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韵也是一惊,旋即莞尔一笑:“楼郎君怎会在此处?”

    要说人与人之间缘分二字实在奇妙。若非看谢楼模样、为人实在正气,换了旁人,她定会怀疑自己被人跟踪了。

    谢楼也觉得神奇,自己与郎君真是跟孟娘子有缘!

    一连换了三个地儿,竟然回回都能碰上。

    谢楼等她进来,忙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放下手中衣裳,朝孟韵拱手作揖。

    “孟娘子快来,今日你可得救救阿楼!”

    谢楼一副把孟韵当救星的模样,憨憨傻傻、手足无措,仿佛猴子被火烧到了屁股。

    青幺食指横抵着人中,偷笑道:“怎的了,楼郎君腰挂长剑,身手不凡,还有谁敢难为你不成?”

    说罢,青幺故意看了看四周。那些人被她眼神一扫,纷纷避开了目光。

    谢楼赶紧看了一眼孟韵,飞快将佩剑移到腰后,孟韵侧身戳了戳青幺,“别逗楼郎君了。”

    “我这小丫头没规矩惯了,楼郎君请见谅。你有事便同我直说,若是顺手选些布料的事,我倒可帮上一二。”

    谢楼大喜,指着方才放下的一沓成衣,为难道:“有劳孟娘子替我选选。我家郎君不慎跌,衣裳湿透了,如今还在客栈等我回去,急等着穿呢!”

    “阿?”孟韵脱口一声惊呼,实在难以相信。

    旋即,孟韵脑中出现一副画面——谢轻舟从水坑中狼狈地爬出来,如落水狗儿一样,可怜巴巴,让人哭笑不得。

    量体裁衣是孟韵的专长,谢楼的请求与她而言是小事。

    压下心里环绕的小心思,孟韵上手翻了翻面前的料子,问道:“郎君穿衣可有什么喜好,或者是避讳吗?”

    其实这话孟韵根本无须问,只看方才她来时,谢楼的表现便可知一二。

    谢轻舟出身名门,穿衣定是极为挑剔,否则,谢楼随便买一件就可,怎可能会在布庄抓耳挠腮,半天下不了决定。

    孟韵不好表现出猜度之意,便开口问了一遍。

    然而,这话不仅问到了谢楼心上,更问到了布庄掌柜的心上。

    不等谢楼回答,掌柜的抢先道:“哎哟这位小娘子,你可不知道,这郎君他要的那种料子我这儿根本没有。好不容易肯凑合了,我也拿来一件衣裳吧,不是肩膀窄了,就是袖子宽了。你说我这儿的衣裳大多数男子都穿得,怎偏他穿不得。”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件衣裳,比划给孟韵看。

    “要不是看他不好惹,我都以为是个骗子寻我开心呢。”

    掌柜偷偷看了看谢楼腰间的佩剑,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楼却不服道:“我家郎君身材高大,你先前给我挑的那些衣裳,本就不合身。若不是出门遇上了急事儿,我才不来买呢!”

    “嘿你这人——”

    掌柜的不敢用手指他,只能一甩袖子,自个儿走开,把一个伙计拉出来伺候。

    方才主仆二人还有几步入店时,就见店内客人纷纷往外冲。此刻人少,她们挑选倒不用等了。

    孟韵终于从那沓衣裳里捡了一件裁样宽大又精致的出来,两手抖落着,摊开给谢楼瞧。

    “好了,楼郎君莫气。”孟韵看着谢楼犹自气鼓鼓的两腮,温声劝道:“这个纹样如何,你家郎君可还喜欢?”

    天蓝色罗纱外袍,衣领袖口缀着兰花纹样,秀气儒雅,布料柔软细腻,与孟韵往日接触的上等料子相差不大。

    谢楼眼睛一亮,上前接过孟韵手中的衣裳,仔细比了比腰身,勉强点了点头。

    孟韵见谢楼还算满意,但眼神一直落在腰身和袖子处,料想应当是尺寸短了些,转身问柜台里的伙计:“这位小哥儿,可否劳烦你给我寻一把剪子来?”

    伙计见孟韵亲切,也不问她做什么,当即从柜台下掏出剪子,还顺手带了一篮针线,笑眯眯递了过去,“小娘子,给。”

    “有劳了。”孟韵微微一笑,然后找个地儿坐下来,拿起剪子便开始挑衣服上的线。

    伙计痴痴地跟着看,青幺见怪不怪,端着线篮子乖巧安静地站在一旁。

    谢楼几不可察地皱眉,掏出怀里的银钱,“哒”一声搁在柜台上。

    “结账!”

    这语气与方才小娘子的声音大相庭径,伙计被吓了一跳,惧怕谢楼的气势,忙掏出算盘结账。

    掌柜的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随意瞟了一眼孟韵的方向,却被她熟稔细致的针线活吸引了过去。

    孟韵自小在绣坊长大,改衣裳这事信手拈来。

    好在这家布庄是镇上第一大的店,针脚裁剪都十分细致规整,倒也没花费她多少时间。

    掌柜的盯着看了不多会儿,孟韵便将线条一一挑开又缝上。

    很快,孟韵便将衣裳改好了给他。

    弄衣裳之余,孟韵心里闪过一丝惊异。

    谢轻舟的身材究竟比旁人魁梧多少,居然连如此宽大的衣裳都不合身。

    啧,她在想些什么……孟韵摇了摇头。

    青幺重新将衣裳抖落在谢楼面前,款式纹样不变,尺寸却变了一些。

    这下,长安小侍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楼郎君,这下便是多几次刮风下雨,你也不用担心衣裳漏风了。”孟韵看着谢楼憨笑,忍不住打趣道。

    掌柜的立即放下账本,特意绕到孟韵面前,看着青幺手里的衣裳,就要上手去摸,被谢楼一把卷在怀里。

    掌柜的倒也不恼,讪笑一声,转身朝孟韵竖了一个大拇指。

    “哎呀,且不说这位娘子的绣工,单是这挑双层变一层的巧思,就真不愧一个“妙”字!”

    孟韵颔首,微微摇头,“多谢掌柜的夸奖,还是贵庄的衣裳好,才能有小女子的用武之地。”

    “对了楼郎君,”孟韵指着衣裳,对谢楼道:“你快些回去,耽搁这么久,他怕也是时候找你了。”

    谢楼点头应是,朝孟韵和青幺一并拱手,抱着衣裳飞跑出了布庄。

    掌柜的见孟韵人生得齐整漂亮,通身气度不似寻常绣娘,有心拉拢到自个儿布庄,但也只是想了一下。

    这样绣技出众的美人,他这个布庄哪里能供得起这尊大佛。

    于是,掌柜的一改先前谢楼来时的抱怨,满脸堆笑,重新引孟韵坐下,问道:“娘子今日来,可是有心仪的料子?”

    孟韵道:“不瞒掌柜的,我想给家中亲友做两件衣裳。”

    掌柜的点头,问:“不知喜欢什么样式的?绢纱绫罗,各式纹样,我这儿可有不下百数。”

    听出话中的考验之意,孟韵想了想,问掌柜的要了铅丹色和青玉色缠枝纹绸缎,每样各两匹。

    里正夫人年逾四十,铅丹色送去正好;至于青玉缎子,则送给李家的如烟夫人,正好贺她双十年华。

    掌柜的再次竖起拇指,赞道:“这可都是我刚从外边运的料子,苏城都不一定有货。娘子可是真是识货!”

    孟韵摆手,推辞道:“不敢当,家中也做绣坊生意,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掌柜的笑着起身,吩咐人赶紧将缎子包好。

    不多时,青幺按陶夫人给的住处填好了单子,让布庄的人将货直接送去陶家。

    孟韵朝掌柜的道谢,“多谢掌柜的行方便。”

    掌柜的摇头,一叠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娘子今日才是让小老儿开了一回眼界。”

    亲送了她们出来,到了店门,掌柜的道:“娘子慢走,下回若有合心意的布料,苏城找不着的,尽管来寻小老。”

    孟韵微微侧身,“多谢掌柜的好意,请留步。”

    伙计偷偷伸着脖子往外使劲瞧,两道倩影愈走愈远,很快隐入了街上熙攘的人群。

    *

    有来客栈,谢轻舟下榻之处。

    谢楼回去的时候,谢轻舟正好从浴桶中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渍,拿起衣裳一试,正好合身。

    谢轻舟喉间发出一声轻哼,满意地看了一眼谢楼,难得夸一句:“做的不错。”

    谢楼满脸堆笑,嘴角压抑不住地高高翘起,跟小时候在大街上捡到一枚铜钱一样,乐得生怕别人不知道。

    “大人喜欢就好。”谢楼说着给他添了一盏茶,低下头悄悄去看他家大人的脸,小心翼翼试探道:“大人觉得这衣裳如何?”

    “什么如何?”谢轻舟拿着一张卷宗再看,注意力全在手里,闻言眉头轻皱,不耐烦谢楼的打扰。

    “哦,没什么。”谢楼没有错过他眉心一闪而过的不悦,吞咽一下,讪讪闭上了嘴。

    正巧这时,街上传来一声走街串巷糖人的叫卖声,棒槌敲得锣儿叮当响,引起了不少妇人孩子的注意。

    隐隐的骚动声传来,谢轻舟眉头皱的更紧,谢楼也不敢再说话。

    原本谢轻舟白日就能发现异常,但他为弄清此地水路码头一事,整个人忙得疲惫不堪,更别提有什么心思关心衣裳。

    直到晚间盥洗入睡,脱下外裳,他才终于发现了异常。

    “这衣裳哪儿买的?”谢轻舟面色凛然,双眼伶俐,逼视着谢楼,冷声质问。

    谢楼倒洗脚水的手一抖,差点倒歪了烫到自己,回头见郎君脸色不对,赶紧把盆扔了过来。

    “郎君,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吗?”谢楼战战兢兢,生怕衣裳出了问题。

    “我问你衣裳哪儿买的?”谢轻舟再一次追问。

    声音完全不似平素清冷无波,仿佛小孩子缠着大人买糖葫芦般,执拗急切。

    他这回问得极快,谢楼若不是听了两回,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谢楼下巴抬了抬,指着他手里的衣裳,说道:“这是属下去布庄买的成衣。当时掌柜的拿了好几件,不是肩小了就是袖子宽了。幸好遇上了孟娘子,她三两下便改好,属下这才及时回来。”

    只听到了“孟娘子”三字,谢轻舟面色迅速缓和下来,双手攥着衣裳,慢慢坐在了床头。

    谢楼刚松了一口气,谢轻舟就又盯着他,问道:“孟韵娘?她怎么来了这里?”

    天寒屋暖,软枕香席,如花美眷,她夫君竟也舍得让她出门。

    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花纹,谢轻舟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

    对于这个,小侍卫谢楼早有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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