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归梦(节选自二十九回)
……宝玉出来椅上坐了,叫了茶吃,靠着道:“今儿往后,妹妹竟不必再劳神弄这些了。”林黛玉尚不知世袭的话,早见宝玉吃过酒的,因命取了衣裳使伺候的换了,道:“怎么又瞧着闷闷的样子?依我,必是为的那个麒麟的缘故。”宝玉宽衣略洗漱了,径坐了书案前,自顾奋笔淋墨泄闷。黛玉只无心再作绣活,另人往香炉内添了香,因赌气不问也不说话,自出屋便往史湘云这里来。
林黛玉来至怡红院门外,先便示意门口的人只使噤声。进院早又摆手,命台阶上散坐着的个丫头不使动作且掩口,又命跟着的人原处停步静候,因便独自蹑足潜踪的悄然只进来。因翠缕往润格处去了,蕊官与小丫头见史湘云饭后又只对妆沉吟,不见唤也散开自便,只留一个小丫头屋外阶下答应,小丫头见黛玉只欲和湘云逗趣,因只门边站着探头窥视。林黛玉抬手慢慢掀开珠帘进来,轻步的趋近史湘云身侧,见他只对妆孤坐毫无察觉,一手只托腮,一手往妆镜上面空自使食指写画,妆台上一无别物,只那枚金麒麟台面上合着手帕子撂着。黛玉忍笑悄然微屈膝的蹲下身子,避过妆镜,因伸手只窃取下金麒麟来,史湘云正自出神,忽自境内看见背后似人影一闪,先便低头察看手边麒麟已不见,即站立转身便寻骂道:“促狭鬼……”此三字已出口,才看原是林黛玉来,只红了脸请出屏外使坐了。丫头见玩闹已罢,近前听唤,史湘云嗔道:“宝二奶奶来了,也不回一声,当真白吃饭的。”黛玉坐了笑道:“原是我只和你逗趣,先不叫他们惊动你,又骂丫头作什么。”湘云陪坐了叹道:“到底是正经主子,进了我的门,我的奴才也只成了你的了。”黛玉笑道:“嗳哟,我只不知道何时起,妹妹也这般刻薄起来了。”一句话说的史湘云终是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因叫拿茶拿果子上来,林黛玉一手掌着麒麟,叹道:“你如何知道呢。先时宝玉偶然得了这个的,竟是晚上睡觉也只搂着,细究了缘故,不过因你也有这么个东西,我便只打量你们二人才有了才子佳人私定盟誓的好信物呢,如今看来,只不知那样个才子又在哪里了。”史湘云笑啐道:“你早日里竟疑我只是那样的人么?想是你和二哥哥一个园子里,平日只是才子佳人的典故看多了,便只管混忖度人了。可叹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的,我竟只拘限了园子里不成?不是我说大话,若如姐姐说的,必要有情有意的私许终身,纵放眼京城内外,只怕也没有我眼中的那一个。”林黛玉笑道:“嗳嗳,原是你比人眼界高的这样,我倒小看了你。”史湘云嗔道:“你只知道打趣我。”黛玉亦嗔道:“好端端的,我又打趣你的什么,可是只说的,关心则乱不是?”又举着麒麟作样的看着叹道:“麒麟若有灵性,便叫你那旧主子早早出来,能省多少事呢。”史湘云脸只又红了,正不知该讲什么,隔着什锦格子,又见宝玉正进来。丫头打起帘子报了,便听宝玉先道了:“云妹妹在家呢。”话音未落,已迈脚的进来,不等让便只向近边一个杌上一歪身的坐了,只看着他二人笑道:“太太那里打发人传话叫去呢,我已叫太太处的丫头先回去了,作主意道了底下你们姊妹就往上头去,果然如我所猜,只在这里的。”说话又走过来坐着,自拈了碟中果仁儿吃,因觑看史林神色,却见史湘云只是略瘦些。林黛玉搁了茶杯便站起道:“说话咱们竟上去罢,不知又有了何事呢。”史湘云只得也站起答应着,因叫丫头伺候宝玉茶点,道:“二哥哥既来了,且在这里等着,底下我回来再一起说话。”林黛玉走近一手抚宝玉额角,道:“今日吃了酒,这会子可好些了?”宝玉握他手笑道:“不相干,何曾醉了呢。太太若只问起,你知道如何支应的回了太太去。”黛玉因甩手只笑啐了,拉起史湘云一手,因打头往外就走,宝玉见史湘云往出走只顾回头,又看了看几上麒麟,方彼此会意,宝玉看着他二人下阶,丫头跟着出去了。宝玉早见麒麟只这么随便的撂着,便知是因黛玉之故湘云不便收起,因思底下卫若兰总要眼见方是,也得他暂收着,因将麒麟只掖了荷包内。吃了口茶,见丫头端出果点,只摆手另止,起身往史湘云书案前坐了,踌躇一时,膏笔向纸上写下:
金媒常染玉指香,
朝夕四时叹昼长。
红娘兰惠巧化物,
笑看是非更来往。
又誊写一遍,展开使琥珀镇纸条尺沿字额压放着,只将原稿自携了,又嘱丫头几句话,方离了怡红院,回至潇湘馆进内往榻沿只歪着,只思如何使史湘云卫若兰二人见了面方妥,又忖如今家事眼见又将复兴,他父亲必不至太过苛责察约。见丫头跟前站着,使拿茶来,因床前握茶杯踱步筹思,一时只想出了个法子来,只喜的搓手而叹,先命唤了茗烟速来这里,茗烟那里听叫只跑步的进来,宝玉屋门口等候,见进院只招手使跟前站着,因附耳的吩咐了,茗烟只领命忙忙的去了。宝玉进来便命贞儿等拿了出门的衣履来,房中几个丫头伺候刚穿戴拾掇整齐,忽见院中丫头只屋门口回道:“卫公子来拜。”(未完待续)
……宝玉出来椅上坐了,叫了茶吃,靠着道:“今儿往后,妹妹竟不必再劳神弄这些了。”林黛玉尚不知世袭的话,早见宝玉吃过酒的,因命取了衣裳使伺候的换了,道:“怎么又瞧着闷闷的样子?依我,必是为的那个麒麟的缘故。”宝玉宽衣略洗漱了,径坐了书案前,自顾奋笔淋墨泄闷。黛玉只无心再作绣活,另人往香炉内添了香,因赌气不问也不说话,自出屋便往史湘云这里来。
林黛玉来至怡红院门外,先便示意门口的人只使噤声。进院早又摆手,命台阶上散坐着的个丫头不使动作且掩口,又命跟着的人原处停步静候,因便独自蹑足潜踪的悄然只进来。因翠缕往润格处去了,蕊官与小丫头见史湘云饭后又只对妆沉吟,不见唤也散开自便,只留一个小丫头屋外阶下答应,小丫头见黛玉只欲和湘云逗趣,因只门边站着探头窥视。林黛玉抬手慢慢掀开珠帘进来,轻步的趋近史湘云身侧,见他只对妆孤坐毫无察觉,一手只托腮,一手往妆镜上面空自使食指写画,妆台上一无别物,只那枚金麒麟台面上合着手帕子撂着。黛玉忍笑悄然微屈膝的蹲下身子,避过妆镜,因伸手只窃取下金麒麟来,史湘云正自出神,忽自境内看见背后似人影一闪,先便低头察看手边麒麟已不见,即站立转身便寻骂道:“促狭鬼……”此三字已出口,才看原是林黛玉来,只红了脸请出屏外使坐了。丫头见玩闹已罢,近前听唤,史湘云嗔道:“宝二奶奶来了,也不回一声,当真白吃饭的。”黛玉坐了笑道:“原是我只和你逗趣,先不叫他们惊动你,又骂丫头作什么。”湘云陪坐了叹道:“到底是正经主子,进了我的门,我的奴才也只成了你的了。”黛玉笑道:“嗳哟,我只不知道何时起,妹妹也这般刻薄起来了。”一句话说的史湘云终是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因叫拿茶拿果子上来,林黛玉一手掌着麒麟,叹道:“你如何知道呢。先时宝玉偶然得了这个的,竟是晚上睡觉也只搂着,细究了缘故,不过因你也有这么个东西,我便只打量你们二人才有了才子佳人私定盟誓的好信物呢,如今看来,只不知那样个才子又在哪里了。”史湘云笑啐道:“你早日里竟疑我只是那样的人么?想是你和二哥哥一个园子里,平日只是才子佳人的典故看多了,便只管混忖度人了。可叹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的,我竟只拘限了园子里不成?不是我说大话,若如姐姐说的,必要有情有意的私许终身,纵放眼京城内外,只怕也没有我眼中的那一个。”林黛玉笑道:“嗳嗳,原是你比人眼界高的这样,我倒小看了你。”史湘云嗔道:“你只知道打趣我。”黛玉亦嗔道:“好端端的,我又打趣你的什么,可是只说的,关心则乱不是?”又举着麒麟作样的看着叹道:“麒麟若有灵性,便叫你那旧主子早早出来,能省多少事呢。”史湘云脸只又红了,正不知该讲什么,隔着什锦格子,又见宝玉正进来。丫头打起帘子报了,便听宝玉先道了:“云妹妹在家呢。”话音未落,已迈脚的进来,不等让便只向近边一个杌上一歪身的坐了,只看着他二人笑道:“太太那里打发人传话叫去呢,我已叫太太处的丫头先回去了,作主意道了底下你们姊妹就往上头去,果然如我所猜,只在这里的。”说话又走过来坐着,自拈了碟中果仁儿吃,因觑看史林神色,却见史湘云只是略瘦些。林黛玉搁了茶杯便站起道:“说话咱们竟上去罢,不知又有了何事呢。”史湘云只得也站起答应着,因叫丫头伺候宝玉茶点,道:“二哥哥既来了,且在这里等着,底下我回来再一起说话。”林黛玉走近一手抚宝玉额角,道:“今日吃了酒,这会子可好些了?”宝玉握他手笑道:“不相干,何曾醉了呢。太太若只问起,你知道如何支应的回了太太去。”黛玉因甩手只笑啐了,拉起史湘云一手,因打头往外就走,宝玉见史湘云往出走只顾回头,又看了看几上麒麟,方彼此会意,宝玉看着他二人下阶,丫头跟着出去了。宝玉早见麒麟只这么随便的撂着,便知是因黛玉之故湘云不便收起,因思底下卫若兰总要眼见方是,也得他暂收着,因将麒麟只掖了荷包内。吃了口茶,见丫头端出果点,只摆手另止,起身往史湘云书案前坐了,踌躇一时,膏笔向纸上写下:
金媒常染玉指香,
朝夕四时叹昼长。
红娘兰惠巧化物,
笑看是非更来往。
又誊写一遍,展开使琥珀镇纸条尺沿字额压放着,只将原稿自携了,又嘱丫头几句话,方离了怡红院,回至潇湘馆进内往榻沿只歪着,只思如何使史湘云卫若兰二人见了面方妥,又忖如今家事眼见又将复兴,他父亲必不至太过苛责察约。见丫头跟前站着,使拿茶来,因床前握茶杯踱步筹思,一时只想出了个法子来,只喜的搓手而叹,先命唤了茗烟速来这里,茗烟那里听叫只跑步的进来,宝玉屋门口等候,见进院只招手使跟前站着,因附耳的吩咐了,茗烟只领命忙忙的去了。宝玉进来便命贞儿等拿了出门的衣履来,房中几个丫头伺候刚穿戴拾掇整齐,忽见院中丫头只屋门口回道:“卫公子来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