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在平江园小宴,不比皇宫里的宫宴,傅仪宁又不在,陆灿便也办的简单自在些。

    九人围了一张大圆桌,菜肴也多以淮扬菜、苏帮菜、杭帮菜等为主。各色精致小点更是花样百出。

    陆灿居上首,懿兰与童妍分列其左右。自懿兰往左依次是璐嫔、瑢美人、玉美人、玲美人、玫美人、罗美人。

    似乎是出了九重宫禁,大家都格外放松一些,一时竟似抛却了种种旧怨,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道松鼠桂鱼样子别致味道也好。”懿兰与文若闲说。

    文若闲笑着摇头:“只是太甜,臣妾还是喜欢清淡些。”

    “苏帮菜多甜,咱们素日在宫里少食。今日既然尝了便多吃些,往后回了宫要想吃可就难了。”陆灿与她们笑言。

    童妍问:“为何不将平江园的厨子带回宫?”

    “宫中难得这样新鲜的鱼,淮扬苏杭之菜最讲究时令与新鲜。咱们桌上的食材大多是养在平江园里的,这鱼大概也是下午才捞起来的。”陆灿与她解释。

    “呀!”童妍笑,“指不定我还喂过它呢。”

    众人听了都笑。

    吃过喝过,下人们将一桌菜肴撤下,玉叶提议:“臣妾从前在家常与一众表姊妹们玩闹,最爱占花签。今日人多,咱们也占花签玩好不好?”

    懿兰没玩过,但听人说过。

    陆灿听了觉得有趣:“本宫听说过,却不曾玩过。”说着便叫丹桂去准备占花签要用的东西。

    “先说清楚,咱们占着做游戏来的。若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签子可不许当真。”罗美人道。

    金枝笑说:“叫她们全备了吉利的签子来。”

    “那也不好。”文若闲说,“既有吉利,便该有不吉。不然吉利之人如何高兴呢?”

    玉叶便说:“这话有理。若是得了不吉利的,我便将签子扔湖里去,只当没抽过。”

    众人听了都笑她儿童心性。

    不多时,丹桂便拿了抽花签的竹筒来。“禀娘娘们,此间共有八八六十四支花签。为供娘娘们一乐,奴婢也请承膳司送了些好酒来,请娘娘们欢娱。”

    “这丫头伶俐。”罗美人笑着赞了一声。

    酒与花签摆上了桌,众人都请陆灿先占,陆灿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伸手摇了竹筒来占签,又叫她们占。

    众人占罢,一一读来。

    陆灿先拿起自己的花签来瞧,缓缓念道:“梧桐花。有凤来仪,堪怜翠盖奇于画。掣此签者为百花仙子,在座恭贺一盏,凤仙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

    玉叶笑说:“好极好极,咱们是花儿,皇后娘娘合该是百花仙子。”

    金枝也说:“有凤来仪原合娘娘的身份,又是极好的祥瑞之兆呢。”

    陆灿也颇高兴,又问她们:“可有得了凤仙的?”

    众人都去看自己手里的花签,俱是摇头。

    陆灿便又问:“可有与本宫同庚或同辰的?”

    懿兰笑着伸手指童妍:“臣妾可记着丽妃与娘娘是同庚。”

    童妍躲不过,只得斟一杯果酒作陪。

    尹绿芸也举杯相应:“臣妾亦是丁酉年生人。”

    她们三人喝罢,陆灿又说有缘,叫丹桂拿了两件首饰给她们,又叫顺着瞧童妍的签子。

    童妍便念来:“含笑花。玉容长笑,满堂皓齿转明眉。既是玉颜常含笑,需增春色在上头,赐酒三盏。”

    玉叶抚掌笑曰:“今日尽是些好签,丽妃娘娘既得此签,必然岁岁长欢。”

    懿兰也笑:“你素日不喝酒,今日倒是一下喝了个够。”

    童妍忙向她讨饶:“好兰儿,你便替我喝一盏罢。我酒量浅,若是醉了恐要闹笑话的。”

    懿兰忙摆手:“咱们坐中可有百花仙子呢,求我做什么。得仙子允了我才敢替你喝。”

    陆灿忙笑说:“百花仙子准了。咱们今日尽兴,若是伤了身子反而不好。”

    “是。”懿兰这才笑着替童妍喝了一盏。

    “才瑢美人陪了本宫一盏,便瞧你的签。”

    尹绿芸颔首,念起自己的花签:“梨花。天姿灵秀,忽如一夜春风至。意气高洁,不宜饮酒,着清歌一曲。”

    “这是便宜她了。”懿兰笑说,“咱们之中原是瑢美人最精于此。”

    “午后才说想听瑢姐姐一曲,不想这么快便有了耳福。”文若闲笑着望向尹绿芸,等她开口。

    尹绿芸便起身朝陆灿一欠身,缓缓唱了一曲《白雪歌》,正应了她抽的梨花签。她声色清越,原适合唱曲,又常年练习,歌喉着实不凡。

    许是今日气氛太好,童妍与金枝都没有出言讽刺,陆灿也颇和颜悦色,叫丹桂又赏了她两匹好料子。

    “接下来便瞧颐妃的签子吧。”

    懿兰颔首应声,翻开自己的签子来念:“迎春花。占尽先机,迎得春来非自足。先饮三杯,再奏一曲,以报春来。”

    “‘迎得春来非自足’,果真很合颐妃娘娘。”金枝笑说。

    文若闲也说是,又抬手为懿兰斟酒。

    懿兰笑着饮罢三杯酒,又与童妍说:“我才替你喝了酒,你可替我弹一曲?”

    童妍拿她方才的话还她:“百花仙子在上,该求仙子才是。”

    懿兰便又看向陆灿,陆灿笑着应了:“后宫之中论筝,丽妃当属第一。本宫也久不闻你的曲子了。”

    童妍便应声叫百薇去取了筝来,奏了一段《归去来兮辞》。

    “该瞧璐嫔的了。”懿兰一面说一面已给文若闲斟上了酒。

    文若闲笑着念起自己的签:“禾黍。济世安民,不闻弦管过青春。得此签者,有仁人之心,自饮一杯,举座□□饮一盏。”

    “听着倒像个学究书生的签儿。”罗美人笑说。

    “我倒觉得很合。”懿兰给文若闲递了酒,又自斟一杯。

    玉叶笑语:“不管不管,总之是个好签。该贺。”

    众人便举杯共饮。

    陆灿又指罗虞,笑言:“且瞧你的。你闺名虞字,又位列美人,可是抽了个虞美人的签儿?”

    罗美人笑言:“仙子可料错了,臣妾抽的是玉蕊花。洞宫长闭,日暮落英铺地雪。掣此签者,心如琉璃有七窍,令出谜题一则,猜中者赐饮一盏。”

    “这个有趣这个有趣!”玉叶连连拍手。

    罗美人想了想,便道:“我且出个简单的罢。谜面便是一个皇宫的‘皇’字,谜底是个成语。”

    金枝想了想,皱眉:“这哪儿简单了?”

    罗美人笑:“你猜不出旁人却不一定。”

    童妍说:“颐妃原是猜灯谜的好手,罗姐姐这谜你可猜出来了?”

    懿兰无奈摇头:“以单字猜多字,这样的谜实在少见。罗姐姐巧思,我一时竟想不出。若闲可想出来了?”

    文若闲也摇头。

    眼见众人都不言,懿兰便看向自顾自吃点心的徐知意:“本宫记得玫美人也颇通猜谜,可是已经猜到了?”

    徐知意原不欲多言,见懿兰点到自己便也不藏拙,便道:“这谜底,大约是‘白玉无瑕’?”

    “正是。”罗美人淡淡点了点头,“便为玫美人斟酒一杯吧。”

    众人也都恍然大悟。玉叶笑言:“玫美人不愧是六宫第一才女呢。”

    徐知意笑了笑,没说什么,抬手饮罢一盏酒。

    “那便由玫美人接着来吧。”陆灿道。

    徐知意便翻了自己的签子来念:“紫薇花。独占芳菲,不将颜色托春风。既是独占,不须贺客,自饮三杯。”说罢便自斟自饮起来。

    众人一听“独占芳菲”,皆是默默。

    玉叶试图暖场,便道:“玫美人号玫,我还以为会得个玫瑰的签子呢。”

    徐知意似乎不胜酒力有些微醉,只笑叹:“我幼时在家中也曾与你一般常与表姊妹占花签,所得俱是同一张签。”

    她这样说倒是勾起了玉叶的兴趣。她问:“是什么?”

    “杨白花。”

    “杨白花的签文是什么?”

    “此身何为,坐令宫树无颜色。得此签者,必有奇缘,祸福无门,子其慎慎。”说话的不是徐知意,却是罗虞。

    懿兰抬眼去看,只见她眼帘低垂,神情有些许落寞。

    徐知意说她与表姊妹占花签,罗虞不正在其中?难怪她对这杨白花的签文如此熟悉。至于这祸福难料的奇缘……懿兰猜想便是徐氏灭门。

    陆灿转而与玉叶笑说:“你这样好奇旁人,本宫倒是好奇你的签了。”

    玉叶便笑嘻嘻将自己的签念来:“菜花。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得此签者,许藏一黄色物事于身,众人猜在何处,不中者罚。”

    陆灿听了便指着一旁的屏风:“且去藏来。”

    玉叶笑着从宫女手里接了个浅黄色的璎珞,跑到屏风后头藏好了又走出来,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儿,笑说:“猜吧。”

    众人议论纷纷猜起来。陆灿与童妍、文若闲都猜在袖子里,懿兰与罗美人猜在鞋袜里,瑢美人玫美人猜在腰间,金枝说攥在手里。

    玉叶笑嘻嘻摊开手,那枚璎珞果然握在手里。

    罗美人笑着罚酒,又说:“果然知妹莫若姐。”

    众人皆罚一杯,陆灿又与金枝笑说:“该是你了。”

    金枝便念了自己的花签:“金钱花。人间颜色,占得佳名绕树芳。得此签者,金钱大撒,稳占东道,痛饮三盏,今日酒宴由其做东。”

    陆灿听了笑:“如此本宫竟是占了便宜。”

    金枝忙笑说:“您今日是百花仙,怎么敢叫仙子沾染金银俗物。烦凤仪大人将今日开销报于臣妾,臣妾为娘娘分忧。”

    陆灿也不推辞,笑着应了。

    如此一番,众人又喝了会酒说了会儿话,及至戌时末才堪堪散了,各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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