    奇迹降生在她身上,好像也不奇怪。

    那天之后,裴沂天天带癸辛到严玠那里,她犯病的次数逐渐在变少,人也更加爱笑了,每天抱着她也能感受到她长了些肉。

    枝芽已经破壳,夏天走了一年又一年。

    原来已经2022年了,还好和癸因的电话记录,癸辛能感受到自己还有个家。

    那天是夏至。

    癸辛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裴沂突然从背后环抱住她,头埋在她肩上,笑着说:“要不要去见我朋友?”

    其实裴沂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想约他出来,可不知怎么的,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办了提前毕业,直到癸辛的事情在圈子里传开,他们也不太敢去找裴沂。

    电视机的画面不停播放,癸辛却不知道剧情停在哪里,只感受到少年温热的气息。

    “朋友?”癸辛索性转头看他。

    “嗯,他们听说我金屋藏娇,偏要看看他们嫂子长什么样。”

    癸辛的脸一瞬间爆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裴沂最爱看她脸红的样子,心情好到了极点,更加往她身上靠,两个人在沙发上闹了好一阵,癸辛笑着答应他。

    何其有幸,遇见裴沂。

    “沂哥人怎么还没到,我是真的好奇咱这嫂子长什么样,能把我们沂哥迷成这样。”顾琢单手撑着脑袋,手机拿在手里转。

    “我说,裴沂知道你这么爱他老婆吗?你自己看看自己一个晚上提多少遍人家老婆了?”陈霜端着杯子往嘴边送,还不忘调侃他。

    “也怪不得他,毕竟他一直认为裴沂会是我们之间单身时间最长的那个,谁知道人家刚十九岁就找到个老婆,他嫉妒。”夏司附和。

    包厢里很快闹成一片,以至于裴沂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个闹哄哄的场面。

    “你们这是想把这屋顶给掀了?”裴沂搂着癸辛,懒洋洋的,癸辛似乎能够想到他以前是个什么样子。

    “沂哥?你终于来了?”顾琢听声回头,就看见抱着癸辛的裴沂,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我去,裴沂,你在哪骗来的姑娘,想不到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憋着大招呢?”顾琢的目光几乎是全都被癸辛吸引走了。

    这确实不能怪他。

    混是混了点,但从小到大比较熟悉的女生只有陈霜一个,可她的风格和癸辛是完全不同的,癸辛太平淡了,看谁都微笑。

    乌黑的发撒在脑后,穿着白色的裙子,白皙的皮肤晃得人眼疼。

    “你还看?”

    裴沂见他一双眼睛盯着癸辛,酸性上来,一把将癸辛拉到身后。

    这次震惊的不只是顾琢一个人了。

    “不是兄弟你醋精转世啊?”陈霜忍不住吐槽。

    “你们好,我叫癸辛。”癸辛被他们的相处方式逗笑,主动从裴沂身后站出来打招呼。

    陈霜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软软的小姑娘,当即将癸辛抱了个满怀。

    裴沂眼神暗了暗:“把你手从我老婆身上拿开。”

    “......”

    “你恋爱脑?”夏司真想知道这几年裴沂怎么变化这么大,还是说他原来就这么骚。

    这不是他第一次叫她老婆,但癸辛还是会红脸,暗处,她掐了裴沂的腰。

    裴沂“啧”了一声,扭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宝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男人的腰不能乱碰?”

    “裴沂你他妈能不能别骚了,小爷眼睛都快瞎了,你有女朋友你了不起啊?”这是顾琢第一次叫裴沂的大名,他真的没眼看。

    这场聚会持续到很晚,晚到癸辛早就在裴沂的怀里睡着,自从来北京以后,癸辛的作息被裴沂管的很严,也一直很健康,过了那个点她就撑不住了。

    昏暗的灯光下,夏司看着裴沂一直紧紧抱着癸辛,片刻不撒手,还特地要了个毯子,生怕她冻着,忍不住问了声:“这么喜欢?”

    闻言,裴沂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了句:“自从她手术成功那天开始,我每个月都得亲自去趟卧佛寺。”

    夏司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直到下一秒:“我他妈是真的谢谢他老人家,把这姑娘留在我身边。”

    圈里人都知道,裴沂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心脏有问题,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可谁知道一年多的时间却传出来这姑娘手术成功,这才真正引起圈内人的注意。

    裴沂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天癸辛被送进手术室他站在外面的坎坷,明明是最冷的冬季,即使是穿着单薄的衬衫,他也出了一身汗,医生说出“手术很成功”这五个字的时候,他差点没给跪下。

    看到她躺在病床上上,满脸虚弱,好像随时都能碎掉一样,心里好像有蚂蚁在啃食,直到少女睁眼,软软地叫了他一声“裴沂”,他整个人都绷不住,弯下腰蹲在床边,哭的一颤一颤的。

    失而复得的宝贝,是他一生挚爱。

    陈霜和顾琢还在旁边闹着,夏司勾了勾唇:“我们这群人里你最有主见,也属你最冷淡,也是没想到你能被收了。”

    他举起酒杯想要敬他一杯,但裴沂却端起身前那杯牛奶:“我就不喝酒了,她身体还没好全,抱着她她会闻到。”

    昔日的少年早已成长,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夏司摇了摇头,无奈。

    “以后打算去哪家医院?”从姑娘聊到理想,少年人之间也有聊不完的话题。

    裴沂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姑娘,淡声:“不进医院了。”

    夏司愣了一会儿,道:“你要去你家公司?”夏司这是真急了,裴沂当年说什么也要学医,看得出来他是喜欢的,这时候大学都毕业了,他却放弃了。

    没等他开口劝他,裴沂自己先开口:“我喜欢只是我喜欢,但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

    癸辛下手术台后,严玠就问过他要不要去他的医院,他想了一夜,最后还是放弃了,医生忙,自然没有多少时间陪癸辛,可他的小姑娘,情况有点特殊,她需要他。

    他有情怀,可他也不是圣人,癸辛是他的唯一。

    夏司沉默。

    七月四号是癸辛的生日,裴沂带她来了她最喜欢的那片海,星夜下爱人依偎在岸边,她今天穿得很漂亮,鲜艳的火红色长裙,是他从未见过的摸样。

    或许是一阵风吹过,吹乱了他的心。

    鬼使神差的,裴沂脑子一热:“癸辛,结婚吗?”

    癸辛很明显没有反应过来,顿在那,有泪水夺眶而出。

    她眼前这个少年,陪她走出深渊,将她当作小孩宠爱,哄着她去见他的朋友,把她带进他的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多的是人觉得她配不上裴家少奶奶的身份,可他对她的极致爱意,硬生生给她立了威风。

    裴沂看见她哭,心里瞬间慌了,双手托住她的脸颊,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怎么了?是不是太快了?你不用——”

    话还没说完,癸辛吻上他的唇。

    少女柔软的身体抱在怀中,裴沂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只是觉得口干舌燥。

    感受到他的僵硬,癸辛半开玩笑:“哥哥,你到法定年龄了吗?”

    癸辛清楚地听见裴沂爆了句粗口,逗得她眉眼弯弯。

    她这副摸样落在裴沂眼中,只觉得好看。

    大海、星夜、夏天,浪漫推到了最极端。

    他将癸辛搂到自己怀中,带着点幽怨:“没关系,还有一年,我用来见你的姑姑,准备我和你的婚礼。”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一样。

    “什么婚礼需要准备一年啊裴沂?”

    “我和你的,想给你最好的婚礼,中式还是西式,一个都不能少。”

    一件完美的秀禾服,一场盛大的中式婚礼;一件洁白的婚纱,一场浪漫的西式婚礼。

    一年,刚刚好。

    海风将少年额前的碎发吹到头顶,身上的白色体恤粘在身上,他抱着自己的姑娘,在诉说着浪漫。

    当晚,事后,癸辛早已睡着,裴沂站在客厅的窗前抽了半晚的烟。

    他的姑娘,二十岁,就已经愿意将余生托付给他,他想给她极致的爱情,浪漫的生活。

    时钟划过两点半,裴沂去洗了个澡,确保身上没有烟味,才敢上床抱着她,癸辛习惯性地钻进他的怀中,黑暗中,少年好像往少女的的无名指上套了东西。

    那是DR。

    第二年夏,北京城举办了两场盛世婚礼,主人公是同一对恋人。

    七月五日,癸辛生日的第二天,领证。

    两个人注定纠缠一生。

    结婚的第五年,癸辛怀孕。

    她这一胎怀得辛苦,什么都吃不下去,甚至孕吐时间都比别人长一些。

    吃完就吐,每天光是躺着就想掉眼泪,裴沂心疼得不行,连跟着也瘦了一圈。

    每晚入睡,怕压着她,也不敢睡得多熟。

    孩子出生在立春那天。

    癸辛进去那一刻起,裴沂就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动也不动,直到癸辛出来,一米八七的大男人,直接跪在她病床前,又亲又哭。

    还好故事一切都圆满,到最后,孩子取名叫裴暮莘,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时光飞走,今年的蝉鸣声又叫了起来,屋子外燥热的空气和空中刺得人睁不开眼的阳光,好像都在说着夏天的到来——

    “在干什么?”

    癸辛顺着声音转头,少年眉目亦如当年初见,还是那件熟悉的白色T恤。

    “在把我们的故事写成小说。”

    癸辛笑着回应,少年习惯性地坐在她身边,单手搂住她的腰,头靠在少女肩上。

    “我老婆真厉害。”

    毫不吝啬的夸奖,癸辛转头,撞进了他温柔的目光,似乎窥见了当年的的少年。

    “你好,我叫裴沂。”

    没有浓烈的文字,却用生活描绘一个极致的少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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