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

    嘀嗒。

    黏稠猩红的血珠从空中翻滚落下,溅起一朵朵妖异的血花,如同断了线的碎珠般绵延不绝,很快蚀出了一个小小的血洼,血色在其中翻滚,咆哮。

    顺着血珠往上望去,血液在一把制式铁剑上阴暗爬行,如同噬人的毒蛇般顺着剑沿缓慢蜿蜒而下。

    一片片浸满血色的碎布片在刺寒燥热的空气中凌乱飞舞,构成了一件不成形的布衣。布衣已被血色浸透,还向下嘀嗒着血珠,只勉力才能看到微不可见的青光一闪而过。

    布衣的主人似是力竭,似是放心,目光微微涣散,眼皮缓缓下阖,手中的剑已初初脱手,身体也已向后倾出小小的斜度。

    啪嗒,一声脆响。

    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眼的流光,滚落在泥泞的血污里。

    “陆师妹——”穆丹枫发出一声凄厉的疾呼,在空中旋开阵阵涟漪。

    喊着,不顾重伤的身体,强行运转真气,飞身向前。

    重重的坠感跌落温暖的怀抱,俩道人影相交叠。

    几道流光划破天际,转瞬消失,留下淡白的尾迹,缓缓消散,融入苍茫云海。

    “乖宝儿,来吃生日蛋糕了”温和的声音闯入耳内,陆榴留抬头,养父母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极具感染力,让人心中涌起一阵开怀。

    奇怪,明明是极其生活化的场景,陆榴留却觉得她与一切格格不入,好像一切不该如此。

    应该是我刚加入家庭,还不习惯吧。陆榴留摇摇头,将不知名违和感从脑海中拂去。

    向前一步,就要加入这个笑意盈盈的大家庭。

    却见另一道身影浮现,扑入妇女的怀抱,小男孩拉着妇女的衣袖,娇声撒着娇,“娘,姐姐好像又生气了”说着,余光还偷偷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我向她借,笔,笔记。她,她…”

    话未说完,就被温和女声打断“好啦,今天是我们乖宝儿的生日,就不谈其他人了,我们小寿星来切生日蛋糕吧!”笑意盈盈,仿佛旁若无人。

    一时间,心中惊惧蜂拥涌上。

    是啊,养父母已有了亲生儿子。

    自从那个男孩诞生,她才明白,原来,他们家过生日也可以有生日蛋糕,原来,他们也可以千般宠爱一人,原来,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他们不喜欢女孩罢了。

    她怎么还敢肖想那一份温情呢。

    心中惊疑不定,涌上万般情绪。

    正慌神间,却见女人唇角变形,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慢慢变深。

    咧成一个大大的,咧到耳后根的笑容,诡谲难言。

    一时间,千般思绪退去,心中只余惊恐。

    抬腿想跑,却仿佛重若千钧,不能动弹。

    心中被恐惧塞满,陆榴留拼命般抬起左腿,向前迈去,毫无目的的狂奔着。恍惚间,看见自己迈步间抬起的的双腿,模糊想道:这是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吧,还没有经济独立。陆榴留胡乱联想着,却没有消除心中的恐惧,脚下仍步履不停。

    不知狂奔了多久,陆榴留才力竭停下,还未喘息片刻,就见她混在人群之中,周围人都衣衫褴褛,瘦的脱相,操着一口陌生方言,似乎在说着什么。

    这是在拍古代难民…

    正思索间,一双稚嫩却布满老茧的手映入眼帘。

    这不是我的手!

    这不是我的手!!

    似是身躯变成了八岁小孩,心智也跟着降低,陆榴留只不停的重复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要走,

    我要离开,

    对,

    我应该走,走,快点走。

    她转身就要逃离这个无比压抑的地方,却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回头一看,她身体仍停在原地,她好似魂魄离体,正以一种俯视的视角观看下方。

    顾不的情况了,她只想离开,只想逃离,冥冥有一种预感告诉她,接下来一定会发生十分令她恐怖的事情。

    然而,似乎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她只能在女孩周围方寸之间游弋,眼睁睁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不知何时,黄昏已到,那个刚刚被她附身的女孩,神色木讷,眼球无机质的转着,似人非人,她目光没有焦点的向前看着,却稳稳在干裂的大地上向前走着,只是行动间仿若一个刚刚拥有四肢的木头人,僵硬且缓慢,直到走到一个早已干枯的枯木边,她才转身坐下,似是不适,整个人缩着,那双吓人的眸子也被埋在两腿之间。

    忽而,光线暗了几度,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正面色凶恶的盯着树下的女孩,身影在毒辣的阳光下落下一大片的阴影。

    其壮硕的身体不仅在一片瘦削透骨,眼球向前突出的流民中亮眼,更与树下瘦骨伶仃的女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挑了挑眉,抬腿仿佛踢垃圾般踢向女孩,看似随意一脚却蕴含着不小的力道,直接将女孩踹翻。

    还不等女孩反应过来,拳打脚踢如暴风骤雨袭来,一时间,周遭一切都模糊了,只有片段声音钻入耳内,

    “老大,这……小妮子就该…”

    似是抓取到了重要信息,原本伏倒在地的小女孩奋力抬头望了一眼。

    模糊间一个男人面带谄媚笑意,嘴唇翕动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张张合合的嘴唇在视野中摇晃着,突然,视角内闪入一片黄黑色,并在眼前快速放大,很快变成一片黑色。

    “……眼睛…吓人…瘆的…”

    “…怕…小妮子…了”

    一片欢笑入耳,似是众多人说话,一片嘈杂,只余笑意。

    听见话语,结合脸上后知后觉火辣辣的疼感,她茫然的想,刚刚是有人一脚踹向了她的脸么?

    注视着下方一切,陆榴留作为一个二十世纪良好新青年,理应愤怒。

    许是已经被吓的精疲力竭,她只麻木地看着一切。

    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随波逐流,她想。

    区别对待又如何?

    慌张茫然又如何?

    拳脚加身又如何?

    又如何呢?

    她只静静地看着,俯视着。

    看着一个老婆婆护住小女孩,看着老婆婆悄悄递给她一个馒头,硬硬的,手感并不好。

    听着,絮絮叨叨。

    “那树可是刘猛专属的地盘哟!”

    “仙人指引,可不敢惹啊!”

    “听说,现在百里干(涸)…”

    ……

    “我老伴前几天去了。地府寂寞,老婆子我怕他孤单啊!”

    “这个就给你了。好好收着,不要随意拿出来”

    目睹着,小女孩接过馒头,慌乱后退一步。

    目睹着,小女孩看着老婆婆冰凉僵硬的身体,呆呆地,许久,才抬头望向依稀可见的城池,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漠然。画面似乎就定格在这一幕,久久不动。

    突兀地,光线变幻,明明陆榴留身处画面之中,却诡异的,眼中之景定格成画般,在其中裂出了一道将画面分成两部分的缝隙,露出背后深邃的黑色。

    又迅速地如石子落水惊起的涟漪层层叠叠向周围延展开来,如绵密的蛛网。

    眨眼间,一幅画支离破碎,崩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向四周急速驰去。

    密密麻麻的碎片向陆榴留席卷而来,伴随着尖锐而刺耳的的破空声,一块碎片一马当先直冲陆榴留面门而来。

    下意识的,她忘记自己现在没有实体,就想伸手去挡。

    闭眼间,陆榴留没有注意到,丝缕细不可见的白色丝线一刹那凝聚,轻轻探到碎片。

    猛的,一股吸力传来,天旋地转。

    浑浑沌沌间,她又重新感受到四肢的存在。

    “我这是被吸入了一幅躯体吗!”陆榴留有点迷茫。

    她勉力睁开双眼,许是还未适应,眼前一片模糊,昏暗,耳边也是一片嘈杂。

    她眨了眨眼,才看清她右手手肘着地,身体侧贴着地,正趴坐在地面上。

    “这是哪里?”

    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泛起,却又被封印了一般,快速沉寂下去。

    不及细细思考,右手肘后知后觉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似乎撞上了尖锐物品。

    陆榴留正抬眼望去,左手腕却突然被人箍住,大力带的她整个人向□□斜。腰部被抵住,传来不适。紧接着,右手腕也被箍住,粗粗的低喘声响起。

    原本和善的脸此刻变得油腻非常,像她曾经看过的肥头猪脸。一张苍白的大脸上满是豆大油腻的汗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散发着灼人的光芒,厚厚的唇瓣围成一个O字,向她压来。

    瞬息之间,她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一股强烈的恐惧穿心而过,将心脏碎成几瓣,流出无尽的腐烂发臭的脓水。

    血液停止流动,在血管中凝固,身体止不住的剧烈颤抖,牙齿发冷,碰撞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时间仿佛也温柔的为她停留脚步,让她沉浸在无边恐惧之中。

    陆榴留整个人被恐惧的浪潮所支配着,惶惶不知被裹挟到哪,一时间猛的迎面撞上岩壁,支离破碎,粉身碎骨。一时间又汇入大海,随着大海流动,逐渐沉没,沉没,溺毙。

    “当”

    “当”

    几声简短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带来了一线浮光。

    浮游即将溺毙的人儿却猛然紧紧拽住浮光,重回人间。

    面前男人瞳孔微微收缩,似是略有吃惊,手里的力道松了几分,身体抬起,那压的人不能动弹的重量离开。

    抓住这个机会,陆榴留抬脚胡乱猛踹,用了她平身以来最大的力气,高考复习时都没有的一股狠劲儿。

    “啊!”

    不知踹到了什么,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松开全身的力道,跳将起来。

    趁势,陆榴留夺门而出。

    余光中,一个小伙计的脸一闪而过。

    脑海中窜出一些无厘头的信息,这个小伙计是这家店的店小二,负责打扫卫生的,平时对她多加照拂。

    奇怪,我怎么对素未磨面的店小二有所熟悉。

    疑惑随着店小二的脸一闪而过,又回归到奔逃的节奏中。

    身体似乎对这间店铺格外熟悉,自动避开了纷杂的桌桌椅椅,绕开了无数岔路口,一路顺畅地跑出了这间迷宫一般的店铺。

    夜晚的倾盆大雨中,一道闪电划过天幕,照的四周亮如白昼。

    在闪电的亮光中,陆榴留看清了店铺的模样。

    在闪电明亮的背景衬托下,仍通身漆黑的店铺更显突兀,诡异的散发出一股森然寒气,像一头沉睡休憩的猛兽,随时等待择人而噬。

    陆榴留不禁打了个寒颤,撒腿跌跌撞撞向远方跑去。

    冰冷的雨滴胡乱拍进嘴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前路走的艰难,不时磕绊,刮蹭。

    终于,她一脚踩入泥坑,整个人跟泥水亲密接触。

    艰难抬头,却是一愣。

    雨夜里,她浑身湿透粘泥,跪坐在泥泞里,却有一飘然神仙立在身前,其光融融,与世不入,悠然向她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散发着淡淡柔光。

    鬼使神差的,陆榴留下意识就要把手覆上去,却又猛然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污泥。

    伸出的小手怵然缩回,在同样脏污的衣服上认真地擦了几擦,她才伸手去搭那双玉手。

    搭上那一瞬间,虚实交错,眼前幻景褪去。

    她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坐在一方高台上,空空向前伸着手。

    一束亮光打在她的身上,照亮了她周岁几米,其他却一片昏暗。

    高台之上,一片空荡,一眼扫去,只有高台的边缘在亮光的余晖中折射出刺眼的流光,一闪而过。

    高台之下,人影交错,传来话语声声,在空荡的高台回响。

    “不就是抱上了仙宗弟子的大腿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照我说,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爬上去的呢!”伴随咯咯笑声。

    “又一个走后门的,我们普通人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啊。”

    “不过一届女流之辈而已。”

    ……

    声声或讽刺或诋毁或抱怨,一齐涌来。

    步履错乱,陆榴留向高台边缘跨出几步,凌乱跌地,痴痴想看清台下人模样,却只有昏暗身形变幻。

    跌坐在高台边缘,神思不属间,二十五岁的陆榴留身穿简单白T恤,牛仔长裤,向她柔柔笑着。

    拥有一种安详平和的感染力,仿佛待在她身边,一切烦恼恐惧都会烟消云散。

    陆榴留情不自禁向前几步,扑进她怀里。

    感受自己的恐惧消散,一切烦恼逐渐远离消失,身体泡在温和的温泉中,缓缓融化,溶入温柔幸福的大海,舒适让人不愿醒来,就这样在梦中沉睡下去,直到永远。

    但是,我是陆榴留啊!

    抬手翻出一墨红短匕,亮丽流光在上游转。

    手里的短匕狠狠捅入虚幻的“她”。

    是的,看到流光的一瞬间,种种困惑在心中串联,她靠近舞台边缘,摸索寻找。

    冰冰凉凉的触感传入手心,恍然间,她惊觉,这不过是她的往昔幻化。

    她是陆榴留。

    星明界青流大陆朝道宗分宗昇日宗弟子陆榴留!

    刹那间,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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