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家后,程安安便着手做饭。

    厨房是开放式的,江丞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视线却时不时停在厨房里的身影上。

    岁月安稳,现世静好。他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般,对充满烟火气的幸福有如此具像化的理解。

    程安安一个小时折腾出了三菜一汤,西红柿炒蛋、油焖大虾、白灼菜心,还有一道牛腩萝卜汤。

    她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毕竟都是些家常菜,没什么难度,倒是江丞看了眼桌子,有些半信半疑。

    “都是你做的?”

    “嗯。”

    “你以前可是炒个鸡蛋都不知道要先放油。”

    江丞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什么,抬眸看着对面的程安安。

    程安安盛汤的动作不停,反倒笑了笑:“人总是会成长的嘛。”说罢,将汤碗递给了江丞。

    两人在这里住了两天,如这万家灯火中最普通的俗世夫妻一般,一屋两人,一日三餐。

    但他们却又明晰而清醒地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现实谁也躲不过。

    大年二十九那天,程安安倒是意外接到了陆鹿的电话,说是她今天试婚纱,想让她帮忙看下。

    程安安低头,无意识地扣着沙发套上暗色的印花,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颜绾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安安姐?”陆鹿见电话那头半天没反应,喊了声。

    程安安回过神来,到底还是应了声“好。”

    江丞不在家,程安安索性和陆鹿在外面吃了个饭,陆鹿全程就喝了两口水,说是一会要试婚纱,怕吃多了吐出来。

    “那新郎的礼服呢?试过了吗?”程安安试探着问了句。

    陆鹿正在做妆发,答得含糊不清,“等严旭朗回来再试吧。哎,安安姐,你觉得这发型怎么样?”

    程安安看着镜子里的陆鹿,美得明艳动人,挽着松散的发髻,嵌着一圈珍珠,连发髻上的皇冠都格外亮眼。

    她心里略有不安,答得心不在焉,“很好看,你会是最美最幸福的新娘。”

    陆鹿抚着婚纱的手顿了下,随即笑道:“安安,要不你当我的伴娘吧,到时江丞肯定是伴郎。”

    婚礼定在明年五月,程安安抿了嘴角,“陆鹿,那时候我这边的项目早就结束了,我可能……”

    陆鹿打断她,从镜子中冲她笑,“没事啦,知道你忙,我就是说一下,没关系的。”。

    程安安想说抱歉,手中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眼,是江丞。

    电话接通后,江丞说他今天晚上要晚点回去,让程安安自己吃点。

    程安安低低地“嗯”了一声,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她便问他在哪儿呢。

    “在医院,严旭朗这儿。”

    程安安心里咯噔一下,连声音都紧涩了,“是不是颜绾她……”她想着最坏的结果顶多是病情恶化了,毕竟他们前段时间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能撑着坐起来,说那么久的话呢。

    “走了,昨天半夜走的。”江丞低声答道。

    程安安的耳朵忽然就是一阵耳鸣,什么都听不到。她孤立无援地坐在乳白色的沙发上,明明此处温暖而明亮,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而开心的笑,她却觉得如寒风似从四面八方一个劲地灌进她的身体以及心脏处。

    怎么就没有撑住呢?再过两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呀。

    “我现在过去?”程安安问道。

    “你别来了,人已经送到了殡仪馆,来了也见不到最后一面。”江丞回道。

    “安安?安安?”

    程安安恍然惊醒,抬头就看见陆鹿已经将婚纱换了下来,重又试了件出门纱,“这件怎么样?”

    那是件一字肩的短婚纱,齐膝,显得俏皮而可爱。

    程安安眼中漫上了潮意,点了点头。

    “陆小姐,这件可是手工缝制的,上面的珍珠和钻都是万里挑一,保证大小和色泽度统一,然后一颗颗钉上去的。”旁边的助理小心翼翼地抚平婚纱上的每一个小褶皱,使得和陆鹿的身材严丝合缝。

    “你怎么心不在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陆鹿见程安安目光空洞,担心道。

    “没什么,只是一年快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鹿低头,是啊,时间过得这样快,二年前她还大学校园里无忧无虑的学生,如同任何一位小姑娘一样,每天无非就是想去学校食堂吃什么,再远点就是毕业后要做什么,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她穿上婚纱时,他该怎样的表情。

    如今一眨眼,她都要结婚了,却是一个人试完全部礼服。

    程安安回到家时,已经八点了,家里漆黑一片,江丞不在。

    她洗了个澡,便窝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随便翻了档综艺出来,一群人在那玩游戏,尖叫嬉笑,热闹无比,倒显得这个房子不是那么冷清。

    她盯着电视,这才哭出声来,眼泪落到脸颊下的沙发垫上,没一会儿便浸得脸上的皮肤都生疼。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觉得额头上痒痒的,睁开眼,就发现江丞一张脸近在眼前。

    江丞又轻轻吻了吻她的嘴角,“怎么在这儿睡?”

    “几点了?”程安安一下子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睡眼惺忪。

    “快十一点了。” 江丞已经换了家居服,硬生生挤到了程安安身侧,然后将程安安搂在怀里。

    程安安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窝在那不动了,电视里的综艺还在放,似乎是新的一期,连嘉宾都换了。

    “医院那儿怎么样了?”

    江丞用下巴蹭了蹭程安安的额头,“没事儿,都安排好了。”他似乎也是累了,没有多说。

    他是下午才知道的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严旭朗如疯魔了般,守在颜绾身边,谁都不让靠近。

    他站在严旭朗身后,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闯过大大小小无数的祸,被老师留过堂,被家长关过禁闭,进过派出所,他看着严旭朗塌陷的肩,忽然就觉得,他这兄弟,这次是真的遇到砍了。

    江丞心里那一瞬间忽然就想到了程安安,想知道她在干嘛,想听听她的声音,最好就在他面前,他能一把将她圈在怀里,感受着她真真切切地在那儿,好好的。

    程安安也没有问,她也能想到,其实怎么可能没事儿呢。

    江丞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出的气息温热地喷在程安安耳际。

    “安安,我们在一起吧。” 江丞的声音闷闷的,他想起下午的一幕就觉得史无前例的害怕。

    程安安听懂了,心里慢慢弥漫起酸涩,连带着眼里都带了潮意,她吸了吸鼻涕,“江丞,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

    他们在一起,就始于一个醉酒的夜晚和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玩笑话,在一起后,他对她说过喜欢,却唯独没有说过爱。她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江丞圈着她的胳膊收紧,吻着程安安的脸颊,“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到永远。”

    程安安弯了嘴角,眼里的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江丞的衣服上。

    电视里,不知他们在玩什么游戏,有女生嬉笑着说,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不能反悔的。

    江丞的手机从大年三十早上就开始响。

    程安安在厨房接水,就听到江丞似是终于接了电话,应付着“回,稍后就回”,热水溢出,她才慌忙去关饮水机,那水却已经顺着台面流到了地上。

    江丞准备走的时候,程安安正在卫生间里。

    她站在水池前,水龙头里的水落到白色的大理石台盆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程安安没开门,只应了一句“知道了”,声音隔了木门和水声,便显得遥远而沉闷,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等她终于从卫生间出来,这偌大的房子便剩下她一个人,她忽然就觉得真的是空旷。

    倒是宋小棉打了电话,叽叽喳喳地问她身体怎么样?住在哪里?

    程安安说买不到回申城的票,住在酒店,便扯开了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个小时。

    等这通电话打完,已经接近中午,她下楼溜达了会,附近的餐厅基本也关门了,她便去附近的商场随意吃了点饭,吃完后又进了电影院。

    那是一个狗血且带有脑洞的电影,电影院里没有几个人,程安安坐在最边上,看得认真,当女主哭着说“你可不可以就当放我一条生路啊,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我过我该过的日子”,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一直到电影院亮了灯,收拾垃圾的老大爷看着她,眼神里带了担心:“姑娘,没事吧。”

    程安安才抹了抹满脸的泪,笑着摇了摇头。

    江丞的电话便是此时打了进来,她看了眼,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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