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木槿二人大惊失色,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却见她们的小姐脸色苍白但无比坚定的重述了一遍,她要离开这里。

    二人呆的忘了接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纷纷说出了很多不可以这样做的理由。

    祁凉秋只是淡淡的道,我心已定。如果让我去皇宫里,我不如立下就死了。

    她二人互相看了看,默不做声。

    见如此情景,木棉立马就表示,无论小姐去哪自己就去哪,没有异议。

    木槿喏喏的说道:小姐不再等一等王爷,或许王爷能有什么办法。况且,你与王爷的感情…

    “我若继续在此成为他人争抢的对象,最后只能落到最有力气之人的手中。结果你我都很明了。况且,傅尚风没第一时间附和他兄长的决定,已经让皇帝心有不满了,在如此下去,兄弟二人彻底翻脸,又有何益?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我与傅尚风,是肯定不能在一起了。”

    祁凉秋说的平静而坚决,想必是她早已看透的决定,到如今,已没有一丝犹豫。

    “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此事不可声张。我前些日子已跟凉石说起过此事,正在筹备。如今说,也是问你二人,要不要留下来,我对你二人的去留也很头疼,最怕的就是连累了你们。”

    木棉自是无异议。木槿定了定心神,说道:小姐,我不能同你们一起走,你们离开后,西苑内需要有人照应,迷惑他们,我便是这个人。况且,此地还有继母需要照料,还有木棉心仪之人,还请小姐饶恕木槿自私。

    祁凉秋叹道:留下来其实对你们是最好的结果,不用跟着我奔波。况且你有心上人在此,留下相守那是最圆满的结局了。就怕有人会把气撒在你的头上,不过,我想有傅尚风护着一二,应该无事。临走之前几日,我会装作生气,将你打发在偏房几日,届时你便说什么都不知晓。

    三人不禁哭了一场,也不敢大声,怕在外院服侍的小丫头们听见。尽管内心紧张而压抑,但之后便同往日一般如常生活,以防被人起了疑心坏了大事。

    弟弟凉石在知道姐姐的这种想法之后,虽有疑问,但无比坚定的支持了姐姐的决定。这几日他应该正在筹划之中,虽离期不远,祁凉秋的心反而渐渐的留恋起来。

    在这里一年多,她已经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还有这个家的男主人,是她最舍不得的。

    今晚便准备走了,这日她特意又在湖边凉亭坐着,准备远远的看傅尚风一面。对于木棉不解的问她为何不亲自去见一见王爷,祁凉秋没有说话,其实在她心中,非常地想见他。只是,注定不会拥有,那便早早远离吧,否则徒增伤感罢了。

    正沉思间,远远的见傅尚风已从那条连廊小道走了过去,背影比以前更加瘦削。祁凉秋下意识的想上前去,又忍不住的想躲起来,心中各种念头迭起,外表上她只是仍然静坐在石凳之上,只是如果仔细看她,会注意到她的手已在石桌上不禁重重的按了下去。

    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那个背影停住了脚步。但他没有回头,停了停,便继续向前走了。

    尽管傅尚风的背影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祁凉秋眼中漫上了泪水,她尽量不想让它流下来,便这样吧,她心里对自己说,再见,傅尚风。

    凌晨,整个王府都在沉睡之中,祁凉秋和木棉打点好包袱,身后跟着白日被她狠狠“训斥”了一顿的木槿。他们向连接厨房小院的那个偏门走去。

    包袱很简单,只是二人的两套换洗衣服。嫁妆财物并不好携带,带银钱太多也怕途中生祸,所以才将黄金大多送给了荷衣,选一些不常戴的首饰送给了木槿做体己。自己唯独带了两个小荷包,一个装了些碎金子,体积小也容易流通,另一个装了些碎银和铜文。

    人在江湖,钱是重要的,祁凉秋岂能不知。最最重要的一笔财物,便是那张三千两的银票,被她藏进了自己托巧手黄婆特质的一根木簪子之中。这簪子木质特意选的极为普通,内芯中空,可以塞一张银票,接口处做的极为隐蔽,肉眼看不出来。

    偏门夜晚上锁,木槿打开锁头后,便可进入厨院,厨院的围墙低于府墙,且防卫没有那么严。

    此时一条黄狗嘤嘤的喘息着跑了过来,吓了三人一跳,却是被祁凉秋从云感禅寺带回的阿黄。阿黄贪吃爱玩,长大后最喜欢跟着后厨的厨娘们讨零嘴吃,它是祁凉秋带回来的狗,谁也不敢苛待,要说,整个王府内最幸福的应该就是这条狗了。

    如今阿黄兴奋的围着凉秋,凉秋赶忙蹲下身来,摸摸它的头让它禁声,它像是听懂了似的,竟乖乖地不发出声音。祁凉秋摸着它的头轻轻的说,别叫,阿黄。今天我准备出门,你可莫要坏了我的事。

    阿黄听此,便坐下了,甚为乖巧。凉秋回头看它乖坐的姿势心中不忍,眼中浸满了泪水,只能狠心转头而去。

    此时祁凉石派来接应他们的人已经跳上了厨院的围墙,大家都一声不吭,木槿看着那人将小姐和木棉十分轻松的带过了墙院,便悄悄的退回到偏门之处,将门锁重新锁好,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心想,自己一定要尽量拖延小姐出走被发现的时间,七日最好,三五日也行,让小姐走的远一些,以防被人找到。

    她不知道,此时东苑却并未沉睡。

    这些时日傅尚风的睡眠一直不好,所以竹衣找来的时候,他便很快的从床上起来,问出了什么事。

    竹衣禀报说,刚才他巡查时,发现王妃和贴身丫头木棉跟一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离开了,看行动像是提前约好的,并无胁迫。

    竹衣说:王爷嘱咐过,保护王妃的安全但不能轻易出手,我便没有现身。那黑衣人身手了得,轻功不错。

    傅尚风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果真走了。

    “难道王爷提前便知情了?”

    “之前只是本王猜测。她性子爽直,既然如此配合接应之人,想必对方是凉石派来的,你不出手是对的。”

    “那..”竹衣有些犹豫,王妃就这么离开了,为何王爷如此淡定,并且不让去追呢?

    “便这样吧。你让府内诸人,尤其是那些马夫闭紧嘴巴,要是把王妃往日的行踪透露出去,一并连同他们的家人,绝不饶恕。”

    他又说道:“此事便当你我都不知情。西苑这几日少让人过去,再悄悄打听丞相府最近的消息告与我知。”

    这些时日,仪王府内的仆役们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听闻王爷夫妻争吵过后,已经冷战好久,而到底为何吵大家一开始都不得而知,直到最近这几天,王爷总是去侧妃院中,大家心里才有点眉目,或是因为争风吃醋之事,如今王爷好久不去西苑了,看来西风又压倒了东风。这种事情寻常的很,男人嘛。

    西苑冷冷清清,听闻如今王妃脾气大长,前几日将自己最信任的丫鬟也大骂一通赶了出去,不让近前侍候,王爷也同样生气,隐隐的对西苑带了冷落之情,现在没什么事,根本没人愿意往西苑凑。

    今日更是奇怪,王爷亲自去西苑发现王妃不在,听说是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大家奇怪的是,谁也没注意王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过王妃平时就爱出门,她若出门也是寻常之事,大家本就不很在意。

    而此时傅尚风正在西苑审问木槿,他早就知凉秋已不在此处,故而府里所传凉秋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也是他故意让人放出的口风而已。

    他与木槿心里都很清楚凉秋何日出走,如今他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平日话就不多的丫鬟,正在对自己说着满口谎言:“那日奴婢梳头手太重了,弄疼了小姐,小姐便打发奴婢屋外伺候,只让木棉近前伺候,奴婢不敢近前,小姐何时回的娘家,奴婢也是不清楚,王爷饶命。”

    说着便跪了下来。

    傅尚风哂笑了一下,这种笑几乎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冷冷道:“你这丫头倒是忠心。”

    他心里知她撒谎,一个大活人何时不见,她这个首席丫鬟岂能不知?只是他也正好借坡下驴,便全当不知,将她的话认作现实,问了几句之后,让她看守院子,暂且退下。

    荷衣的脸色惊恐的像要哭了,声线都有些颤抖:“王爷,这下如何是好?王妃不见了,圣上岂能饶你?”他那夜其实也听到了些许竹衣的汇报,只是当时傅尚风没与他明说,不好发问。

    傅尚风淡淡道:“那便随便皇兄吧。”

    “王爷,恕卑职僭越,虽然您不顾自己的风险,放任王妃出走,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一个小女子很容易被寻回来的,届时不止王妃脱不了身,圣上震怒,卑职恐怕您也要遭受惩罚。”

    “本王什么都没做。”傅尚风坐在椅子上,后背很放松的靠在椅背,形态少有的放松和无所谓,“丞相府从王妃出走前七日,用各种由头打发多人外出各地,终点皆是不同的城镇,东南西北都有。一直到昨晚,都还有丞相府打发府兵去南越寻找给大夫人治疗头疾的定风珠。”

    “如此说来,咱们王妃可能在某一个马车里,目的地是某地之一?”

    傅尚风看了他一眼,“你向来聪明。”又继续说道:

    “此事应是凉石所为。这孩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很有城府。”

    “王爷怎知不是丞相大人亲自督办此事?”

    “岳父大人那里,我前些时日早有交涉。他如今被皇兄忌惮,行事本已十分谨慎,虽然他同我一样对此事十分不愿,但为了凉石的前程不愿再惹怒圣上,已明确表示爱莫能助。所以,此事只有凉石做得。他姐弟二人感情甚笃。”

    “如今散发的府兵和小厮有数十人之多,如果挨个探查,恐怕也要费些功夫。对外界不可透露王妃出走之事,你和竹衣一定死咬住说王妃是回丞相府了。”

    “是,卑职明白。”

    傅尚风挥挥手便让荷衣退下了。如今室内只剩自己。不用再端着自己的心情了,他轻松而无所谓的神色马上从脸上散去,一抹黯淡弥漫了上来。他缓缓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屋子,主人离开了,也没有人生炭火,屋里面是冰冷的气息。他走起来,看到床褥都摆放整齐,衣柜里满满的都是他熟悉的那些衣服,书架上还挂着写完的字帖,那个凉秋偶尔会拿起刺绣的绷子只绣了不到一半,静静的置放在木匣里,好像这个房间的主人刚刚出去,马上就能回来。

    妆奁里还是满满的,他看到了熟悉的头饰,祁凉秋什么都没有带走。母后赏的那个素金镯子,也静静的放在匣子的角落里。

    她连这个镯子都没带走,那是她平日最喜爱的镯子啊。傅尚风还记得她美滋滋的戴上镯子时,嘴角翘着,笑嘻嘻的样子。

    他颓然的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脑中却想着她的样子。

    她就这样走了,没有一丝留恋,对自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而他这一生,恐怕是再难得见她一见了。这段日子,他发现自己越发的麻木,在知道凉秋给了荷衣一笔金子让他做以后开府之用,他就意识到凉秋可能想走,在当晚知道凉秋真的离开的时候,在现在确定凉秋的不在必然要公开的时候,他麻木的,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甚至潜意识里还觉得有一丝轻松。

    离开也好,能自由的生活在天地之间,至少她是快乐的。至于自己,以前就孑然一人,以后也孑然一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就当她从未来过。

    他听到心里有这样的声音对自己说。可是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心却抽痛起来,可见自己是口不对心了。而且另一方面,他一直在关注着丞相府的动静,他尽量默契的配合着凉石的计划,配合着凉秋的出走,似乎这样,便还能与凉秋有着某种联结,凉秋便还在他的生活之中,没有彻底消失。

    他又扫了一眼妻子的妆奁,注意到了他送给她的白玉荷花簪子。都在,都在。她果真走的痛快利落,便如她本人,从来不拖泥带水,直爽洒脱。她就对自己生活了两三年的仪王府没有一丝留恋?她就对自己的丈夫没有一丝留恋吗?他意识到,自己的心中涌上一种情绪,又酸又涩,还带着怨恨,这情绪是以前他从未感知过的。

    突然,他想起了那串珍珠手链,那是他托人在南海搜集的,为了匹配大小和圆度,颇费了很多人力。可是这串手链,他在妆奁里却并未见到。他有点兴奋的在妆奁里扒拉了一下,又拉开几个小抽屉,都没有看到。他知道,这串珍珠手链,必是凉秋带走了。

    原来,她还是有留恋的。

    想到此,似乎知道自己的心绪有了回应,镜中的自己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任痛苦悔恨夹杂着思念蔓延,直到痛彻心扉。

    “走吧,凉秋。走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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