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夏回来了,关门的声音很大,背对着尔甜,肩膀一抖一抖。

    尔甜在骂质控。

    信息一条一条地发,骂的话都快塞满内存了,祝长夏才转过头。眼睛发红,突然给了尔甜一句:“高兴了?”

    尔甜懒得骂了,干脆把他拉黑,手机搁桌面上,看她,“明天我给你准个假,去医院看下脑子,有病我出钱给你治,没病赶紧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我收起来。”

    “但这是我的错吗,她们仗势欺人,难道我不该去讨个公道?”

    “你是觉得质控把你推进来就一定会管你日后的死活,还是没搞懂职场规则偏要去找不痛快?”

    祝长夏眼泪掉得更厉害,“那就这么算了?”

    “你有能力扳倒她们吗?”

    “不能这么算!”

    质控的电话来,尔甜挂断,“硬磕一身伤不是英勇,是蠢,在绝无生还的可能下去讨公道不是敢于挑战权威,是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别总拿自己的出身当愤世嫉俗的借口,觉得没钱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等人帮忙,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如好好提高一下的自己的业务能力。”

    “那她们怎么不敢这么欺负你?出身是原罪,她们不就是因为这个看不起我,你不也一样?”

    祝长夏为人挺矛盾的,不算彻底的坏,也没有纯粹的好,在与同级人相处时,她愿意伸出援手,可若是面对高她一头的人她又会冒出浑身利刺。

    就想与其一较高下,证明靠出身闯荡并不公平。

    尔甜深吸一口气,推给她一堆资料,“不管你是质控内推的,还是天王老子下派的,看见了吗,这是我们每天都要处理的工作,在别的组已经进入到下一阶段的时候,你整天活在自己的臆想里,我要的是助理,不是个只会加内心戏还把别人想象成洪水猛兽的玻璃瓶。”

    祝长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我要是说得太狠,你说我欺负你乡下来的,我要是不说明白,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收东西下班,临走前给她扔了一包纸。

    .

    尔甜刚到停车库就被质控拦住,“加回来。”

    她在车里挣扎了一会儿,摁太阳穴,骂:“畜生。”

    质控把她手机拿过来,按几个密码都不对,人脸识别她也没开通,指纹挨个试了,没用。把手机扔回去,发动车子,到路面的时候正好遇见祝长夏在打车,尔甜真想跟她换个位置,她宁愿下去吹冷风。

    然而车子从祝长夏面前过,祝长夏显然认出了车主是谁,后视镜里显着她那张孤苦伶仃的脸。

    尔甜想到不论工作还是做人都得手把手地教,就心烦:“畜生。”

    挨了两句骂,还解不开锁,显然也烦了,问她:“想不想车震?”

    这爷显然是觉得“性骚扰”的罪名太轻了。

    没应声。

    是没敢应,怕一开口会刺激到他,毕竟没有性生活的人脑回路不太正常。

    安静了一会儿,发现路线不对,“去哪儿?”

    “舟嘤海。”

    “干嘛?”

    “带你玩。”

    十一点的海冷意四窜,尔甜心想这帮男人果真有病,约了一片儿女孩儿过来,弄了篝火、烤架,还有一溜的酒。有些姑娘为了好看,把外套脱了,尔甜拉紧身上的大衣,“神经。”

    把人姑娘这么招来,不感冒就怪了。

    “场子不是我定的。”

    瞄了一圈,一个不认识,但质控是他们中的熟人,副驾下来一个不是纪珞的姑娘,怎么都会给人留话柄。

    走了两步不想去了,“纯玩儿?”

    “怎么算不纯?”

    她心想:有你在就不太可能纯。

    但没说出来,回程还得在车上呢。

    到沙滩上,质控跟组局的那个人打了招呼,俩都是“酒肉派”的,不知道暗地里的场子玩得多开,这明摆着没有遮挡的地方,就有人不断凑过来。

    有男,也有女。

    质控没在那人面前逗留,转而跟篝火旁的男人聊了起来。

    尔甜看着一姑娘走过去,把手伸进质控胳膊肘,用指头点点他,俏皮、灵性。

    挺会。

    质控没挣开,她都怀疑带她来的目的是不是要让她见证一下开拓后宫的基本流程。

    但他没无聊到那个程度,转身,好似才发现胳膊上挂着一只手,抽开,冲尔甜招了招手。

    尔甜不情不愿地过去。

    质控看了眼她的距离,“杵那当财神呢?”

    尔甜白眼,心说真够难伺候的。

    又近两步,大爷不满意,直接把她拉过去,绕开了搭他胳膊肘的那姑娘,把她往前推。

    她回头,无声询问。

    质控绕过她,直接跟对方说:“跟她谈。”

    对方噼里啪啦一大通,尔甜才听出什么意思。MOSUN的业务随着母公司的影响力,一起铺遍各国,但国外有很多百年常驻的内衣品牌,且发展线路很纯粹,早就在上流社会立足了。

    即使ER本身就有号召力,MOSUN的饼也不能硬抢,就需要更多的线下推单。不是盲目地推,对年收入有要求,少于某个档,连口都不会开。

    此时站在她对面的叫JACK,是一名地道的ABC,中文不是很好,但叫她名字叫得很准。

    尔甜看了眼业务单,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要是谈好了白进一笔钱到质控口袋,要是谈不好白砸自己的招牌。

    这下好了,她来这不是纯玩儿,他是。

    狗。

    费了好些功夫才把这单拿下,JACK指了指不远处的人,中英结合,表示这些都是送给那人的,尺寸不用现量,他知道。

    记下尺寸后,尔甜回头看了眼,一个小男孩儿,十八九岁。

    很高,但单薄,头发略长,在人场闹腾的气氛里,很安静。

    签完单,尔甜走到质控身旁,“谈这单生意不是最终目的吧?”

    质控把那单子拿过来,看着顾客那栏信息里填写的“燕时”俩字,无声地笑。

    “甜甜,刺不刺激。”

    确实刺激。

    ER某高层之一就姓燕,听说他私生活极其混乱,女人这块不上限,但人口这栏绝对憋得住,孩子就只有那一个,他早就在外面放话,孩子太多没有用,有个带把的能传宗接代就行。

    尔甜看着那个男孩儿,他身上有一股疏离感,只在JACK面前露笑脸。

    “别扯我。”

    质控看向燕时,手里摩挲着那张单子,“燕家绝后你真的不想看看?”

    其实他在ER的日子绝对没有在上影过得爽,他的股份并不多,发言权也不大,纵使公关能力不错,也得在酒局上赔笑脸。他从小被人捧惯了,公子哥儿的心性改不过来,但身上又有一根反骨,越是不让他得到的,他越是得加把劲弄来。

    可以弄来扔掉,可以弄来送人,但“弄来”这个过程必须得有,他还特享受精神上微弱虐感的那股拧劲儿,劲儿里藏着他的不服与报复。

    所以每次ER的应酬结束后,他都会自己跑去打球,拿着篮球朝框里蹭蹭地砸,在酒局上藏了多少假笑,球里就埋着他多少反抗。

    某一次打球,他遇见了燕时。

    燕时身上有伤,躲在篮球场最角落,质控一开始没看见他,是某一球砸向他那儿,他才发现那里有个人。

    走过去拿球,发现那人像着魔似的,看也不看他,只听着视频里传来无尽的谩骂。

    对面备注是“燕梁”。

    直呼他爸的名讳。

    那会儿就隐约听到了点风声,但他不爱做踩人上位的事儿,这消息他知道快一个月了,守得很牢,是燕梁自己不守信用。

    尔甜问他哪不守信用了。

    质控没说。

    可不论他们两家有什么矛盾,尔家不该掺和进来,水深,泥脏,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也发现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质控明明可以自己走燕时这条线的,把订单以及JACK的名字往上一撂,燕梁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签了这单相当于把自己跟他捆在同一立场了,伸手去夺,“你的家事别拉我掺和。”

    质控把单子往一旁挪,“我家不就是你家。”

    夺不到。

    她的名字就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她仿佛已经看见了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手是怎么把她拉下去的,至于还能不能再上来,得看质控舍不舍得在这上面花精力。

    挠他。

    挠出了几个血口子。

    不解气。

    被质控带到人面场上,组局的那个问又换人了,他也没回,剩几双眼睛在尔甜身上乱瞟。瞟得特别有内容性,把她扎堆化了。

    坐在一旁闷不做声,一心口的气,好想抒发一下。但挠也挠了,血也出了,不能再进一步了,进一步就合他的意了。

    听他聊,好像今晚的局并不止这一层面。

    才发现没叫尹见春。

    两人长这么大,跟穿同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似的,就连质控跟她地下情的内幕也是他先知道。

    但兄弟归兄弟,账还是要明算的。

    早年,两人刚接家里生意的时候,干过一架。

    那会儿是竞争某红毯的C位,主办方没弄清爽,搞出个大乱斗。影视界和模特界,甚至主持界的人都请了,都有各界的大腕儿,都想站C。

    别人怎么争跟他俩无关,他俩有各自想争的人,就以赛车解决,谁赢谁说得算。

    那一场尹见春赢了,但尹见春说得不算,因为比他家牛的模特大有人在,他是吃了那回的苦,越发低调起来了。

    可质控没低调,他玩了几次到别人碗里抢肉吃的游戏,看着别人眼巴巴地馋,也不放食。

    有人开他俩的玩笑,说现在抢生意,以后抢女人。

    尹见春没说话。

    质控也没说。

    是等他跟尔甜在一起了,才表明:“抢什么都行,除了甜。”

    尔甜不知道自己被他护食护了这么多年,因为这不符合他的调性,只看出来他这把想玩得很大,因为他的调性就是这样的。

    又听。

    知道组局的那人叫官哲,家里生意主要在国外,但不是正经生意,沾了点黑,还沾了点白,黑的那面质控没打听,白的那些他也没心思玩,这次碰面主要是得知了他家的用户,在ER高层活跃。

    “那些玩意儿在国外是合法的。”官哲说,“但你们那公司人也不老实,外面爽爽还不够,带到境内来了。”

    尔甜听明白了,这网撒得密,能捞着不少人。

    后来,她终于探到燕梁哪里不守信用了。

    燕梁早期跟薛陈蔚做过生意,女人在商场上混很艰难,逢局就得小心,可还是被人阴过。

    那天被灌了酒,没出具体的事儿,但被人拍了几张说不清道不明的照片,薛陈蔚也不是胆小的,当即要报案,那几个人反而怕扯大了,拎一个替罪羊出来道了歉,又把照片销毁。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质控还没出生,嫁到质家后,薛陈蔚就少了露面的次数,但前段时间燕梁突然把薛陈蔚约了出去,略微叙旧,把一手的照片放出来。

    顺带转给质控一份。

    目的很明显,他手里占着上影一份小股,但觉得这么玩下去吃不饱肚子,问她能不能开开胃。

    说着把照片往薛陈蔚面前推,嘴上说着“大人的事儿不波及到孩子”,但实际上就是想逼质控把上影的股权分释掉。

    这事儿在质家内部没激起什么反应,甚至连针对此事讨论一下的步骤都没有,质控全权领去了。

    他的意思就是硬碰硬。

    当然,这话没直接跟燕梁说,他心里有数,对方手里拿着的是陈年旧图,他手里是实打实的上流黑洞。

    拿到了手,没急着谈判,把网先铺开,这一票要捞就捞得爽。

    几个做事不干净的高层,尔家、尹家、官家,还有他自己,把局的场面撑大了,这一仗不是鱼死网破,而是撕碎了旌朝的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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