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衍今日纯粹是出于看到宫道上来往的太医,恰好路过此处,忽地想起了还未转醒的亓官,恰好这几日心情颇好,难得有了善心,这才拐了一条道,独自前来探望亓官。

    而那份愉悦的心情却在开门后被眼前所见的景象生生打断,戛然而止。

    “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他虽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可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却不是表面上瞧起来那般的简单。

    庄青衍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透过层层光晕,在通明的烛光之下落在了阿布将人挡在自己身后且搭在止桑手臂上的手。

    那微微泛着柔意的眸中,深处却是隐着无限地阴狠与森寒,像极了盘踞在阴暗角落中伺机而动的毒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谋划着怎么给敌人致命一击。

    他见被护在身后的止桑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而两人呈现出如此亲密的依赖之态,让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庄青衍心中不明所以地冷笑一声后,低垂的睫羽遮住他眸中那阴鹭可怖的流光,在抬眼之时,已是恢复了如常。

    他走过阿布之时,微微侧过头,低下眸子,漆黑如潭的眼底对上止桑漠然无动于衷的视线,那看陌生人般的眼神,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中。

    仅是一秒,庄青衍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的脸在自己都未察觉地情况下,顿时变得阴沉起来,突然嗤笑一声,嘲笑着心底那渐然翻涌着地莫名情绪。

    竟然被一个小太监影响到这个地步,真是可笑。

    阿布本以为他说出那句话后便会离去,却未料,庄青衍却是抬起步子,往屋里亓官的方向走了。

    见他与自己擦肩而过后,未有其他的动作,阿布这才松下了戒备。

    他松开钳住止桑手臂上的手,侧过身来,握手靠在胸腔前,低下头颅,同庄青衍行大邑公国的礼,与此同时,止桑也同他行礼。

    阿布的诏国语这几日在止桑的教导下,相较之前的磕磕绊绊如今已经流畅了许多。

    他行完礼后直起身来,不卑不吭地跟在庄青衍身后说道:“长公主殿下多谢您之前派来的御医,殿下他的命总算是从阎王爷手上夺回来了。”

    阿布并不责怪庄青衍。

    春猎那日突发的情况,均不再他们的预料之中,更何况当日队伍中有不少这位长公主的人保护着自己的殿下,若是没有他们的保护,殿下断然受得伤只会更重。

    而两人之前达成的协议本就是你情我愿,这一事,纯属意外,均为双发不想发生的。

    那日回来后,全营地的御医都在庄北骞营地中,在亓官命悬一线之际,还是这位长公主带着一位阴冷气质的黑袍老者保住了亓官的命。

    他便自动地将那位黑袍老者认作了宫中的御医,却不知,那位正是当今一药难求的神医——鬼医。

    “宫中这些日子派来的御医们除了稳住殿下的命脉,其余并无任何效果,不知长公主殿下可否再请当日那位老先生再替我家殿下瞧瞧?”

    不怪他信不过止桑的医术,那剜肉剖骨缝合之术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何况,止桑也不过是一介宫中的太监。

    同专职的御医来说,她的风险过于太大了。

    庄青衍看着躺在床榻之上,衣裳凌乱松散的亓官,挑了挑眉,并没有回答阿布的话,二而是径直伸出手,撩开他身上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口。

    随后才转过身来,似有似无地扫过一眼站在远处的止桑身上。

    她并没有理会两人的谈话,自顾低着头收着桌上的东西。

    这般距离瞧去,她的眉目清绝,朦胧模糊的昏黄之下,睫羽微微扑闪着,侧脸映着烛火,像是黎明出声的晨露。

    庄青衍垂首理着自己的衣袖,暗衬道,这些日子没见,这个没良心的倒是又长开了许多。

    止桑收拾地速度很快,不过是庄青衍在抬首之际,她便转过身看向屋内深处的两人,更准确来说,她的视线直直越过庄青衍,落在阿布身上。

    她的眉宇轻挑,眸光揉成碎影,衣裳清澈如水的眸子未有半点波澜。

    “奴才先行告退。”

    说罢,她又同庄青衍行了礼,转身便要离去。

    阿布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所说之言,便是婉言拒绝了止桑的治疗。

    不知怎地,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侧过头同庄青衍说了句“长公主殿下还请稍等片刻。”后便大步跨向走到门口的止桑,一把拽住她的手,拦下了她。

    阿布低下头,语气带着歉意,沉默了几秒后,他才用大邑公国语说道:“你别生气。”

    止桑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满是懊悔之意,随后伸手哥两好地拍了拍他壮硕的手臂,轻笑出声道:“我没生气。你心中既已有了最佳人选,去做便是。天色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庄青衍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站在门口打情骂俏的两人,咬了咬后槽牙,那双妖冶的眸子瞬间冷了下去,随即暴虐渐起。

    眼角下的那枚泪痣似乎像是要滴出墨水一般。

    他拧着眉,寒着脸,冷哼一声,打断了两人。

    “听起来小止公公似乎已有了医治亓官的方法,不如也让本宫见识见识?”

    话刚说出口,他便有些后悔。

    该死,怎么又叫地这般亲昵了。

    不过在对方转过身来,那双清明的眸子里只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后,他却又觉得好像方才也没什么。

    渐渐地他脸色的阴冷之色被一贯的妖魅之意取代。

    止桑看着他说道:“奴才不过是宫中一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内侍罢了,小殿下这般尊贵的身子奴才断然不敢轻易动手。”

    阿布听后随之附和道:“对啊,止公公虽说对药理有所领会,可殿下乃千金之躯,若是出了事,他可担当不起。再说了,”

    阿布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庄青衍那愈来愈黑的脸色吓到,生生将剩下的话憋回了自己肚中。

    “千金之躯?嗬。”

    低沉阴冷的声线从庄青衍的薄唇中吐出,玩味地声调低靡慵懒,可让阿布心中很是不舒服,但眼下他还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自己的脾气。

    他只好干巴巴地问道:“长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庄青衍懒倦地靠在柱上,掀起妖冶邪佞地眼,挑眉看向止桑,冲着她笑,几分放荡几分肆意。

    “就让她来,出了事本宫担着便是。”

    ......

    将亓官伤口地腐肉剜去,缝合后,止桑又让阿布退去他的长裤,加以阿布站在身后渡来的内力,按着腿上的穴位,替他疏通淤血,活络凝住的经脉。

    庄青衍从一开始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止桑的身影,到额边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舌尖抵了抵腮看着她目光大剌剌地打量着亓官的下半身,随后再也忍不了站了起来。

    最后更是一把扯过搭在止桑肩上阿布的手,自己站在她身后替她渡着内力。

    鼻尖萦着对方那清冷似有似无地莲香,庄青衍涌上头顶沸腾的血液这才慢慢回归了原位。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止桑束起的乌发,眸中是遮掩不去的贪婪之色。

    好在阿布神经大条,一心关注着自家的殿下,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还是之时结束后,转过身来,有些湿润的鼻尖不小心蹭到了庄青衍微微泛冷的鼻尖,才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

    止桑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跟抵到床榻,垂下头同庄青衍说了声奴才越逾了,庄青衍却是伸手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拉,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看见对方那错愕呆滞的表情,庄青衍心情大好,眉宇一展,脸上笼罩着多时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神色忽然明媚起来。

    他的胸腔微微颤抖,从喉中发出一声很浅的低笑,随后便将人放开。

    他的唇角还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懒懒说道:“再往后,怕是要摔在亓官小殿下身上了。”

    止桑从他怀中退出,说了声多谢长公主殿下后,便慢条斯理沉着冷静地同阿布交代起了后续的事。

    阿布一脸认真,将她所说之言记在心中后,才颔首,同她说了声多谢。

    本想还再多说几句,却被急急跑来喊人的春桃打断。

    “止公公!止公公!不好了!不好了!林婕妤又带着人来为难小主了!”

    听至此,止桑没在多做停留,同庄青衍行礼后,便大步流星毫不留恋地朝着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春桃这才看见了从里头缓缓走出的庄青衍,她连忙同他行了个礼。

    随后见着止桑也顾不上其他,拉着她的手便是往外带着跑。

    庄青衍在看到两人相握的手瞬间,眼神便冷了下来。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起伏竟会这般大。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踏出屋子,前去替沈听然撑腰,而是留下来观察亓官的反应。

    止桑那一套干净利落极为流畅的外科手术的手法,让庄青衍很是惊艳,甚至让他大吃一惊。

    看来,这个小太监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这套手法是花架子还是真功夫。

    ......

    止桑跟同春桃回到昭阳宫时,林婕妤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沈听然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己的三千青丝。

    见止桑回来,她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赶忙站起身来,见春桃还在,只好慢下了自己的动作。

    她慢悠悠地从寝殿的书柜中抽出一本书,故作不是很在意看了她一眼,说道:“回来了。”

    止桑敛下眸子,躬下身去,答道:“奴才让小主操心了。”

    一旁的春桃不知道两人顾忌她的弯弯绕绕,转着圈子将沈听然全身看了个遍,问道:“小主,林婕妤呢?她没为难您罢?您可有受伤?”

    沈听然用书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我没事。你这小丫头满脑子想什么呢,如今我同她位置一般高,她除了呈呈口舌之快还能做些什么。”

    说罢,她侧过脸,看向止桑,语气冷下了几度,“春桃,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同止公公说。”

    春桃见她脸色冷然,想来必是生止公公的气了。

    她摇了摇沈听然的衣袖,昂着脸,笑得一脸讨好道:“止公公肯定是因为春猎一事感谢小王子殿下才前去探望的,您别生气~”

    “止公公擅自离宫定不是有意而为,奴婢前去找止公公时,还见着了长公主殿下呢。定时长公主为难了止公公,奴婢瞧止公公离开时脸色煞白的很!”

    沈听然听到后,将手中的书又塞回了书柜中,她的柳眉微微上扬,“哦?长公主也在?”

    春桃赶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眼中满是乞求之意。

    沈听然伸出细长白皙的食指推了推春桃的额,笑道:“行了,你先下去罢,我瞧起来就这么像是为难止公公的人啊。”

    春桃嘿嘿一笑,随后松开自己的手,同她福了福身,递给止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等她的脚步渐远后,沈听然才放下摆起的架子。

    她连忙拉过止桑,将她浑身上下扫视着,蹙起秀眉问道:“怎么样,长公主没为难你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担心死我了!”

    止桑的嗓音很清,干净之余透着微微不同于对他人时的暖意。

    “我没事,长公主没为难我,只不过是因留下来替亓官小殿下看了看伤口耽误了时间。”

    听她说此,沈听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走到方桌前坐下,止桑抬手斟茶问道:“春桃同我说林婕妤来了,宫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沈婷人挥挥手示意小事而以,“嗐,小姑娘是来炫耀自己贴身照顾那昏迷在床的皇帝的。”

    “这不,因为被她逮到我自己从宫外回来,才被她阴阳怪气了好久。”

    她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有些不解地说道:“你说林念念她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家世又好,何必要吊死在那皇帝身上呢。”

    “按她娘家的实力来说,不管嫁给哪个世家子弟,那都是妥妥的主母,说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人。何必来这宫中同这么多小姑娘公用一根黄瓜,还要低头看别人脸色啊。”

    止桑将斟好的茶推给她,神情娴雅。

    “每个人所求不同罢了。”

    “也是。”沈听然点点头,随后换了另一只肘撑着下巴。

    “对了,你方才在亓官屋中遇着长公主,他可有说什么。”

    止桑摇摇头,示意没有。

    “那就好,这个人太可怕了。”

    说罢,她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忽然双眼放光,情绪有些激动,凑近止桑,小声道:“你知道吗?现在的福生公公就是披着个脸皮的假货,而且他还是长公主的人!”

    止桑抬起茶杯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帘看向沈听然,忽然弯起来唇角,说出的话让沈听然有些毛骨悚然。

    “我知道。那张脸还是我做的。”

    果不其然沈听然臀下的椅子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什么!!!”

    她像是受得了很大的惊吓,双目瞪的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见眼前还一副闲适模样喝茶的止桑,沈听然有些头皮发麻。

    这一块,她才在觉得自己似乎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眼前的小姑娘。

    沈听然咽了咽口水,抬手搓了搓自己手臂冒起的鸡皮疙瘩,将椅子拖了回来,慢慢坐下,问道:“真的假的?你帮他做那玩意干啥。”

    止桑没有对她隐瞒。

    “自是真的。不过是利益关系罢了,他给我金子,我替他办事,正常不过的钱货两清罢了。”

    沈听然倒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柔弱的小太监很是佩服。

    她暗道:好家伙,原来大佬竟在我身边。

    “突然有些好奇他给了你多少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要这么多钱干嘛呀?”

    止桑见她眼中还是那般单纯,像极了两人初见时未曾涉及世界本貌的纯净模样,感慨道,原来这世间还真有赤诚之人。

    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同沈听然说了个数,在对方震惊的神态下说出了自己往后的打算。

    “将来我从这皇宫出去了,有的是需要用得上的地方。更何况,银两谁会嫌多。小主会嫌多吗?”

    沈听然以拳击掌,恍然大悟状,“有道理,能多薅点就要多薅点!”

    说罢,她两眼亮晶晶看着止桑,“姐妹!富婆!往后你飞黄腾达了可要记得带上我啊!”

    止桑被她逗笑,双眼笑得弯如新月。

    身上那常年带着的雪山之巅置身事外的雪好像在此刻被融化地一干二净。

    望着眼前之人,沈听然觉着这是她至今的所不曾见过的美,亦是她无法用言语能形容的,原来李白那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是真是存在的。

    恍惚过后,沈听然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对了,亓官的伤怎么样了?还能抢救一下吗?要是他醒了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走了,肯定会伤心死的。”

    “啊啊啊,怎么办,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

    ......

    那日过后,止桑便再也没见过庄青衍了。

    天下昏迷,太后被遣,太妃发落冷宫,他称为了唯一能成为掌权之人。

    但由于他的阴晴不定,又无心于皇位,大臣们生怕哪里惹得他一个不高兴丢下一切跑了,只好耐着性子,安静了一段时间。

    后宫没有头顶的两位,嫔妃们便也不用早起问安了。

    不过,贴身照顾陛下成为了她们相争的新活动。

    沈听然难得清闲下来,每次都是象征性地同她们争一争,最后故作惋惜败落,在林婕妤的嚣张之下,只好悻然离场回到昭阳宫里过上梦寐以求的咸鱼的生活。

    以及每日都要前去探望病人的日常任务。

    同以往相比,这种日子简直就是天堂。

    而原本对沈听然有所埋怨的阿布,在对方雷打不动地探望,亲历亲为熬药喂药之下,已经被消磨地干净了。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树木新冒出的新芽已经长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新叶。

    又是一年夏。

    夏风的炎热与潮湿之意一齐随着打开的门扉赶赴屋中,空气中还纠缠着将要下雨的粘腻之感,枝头的蝉鸣阵阵不绝。

    “怎么样?”

    沈听然手中捧着一碗黑乎乎浓稠的药走了进来。

    止桑将亓官的衣裳掩好,从床榻上站起到一旁净手。

    “差不多了,今日最后一剂药服下后,莫约酉时便会渐醒。”

    沈听然惊呼“那太好了!”

    她看着止桑的背影陷入回忆。

    一开始见着她那些超前于这个时代,甚至类似于现代外科手术的治疗手法,沈听然还以为自己遇到老乡了。

    还没等来两眼泪汪汪,对方却是对她所说的现代语言一脸茫然,甚至还怀疑起了她是不是发烧了,又或者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将一腔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究竟是什么家长回把这么出色的孩子扔到宫里来受罪啊。

    唉。

    沈听然轻叹一声,赶在对方转过身来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转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睡美男,听到他就快苏醒的消息,不知怎地,心里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

    “小主怎么了?您得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

    沈听然收回自己的思绪,朝着眼前的止桑哈哈打着马虎眼。

    “哈哈,我没事,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她中虽然有所质疑,但还是同如常一般娴熟地将药汁喂入亓官口中。

    一整完药汁喂完后,就算是穿着薄纱的沈听然,已是满头大汗。

    止桑候在她身旁,接过空的药碗,随即递给她干净地帕子,让她擦擦汗。

    两人默契十足,无需多言。

    待沈听然将身上的汗渍擦拭干净后,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亓官,却未料对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少年郎眼神清澈亮堂,翠色的眸光像是一湖神秘的湖水,闪烁着让人向往的曙光。

    他的双眼言瞪得极大,显得更加闪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专注看着沈听然,眼中透着毫不掩饰地炽热之情。

    沈听然愣了愣,随后扔掉手中的帕子,将人搂进怀中,眼中不知道怎么忽然变得湿润了起来,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亓官的脸颊上。

    “呜呜呜,呜呜呜,你小子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呜,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说罢,她不再忍着,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掉,就像水墨一般,滴在了亓官的心中,然后散开,无尽蔓延。

    亓官抬起手,替她擦去脸色滚落而下的晶莹,眼神如同一片海洋,让人无法抗拒,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却温柔如春风一般和煦,充满了坚定的力量。

    “乖,莫哭了。”

    止桑拿着空荡的药碗,安静地从屋中退了出来,掩上门,将里头的温情同外头的燥意隔绝开来,任由那株幼苗肆意生长。

    她来到小厨房,阿布悄悄出宫买今日药浴所需的药材去了,还未归来。

    没想到亓官竟然提前醒来了。

    她没再多想,开始着手处理现有的药材。

    人醒了,药浴更不能慢了。

    夏风的燥热与蔓延的蝉鸣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之物,止桑陷入了忘我地状态之中。

    就连窗外出现显眼的一抹黑影她都未曾察觉。

    直到阿布赶了回来,甚至同她说了话将药材放在她手边时,她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阿布见状默默退了下去,不再打扰她。

    窗外的蝉鸣渐渐变得不像午间时那般的焦躁急迫,开始变得悠闲,颇有摇曳之态,枝叶苍翠欲滴,在夏风中轻轻摇摆,风中带来了池塘里开得肆意的清雅荷香。

    细碎的光影光怪陆离地交错着,仿若天上的星子一般,令人炫目神迷。

    不知从哪飘来一朵乌云,缀在天边翻翻滚滚,天光瞬间暗了下来。

    止桑眨了眨眼,有些不太适应忽然变化的光线。

    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吹入窗内的狂风卷起了她的发丝。

    她眯起眼,任由发丝胡乱飞舞,看着窗外昏黄之景。

    要下雨了啊。

    随后她手上的动作加快,赶在天边落下细细密密的落雨之前配好了药剂。

    这时她才动了动身,探出身将窗柩阖上,便见着了坐在院中抬头看着满天乌云的阿布。

    于是她便把人喊进来烧水。

    ......

    自从亓官醒后,沈听然去探望他的次数也愈发频繁了。

    甚至有时还会呆上一整日。

    两人之间蔓延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黏糊之意,可谁也不戳破,谁也不再往前一步。

    彼此都心知肚明,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但却又不受控制地总会在分别之后想起对方,嘴角上扬的高度,同空气中甜蜜的气息如出一辙。

    沈听然直到这很危险,可谁能拒绝得了年下小奶狗呢,更何况对方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异性真切的爱,以及百分百的偏爱,就算飞蛾扑火,她似乎,已经决定了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这平静甜蜜的日子,却在某个夜里被画上了句号。

    陛下醒了。

    不同于以往的短暂间断清醒,这次,他是彻底清醒了。

    沈听然在准备睡下前,被叫到了他的寝殿里。

    直到天光放亮,她才回了昭阳宫。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关进了寝殿里,无论是谁,都无法让她打开紧闭着的门扉。

    直到落日挨近了后山山尖的树梢上,空中的云像是被眼指染透,金丝镶嵌着边沿之时,那紧闭着的门扉才发出吱呀的声响。

    止桑被传入了屋中。

    傍晚的疾风忽起,满庭的树叶飒飒作响,明明是怒放的夏日,沈听然却如沉寂在冬日再无生命的枯木,与这满是生机的季节格格不入。

    她坐在床榻上,半阖着眼,脸色惨淡如霜。

    止桑走到边上轻声唤了她几声,她才僵硬地抬起脸来。

    见着熟悉的人后,原本已经干涩无力的眼眶中,却又夺出了滚烫的泪水。

    跑入屋中的风轻轻扬起她的长发,她整个人看起来破碎而无助。

    “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她紧紧地攥住止桑的手,如同救命的稻草一般。

    “狗皇帝竟然想要让我替他生孩子,他怎么好意思!”

    “什么回心转意,什么发现爱的是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沈听然逐渐变得疯狂,她攥着止桑的手愈发用力,指甲几乎都要嵌入她的皮肤,可她却依旧毫无察觉。

    “当初他能做出让侍卫替他的事,如今就能做出挟持时晴鸢让择一少将军交出阳山军的事!他就是个疯子!满心只有权力的疯子!”

    “止公公,你知道吗,他竟然当着我面,给时晴鸢灌药,让她流产!血流了一地,全是血!就算时晴鸢再怎么苦苦哀求都没用!”

    “你救救我好不好,救救我好不好。”

    止桑听后才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叹了口气,将人抱住,颇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后,不知怎地,嘴上轻哼起了陌生的小调,哄着沈听然,让她平静下来。

    过了半响,待怀中的人呼吸逐渐稳定下来后,她蹲下来,仰头替沈听然擦干脸上的泪水,问道:“小主需要我做什么?”

    沈听然冷静了许多,她不再啜泣。

    取而代之的是决绝同狠辣。

    “我想要一种药。”

    她的视线逐渐回笼,聚焦在止桑的脸上。

    “一种可以让人情迷意乱丧失理智,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欢愉的药。”

    “这种药一但吸食过多便会让人成瘾,最后毒发身亡,让器官衰竭。”

    “你做的到吗?”

    止桑静静地看着她说完。

    前几日明明还是一脸甜蜜挂着洋溢笑容的小女孩的人,如今却变成了这般阴沉毫无生机,看来昨夜里的事对她打击不小。

    她思索了几许随后反而开口道:“小主这般做不后悔?”

    冷静下来的沈听然自是知道她话中的意思。

    她坚定的点头,“这种渣渣毒死他已经是恩赐了。你放心,我死也不会说出是你做的。”

    随后她低下头,手覆在自己的腹上,温柔了些许,“他不就是要个孩子嘛,我给他便是。”

    止桑听后眉头皱起,“小主,你可莫要做傻事。”

    “你想什么去了。”沈听然唇角勾起,眼中满是缱绻之意,“左右不过是怀孕,和谁怀,那是我的决定。”

    “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更是爱的产物,我断然不会冲动。”

    说罢,她抬起眼眸,望向窗外,似乎透过层层树林同道道红墙,她又见到了那个少年郎。

    她喃喃地继续道:“亓官身子再过不久就痊愈了,想来届时他便要回大邑公国,往后山高路远,他还这般年轻,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子的。”

    她忽然笑了起来,明明是笑容,却浸满了哀伤。

    “哈哈,没想到老娘最后竟然对一个小屁孩心动了。”

    止桑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神情头一次这般认真。

    “人生短短数十载,想做便做。”

    随后,点亮屋中的烛火,让被昏暗吞噬的寝殿重新亮了起来。

    “有种迷药,名为黄粱一梦。无色无味,粉末状,可燃。第一次服用会使吸食者动情,第二次便会种下毒瘾,每每情动之时,毒性便会侵入肺腑几分。”

    “若是长期吸食,会使吸食者神智错乱,直至其全身的器官再无栖息之所,毒性便会发作,让吸食者在梦中死去。”

    止桑声音平淡地像是在讲述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一般。

    她侧过头,火光映在她的眸中,光华氤氲。

    蓦地,她眨了眨眼,唇边漾起弧度。

    清澈的瞳仁泛着迷离的色泽,那灿若繁星的眸子中隐隐带了些许期待之意,声音宛如蛊人的恶魔在耳边低语一般。

    “小主觉得这药可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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