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二十多天的漂泊和辗转,锦秋终于踏上了这片心心念念的土地。倒不是她有多向往来这里,而是她挂念的人住在这里,而这个人此时正身患重病!危在旦夕!最要命的是她们在船上飘零了这么长时间,对方音讯全无,锦秋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锦秋带着张妈和柱子站在码头上茫然不知所措,放眼看去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们,陌生的语言。她这才切身体会到他的难处,当初一个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该有着怎样的难处…….

    正在锦秋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语言,最让人感动的是这个人还叫出了她的名字:“请问,你是方锦秋小姐么?”锦秋欣喜的寻找着声音的出处,很快就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咖啡色格子西服戴眼镜的男子,这个人她见过几次,是哥哥小时候的玩伴徐浩然,哥哥生病就是他发电报通知家里的,没有想到他真的来接她了。

    锦秋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行了行见面礼回到:“徐少爷好,是我,我就是方锦秋。”对方在得到锦秋的答复后,如释重负般说到:“太好了,终于把你们盼来啦!我在这里已经等候小姐有几日了。”

    “有劳徐少爷了!专程来接小女,害您在这白白等了这些日子,小女真是感激不尽。”

    “方小姐客气了。方小姐这差不多一个月的舟车劳顿才是最辛苦的!我与小姐兄长是至交,如果小姐不觉得是在下高攀,可随你兄长一样唤我作哥哥。”

    锦秋一听连忙附和道:“浩然哥哥太客气了,锦秋其实正有此意,您和家兄是挚友,自然也是锦秋的哥哥。”

    徐浩然看锦秋是个明理懂事,落落大方的女孩,便又问到:“如果小姐不介意,我想直接称呼小姐名字,这样咱们交流起来也方便一些。小姐您看行吗?”

    锦秋甜甜一笑,说到:“浩然哥哥又说笑了,哪儿有哥哥管自己妹妹叫小姐的?浩然哥哥自然应是叫我的名字才对呀!”

    徐浩然听到这里开心的笑了,他即刻招呼码头上专门搬运行李的工人,吩咐他们把行李箱搬送到车上后,一行人才坐进车里,车子刚刚行驶不久,锦秋就迫不及待地问到:“浩然哥哥,我哥哥怎么样了?他身体有没有好转一点?”

    徐浩然长叹一口气回答到:“哎,反正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你哥哥,我就实话实说啦,你哥哥的情况不是很好,一直在发低热,目前最主要的病灶还是胃病,身体十分虚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办法下床了。”张妈听到这里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锦秋提着的心却落了下来,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她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汽车行驶了好久终于在一栋尖顶的两层小洋楼前停下来了,小洋楼通体白色,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大气。徐浩然告诉他们,这儿就是方逸帆的住所,洋楼前面还有一块很大很大的草坪,小草郁郁葱葱的,穿过草坪远远的就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香气,走进一看,原来是房子四周种满了香气宜人的栀子花,这正是锦秋最喜爱的花,小洋楼的后面竟然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和游泳池。

    徐浩然领他们直接上二楼,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到尽头,才在一间房门前停下,看来这里就是逸帆的房间了。

    徐浩然回头看着面露急色的主仆三人,稍微停顿才把房门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在房间靠窗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和被子,被子中间只露出一个黑点,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个人的头颅,而他整个身体已经完全陷入床褥之中了。三个人捏脚捏手地小心走到床边。老天!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英俊潇洒的方逸帆吗?他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嘴唇干裂,脸色青白,颧骨高高的凸起,两眼无力的闭着,呼吸已经十分微弱,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仿佛只留得一口气在。

    张妈早已抑制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柱子看到往日气宇不凡的翩翩少爷现在居然是一幅命悬一线的样子躺在床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直接跑到门后面,蹲在那里就抹起眼泪来。只有锦秋,她屏住呼吸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太好了,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办!活着才有希望!她来了,她知道他会好起来的。

    徐浩然这时把头凑到他的耳旁轻轻的唤到:“逸帆,逸帆,快睁开眼睛看看是谁来了?”

    躺在床上的人听到动静,依言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他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瞪着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清丽的女人,慢慢的从他眼睛里流出一行泪来。

    锦秋一直安静地看着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着他流下眼泪,她俯下身子伸出手温柔的替他抹去眼泪,然后再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脸庞,柔软的嘴唇就贴在他的耳廓上,只轻轻的说出三个字:“我来了。”

    床上的人终于动了,目光明亮而炙热。他十分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缓缓地盖在锦秋的手背上。徐浩然看到此情形,突然像是明白什么一样,他十分诧异的看了锦秋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张妈和柱子面前说:“我先带你们下去安排一下房间,这一路上辛苦了,你们先稍作休息,然后再做别的打算。对了,张妈,今后还要麻烦您多做一些逸帆喜欢吃的食物,这边我一直找不到合他胃口的厨子。”

    张妈一听,头点的像捣蒜一样。她急急地说道:“徐少爷,您还跟我老太婆客气什么!您放心吧!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喜欢吃什么我最清楚了,我就不休息了,想劳烦徐少爷带老妇去厨房,我这就马上给大少爷做些他喜欢吃的东西,这孩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真是心疼死我了。”柱子也抢着说道:“我来帮张妈打下手,张妈也能赶紧做好吃的给大少爷补补。”

    徐浩然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做饭这事不用那么着急的,逸帆现在一天吃不了多少东西,你们慢慢来吧!再者医生也说了,他这病只能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流质的,而且要少食多餐。”

    锦秋这时走到徐浩然身边说:“浩然哥哥,妹妹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知道您一定很累了,不过还是想劳烦哥哥再多跑一趟,带柱子去邮局给我家里发封电报,向他们报声平安,就说我们已经顺利抵达美国,也见着我哥哥了,请二老放心,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柱子听着小姐的安排也自动走到徐少爷身旁,小姐说的对,在大海上漂了二十来天了,老爷和太太还在家里等着他们的消息呢!

    徐浩然应允到:“锦秋妹妹客气了,我本来想着你们这一路颠簸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再去发电报,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邮局吧。”说完他看着张妈又说到:“张妈,不然您也跟我们一同前往吧!我不住在这里的,我住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近,当初也是为了上学方便。我今天先带你们俩去邮局和商铺,这是平日里你们常会去的地方,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接医生过来复诊。医生每隔一天便会过来给逸帆看诊下药,逸帆今天刚好该复诊了,这些个地方你们俩都得好好记得路,以后我不一定有时间天天过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张妈和柱子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张妈比较沉得住气,她率先反应了过来说道:“有劳徐公子了,这段时间都是您在帮忙照管我家大少爷,您的恩情我先代我家老爷和太太谢谢您。”

    徐浩然赶紧说道:“张妈您客气了,我和你家大少爷是至交,不用那么见外的。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逸帆这边,许久没有回去了。当然,你们要有任何搞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忙的。”

    锦秋也觉得这段时间多亏有徐家少爷忙前忙后的照顾,要不是有他,在这异国他乡的哥哥说不定早已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锦秋连忙对徐浩然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情真意切的说道:“浩然哥哥,您对家兄的悉心照顾,小女已铭记在心,将来如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浩然哥哥的。”徐浩然连忙说到:“不敢当,不敢当,锦秋妹妹太客气了。”

    徐浩然带着他们二人先去了邮局,幸好这里有一个中国人,他可以帮着发电报,张妈和柱子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然后徐浩然又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华人商铺,这里售卖的东西非常非常多,张妈和柱子从没有见过这样卖东西的,竟然全部东西都集中在一起卖,吃的,用的,洗的,应有尽有。

    浩然看他们非常好奇的样子,忍不住解释到:“这边的人都喜欢把东西集中在一起售卖,他们管这个叫做大卖场!凡是想买的东西基本都能买得到;另外,如果你们想买新鲜一点的蔬菜,必须得很早很早就过来这边,到时候在大卖场外边的路两旁会有一些当地的华人把自家地里种植的蔬菜拿过来卖,不过,来晚了就没有了。”

    张妈新奇的说:“原来这里也有这么多中国人啊?我还以为在美国只有洋人呐!不瞒徐少爷,您刚才说要交给我们的时候,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主要还是害怕听不懂他们说话,我们没有办法沟通;现在看来,完全是我多虑了。徐少爷您放心吧!以后每天清早我都会赶过来买新鲜的食材给我家少爷做好吃的,希望他能一天天地尽快好起来。”柱子听张妈这么说也跟着拼命的点头,只会憨憨的笑。

    三个人来到医院已是下午,医生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名字叫史密斯。他为人很和善,徐浩然指着张妈和柱子用英语和他交流了一会儿,他便走过来主动和张妈柱子他们打招呼,张妈和柱子听不懂老外在说什么,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有拼命的给洋大夫点头作揖。

    徐浩然笑着拍拍史密斯的肩膀又说了些什么,史密斯医生看着他俩点点头就去收拾他的医疗箱了。

    徐浩然这才对他们说:“我刚才已经和史密斯医生交代清楚了,今后如果看见你们来找他,就赶紧赶去逸帆家里。”张妈和柱子听了急忙点头连声致谢。

    他们一行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边一片金灿灿的晚霞把半个天空都染成红色的了。

    史密斯医生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他们进来逸帆房间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景象,锦秋穿着一条淡蓝色的旗袍默默的坐在逸帆的床边安静的看着他,逸帆则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这场景美得好像是一副油画一样!

    锦秋听到动静赶紧转过头来,她看出是医生来了,便起身对着医生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就静静的退在逸帆床旁边守着。

    史密斯医生给逸帆做了详细的检查,他一边检查一边止不住的摇头叹气,屋内一时安静极了……

    史密斯医生终于检查完了,锦秋看罢急忙走上前来,徐浩然、张妈和柱子也忍不住围拢了上来。史密斯医生面色凝重,他无奈地对徐浩然摇摇头说:“不好意思,这可能是个非常坏的消息。病人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糟糕得多,他的器官衰竭的很严重,病情更加严重了,你告诉他的家人做好思想准备吧!大概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情了。”锦秋听到这里,泪水已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不一会儿便在脸上汇聚成一条小溪,整个脸庞湿漉漉的一片。

    张妈和柱子他们听不懂洋话,但看自家小姐做出这样大的反应,便知道情况不好了,他们不敢去烦锦秋,只好去求助徐少爷,没有想到徐少爷此刻也像被点了穴一样,整个人木愣愣的。

    张妈忍不住急了,她一把抓住徐浩然的手臂声音急急的问到,“徐少爷,洋大夫刚才叽里呱啦的都说了些什么呀?我家小姐她怎么哭了?徐少爷,拜托您给我们俩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呀!”徐浩然仍然一动不动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方逸帆。“哎呀,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这是想急死谁啊!”张妈忍不住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徐浩然最先反应过来,他看着张妈说道:“张妈,您要顶住啊!史密斯刚才说逸帆时间不长了,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要咱们准备后事。我这几天还是过来吧!我和逸帆兄弟一场,说什么我也要送他最后一程。”

    张妈听到这里,嘴巴微微张着,她的身子忍不住的激烈战栗起来。柱子也惊呆了,他呆愣的看看小姐又看看张妈,脸色寡白,虽说早就听闻少爷情况不好了,可是当亲身在现场听到这样的结论时,仍然被吓到了!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未做声的锦秋却很冷静的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目光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用非常有力的声音说:“谁都不许准备什么后事,他会挺过来的,我相信他。”

    徐浩然动容地看着锦秋,他很快就把锦秋的话翻译给史密斯医生听,史密斯还是不断的摇摇头,他走到锦秋面前说:“病人由于长期卧床,他的身体机能现在衰竭的很快,所以很多器官都出了问题,甚至有的已经出现了并发症的状况,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锦秋抬起头直视着医生,只见她不急不躁地非常详细的跟史密斯医生了解着逸帆的病情,然后花了很长时间向医生咨询一些基本的护理知识,最后又仔细询问了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

    徐浩然原本神色凝重,在听了他们的对话后脸色却慢慢的舒展了许多。他忍不住对一旁的张妈说到:“你们家小姐真看不出来啊!她和一般的大户人家小姐不一样,能做到临危不乱,沉着冷静,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英气。”

    张妈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看小姐一直不急不躁地和医生认真地做着交谈,她就相信小姐一定有办法能救活少爷。

    送走史密斯医生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徐浩然也提出了告辞,锦秋也不再挽留。这段时间真的很劳烦他了,不仅一直在为哥哥的事情而奔波,甚至为了接他们还去码头蹲守了几天,真的够麻烦他的了。

    “浩然哥哥,这段时间真的太辛苦你啦!如今我们来了,哥哥这边有我们照顾着呢,你好好在家休息几日再过来吧!”

    自从逸帆病倒后,一直都是徐浩然在照管,的确很疲惫了,所以当锦秋提出来让他休息几日的时候他也就默认了。徐浩然临走时对锦秋说:“妹妹不用太着急了,我相信逸帆一定会挺过去的。”他想了想又交代到:“逸帆自己有车子和司机,妹妹这几日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意吩咐司机。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时差遣司机过来找我,司机知道我的住处。我也会时常过来的,妹妹有任何需要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锦秋很真诚的说到:“哥哥认识像浩然哥哥这样的挚友,是他的福气,我相信他一定不会随便抛弃这份福气的。”徐浩然看方锦秋如此坚强勇敢,不由得越发佩服起眼前的女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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