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次醒来的时候懵了一会。

    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四周黑漆漆的,感受不到一丝光亮,他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才发觉眼睛上蒙着什么东西。

    是绷带吗?

    他有在右臂缠绷带的习惯,对这种材料算得上熟悉,迅速分辨出有几分不同。

    换眼的创口还未长好,白眼天才陡然失了视力,整个人有些无所适从,他似乎呆了下,迟缓地伸手,摸了摸眼周,指尖传来的触感光滑细软。

    更像是绸缎?

    接触眼皮的位置,好像还裹了一层清凉的药粉。

    他坐起身,微怔了半分钟,才恍惚想起这是在地下的实验基地里。

    麻醉的效果似乎在逐渐退却,他试图睁开眼,间歇性的细微刺痛便尤为明显。

    宁次静心,盘坐下来,查克拉在经络系统运转一周,默默调整自身到最佳状态,隐约间,感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像是长久束缚的枷锁被斩断,无论是压制笼中鸟的封印术,还是牵连神经的咒印,都消失无踪,完全感受不到了。

    他使劲捏着鼻梁,觉得自己得缓缓。

    得……好好缓缓。

    这一觉睡的格外漫长,以至于他的意识和记忆都变得有些混杂、凌乱、晦涩,犹如复杂打结的线团,要一点点回想,才能寻出最初的那一根线头。

    他渐渐回忆起,咒文法阵亮起幽蓝光芒,他的少女首领双手捧住自己的脸,端详着这双颜色极淡的眼睛,在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睫时,一阵清寒的风拂过眼眸,淡淡冷香闯进嗅觉。

    冰属性查克拉千丝万缕般侵入大脑。

    或许因为神经中枢完全被外来的精神能量所覆盖,再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虽然相信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必要,但视觉被强行封闭的那一刻,他还是在所难免升起几分惶恐,勉力克制着,才没有做出明显的排斥动作。

    许是捏紧到泛白的指节被发现了,精神念头陆陆续续传达着安抚情绪,而麻醉剂很快起了作用,让他的意识彻底沉进黑暗里。

    宁次抬手捂住脸,过了一会,才支着胳膊慢慢坐起来,窸窣摸索到衣物,外套的挺括面料和护额的冷硬金属带来几分熟悉感,无端让人觉得安心。

    其余四感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敏锐,在他抖开外套时,衣摆似乎带倒了什么东西,先听到咚的一声,然后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他还没习惯现在的状态,穿长风衣的手法不太熟练,穿起来很慢。

    又扣错了扣子。

    为什么他会知道?

    因为在他很小心地摸索着掉下去的东西时,有人出声提醒了。

    “你扣串了一颗。”

    是清悦的少女声音,算不上熟悉,但印象深刻。

    ……

    雪就在隔间的休息室补觉。

    解咒非常考验精神能量的运用,封印解除,解咒法阵刻画完成后,要在破除咒印节点的同时,护住繁密的神经系统,行差踏错一步,后果便难以预料。

    换眼更是极精细的手术,在局部结膜面上完成最后一针缝合后,她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了。

    她交代了护士几句,就实在撑不住,进了隔壁的休息室,倒头就睡。

    救人而非杀人,比她想象的更耗费心神。

    地下基地分不清白天黑夜,但她的生物钟很固定,这会已经远超平时起床的时间了。

    果不其然,一睁眼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又得倒作息了。”

    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又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昨天的黑长裙沾了血,已经叫人拿去洗了。

    她挑了件珍珠色的内衬,和双排扣的雾青色制服裙,随着脚步走动,裙面荡开涟漪,清纯甜美的少女感展露无遗。

    重度颜控偏爱美丽事物,对自己也不例外,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向来自恃国色天香,很少用粉黛妆点,但衣裙首饰多得过分,换都换不过来。

    没办法,谁让她有一群爱好是送礼物的兄姐和同伴呢。

    一声轻响隔墙传来,雪从休息室拐了个弯,继续来到了隔壁的实验室,便看见黑发少年正弯腰摸索着掉落的水瓶,因为不太习惯,难免有些磕磕绊绊。

    身上的火云袍歪歪扭扭,显出好几条褶皱,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扣子扣串了行。

    宁次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端庄矜雅的,从长发到衣着都一丝不苟,这时却显出了几分窘迫,与平时反差有点大。

    雪静默了一会,还是开口提醒了。

    “失礼了。”

    听到她说自己扣子扣串了,宁次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顺着床沿慢慢坐回去,语气和往常一样,仿佛暂时失明的人不是他。

    他坦然问:“是从第几颗开始扣错的?”

    “第三颗。但你一会再整理,先做个检查。”

    换眼伤口创面不小,虽然有治疗处理,但仍然存在感染的风险,雪有点放心不下,匆匆过来就是想着检查一下有没有感染情况。

    宁次解扣子的手顿住了,懵懵点了点头。

    他长得着实好看,此刻狼狈中带着几分病弱,雪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少年凌乱笼着黑风衣,茫然坐在床沿,双眼蒙着半指宽的白色绸带,满头乌发散在肩上,衬得脸颊分外白皙,透出一股精致脆弱的美感。

    惹人怜爱的感觉扑面而来。

    雪轻轻勾了勾唇角。

    不愧是我,挑人真有眼光,看着就心情愉悦。

    美好的一天从欣赏漂亮下属开始。

    她收回视线,快走几步,拾起滚落在地的矿泉水瓶,拧松了瓶盖,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女孩子弯了腰,试探靠得近了些,拨开少年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笼中鸟的“卍”形印记没有了,封印术的雪花纹印也消失了。

    这才好嘛,干干净净的。

    她把手背贴上额头感受下温度。

    没烧。

    又将手指点在宁次眉心,感知他体内情况。

    很稳定。

    她松了口气。

    拉着少年在终端机对面坐下,又掐着下巴调整了方向,雪抬手拉出扫描仪,伸出食指在触控屏上点了几下,熟练地操作着设备运作。

    她轻声提醒:“别动。”

    宁次没吭声,乖乖照做。

    检测装置开启。

    稍作等待,更新的检测信息很快呈现在面前。

    掌心残存着女孩子留下的温热,黑发少年不太自然蹭了拇指,颈部的粉红渐渐爬上耳垂,最后烧至脸颊。

    雪看着报告有些疑惑,大部分指标都没问题,只是心跳快了点。

    85。

    93。

    106。

    破了百,而且还在上涨。

    心率正常范围在60-100次/分,忍者常年锻炼,数据要更低才是,超过一百,已经是心率过速了。

    奇怪。

    她仔细端详着他。

    宁次紧了紧手心,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紧张,可即使目不能视,被专注凝视的感觉却难以忽略,像是天空飘来的云层,不动声色遮盖了少年的天空。

    心跳声响得很热烈,呼吸也开始错乱。

    他微微抬头,眼睛蒙着丝绸,视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却更加敏感了。

    她呼吸的频率,肌肤的香气,钟表的走动声,机器的响声,还有远处不时传来的护士交谈的声音,他都感知得清清楚楚的。

    宁次抢先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丝疑惑比蔓草还细微,很快被她抛在脑后,转而说起之后的安排。

    “昨天我已经给你请假了,算带薪假,工作我会安排代理人,别着急,好好修养调整状态。你暂时不方便行动,等下有护士过来看护,有什么需求或者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

    我真体贴!

    还有比我更好的上司吗?

    不存在的!

    宁次顺从地点了点头:“麻烦了。”

    女孩子眉眼笑得弯弯:“别忘记之前的约定就可以。”

    “当然。”

    宁次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

    “咒印解术,我能对其他人用吗?”

    “随你。不过,施放这术之前先多修习对精神能量的精准控制,不然解咒的时候,和咒印一起崩毁的,可能是被咒者的神经系统。”

    雪思考了下注意事项,懒洋洋开口。

    送出去的小礼物而已,爱怎么用是宁次自己的事,要是他将来长本事了,回木叶把日向宗家都弄死,再解放分家,她倒也乐得看个热闹。

    不过她提醒的那两句并非危言耸听,笼中鸟真不是闹着玩的,如同附骨之疽般侵蚀着被咒者的大脑神经系统,尤其是视神经。

    这正是咒印发动时疼痛难忍的原因,按医学上对疼痛的分类来说,神经痛甚至能达到十级,死亡后破坏白眼这一特性也是依靠对视神经的破坏。

    而神经细胞是不可再生细胞,按理来说人类的大脑在发育成熟以后,就不会再增加新的神经元了,至少自然条件下是不会。

    所以说,解咒的危险系数也不低,她自然有完全把握,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走啦。”

    宁次听见女孩子这样说着,轻缓的脚步声隐隐约约,渐渐消失在远处。

    他打开矿泉水瓶,发现瓶盖已经被拧松了,拧起来毫不费力。

    他仰头喝了一口。

    咕噜咕噜。

    沿着食道流下去的液体凉爽而清冽。

    少年脸庞上沸腾而不自知的热意也一点点消退下去。

    ——

    虽然既过了早餐时间,又没到午餐时间,但姬君要吃什么,无论何时都有厨子准备着。

    樱花纹白瓷碟里摆着一块块寿司,粉嫩的鱼肉卖相极佳,配上酱料的淡淡香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雪夹了块三文鱼大腹,米饭小小一簇,全被甜甜软软的鱼肉裹住了,刷上一层酱汁,吃起来入口即化。

    她慢慢品尝着寿司,一个人有些无聊,随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柔性屏电脑。

    这个小玩意非常方便,平时收纳起来的时候像一支钢笔,需要用的时候只需要像撕开卷轴一样将它展开即可,根据使用习惯还能调节屏幕大小。

    这种集成了大量碳基光学元件和电子元件的高端产品,可不是雨隐的科技水平能生产的,市面上也买不到,还是上次从大蛇丸那薅的羊毛。

    论科学,她这位便宜老师确实是忍界当之无愧的NO.1。

    回头抽空去音隐村一趟,一叙师生之情,主要是把柱间细胞搞到手,顺带着再薅点别的好东西。

    老登(划掉)、老师爆点金币!

    吸溜吸溜。

    指尖在显示屏上滑动几下,一张附带着密密麻麻注解的雨之国地图便清晰显现。

    这是绘理今早新传递的情报,囊括了雨之国各大势力的位置分布和详细资料。

    这份资料对她来说很有用,以前她只顾着发展雨隐村,还要注意不被外界察觉异常,对雨之国其他势力知之甚少。

    现在有了详细的说明,最起码能了解到个大概。

    现今世界,大部分国家都属于中央集权的贵族专制国家,实行国郡制。

    大名掌握国家政权,治下各郡的最高行政长官,也就是郡司,基本都由大名任命。

    一国的暴力机构是忍村和军队,而忍村并不完全被国家支配,立场倾向于平等合作,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大名仅能通过控制财政对忍村进行限制。

    与忍村相比,军队则依附于国家,是掌控在大名手中的力量。不过,论战力来说,成建制的军队也难以抵御顶尖忍者。

    但雨之国的情况有些特殊。

    因历史遗留问题,雨之国大名之位至今空悬,太子业已成年,却迟迟未能继位。

    第二次忍界大战时,雨之国因为毗邻土风火三国,成了忍战的主战场,原本倚仗地利之便而兴盛的贸易组织纷纷破产。

    而雨之国常年多雨的气候导致本土资源匮乏,国内很快乱成一团,流民四起,饿殍遍地,国家行政几乎瘫痪。

    正值战时,大名和贵族即使出重金也难以请到忍者保护,偏又占有大量资源,成了一些人眼中的活靶子。

    前任大名及几位家眷在战乱中被袭击,唯有幼子得以幸存,而前任大名还未立下诏书便重伤不治。

    秩序可能出现真空,但有一样东西不会。

    那就是权利。

    无论好与坏,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空隙……

    主少国疑,军队不再向大名效忠,外郡豪族也纷纷与中央断交,忍村更是早早封闭,不理外事。

    原大名氏族占据大义名分,而军队自立,各郡治下纷乱,几经磨合后,最终确立了一个还算稳定的格局。

    雨之国是个中等体量的国家,虽无法与五大国相较,但在其余小国之中,已经不算狭窄了,共有五郡之地。

    历任大名的家族,也就是雨宫氏,势力范围仅限于国都雨霖城,雨霖城位于碧海郡的中心,雨宫氏却失去了对碧海郡的辐射管辖,可见其权柄衰弱;

    现今,势力最广的是掌控军队的天海氏,当代家主自前代大名时便担任总大将一职,控制着碧海郡和相邻的海西郡;

    大沼郡、河沼郡与田川郡,也分别为当地豪族芦名氏、户泽氏、大浦氏所掌控。

    近些年,随着那位太子殿下长大成人,迫切登临大名之位,收拢权利,公开动作不断。

    而手握军队的天海氏则暗中向其余三郡施压,有意更进一步。

    原本稳固的局势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盘。

    真有意思啊。

    她弯了弯唇,细细咀嚼着细腻的金枪鱼大腹,脑海中生出重重想法,如野草藤蔓,肆意生长。

    谁是刀俎,谁是鱼肉?

    就让她添把柴,把火烧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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