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魂刀,还记得吗?”罗言问。

    林落兹当然记得,九年前罗言死在她面前,就是因为破魂刀。

    “借破魂刀可以维持最后七日,这是唯一的方法,也是他自己亲手选的。”

    林落兹原本还疑惑为何陈萧鸣方才还奄奄一息,突然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此时才知原来都是因为破魂刀,又是那该死的破魂刀!

    罗言的话像一记重刀贯穿了她的心口,让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以往陈萧鸣的手都是冷的,没有一丝热气,但此时此刻,她能清楚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都是真的。

    她哽咽:“所以……凤凰涅槃……绝地重生,是、是这个意思?”

    “对啊,难不成你以为我当真能像救你一样,再救他一次?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再说了,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出手?”

    他看着陈萧鸣身上的缚魂锁渐渐化作破魂刀的样子,这才弯下腰将刀拔出:“七日后,他就会灰飞烟灭。”

    林落兹猛地伸手,电光火石间,罗言及时躲开,没让她拿到破魂刀:“你已经不是它的主人了,就算抢去了也无用。”

    说罢,消失原地。

    偌大的墓园里,徒余三人。

    林落兹早已泪流满面,一个劲儿地骂他傻子。

    陈萧鸣挤出苦涩的笑容,柔声道:“不是还有七日嘛,哭什么……”

    林落兹一拳锤了过去:“你知不知道灰飞烟灭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笑:“知道啊。”

    可他想留到最后,所以别无选择,这是唯一的办法。

    唯一可以继续留在她身边的办法。

    “你真是个傻子,大傻子……”

    陈萧鸣嗯了一声,还是笑,笑着接住了她的拳头,笑着把她揽进怀中:“我不想转世投胎,林姑娘,我舍不得忘了你。”

    他还是叫她林姑娘。

    林落兹一瞬便清醒了,她忽然抱紧了陈萧鸣,抱紧这个为她舍命的傻子,到最后的最后,他都还要瞒着她。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那她就如他所愿。

    她贴近他耳边,悄声说:“这么舍不得我,那今晚就洞房吧。”

    陈萧鸣霎时瞪大了眼睛:“林姑娘你、你说什么呢。”

    说罢,整张脸都熟透了。

    白彗木讷了半天,恍然回神,罗言早已消失不见,地上抱着的两人如胶似漆,她又不好上前打扰,可心里头实在痒痒,想要直接冲上去跟这两个人问个一清二楚。

    正犹豫时,苏红一帮人到了。

    “老大!”

    “掌柜的!”

    苏红手持长剑,身后一大帮人个个凶神恶煞,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就等着跟人决一死战,可到了地方一看,却是半个敌人都没瞧见,众人不禁纳闷,纷纷议论开来。

    “那白府的小姐怎么会在这儿?”苏红低声问道,伸手欲将人扶起。

    林落兹扶着陈萧鸣起来,他受了伤,伤口处不断冒出淡淡黑气,那是破魂刀留下的伤口,随着时日越长,伤口的黑气越浓。

    “先下山再说。”

    苏红瞥了一眼她身旁:“好。”

    一行人下了山,苏红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白府的小姐一直跟着咱们,恐怕不太好吧?”

    她是想说,万一引来了官府的人,那林家祖宅的事怕也不得消停,何况之前萃物楼的事一闹,官府的人正盯着她们呢。

    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渣滓,指不定要坏事,故而苏红一路都在琢磨着要把白家小姐给送走。

    马车里,白彗充耳不闻,直勾勾地盯着死去的表哥一眨不眨。

    林落兹掀开窗帘:“无妨,官府那边要是再来,拿钱打点还是干点别的,你拿主意。”

    回到林家,三人久违的围坐一桌。

    白彗已经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处,又换了身衣服,乌发齐腰,没了任何装饰,反倒有几分出水芙蓉的意思。

    她凑近陈萧鸣,仔细地瞧,由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又不确定的用手指戳了戳,是软的,指尖残留一点余温。

    是活人。

    她点了点头,遂又坐到了他对面,不等陈萧鸣开口,便听她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大喊一声:“那、那那墓里埋的是谁!”

    陈萧鸣淡淡笑道:“是我。”

    “那你现在是……”

    “表妹呀,我是死了,埋在墓里的也是我,我现在应该算是孤魂野鬼一个。”

    “孤魂野、野鬼还是热的?”

    陈萧鸣:“这个嘛,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

    原因如何,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大致能猜到,多半是跟那破魂刀有关。

    林落兹换好衣服回来便看见两人相对而坐,各自郁闷。

    看见林落兹进来,白彗这才想到之前的事:“难怪你前些日子那么不对劲,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说说吧,你跟落山楼的掌柜怎么认识的。”

    白彗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将几个月前初次见到梁青山,时至今日的所有事一五一十交代得一清二楚,末了长叹一声:“没想到我也会有看错人的一天。”

    林落兹看了陈萧鸣一眼,随即看向白彗:“你怀疑他是故意接近你的?”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白彗气愤地说,“一定是啊,不然怎么会那么刚好跟你们都认识?”

    她说完,像是还不解气,接着骂了半晌,突然停住,看向林落兹。

    她是想起了梁青山所说的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原来那个人,真的不是她。

    回想今日所见的一幕幕,她看得很清楚,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比她更近,那声“师父”更让她确定。

    白彗开诚布公地说了所有经过,却唯独隐瞒了这句话,故而林落兹并未想到别处。

    林落兹:“他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次他能留你一命,下次就不一定了,以后你还是少跟他来往的好。”

    白彗略一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陈萧鸣如今只剩下七日可活,七日后就要迎接灰飞烟灭的结局,在林落兹将破魂刀的事情大致透露了一番以后,白彗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七日能做些什么呢?

    不长不短的日子,眨眼即过,白彗看着林落兹微红的眼圈,知道她是哭过不少,心情顿时低落。

    林落兹很少在他们面前哭,就连在陈萧鸣的葬礼上都没哭,今日却哭得眼睛都红了,可见灰飞烟灭一事绝非玩笑。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白彗问。

    陈萧鸣看向林落兹:“林姑娘,你来拿主意。”

    白彗嘴角一抽:“你叫她什么?”

    林落兹解释:“他失忆了,只单单忘了我。”

    这话说的轻飘,略微带了点儿怨气。

    白彗:“难怪。”

    林落兹疑惑,听她又说:“难怪他看起来是比以前清醒多了。”

    后半句她没敢说完。

    ——不像以前,追在你屁股后头的时候,总是一副醉酒的糊涂样。

    陈萧鸣讪笑:“我以前是有多不清醒啊?”

    白彗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明明是陈萧鸣还剩下最后七日,这七日要如何过,他却全权交给了林落兹安排。

    翌日一早,白彗便带着大包小包到了林家,家里也早就打好了招呼,说要等七日后再回。

    白家夫妇不久前听说了林家的事,知道了林落兹的真实身份惊叹不已,同时也放下心来,知晓两个姑娘家亲近,之前吵了那么久的架,如今应是和好了。

    刚进门,白彗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偌大的前院挤满了人,个个身强力壮,都朝着一个方向,石阶上站着林落兹,陈萧鸣则站在避光的阴凉处,笑眯眯地看着所有人。

    白彗扔下身上的所有包袱,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被什么重物绊了个踉跄,回身一看,竟是掉落在地的大布袋,不知里头是装了什么东西,重得跟什么似的,被她踢到的位置凹进去一个小洞。

    这样的大布袋,院子四周靠墙放满了,她甚至还看到了好几口锅,是那种做大锅菜用的大铁锅。

    白彗纳闷了:“干嘛呢这是?你要开饭馆啊?”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她,下一瞬全都低声议论起来,在场的大多都听过这位白府大小姐,也知晓她与林落兹关系匪浅,不过眼尖的看到了她带来的一地包袱,都开始议论猜测她难不成是要在林家住下?

    苏红突然咳嗽几声,越发大声的议论戛然而止。

    林落兹道:“落山楼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总不能叫他们比下去吧?官府封了萃物楼,酒楼总是还要继续开的,何勇要是再敢带人进来,那我就叫他有来无回。正好你来了,去苏红那儿领身衣裳,后头事儿还多着呢。”

    白彗稀里糊涂的换上了打杂的衣裳,当真是以为林落兹疯了,要在自家里开酒楼,然而跟着忙活了几个时辰才慢慢看明白了,原来林落兹要开的不是酒楼,而是……

    “我在唐弗城待了这么久,竟是不知这城里有这么多无父无母的孤儿。”

    白彗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长叹一声,随即直起腰往后退开,是怕自己的汗水无意中掉进了这一大锅刚熬好的白粥里。

    一旁同样打扮的林落兹递给她一张手帕:“擦擦吧,大小姐,你想想便知,这些个老乞丐小乞丐若是出现在同一处的地方讨饭,恐怕早就饿死了一大片。唐弗城如此繁华广阔,他们都只有出现在不同地方才能讨上一口饭吃,可见他们之中的人数有多庞大。”

    白彗自诩眼力不错,却是到今日才知晓,原来她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到的。

    林落兹的做法断然是善举,可陈萧鸣只剩下的短短七日,她不明白为何要在如此重要的时候,来做这些随时随地都可以做的事。

    她抬眼,看见阴凉处的陈萧鸣笑盈盈的,正看着忙碌的林落兹,看得津津有味。

    她心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表哥该不会是在装失忆吧?

章节目录

与魂解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月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月戊并收藏与魂解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