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暗格的盖子松开了一条缝隙。

    林落兹伸手取出表面的盖子,暗格里的东西呈现眼前,那是一大摞泛黄的纸,上面应是写了或是画了什么,隐约能看见纸上的墨痕。

    陈萧鸣催促她赶快拿出来,恨不得自己伸手去拿,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就直接穿过了那摞纸,顺势穿过了箱底。

    “你急什么。”林落兹慢悠悠地拿出那摞纸放在桌上,轻轻掀开面上第一张。

    那是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个模样英气的女人正在骑马,远处也有人骑马赶来,少年人脸上是意气风发的笑,正兴致勃勃的追赶前面的女人。

    翻开下一张画,上面画的是城外的破庄子,庄子后面的那条河,河边有两个少年正在嬉戏打闹,其中一个就跟上一幅画骑马追赶的少年一模一样。

    第三幅画依旧是之前两人,翻到十多张之后,渐渐的只剩下了女人,少年的身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在画里。

    画中两人便是此时正在看画的林落兹和陈萧鸣。

    逐渐消失了身影的人,则是陈萧鸣。

    林落兹不知这些画究竟是何时画下的,也不知她竟然笑过那么多次,每一张画都好像一幕美好的回忆,让她不自觉回忆起九年来,他们的一起经历的大小事。

    陈萧鸣都珍藏在箱子里,为了不让人轻易发现,故意藏在暗格里,好在他又回来了,还一步步引导她打开了箱子以及箱子底下的暗格。

    “这些……都是你画的?”林落兹问他。

    陈萧鸣眨了眨眼,故作茫然:“想不起来了。”

    林落兹勾勾唇角,低头继续翻看那一张张她的画像,她的目光在双人画像上流连,而他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女人好看的笑脸上。

    陈萧鸣忽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去,林落兹倒是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可他偏偏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因为他说不记得或是想不起来的时候,她竟然如此淡然,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想着她大概是习惯了他说不记得。

    他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回纸上。

    其实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这些年,林落兹笑的时候也不多,故而每一次,他都想方设法留下来,用画似乎是最好的法子。

    每次画这些画,他总是趁着林落兹不在身边的时候才画,生怕被发现了,惹得她生气,当场销毁。

    他之所以会藏在箱子里,也是因为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包括林落兹。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他得让她看见,让她知道自己其实有另一种活法。

    陈萧鸣小心翼翼地盯着林落兹,在烛火的映照下,她低头看画的侧脸格外动人,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在脸上投下扑闪的阴影。

    细数那摞纸,也不过只有几十张,林落兹却是反复地看,来回地看,陈萧鸣这时候倒是不来催促了,任由她看多久,一直看到了外面天都亮了才回神。

    她把那些画重新放回箱子,接着又抱着箱子起身,陈萧鸣一惊,跟着站起身:“你又要出去?”

    林落兹忍不住扬起嘴角,嗯了一声,扭头就往门口走,陈萧鸣紧随其后,慌忙提醒道:“你都快一天没吃饭了,先吃完饭再出去啊。”

    林落兹加快步子:“出去吃。”

    “去哪儿?”

    “不告诉你。”

    陈萧鸣脚步一顿,原地跺了下脚,又赶紧跟上:“林姑娘,你该不会是又生气了吧?”

    他猜:“是因为那些画?”

    林落兹笑着摇头,故作冷漠:“不是。”

    陈萧鸣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她是生气了,虽然脸上挂着笑,但她每次要动手打人之前时不时也会这么笑,好几次他看见她笑,误以为她是真的在笑,结果转头就挨了重重一拳,他对这种笑再熟悉不过了。

    他又试探地问了一遍:“真不是?”

    林落兹笑得更开心了:“嗯。”

    看她这样,陈萧鸣总算是放下心来。

    天色尚早,大街小巷很多店铺都还未开张,林落兹抱着箱子出门,却不像是找食店的样子,陈萧鸣试图提醒她旁边就有一家早膳铺,但人家充耳不闻,直接略过。

    一人一鬼走街串巷,直到穿过第三条巷子,林落兹终于在一家画馆前边停住。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陈萧鸣很是不解,正思量着林落兹一大清早看了那么多画像之后,难不成是画兴大发时,画馆掌柜招呼了她一声。

    馆内四方格局,进门不远处放着一张长桌,四面墙上都挂满了各类书画,靠近墙壁的位置又放了两张长桌,面上都是些五颜六色的颜料和样式各异的画具。

    画馆掌柜是个半披发的中年男人,模样端正,手指纤长白皙,林落兹扫了一眼又看回他的眼睛,将巷子里的画像递到掌柜面前,稍一用力,叠好的纸张便被抖落开来。

    她道:“这画像所用的墨,是什么?”

    陈萧鸣原本还摸不清她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听她这么一问,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估摸着是想问出他当初是用的什么墨,然后自己也亲笔画上一幅。

    掌柜的凑近了仔细一看,立马认出了:“应是上等的金墨,因一两价值千金,故得此名,客官若是要找这金墨,本店恰好就有,烦请客官在此稍候,小的这就去为客官取来。”

    “好,有多少拿多少,我全要了。”

    掌柜的闻言一愣,随即连连点头应了声:“好嘞客官。”

    陈萧鸣飘到她面前:“林姑娘可真是大手笔啊。”

    林落兹笑:“哪儿比得过陈公子,也就是你现在忘了,其实你以前可挥霍了,万两黄金丢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陈萧鸣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是、是吗?”

    “是啊,”林落兹凑近,“我还能骗你不成?”

    对于一般百姓来说,一两黄金想都不敢想,更别说是万两黄金,林落兹所说的事,陈萧鸣一听就知道是她胡编乱造的,但他现在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不然之前那么多天都白装了。

    掌柜的很快拿来了一箱金墨,林落兹接过来,抱在怀里,同掌柜说:“掌柜的可会画像?”

    掌柜的又是一愣,虽说他是开画馆的,可他也只是做点买卖而已,画像自然是不会,眉头一皱,却又松开:“客官若是想画像,小的认识一位画工,画人是惟妙惟肖,就是价钱开得高,不知客官可需要?”

    “唐弗城林家知道么?你把那画工请来,价钱随便开。”

    林家世代从商,做商贸生意谁不认识?掌柜的立刻反应过来,方才那画像上的人是谁,他终于想起是在何处见过了。

    那不正是陈国公府上过世不久的二公子么?

    他心想:看来这传闻也不一定只是传闻,陈家与林家原来私下还是这般交好?

    他原本还在担心这位公子付不起那么钱,听到这话,顿时心里又多了几分信任,忙点头答应:“好好好,那客官先回去让林老爷暂候,我马上就去寻人。”

    陈萧鸣忍不住嘀咕:“还说我挥霍呢,你自己不也挺挥霍?”

    林落兹:“是啊,不过挥霍的可不是我的钱。”

    林家的宅子现在是她的,林家最重要的家印也在她手上,林家现在是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的家产放在那儿,她作为嫡女有何动不得?

    仅仅只是把那些人赶出去,还不足以消除她这些年心里的恨,她就是让那些人退无可退,从此再无翻身的机会才好。

    花点儿钱又算得了什么?

    一人一鬼从画馆出来时,外面天光已然大亮,林落兹嘴角依旧带着笑意,陈萧鸣时不时偷偷看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林姑娘,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林落兹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这已经是陈萧鸣第二回听这话了:“怎么又是不告诉我?我可都把所有事都告诉林姑娘了。”

    林落兹哼了一声:“你摸着良心说话,这几日说得最多的是你还是我?”

    那当然是……她了。

    陈萧鸣自觉理亏,也就不问了,不过嘴角依旧挂着笑。

    再次回到林宅,未到午时,等候画工来临之前,林落兹将箱子里的金墨取了一小块,拿来练手。

    但书房里的画纸一画就浸染开来,根本画不了,林落兹拿着笔,站在原地思考片刻,索性拿出了箱子里的画像,就要落笔。

    “哎!”陈萧鸣慌忙捂住画纸,“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画的!”

    林落兹眉尾一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是你辛辛苦苦画的?”

    陈萧鸣顾不得那么多,担心她真的打算要在画像上胡来,只好点头:“是啊。”

    林落兹放下笔,目光紧盯着他:“你不是不记得我了?那你如何确定这画像是你画的?”

    她凑近,故作严肃:“况且我还问过你,这画是不是你画的,你当时说的可是想不起来了,但你现在却说这画是你辛辛苦苦画的,陈公子,我生平最恨有人骗我。”

    陈萧鸣咽了口唾沫,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说过这箱子是我的,里头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这画……想来也应该是我的。”

    林落兹还想诈他一下,但他突然转头看向门外:“林姑娘,好像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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