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我电话算什么男人,你有……”

    “渣男!”

    “我早知道会遇见你这么个畜生,我就应该学兽医,给你安排个绝育,以绝后患!”

    满月一口气骂完,通体舒畅,其实当她骂到第二句的时候,电话那边就已经挂断了,剩下实属自我发泄。

    深呼吸平复着恼火的情绪,转头换上标志性、笑出一颗小梨涡的甜美微笑,手机递还给身边的阿姨,“手机还您,谢谢。”

    阿姨表情复杂,大约没想到,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性格如此泼辣。

    换作平常,满月对外走的也是温柔淑女路线,这不是逼急了嘛。

    她那个王八蛋男朋友,卷着她的钱跑了,电话微信通通拉黑,还留下一屁股烂摊子。

    隔着玻璃门,满月望着宠物咖啡馆内不知情的狗子,同情又羡慕,它们还不知道自己被遗弃的命运,不像她不光惨遭“遗弃”,一夜之间还背了四十万的债。

    朋友小桃牵着一条狗,站在一旁等满月,神情焦急地询问:“听出是你又挂了?”

    满月叹气点点头,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塌着肩膀,拧动着钥匙开门。

    “得,做实他是骗子无疑了。”小桃得知满月的悲惨遭遇,心疼感叹,“该说不说,你这人生够坎坷的,比心电图还波折。”

    就在十多个小时之前,满月还做着创业暴富的富婆梦,结果一通电话,让她梦境破碎。

    宠物咖啡馆的房东给她打电话,说联系不上她男朋友,问她下个月还续不续租。

    这家店算满月和男朋友两个人合伙开的,男朋友和她大谈宏图、畅享未来,卖惨手头资金不足,鼓动她入伙一半资金。

    满月当时还是拥有3W粉丝的美妆博主,整天忙着拍视频、剪辑,开店的事全权委托给男朋友,没想到,渣男摆了她一道,店只交了三个月租金。

    这下好了,人财两空。

    两人进到店里,六条金毛犬撒欢往她们身上扑,小桃松开手里的牵引绳,放土松犬自由活动,问满月:“你打算怎么办,报警?”

    “我什么证据都没有,除了知道他性别男,叫什么,连张照片都没有,怎么报。”

    满月和男朋友从认识到交往,满打满算半年,了解尚浅,想想没准儿名字都是造假。

    看满月处变不惊,小桃比她急,“那也不能让这笔钱打水漂吧,那叫四十万啊!不是四十块!总要想办法啊。”

    “办法是要想。”但还没想好。

    小桃是满月的合租室友,第一次来店里,环视着周围环境,评价说:“装修倒是不错。”

    “装修是上一家留下的,当时也是看中这一点,想着能节省一笔装修费。”满月抱着狗粮袋子,眼前围着嗷嗷待哺的七条狗。

    小桃出主意说:“要不然,你就续租自己干呗。”

    “我倒是想。”满月面露窘色,“可我现在兜比脸干净,没多余钱再投入买设备、进货了。”

    就在半个月前,满月因在一条美妆视频中,推荐了塌房男明星代言的口红,惨遭摁头粉籍。

    心直口快的她,直言反驳:不追星,不认识那个人,更不知道有男明星代言。

    结果,雪上加霜,遭遇二次伤害。

    有人说她吃相难看,赚钱推广不做产品功课;有人说她搞男女对立,对男性用口红存偏见;最离谱的说她看着一张甜妹脸,现实中绝对会欺凌别人。

    如今的满月属于无收入人群,四十万其中一部分是她之前攒的钱,还有一部分是大学生创业贷款来的。

    现在每天睁眼就欠银行的利息,入不敷出肯定不行,关键狗怎么处理,租一般的房子肯定不能带这么多宠物。

    想到这,满月更生气,骗她钱,骗她感情,算她蠢。可是为了算计她,连毛孩子都坑,这里的七条狗只有一条白色土松是满月养的,其余都是男朋友带来的。

    她要不管不顾,这些重组家庭的弃儿就得在街头流浪。

    几经纠结,满月决定先带着它们回东北老家,家里有院子,饲养大型犬没有问题。

    租的公寓还没到期,她这趟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些临时穿的衣物,主要目的运送狗。

    路程一千多公里,满月叫了一辆拉货的面包车,为了扩展装货空间,车内只留了一张座椅,其余都拆了。

    满月细心地铺了几张尿垫,以防狗排泄,抱着狗子挤在后座。

    狗子们性格温驯,不吵不闹,不过有两条狗晕车,她预料到了,也准备了垃圾袋撑着接污秽物。

    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总有打盹的时候,一时没盯住,狗吐了一小滩在车内。

    满月急忙在包里翻出纸巾和湿巾擦拭,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顿时不乐意,嚷道:“诶,你这狗吐我车上,可要赔钱的。”

    满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答应司机陪他洗车钱。

    司机却不依不饶,像难得拉了一个年轻好欺负的大冤种,非让她赔误工费,一口价要800块。

    “师傅,做人要讲道理的吧。是,我的狗吐到你的车里,我同意赔,但你不能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你自己听听你要得合理么。”满月扔下手中的纸,愤愤说,“你这车就是拉货的,后面脏不拉几也不坐人,我能误你什么工。”

    “嗐,你这小姑娘可真逗。”司机瞪向后视镜,“嫌弃我车破,劳斯莱斯不破你怎么不坐呢。”

    两人争执起来,司机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态度强硬,吼道:“800一分都不能少,爱坐不坐,不坐下车。”

    满月硬脾气,不妥协,结果司机连人带狗给她扔在路边,气得她直踢路边的道牙子撒气。

    十一月已经入冬,天寒地冻,几条狗乖乖蹲成一排,天然皮草让它们感觉不到冷,满月穿着羊羔毛外套,被冷风吹得上牙磕下牙打抖。

    离家不远了,可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讯号不好,叫车软件刷不出来。

    正发愁,路边减速停下一辆车,降下车窗,问她:“需要帮忙吗?”

    昏黑的天色,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车内男人的脸,但温润平和的玉质嗓音,在夜里,满月可太熟悉了。

    是她最讨厌的人,陆启明。

    他可真是阴魂不散,走哪儿都能遇见。

    好面子的满月不愿意让陆启明见到她落魄狼狈的模样,装作不认识,无声摆摆手。

    可总有不争气的队友拖后腿,土松犬记得这个前爹,两只肥嘟嘟的大爪子扒在车窗,摇头摆尾,伸着舌头谄媚讨好男人。

    没出息!

    满月自我纾解——或许同物种相吸。

    满月被牵引绳扽得向前扑,这下两人强行脸对脸,视线猝不及防地隔空相撞。

    陆启明看着她,没表露出多余的情绪,直白提醒她,“这里叫不到车,就算运气好叫到车,你觉得能好运气装下它们吗?”

    “满月。”陆启明故意停顿一下,语气平温,叫她的名字,像刻意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满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拿这种事置气受苦的是自己,划不来。

    车是体型较大的黑色皮卡,满月不情不愿地问他,“车后面怎么开?”

    陆启明推门下车,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咽下了想说的话,直接脱下羊绒大衣递给她,“穿上,别感冒了。”

    车流稀少的公路上,他们静止对望,陆启明身上只剩了件单薄毛衣,满月犹豫了几秒,伸手扯过,动作自然熟稔披在身上。

    借着幽微的路灯,满月拢着长款的羊绒大衣站在一旁,悄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帮她把狗安置在车后斗,怕狗中途淘气跳下车,还贴心地固定了牵引绳。

    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的陆启明就长得比一般男孩子清秀,鼻梁挺直,眼尾狭长,脸皮像云吞皮白而薄,在别人一脸婴儿肥的年纪,他的下颌线就懂事得流畅分明。

    等比例长大的他,样貌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气质愈发清隽温儒,明明干着粗活,举手投足却犹如穿长衫、拿折扇的斯文公子。

    对于陆启明选这种外表悍猛,与他格格不入的车,满月捉摸不透。

    正如当初,不理解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竟然选择毕业留乡。

    一切安排妥当,陆启明拉开副驾的门,视线投向心不在焉的满月,好心情地逗她,“不上车么,还是打算坐后面。”

    后面,那是不可能的,这一路的风能把她吹成冰雕。

    车内整洁干净,没有挂饰香薰,满月系好安全带,嗅到男人外套上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是很干净的天然木质清香。

    一路上,满月表演沉默是金,缄口不言,比陌生人还陌生。

    陆启明目视前方,主动找话:“这次回来常住,还是……”

    “待几天就走。”满月干脆答完,闭上眼睛,头倚在车窗装睡,摆明不想搭理人。

    陆启明知趣,再没言语。

    ……

    临回家之前,满月给母亲陈岚打过一通电话,稍微透露了一点儿会带宠物回家的消息,但没有交代数量,怕的就是母亲见到这么多条狗,母爱变质,连她一起逐出家门。

    家里亮着等她回家的灯,一楼带院子的复式洋房,舒适温馨。

    车停在院子前,满月接过陆启明递来的牵引绳,谨慎地牵着狗进门,陈岚女士听见动静,鞋都没来得及换,急忙迎出来,行动不便的满父跟在后面,滑着轮椅追上。

    “妈,爸。”满月热情地和父母打招呼,狗子配合地摇尾巴。

    不同于满月的灿烂笑容,陈岚脸垮得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窝瓜难看,“问候”的话在嘴边。

    好在身后的陆启明及时出现,同样左右手各牵着狗,男人腿长步子大,几步越过满月,走在前解围。

    “阿姨做什么呢,这么香,院子外面就闻到了。”

    “小陆来了。”陈岚见到陆启明,重新恢复蔼笑,转念埋怨满月,“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你和小陆一起回来的,我好做几道小陆爱吃的菜。”

    满月无辜脸,她要能未卜先知,坚决不为了省钱坐无良司机的车,更不想和陆启明碰见。

    “来得正好,阿姨刚做好饭,快洗手进来吃饭。”陈岚招手,往屋里迎着他们。

    “好。”陆启明应着,和满父颔首打招呼,“叔叔,我推你进去。”

    从小满月就想不通,陆启明到底会什么俘获人心的蛊术,能让邻居的男女老少皆喜欢他,连脾气阴晴不定的陈岚,都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甚至友好程度超过她这个亲生的。

    “马屁精!”满月一步步踩着陆启明的影子,喁喁私语。

    ……

    准备的菜都是满月爱吃的,有锅包肉,豆角炖排骨等等,五菜一汤。

    陈岚边盛汤边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的,男朋友呢。”

    满月嘴里的菜顿时不香了,头埋在桌上,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心虚说:“他、他忙啊。”

    “再忙还差这一天了,让你一个女孩带这么多狗,多不安全。”陈岚想到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对了,你带这么多狗回来干嘛?”

    满月编不出来,眼神暗暗求助爸爸,一旁的满父赶紧打圆场:“闺女刚回来就听你唠叨,就不能让孩子消停吃顿饭。”

    “你少在这装好人。”陈岚对父女的站队鄙弃,汤碗递给陆启明,“还好有小陆,不然看她怎么嘴硬逞强。”

    “谢谢阿姨。”陆启明双手接过碗。

    “你吃你的,不用给她剥。”陈岚瞟了眼满月腕边的碗,虾叠成小山丘,都是陆启明剥的,“她啊,就是从小让你照顾惯了,懒得要命。”

    “对,还好有他。”满月不满,明知陆启明不吃姜,打击报复,故意给他夹裹着姜末的炸丸子礼尚往来,清黑的眼眸无辜中带着挑衅。

    “谢谢你啊。”满月阴阳怪气地拖长调子,“小——陆——”

    陆启明没说话,始终那副淡如水的模样,没嚼,直接咽下。

    饭后,陆启明主动帮忙洗碗,被陈岚拦下,“满月我都没用呢,哪儿能用你洗,这有我和你叔叔呢,你和满月聊天去,都好久没见了。”

    “满月!”

    陈岚穿透性地一嗓子唤得满月一激灵,不情不愿挪到厨房,感受母亲飞镖般锐利的眼光,接过沥干水的果盘。

    陆启明随她走出厨房,两人挨坐在沙发,满月撂下果盘,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装了,你累不累,我不是陈岚女士,相信你虚假的面孔。”

    陆启明侧目看着满月,巴掌大的小脸气鼓鼓的,知道她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还生我气呢?”他明知故问。

    满月没搭理他,手搓着狗头,逗狗玩。

    陆启明态度诚恳,“我向你道歉。”

    满月的眼睛大而圆,瞪人时没有威慑力,她嗔怨道:“谁稀罕你的道歉,虚伪。”

    “那你说怎么办。”陆启明在果盘挑了样满月爱吃的,长指剥着砂糖橘,软着语气说,“真一辈子不理我了?”

    砂糖橘三两下被他剥干净皮和筋络,满月下意识伸手去接,他却缩回手,说:“脏。”

    “张嘴。”陆启明将橘子肉掰成小块,递到满月嘴边。

    满月犹豫几秒,听话配合,心里却憋着坏呢,牙齿状似无意地包裹住陆启明的指尖,下一秒,齿尖蓦地用力咬在他的拇指上。

    疼得陆启明“嘶”了一下,没躲。

    松开牙齿,满月嚼着清甜的橘子肉,眼底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小小得意,“你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陆启明看着指腹凹陷的齿痕,无奈又好笑,“满月,当年的事儿你觉得咱们谁做的过分,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亲你那男的是个绿毛,你说你当时是成心绿我,还是成心恶心我呢。”

    “有因才有果,你自己反思去,别再我这儿找问题。”

    “行。”陆启明耐着性子,放低姿态,几乎是在求她,“在你的角度,我确实做错了,我不要求你原谅,但如果可以,我就想……我们还做朋友,行吗。”

    “朋友?”满月不可思议地凝着他,“我缺你一个朋友么。”

    他的一番话,没能换来谅解,满月负气跑上楼,留他一个人在客厅。

    稍晚些,满月主动提出送陆启明出门。

    宽敞的院子,几条狗追逐嬉闹,两人并肩而行,陆启明照顾着满月的步速,将到门口时,满月停下脚步,陆启明随着驻步。

    “给。”满月掏出兜里的现金,递给陆启明,“车费,两清。”

    看着强塞进手中的钱,陆启明没说话。

    满月甩着马尾潇洒转身,后想到什么,又折回追了一句:“还有,以后我在家的日子,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家,我不想看到你。”

    关上院子的门,满月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透过栅栏门,陆启明望着女孩的背影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曾经的记忆如同漫天风雪,席卷而来。

    “陆启明,这里是我家,我不想看到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姑娘的脾气依旧没变,当年她何尝不是决绝地把他关在门外,吹了一夜冷风。

    等陈岚第二天一早归家,看见他坐在门口,满目诧异,这个时间两个孩子应该在家睡觉才对,忙问:“小陆,怎么坐在外面了?”

    陆启明缓慢站直蜷麻的腿,冻红的手指背在身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说,“起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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