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南吃了一惊,肩头耸动,可随即反倒静下了心。

    发梢被还温热的触感遮住,连带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一起,隔绝开来。

    只可惜正值快下课的时间,音响和逐渐躁动的氛围占据上风,她听不到,来自后排事情的前因后果。

    后排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持续进行着,但脑后轻碰的触感迟迟未消,是那人一直用手抵住,才能营造出的效果。

    -

    路北倾话一出口,参与的几个男生的表情各有亮点。

    前调疑惑,对他新发型的关注点少之于聊八卦,懂得慢慢反应过来。

    唐明哲装模作样嗅了嗅空气:“哎呦,哪儿来的醋味,这么酸呢。”

    路北倾冷眼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期间手一直没有放下。

    谢源也终于看出了端倪。

    明明就是一个班的,说关系不熟还有点可信度,但一边说着不认识一边还把自己帽子挡在女生后面。

    啧,恐怕不是不认识。

    是不想让他认识。

    “哦——”谢源拉长音调,下一句来的猝不及防,“怪不得防着我,合着你喜欢她……”

    路北倾的眼神骤变更冷,却无端慌乱起来。

    ……

    这反应说明了一切,又后知后觉,还不敢立刻承认。

    谢源也就没再说下去,手在嘴前做了个比划拉链的动作,笑呵呵的:“早说啊,你追,我不跟你抢。”

    路北倾眼神这才缓和了点。

    这还差不……

    嗯?

    “等会儿,”路北倾总觉得自己掉坑里了,还是他自己挖的坑,“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底气,眼神飘忽,但必须据理力争:“我哪儿要追……”

    “别说,”谢源攥拳在自己胸前撞了两下,“我都懂。”

    路北倾歪头:“???”

    你懂什么了?

    他自己还没搞懂呢!!

    -

    川禾的室内没有暖气,但好在初冬,气温没到太冷的程度,正常穿衣温度正好。

    但架不住在正常穿衣的基础上还要在后脑勺上裹个鸭舌帽。

    这算哪门子穿搭?

    乔以南越来越搞不懂路北倾到底想干什么了。

    小时候就猜不到,现在也没能完全看透。

    乔以南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与其藏着掖着,有话还是说清楚更好,索性又一次转过身,言简意赅地问:“路北倾,你又在做什……”

    到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

    一直注意着的前排有了新动静,路北倾自然会先顾那个方向,也因为如此,才更得以让视线有了交汇的点。

    错开男生摘下戴了几天、挡在自己眼前的鸭舌帽,乔以南瞳孔不受控制放大。

    前不久才剪短的快要遮住眉眼的刘海,摘掉帽子后,近几天被挡住的额头就露了出来,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起来。

    路北倾回头,眼睛抬起的动作再无任何遮挡,清清楚楚,看向眼前那个人的方位。

    乔以南没心思数时间,但她想,自己应该愣了很久。

    说不上是第几次了。

    她恍惚把路北倾看成从前的模样,已经不止,第一次了。

    每次在她以为快要淡忘的时刻,这个人又会用他的方式,重新清晰那个大概模糊的轮廓。

    随着,时间的进程。

    像,真的,越来越像。

    假定之前路北倾的发型只是玩世不恭的青春期,现在的发型,俨然更大气一些,明明五官基本上已经定型,可周身的气场,眼神里的波动,都在发生改变。

    人都是会长大的。

    可是怎么,贴合的会是自己记忆中的他?

    乔以南不解。

    “叮咚——叮咚——”

    一个小时的讲座,前半段漫长难熬,后半段又过得匆忙。

    准时结束的老师,一哄而散的学生。

    “嗯?”怎么这么盯着他看。

    路北倾眨了眨眼,冷眼的表情在看向她时消散无踪,甚至换了个语气,柔声问她:“你刚说什么了吗?”

    这眼神……还是有差别。

    跟那时比多了几分少年的莽撞,却没装那时那么多隐忍的情绪。

    但一如既往,坚定倔强。

    乔以南清醒了一点。

    她好像离答案更进了几分,可却意料之外的,多出些忐忑的心情。

    从哪里来,又该往哪里去。

    “没有,你听错了。”乔以南否认,背包顺着过道走了出去。

    “欸。”路北倾没能喊住她。

    唐明哲很有眼力见地把腿挪开:“追?”

    字面意义上的“追”。

    但路北倾误会了这层含义,还以为是谢源说的意思:“追……不知道。”

    他没有明确表示去追,却也没有否认,停在座位上循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当局者迷,唐明哲倒是看的真真切切,叹了口气:“嗐,孩子大了,有想法喽。”

    “没事吧你,走了。”路北倾重新把帽子戴好,手在帽沿上停留了几秒。

    乔以南刚刚那是……什么表情?

    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走了?”陈澍跟他们永远不在同一频率,“等会,什么醋味,哪儿有?”

    唐明哲:“……”这个话题五分钟前就过去了好!吗!

    路北倾压低帽沿。边缘蹭到的几缕发丝,染上了女生洗发水淡淡的薄荷香。

    他是真不知道。

    还在,确认当中。

    -

    秋去冬来,一眨眼的功夫,平淡剧情走向到了12月。

    路北倾的生日要到了。

    生活又回到了正规,这个年纪,没太多时间去想别的,偶尔抽空已是极限,更多的时间还是放在学习上。

    忙碌的考试周,生日都尽可能过得简洁。现赶上一起过,缺了那种准备礼物的惊喜,当面或在留言板上加句祝福,就已经算是珍贵。

    但路北倾没主动提过生日这事。从父母聚少离多起,他就像是,失去了曾经该有的分享欲。

    过不过好像都一样。当平常日子过,从零点开始,到二十四点结束。

    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

    高二上学期第二次月考很快来临。简单扫除之后,各班开始往外搬桌椅排考场,靠门和前后排方便出去的优先外搬。

    乔以南合上书。回想那一年转学过来的上半学期,她的成绩一直处于中上水平,但也仅限于中上。像前17年的自己,不爱说话,总低着头,放在人群中,永远都是不被注意的背景板。

    要不说有些时候,自信真的很重要。

    所以请一定要相信,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闪光点。

    “考试时间和考场贴在前排,大家记得按时进考场考试。”任添把话嘱咐到了。

    “知道了老师!”

    大家零零散散回应,更急的是一拥而上看考场座位。

    考场是按期中成绩排的,路北倾还在原先那个。他的成绩本来就靠前,上升空间小,但十几分的差距,在年级里也能进步不少。

    乔以南就现有成绩分析,几年的教学成果下来,或多或少也得出点心得。对于正事,她并不会带个人情绪,能够脱离人物本身理性交流。

    路北倾还在原位看向窗外坐着,乔以南没了那时的犹豫,说话都干脆了几分:“喂,路北倾,这次好好考,别让我丢面子。”

    毕竟他俩现在也算同个互帮小组的,精英教师盼铁成钢的念头熊熊燃烧。

    QwQ

    乔以南说着,基本上能猜到路北倾会回些什么。

    大概会是斗嘴那一类,叛逆地说句“不要”,不过也只是嘴硬。

    应对的词挂在嘴边,乔以南试图用轻蔑的语调孩子气地回一句“切你随便”,然后心领神会的会心一笑。

    但路北倾好像没什么兴致:“嗯,知道了。”

    男生停止往窗外看。

    乔以南:“?”

    这是,怎么了?

    不过最近这两天路北倾确实有点心不在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游乐场回来?还是阶梯教室之后?

    年轻人倒是把心思藏得很好。

    准备好的话没说出口就咽进了肚子,乔以南吃瘪,一时没再接话。

    路北倾回过味来。他这会儿心情一般,语气有点丧。按平常其实他觉得没解释的比较,可面前的人是乔以南。

    不想让她误会一点点。

    “抱歉,”路北倾直说,一点都没磨叽,“不是对你……”

    “心情不好的话,会影响考试状态的。”

    路北倾眼神上挑。

    乔以南收拾着课桌,把收拾好的书包单肩背起:“所以,开心点。”

    虽然暂时不清楚原因,但乔以南毕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什么样的状态有利还是弊,她要比这个年纪清楚一些。

    男生刘海长长了点,逐渐摆脱了对帽子的依赖。

    只是旁边那人偶尔望去,还是会正对她印象中的轮廓。

    路北倾看着乔以南,脑袋一片空白,愣了片刻。

    这个人……好像总是能懂他的一举一动,观察的细致入微。

    血液流经心脏,温热跳动下,少年思绪凌乱,错综着讲不出话:

    “好。”

    只是她说,心就仿佛能静一些。

    随后又转化成,那股前所未有的跳动。

    乔以南看着路北倾搬桌子出门。苏芷从讲台上跑下来,情绪复杂:“乔儿!咱们两个在一个考场!”

    她们两个上次成绩相仿。

    “那蛮好啊,”乔以南眯起眼,平视前者的眼睛,“但你看着好像不太开心,嗯?”

    “哎呀,不是因为这个。”苏芷轻拍了她一下,乔以南搞怪成功,“咯咯”坏笑了几声。

    “是因为名单上的备注写11号还要回班上晚自习,”苏芷耸肩,“不信你自己去看。”

    “11号?那不就是明天考完……”乔以南想到了什么。

    苏芷接话:“是啊,考完试短暂的大好时光,谁学的进去嘛。”

    月考时间不似期中期末那样严格,只占用当天下午七八节和第二天一整天。

    明天是11号,那今天不就是……

    乔以南向外看,似乎突然知道,路北倾心不在焉的原因了。

    隔着后门的玻璃,门外桌子挪动挨紧墙面的声音“吱呀”,路北倾重新走进来,继续搬剩下的椅子,看见乔以南已经收拾完毕,但仍没有搬出去,眼神又是那种,直勾勾的穿透性愣神。

    呆呆的。

    “拿你没辙,”路北倾无奈摇头,一手一个,顺带拿起了乔以南的椅子,“替你拿出去了?”

    看似在问,其实已经身体力行做了表现。

    “哦,好……”乔以南没过脑就同意,又马上做出新的反应,“不是、、我自己可以。”

    但路北倾已经帮她搬了出去。

    乔以南内心情绪登时混乱。

    10号,路北倾生日。

    可她居然,让寿星帮她搬!桌!椅!

    这也太没数了!

    乔以南赶紧把自己的桌子往外抬,书的含量占了大半,整体不算太沉。

    但乔以南高估了17岁自己这副菜鸡的身体素质,胳膊使出的力十分有限。

    “我来……”路北倾放好再折回。

    “不用,”乔以南偏不信这个邪,“我可以。”

    路北倾看她吃力的样,怀疑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乔以南费劲挪了出去,拍了拍手上的浮土,说话声音都有了点飘,“要不是这副身体……”

    这话……之前的路北倾也说过类似的。

    这副,身体。

    挪桌椅完成,暂时告一段落,至少没再委托路大寿帮忙。

    乔以南最近光忙着复习备考,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但转念一想,记得又怎样,反正总会有人跟他过的。

    等预备铃一过,每个同学都要前往各自的指定考场,走之前路北倾会和唐明哲一起,随口说下那句“生日还要考试”的小埋怨。

    “老路,完事了吗?一起去考场。”唐明哲把自己的书架暂放到路北倾桌上。

    对,就是这样。

    这点对上了乔以南的记忆点。

    那么接下来,路北倾就应该要说出那句——

    “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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