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傅尚风果真没有上朝,估计这次病的不轻。祁凉秋平日见他身材颀长,高出自己一头有余,步态风流,只是觉他身体瘦削,看不出他体质原来甚弱,听他说这是从娘胎就有的毛病,看来是很难改变了。

    每日都过去东苑走走,有时也会有官员探病,傅尚风躺在床上,也只得她带着木棉木槿两个丫头去寒暄几句。

    众人只觉这王妃言语态度自是比传言中不知温暖了多少,和曾经的清冷美人判若两人,心中也不禁对仪王对王妃这样“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状态表示不解,面若桃花眼含笑,吐气如兰,言笑晏晏,这样好的媳妇哪里找嘛。

    祁凉秋接待了宾客之后就如往常一样去东苑找傅尚风。刚进屋就见他拿着一本书看的正入神,连有人进来了都没察觉。

    祁凉秋点了下他肩膀才把傅尚风从书中拉出来。

    “看什么书这么入神?”

    “整日躺着也无趣,随便拿本书就看了。”傅尚风把书合上,笑吟吟道:累吗?

    “累什么,只是见了几个陌生人而已,还帮你收了好多礼物,一点儿都不累。”祁凉秋摇头否定。

    “吃药了吗,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应该很快就能上朝。”

    “你那么急干吗啊,”凉秋不自觉的提高了音调,“你应该趁机多休息才是!”

    “我没有事了。这次因为风寒已经耽误了几天,这个时候,不能示弱呀。”

    祁凉秋不做声了。又缓缓道:“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啊?”

    “只要是有关社稷,不分轻重缓急,都是要事。”

    祁凉秋哼了一声,心中暗道:还真有这种为社稷洒热血的人士啊,现在还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上演了!

    “恩,都是要事,反正天下是你们傅家的。”

    “你也是傅祁氏。”傅尚风一副调侃的神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祁凉秋发懵的时候就想逗逗她。

    两人正自说着,却见木槿进来慌道皇上驾到,凉秋见她眼睛似有湿润,只当她是因皇帝驾到慌忙之故,轻轻拉了她手,一起走出房去。

    傅焰之已经走到东苑口,身旁是不苟言笑的管家王净台,他性格稳重有度,此时招待皇上也不见慌张害怕之色,也许是皇上来过好几次,他早已习惯。而自从凉秋嫁入王府,皇上这是第一次过来。

    傅尚风拉着祁凉秋要跪,傅焰之动作更快,一把就扶起,对凉秋使了个眼神,凉秋也作势站起,其他丫头包括木槿都盈盈拜了下去,皇上跟傅尚风径直进屋去,祁凉秋顿了顿,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见这两兄弟寒暄了几句,想着傅焰之对胞弟的身体状况果然比自己了解,但见皇帝愁眉紧锁,脸色阴沉,看来今天心情不大好。

    “赫连关山这几日又不太平,北方通州涿州等地都被他搅得不得安宁。劫人财物、害人性命,百姓苦不堪言,朕实在无法忍耐了!”

    “赫连氏流亡北地后,一直是搅得边关不太平,可是赫连关山每次都是小股作战,劫后就深入草原,我军暂且奈他不得,此事,皇兄还需从长计议。”

    赫连关山平日隐藏在草原,不时就出来抢劫货物,虽不致影响原朝命脉,但总如皮肤之痒,每次都要让原朝上下闹心一阵,傅尚风也皱起眉头,起先还出兵讨伐,但茫茫草原中,找那点兵马谈何容易?

    “朕气愤的是,朝中有些人竟怕了他,他们知道赫连关山的儿子正值壮年,竟劝朕联姻和亲?!朕的姊妹就那么几个,如何能嫁了那荒地去?!”傅焰之想起今日朝堂之上那些老臣的劝谏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想起妹妹四公主绿汵刚来闹过,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绿汵去闹了吧?说起来咱们的姊妹只有六个,三个姐姐都已出嫁,五公主和六公主都还小,正值出嫁年龄的也就是她了。她性子刚烈,知道了断不会从。”

    “和亲这事,母后不会同意,朕也不同意。”

    绿汵是太后唯一的女儿,跟皇帝关系最好,傅焰之也不忍。况且他不想轻易向匈奴低头,即使有很好的出嫁人选,他亦不会同意。

    傅尚风早就看出他的心思,“和亲是不可取,但是贸然出战绝对不妥。天下刚太平三十年,百姓经历战乱之苦,必须要休养生息。”

    “战争不是解决的最好办法。那你们为何不娶一个匈奴的公主呢?”凉秋插话道。

    “这关系到皇室的血统问题,”傅尚风别有深意的看了傅焰之一眼,“若是可以,某人当初也不会千般不愿万般痛苦了。”

    傅焰之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傅尚风说的某人应该就是他无疑。

    “只要不嫁给皇上,那也就不算混淆皇室血统。比如嫁给皇子……”祁凉秋继续出馊主意,却见焰风二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看的她全身发毛,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这句话当年母后也说过。”傅焰之的神思飘到了两年前,自己和父皇母后奋力争执时的情景,但最后仍然以失败而结束。当年母后就是说了这句话后,才定了大局。

    “原来太后也这么想过?”祁凉秋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于是胆子更大了些,“要不然就选择边关互市。匈奴人长期在草原和沙漠间生活,生产工具十分落后,甚至没有条件去生产,平日里连吃饭的碗都产不了,他们只有抢夺了。不如,在边境选个小城,作为双方交易的地方,我们提供匈奴需要的生活必需品,比如,丝绸,瓷器,茶叶等,同时可以交换匈奴的马匹和武器,当然如果他们愿意换的情况下。不过,我想,只要你们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们应该会同意的。”祁凉秋窃笑,不枉穿越一回,总算用上历史知识了。

    “这种想法之前倒是提起过,但具体是否能行,还需斟酌。眼下,这似乎是最合适的方式。”

    傅尚风赞许的看了一眼她,这样的提议也的确让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朕认为和亲也可行。尚风,还记得剑云吧,她现在肯定也长成大姑娘了。”傅焰之反而不依不饶了。

    “皇兄休要说笑了。”傅尚风神色已经有些不自然。

    “剑云是谁?”凉秋问道。

    “她是赫连关山的女儿,赫连剑云。小时候我们曾有过几面之缘。”傅焰之心情稍好,脸上带着揶揄的神色。

    明白了,她就是他曾说过的青梅竹马吧。祁凉秋心中浮起一丝酸涩,又深深地埋了下去。

    “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个‘草原公主’了。”凉秋笑道。

    “好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对赫连关山之事,祁儿说的互市之议甚好,明日朝堂再议。和亲一事就此作罢。”

    “也好,朕被此事弄的心烦意乱,过来说说话,心里畅快些。一会绿汵说不上还要到你这里来闹,朕先走了。”

    傅焰之离开王府之时春风满面,凉秋想此人的确有些喜怒无常。瞧见傅尚风却似脸有愁容,十分不解。

    “皇兄不是因为赫连关山的事情高兴,他是记起赫连剑云了,这下不太好办。”

    祁凉秋心里虽有疑惑,但也明白,傅焰之表面揶揄,但圣意难测,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给自己送个侧妃来。还是希望他忘记这事才好。

    果真皇上就是皇上,料事如神,他离开还不到一刻,就见一个穿翠绿衫子的小姑娘,横冲直撞闯进来,她对王府却是轻车熟路,应该是绿汵了。凉秋见她小脸儿哭的妆都要花了,不过却是梨花带雨,娇俏可人的美人胚子。从某个角度看,和她两个哥哥有点相似之处。

    绿汵一路哭着小跑,“五哥,五哥,呜呜,”直接就撞进了傅尚风的怀里,抱着他大哭起来。

    祁凉秋见她差点把傅尚风撞了个趔趄,不禁有点心疼,见他兄妹二人如此亲切,又有点心酸,当下只是静静坐下。

    “五哥,皇兄太狠心啦,要把我嫁到匈奴去!呜呜,我才不要嫁给那些蛮子嘞!他还训我,你给我做主嘛!”

    傅尚风知她无理取闹的个性,和亲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只是大臣刚刚提议,这绿汵听风就是语,正在傅焰之心烦的当口跑去闹,不怪她被训了一顿。

    绿汵还抽噎着,傅尚风轻拍她背道:“进来就哭,也不拜见王妃?”

    绿汵这才注意到,冲进来时门边伫立的一位青衫佳人原来是王妃,她虽任性,礼节还是有的,忙转过身来,做了个万福:“嫂嫂。”

    祁凉秋听她叫嫂嫂,心中的难受就少了一大半,忙扶起:妹妹快起。

    看着她脸细细端详,一双俏目,眼含泪光,盈盈可人,小嘴还微撅着,想必还生他四哥的气呢。头上梳着简单的流云髻,剩下的长发挽了个辫子,俨然是个十六七的明媚少女。这样的美女嫁给匈奴人,只能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就连自己都不忍心了。

    “皇兄他要把我嫁给匈奴去,我不去!要是敢让我去,我就死给他看!”绿汵又想起伤心事,又哭起来。

    傅尚风拉她坐下,“你这臭脾气,和亲之事是众人提议,皇兄也没有答应。结果你反而为此去闹,让皇兄但这莫须有的罪名了!”

    “皇兄没想让我嫁给匈奴人吗?”绿汵眨巴着眼睛问。

    “皇兄怎么忍心?刚才皇兄来过,说决不能让妹妹嫁到匈奴去,还寻思着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呢!”

    绿汵转哭为乐,“真的?!我就知道皇兄那么疼我,不会让我去受苦的!”这小丫头心情风云突变,祁凉秋在旁边看着都乐。

    “真的!这下你放心了吧!回宫后去跟皇兄道个歉。把你这任性妄为的脾性改一改,要不我看谁敢娶你。”傅尚风完全是一个宠溺妹妹的兄长形象。

    绿汵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了,“五哥,听说你病了,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恩,没什么大碍了。”

    “嫂嫂,五哥身体向来不好,你可得多照顾他呀!”绿汵也有听闻这个五嫂有些孤傲,心中不免担心哥哥的幸福。

    凉秋笑道:“放心,我会尽心照顾的。”

    绿汵笑吟吟的说:“五哥也要好好待嫂嫂,我看皇后嫂嫂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起来,我就要做姑姑了!嘻嘻,你们呢?”

    “一个大姑娘说的什么话!掌嘴啦?”傅尚风作势要打。

    绿汵笑着跑开了,“我回去找皇兄去,不跟你们玩了!”

    一道绿色的身影慢慢的跑远了。

    傅祁二人尴尬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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