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夜。

    月明星稀,窗外时而隐隐约约传来阵阵蝉鸣,修修和松松从外面捕了些许萤火虫给正在研习的龙雪祎逗趣儿。

    龙雪祎合上书简,她刚接受了自己是神仙的事实,老神君接着就命风神给她安排上学习,这神仙文字她竟有一半不识得,剩下一半还是靠蒙才勉强读懂。

    “湘湘......”

    湘湘走到龙雪祎身旁,“殿下是不是累了,要不休息一下吧?”

    “帮我斟杯茶吧。”苦闷涌上心头,龙雪祎不解,她们都说自己是天赋极高的,平日里更是通读史书,可如今历了一趟劫回来怎么什么也不会了,全都忘了!

    “殿下,神君要我日日监督.....您把这些书简全都读下来。”湘湘说到“监督”二字,声音小了很多。

    龙雪祎也想不明白,自己若是失了当神仙的记忆,还能连基本技能也丢了吗?

    “你们都说我是天选之女,说我天资好,但是我连这些基本的文字都不能识得......”龙雪祎抱怨,眼神里带着几分娇俏。

    晓汐换下了湘湘的提神茶,随即放上一壶安神的,边斟茶边安慰她:“殿下,您不必着急,今日也劳累了一整天了,不如早点歇息吧。”

    湘湘突然跟上报喜:“而且,听说老神君安排相里殿下教你识得这些。”

    “相里殿下?”几乎异口同声,晓汐和龙雪祎同时问道。

    晓汐忙低垂下眼眸。

    “就是风神殿下的儿子,相里朔。”湘湘有些激动。

    晓汐忍不住加入介绍:“相里殿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三界内最附庸风雅的。”晓汐眼神里露出一丝柔情:“殿下,以你的天资,再有相里殿下教您,很快就会把从前的技能都掌握回来了。”

    因为是神女殿下的贴身侍女,几百年来都生活在这玥清殿,同她一般深居简出,只有龙雪祎在灵山学艺的一千年,因一些不得不举行的天族礼仪,她们才得以见过公子几面。

    “而且上次议事,相里殿下还替殿下说话呢!”湘湘一脸崇拜的表情跃然于眼前。

    殿内这么多仙娥,龙雪祎能感受到几乎人人都怕她,只有晓汐好像不那么怕她,而且是气质举止最端庄得体的,说话总是有条不紊又总能在关键时刻安抚她的情绪,龙雪祎觉得让她当侍女都是屈才了。

    让晓汐和湘湘退下后,龙雪祎才真正放松下来。

    “相里殿下!相里殿下!......”修修和松松像喊口号似的咯咯笑着,“哗”地一下摊开手心里所有的萤火虫,萤火虫四下飞散。

    “喂!你们两个是不是要挨打了!”湘湘满脸委屈:“我好不容易捕来的!”说罢就去捉它们,龙雪祎和晓汐都笑了起来。

    内殿隐秘,龙雪祎习惯将门窗开着,她的目光也追随了出去。

    流萤与星空融为一体,不远处泛着银光的瀑布倾泻而下,水质很好,滋养着一棵棵仙树生长,每隔一会儿那些仙树就会开出奇异美妙的花,静谧幽深,是鲜少有人能偶遇到的绝美景致。

    她看得出了神,清风徐徐轻拂起她额间细碎的刘海,荧光照的她的眸子闪闪发光,远处传来悠扬的萧声,如沐浴月光一般涤进她的心中。

    翌日。

    “殿下,殿下,相里殿下在殿外求见。”湘湘看着桌子上墨都洒了出来,龙雪祎正四仰八叉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湘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忆真得会让人性情大变吗,不过她现在不那么怕她了,每天干活都开心了很多,效率也自然高了很多。

    “相里殿下来了!”湘湘趴在龙雪祎耳边唤道。

    “啊?!”龙雪祎花容失色,回天宫已有月余,她还是没适应过来这个作息。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龙雪祎打着哈欠,闭着眼问道:“而且,你们怎么不通知我相里殿下今天就来?!”她揉揉眼睛,埋怨着湘湘。

    湘湘捂嘴轻笑:“殿下,已经是辰时了。”

    “哦”龙雪祎一本正经地坐着,一脸心虚又讨好地看向湘湘:“辰时......是什么时间?”

    “就是日头刚好的时间。”湘湘解释。

    晓汐备好匜和早膳:“殿下现在就赶紧盥洗梳妆吧。”说着便把匜递到龙雪祎面前。

    “哎,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湘湘已经开始扒拉自己的衣服准备为自己更衣。

    龙雪祎历劫后最不适应的就是连洗漱吃饭都有人伺候了,她浑身颤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自己来就好。”

    她火速收拾完,狼吞虎咽了几口,嘴里嘟囔着:“快传相里殿下进来吧。”

    老实说她也很好奇这位帅哥究竟长什么样子,心中难掩期待之情。

    “在下风家长子相里朔,见过神女殿下。”只见一仙君温润如玉、风姿绰约地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龙雪祎有点脸红,立刻正襟危坐:“风少爷不必拘礼,来日你算是我的老师,我还要多向你讨教学习呢。”

    相里朔目光灼灼地望向龙雪祎,都说神女心机城府深沉,可眼前笑眼明媚的女孩分明就像一朵盛开着的太阳花。

    他笑笑,嘴角绽开着好看的弧度:“我们就从这些开始?”他指了指堆成小山丘的书简,神态清爽干净。

    龙雪祎稍有些心虚,但还是挺了挺肩膀,她清了清嗓:“不,我们从识字开始。”

    “好。”相里朔并未诧异,他眉目笑靥,表示尊重。

    “你不觉得奇怪吗?”龙雪祎问道,她原本以为附庸风雅之人总有些包袱。

    “臣知神女历劫归来丧失了从前记忆,无妨,万事皆可重来。”他侃侃而谈,边接过晓汐递来的茶,对她点点头。

    “万事皆可重来。”

    这句话在龙雪祎耳边回响,她觉得相里朔讲话沁人心脾,他性格又多温和,对他顿时多了几分好感。

    窗外又传来阵阵萧声,婉转悠扬,让人神清气爽。

    龙雪祎忆起昨晚的风景,不禁贪恋,她对相里朔说:“我们可不可以先不研习?”

    相里朔侧头疑惑:“哦?”

    龙雪祎讨好道:“听闻风少爷琴棋书画都精通,今日能否教我绘画?我们就当作一个破冰仪式,彼此先熟悉一下。”

    相里朔点点头:“当然可以,不知神女殿下想画什么?”

    “风景!”龙雪祎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回想着昨夜窗外的风景,一草一木都跃然眼前。

    “......”相里朔看着画上的人失神。

    龙雪祎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

    她心中回想的画面此刻正回放在二人面前,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相里朔解释道:“神女殿下不必惊慌,神龙族本就有此神力,是与生俱来的。”

    龙雪祎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见自己那样隐私又有些矫情的表情被人看到,心中难免有些羞涩。

    咦?画面中闪过一个身影,天生敏锐的洞察力让龙雪祎注意到。

    内殿安全隐秘,怎会闪过人影?

    相里朔觉察到龙雪祎的异样,立即从袖口掏出一副画作。

    “那影子是我。”相里朔立刻俯下身子鞠躬。

    “昨夜替父君当差,夜深寂静,眼看着幽秘处有点点荧光闪烁,一时贪恋,便循着那荧光来到了这里。”相里朔一脸认真地解释着。

    一时贪恋美景,相里朔掏出画笔立即画了下来。

    龙雪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点点头;“那便教我做你手中这番画作吧。”

    “好。”

    晓汐和湘湘很快就准备好了作画用的工具和颜料。

    相里朔轻挽起衣袖,拿起一张薄毯铺到桌上,然后放上一张宣纸,他打了个响指,笔墨纸砚和颜料整齐的落在桌子上,颜料按照由浅及深的顺序摆放。

    晓汐站在桌旁帮相里朔研磨墨汁,取了清水滴于砚面,然后将墨汁推入砚池,食指放在墨块的顶端,拇指和中指夹着墨条两侧,轻拿重放,匀速有力,一番操作吸引了相里朔的注意。

    “晓汐姑娘竟懂得研墨?”相里朔赞赏道。

    晓汐垂着睫毛,脸颊微微泛着红:“少时为侍奉神女殿下,习得一些。”

    龙雪祎一脸八卦地看着晓汐,晓汐立刻收敛表情:“湘湘也会。”

    “不愧是神女殿下调教出来的”相里朔看向龙雪祎,龙雪祎连忙摆手:“哎,可不是我调教出来的啊,我现在什么都不会。”

    说完,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要说这风神的长子就是厉害,他只轻轻挥动几下毛笔,墨点便去了它该去的地方,各种色彩他也是挥几下就配好,未曾觉察就将线条一条条勾勒描绘出来。

    龙雪祎惊叹地鼓掌,文化人、才艺人就是厉害。

    “神女殿下,你看这树,从其根描绘即可,紧着着是这一圈圈年轮,最后树干、树枝、叶丛......”相里朔疾笔劲走:“先绘形,再绘意。”

    龙雪祎站在一旁模仿着他的动作作画,口中喃喃:“先绘形,再绘意......”眼瞅着一棵参天大树就成了,她甚是满意,又跟着他学画山、画水,最后是画自己。

    可是到了自己她却怎么也画不好了,她学着相里朔的样子却仍然画不好。

    “神女殿下,画人像还需要些时日,尤其神韵最难,殿下可以尝试着先画形。”相里朔看着神女模仿自己的动作,东倒西歪的样子不禁笑了。

    龙雪祎故作镇静,有些不服气:“好,我也试试。”

    没过多久,相里朔便重作新画,他画的是天门南侧的悬河,那条河对面的轩辕山是他儿时习武的地方,那里的风景他最是清晰。

    他走到龙雪祎跟前:“第一次尝试能作成这样已属难得。”

    龙雪祎有些得意:“真的吗?”

    她走近相里朔,准备欣赏一下老师的大作。

    她不禁羞赧,看了相里的画,她才明白了刚才那句夸奖完完全全是鼓励了。

    画中云雀缠绕,山川不息,神树与广袤的土地根根相连,有位孩童在山下背诗,累了他便躺下休憩,几只彩蝶落至肩头,他微微张开眼睛,咯咯笑着去扑蝴蝶。

    龙雪祎再看了看自己的,只能说山是山,树是树,河流是河流……

    她耷拉下脑袋,怂怂肩膀:“我和老师相比,还差着境界呢。”

    相里朔也擅长宽慰:“殿下不必灰心,多画作几幅便能栩栩如生了。”

    “叫我雪祎就好,不必总是神女殿下神女殿下的称呼我。”

    大家总是“神女”“殿下”的唤她,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她只是听着都要累死了。

    “......这不合礼数”相里朔稍有迟疑。

    门突然响了,晓汐端着茶点走进来,刚好遇上稍显尴尬的气氛,她僵直站立在二人面前,连忙跪下:“望殿下恕罪,晓汐来得不是时候。”

    “晓汐?”龙雪祎走近晓汐,想要接过茶盘,“没事,下次记得先敲门。”她扶起晓汐,示意她退下。

    “朋友之间也不可以吗?”龙雪祎带着一些天真的本性望向相里朔。

    相里朔时刻记得父君叮嘱他的话,他与神女殿下尊卑有别,切不可失了礼数,更不可越界。

    龙雪祎不认同他的想法:“我们当神仙的不应觉悟更高,更懂得众生平等这个道理才对吗?”

    “是人是鬼是神是魔又何妨?我们都是平等的。”龙雪祎又强调了一遍。

    相里朔笑了,过去从来没人探讨过众生平等这个话题,自小见识各族间明争暗斗、波云诡谲之事,人也好,神也罢,不过都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过去他以为龙雪祎也是这样的人,今日寥寥几句,相里朔才发觉神女竟有如此觉悟,心中顿时生出许多敬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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