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当只为了自己而活,这是我一直坚信的。

    所以我根本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因为那些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谁爱我,与我无关,谁讨厌我,也与我无关。

    ——听上去很适合作为我的间歇性脑抽行为的借口。

    大部分时间我总被形容为一个阴暗孤僻的小孩,这点我也承认,我不喜欢别人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但偶尔,真的只有偶尔,我会脑子一抽做出不顾众人眼光的事。

    在事情刚发生后,还会不断告诉自己并这不值得在意,直到若干年——也许要不了若干年,几个月就行。几个月后的某个失眠之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那段回忆会从角落里冒出来,占据整个大脑,整夜质问着我:这个蠢你是非犯不可吗?

    请给我一艘曲率飞船,我要以第三宇宙速度逃离这颗星球啊啊啊啊!

    阿黑前辈已经很给面子,在诸伏警官他们上来之前就笑够了,现在又在装好学生看书。

    呵,还是我讨厌的化学。

    我知道自己醒后肯定会有警察来找我,但没想到这么的……兴师动众。三个成年男人进入我只有十平米的病房,一下就拥挤起来。

    安室透最后一个进来见到我,表情很正常,只是语气略微夸张:“你真能睡呀。”

    “呃……其实我现在还有点困,要不我再睡一会?”

    “虽然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但昏迷了两天还是挺让人担心的。”金发男人没关门,过路人目光在那张帅脸上流连忘返。“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这么关心我,我受宠若惊。

    听他一说我突然真觉得肚子有些饿,除此之外,我还想好好洗个澡,把病号服换掉。

    “那我和黑尾君下去买点吃的吧。”

    被点到名的黑尾铁朗爽快站起身,披上外衣,了然道:“好啊,我去叫上研磨一块,他两天都没运动了。”

    谁给他挑的橘黄色夹克背心,像芝加哥监狱的重刑犯。

    我举手:“我想吃火锅……”

    黑尾脚步一虚,回头看着我。

    在他的目光下我不情不愿改口:“——味的薯片,谢谢。主食的话寿司就行。”

    安室摸着下巴:“有那种口味奇怪的薯片吗?”

    当然有了,不要小瞧乐○啊喂!

    “佳名。”黑尾离开前还特意叫了我的名字,煞有介事道:“刚才的事别在意,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你丫在球场上也是这么鼓励队员的?

    刻意装作忘了刚才事情的其他人:“……”

    脸上的平静神色要挂不住了,安室透连眉毛都在颤抖。

    “您,请滚。”

    ————

    房里挤三个人也够呛。

    “身体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躺了太久,脖子酸。”

    我靠在支起来的枕头上,不动声色扫了剩下的两个人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还未开口说话的男人身上。

    青川希罗给人的印象总是温文尔雅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邻家哥哥的面具焊在脸上。说到面具,既然他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那脸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假的?他带我从树林里走出来的?等一下,我不记得我进过树林啊……

    “……有些问题……宫野小姐……”

    又和上次一样,诡异地少了一段记忆。

    “佳名?”青川希罗微微提高了声音。

    “诶?”我回过神来:“对不起,我在想其他事情。是要找我录口供吗?但我记得已经结案了……除非你们是来告诉我发生什么的。”

    我心跳的很快,远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平静。冥冥中已经有了预感,接下来要应对的是什么。

    “的确已经结案了。”蓝色西装的「诸葛孔明」说:“但有些事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青川先生,你先出去一下好吗,让我和宫野小姐单独谈谈。”

    “我是可以,但我想先问问……”

    “不行。”意料之外,青川先生拒绝了诸伏警官的要求,态度温和又坚决:“我和她姐姐联系过,宫野小姐暂时到不了这边,对未成年人进行问话应该有监护人陪同。”

    “你不是她监护人。”

    “临时的。”

    对不起啊,他不说我都忘了要通知姐姐。

    两人眼神交锋了片刻——他们的眼睛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是澄澈宁静的苍蓝。

    最后还是诸伏警官让步。

    “你刚想问什么?”

    “那个,阿黑告诉我是青……希罗哥你在树林里找到我的,但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该死,不会我以后都要一直叫他希罗哥吧。

    我很久没在青川先生的眼中看到这种情绪了——刚认识我时,提起他已过世的朋友,他就是这种眼神。

    我哪句话拨动了他敏感的心弦了?

    “佳名,你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脑子还没不好使到那个程度。”我想了想:“当时我隐约感觉小野弘一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就去房间的背包里拿了把防身用的小刀,然后去了走廊上准备找摩纱——”

    “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虽然阿黑前辈已经说过,但我也不介意再听一遍。”

    “你被催眠了。”

    “啊?”

    “智周他……”青川希罗双手抱臂靠在医院病房那硬邦邦的椅子上,眼神下垂,不再直视我:“你也知道,他是//邪//教信徒,用来操控村民的伎俩其中就有心理暗示和催眠。我看到你出了小野家,有些担心,就跟着你后面出去看看。”

    “你是说我被智周催眠跟着他进了树林?好吧。”

    我眉毛忍不住高高挑起,连测谎能力都用不上就能听出的谎言。

    明明是我目睹了他跟着智周出门的画面,还打算去找他。这又是哪个世界的我啊,难不成我记忆错乱了?

    “那智周又是怎么死的?”

    这次是诸伏警官:“枪击。”

    “谁的枪啊?”

    “他自己的。”

    编的越来越离谱了。

    「你做的?」

    ——我对青川先生比了个口型。

    青川希罗的笑像羽毛一样飘忽,没承认也没否认,轻飘飘道:“正当防卫。”

    我当然知道是正当防卫,这答了和没答有啥区别吗?

    我唔了一声,不再主动说话。

    “小野弘一杀死小野次郎夫妇,后被小野响子所杀,你应该也听说了?”

    我声音像是从瓮里发出来的:“嗯。”

    蓝衣警官眼神清冷,他没有坐下,站姿笔挺,声音也丝毫没有紧迫感。

    他开始切入正题。

    “临死前小野弘一承认了毒害小野春男的罪行,警方认为在小野家发生的所有杀人事件,除他本人被杀之外,皆为小野弘一所做。在你们到达当晚,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母;中途试图毒害小野次郎一家,但只有小野春男喝下毒药;第二天晚上又用绳子勒死了小野三郎。至于为什么要一个一个的杀害亲人,幸存者的证词也说明了案发时小野弘一的精神已经异于常人,他和智周私下达成了协议,需要用家人来血祭蛇神。”

    见我不说话,他继续道:“很遗憾,小野响子纵火烧毁了案发现场——几乎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所以要还原案发过程只能依靠口供,在长野县警署这里,本案已经以凶手死亡结案了。”

    “那不是很好吗。”

    “……宫野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杀害小野太郎夫妇和小野三郎的凶手是小野弘一?”

    “emmm……”我装出思索的样子:“不然呢?你们警方一定比我靠谱啦,仔细想想没死的人里也只有他嫌疑最大。我严重怀疑他是超雄综合征,天生染色体缺陷。”

    诋毁死人显然不符合俗世价值观,但我没有这种道德。

    “为什么你认为他的嫌疑最大?”

    我掰着手指头乱说一通:“首先排除小野绿,摩纱在小野三郎死的时候也被关着;小野正雄的身体状态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凶手……去掉死了的人,只剩下小野响子和小野弘一了,这俩人非要选我选小野弘一吧,他更讨人厌一点,不过俩人都死了,没什么差别。”

    想了想觉得逻辑不严谨,我又补充道:“也不排除杀死小野太郎的人是小野次郎,然后他又被小野三郎杀了……下次我写推理小说试试这种桥段。”

    “或者就是,凶手也可能在我们五个外来者里。”

    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每个人都有嫌疑嘛。

    “相比较之下,你们的嫌疑的确不大,警方也不认为你们有作案动机。”诸伏高明忽然笑了:“我有些意外。宫野小姐看上去并不像迷信权威的人,居然会接受这种弊病很多都官方真相吗?”

    “……我还以为我的动机特别明显呢。”

    糟糕,我的话太多了一点。

    心里有鬼的人往往都是这样,他们说话时无法克制自己的目的性——想把话题引向自己期望的方向。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被引导着说出了一堆自己的主观意见,而人说话时的表情可以暴露很多东西。

    青川希罗不是在沉默就是在看窗外的天,闪电临摹着云的轮廓,雷声已经持续了很久。

    就算已经结案了也不是不能再重启调查……这位阿sir不会是在钓我证词吧。

    “宫野小姐,请不要多想。我没有带监听设备,也没带其他东西,你的监护人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仿佛能猜透我在想什么,诸伏警官瞄了一眼青川先生:“案子与其说是结案不如说是转移到了更上级的部门……对于整起案件,新野署已经没有调查权。”

    不是谎言。

    他的表情克制,不显露一丝情绪,我真应该和他学学。

    “我来找你只是想解决心中的一点疑惑,你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悉听尊便。”

    诸伏高明颔首:“小野绿——

    我呼吸一滞。

    “——和小野摩纱因为案发时被锁在仓库里,所以排除了作案嫌疑。”

    “在小野三郎被杀的晚上,我和安室都想过要出房间看看,但是都没有成功——我想那应该和智周临走前下的心理暗示有关。这种暗示对小野家的其他人只会更严重。”

    “你真相信催眠?”

    蓝眼男人表情有些无奈,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呵……毕竟亲身经历过了,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对催眠有特殊抵御。”

    除此之外,没有接受到那句心理暗示的只有两个人。

    我:“……”

    “蛇是变温动物,当外界温度降至6-8℃时,会完全进入冬眠。气温低至2-3℃时,体内的血液流动会变得非常缓慢,失去活动能力。没有记错的的话,厨房里应该有一台冰柜。小野三郎尸体被发现的早上,安室检查过蛇盒,盒子外部有水痕,那天晚上盒子放在室内,不会是雨水,应该是冰融化后的痕迹。”

    ……等一下,青川先生干嘛摆出那么惊讶的表情,你不是提前知道他要说什么吗?

    “小野摩纱在第一天晚上就打开装满蛇的盒子,拿出关押小野绿仓库的钥匙,由小野绿——也许是合谋——杀死小野太郎夫妇,凶器也一并带入仓库内。之后小野绿的房间一直没有上锁,却做出被锁上的样子。所有人都试图隐瞒小野绿都存在,自然不会有人去检查那扇门。”

    我面无表情:“那样的话,第二天晚上继续由小野绿杀死小野三郎就好,何必要费力再把蛇盒放在冰柜里呢?温度过低时蛇会死亡,一不小心把蛇弄死了的话,不就被人发现了吗?”

    “因为小野摩纱把小野绿的钥匙也一并带入禁闭室了,她需要赶在他人发现之前,把自己的门锁上。”

    “那样摩纱的门不就没办法从外部上锁了吗,第二天早上我检查过,两扇门都是外部上锁的,所以我才用了蛮力……”

    说着,我沉默了。

    “是啊,在其他人检查前,门被破坏了……”

    诸伏高明意味深长的话隐没在雷鸣中。

    ————

    诸伏高明对魂灵有敬畏之心,但他不相信世界上有怪力乱神。实际上大多数生长在唯物主义现代社会的人都和他一样。他自己就是警察,把所有想不通的点都归结于灵异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转行去算命算了。

    推论之所以是推论,是因为没有证据支撑。所有的证据都湮灭在了火里,也许是天意,连着几天都在下雨,偏偏那天没有下。

    病床上的小姑娘在诸伏高明说到一半时就再也没了多余的表情,很聪明的做法,身为经验老道的警察,他自然能看懂一些微表情。

    但还是太急躁了,她控制不住自己争论的欲望。这种时候最应该做的其实是沉默——沉默,不做出任何证言和反应。

    在自己说完以后,宫野佳名已经不再急躁,她恢复了原本无精打采的神色,挠了挠头问道:“诸伏警官的想法还蛮有意思的……但我不明白,如果你认为摩纱和她堂姐是凶手,不去找她们,来找我干嘛?”

    为什么呢?

    诸伏高明没有回答,审视的目光静静落在女孩的脸上——一张孩子气的、稚嫩的脸。

    他其实不想就这么结案,但有些事情不受他的控制。

    对于诸伏高明这种警察来说,眼皮底下发生的案件,自己连调查的权利也没有,无疑是煎熬的。

    诸伏高明想自己该走了。

    “我的话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怎么样,小野绿和小野摩纱无疑是//邪//教的受害者。”提到小野摩纱时,宫野佳名眼神亮了,他决定再说几句:“她们两人都在接受心理治疗,想见她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探望。”

    他弟弟没有和他一起出来。

    诸伏高明关上病房的门,靠在门外的金发男人对诸伏高明比了个“嘘”。

    病房内传来模糊的声音,“那个,你的车是不是报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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