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听了主人和大奶奶的密谈，魂不守舍，径自回到小厨房放下果盘，发了一会子呆。
话说她一个没家室的老仆人，能有什么能耐救流香呢？
活这么大岁数，既没找个贴心的老伴儿相陪，又没靠谱的儿子闺女帮衬。
虽说手头有点子积蓄，但过日子人情靠往少不得得花点子，哪里有钱置办房产？
再说就算豁出她这把老脸跟俞家闹掰，带着流香一走了了，可又能去哪儿呢？
俞家三代人在京里做官，显赫不知多少世了，得罪了他们，往后她这日子也就甭过了。
然当年姜老太太健在时千叮咛万嘱咐她“这孩子我托付于你了，万一哪天我去了，你可得好好待香儿，别叫她被姜家那群见利忘义的徒孙们给欺负了。”
姜老太太好歹也是她的恩人，她怎么能忘了恩人的嘱托？
要是流香真被主人送走，万一有个好歹，九泉之下她钱妈真就没脸面再见姜老太太了。
钱妈急得眼泪直流，上回她没护好香儿小姐，这回她也无能使力，真就急死她了。
来至大门口，左等右等，怎么还不回来啊？
会不会出事儿了？
哎呀呀～快回来呀，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钱妈握紧双手心里默默祈祷。
来来回回踱步，不下几十回了，好半天也不见他们砍柴回来。
待家里主子、客人们用过午饭，钱妈服侍着大奶奶躺下歇晌，自己勉强吃了两口凉饭，又跑到大门口等。
远处零零星星几个男人身上背负着大捆大捆的柴火慢步走来。
“钱妹子，你在门口给我们一帮子大老爷们儿接风洗尘呢？”
账房库管的张大爷手拿砍刀，背着一捆柴火笑哈哈走来。
钱妈没好脸的乜他“多大岁数人了？还是那会子混蛋样儿，没个正行儿。”
张大爷放下柴直起腰板，两眼黏纠纠盯着钱妈笑“嗨哟，你可别这么说，我没个正行儿，主要还是对你。”
钱妈登时老脸一红，嘴里骂咧咧“你个老东西，说的什么混账话？喝了酒了不是？回去醒酒且。”
“钱妈别再让张大爷等啦，干脆在一起得了！”
那些不知臊的大小伙子们连连起哄，钱妈又臊又气，顺手从张大爷一捆柴火里顺手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抽人包疼的那种，提了枝子照着那帮小伙子就打。
“再瞎说，看我不把你们皮肉打开花！”
“救命啊，钱妈害臊啦！”
“哈哈……”
“……”
“……”
大门口，乐呵的人在乐呵，逗弄的人在逗弄，雪地里吵吵闹闹，你追我赶的，有的被打、有的前仰后合，有的摔了个仰八叉。
外面太过热闹，一个身穿藕荷色兔儿领云锦面儿夹棉长裙的小女孩儿堑开房门，从小缝里好奇地张望着。
要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儿，早溜出去手里拿一个糖葫芦或是小糖人，舔着甜味看着热闹。
“好小姐，外面冷，炕上新铺了毛褥子，热热乎乎的，上去待着吧？”
“我没出去，就让我在这儿看看吧。
原来这小女孩儿就是大将军英凡与朝霞县主阙氏的独女，她从前哪里见过这些小打小闹的场面？不是跟着娘亲在房里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就是困在闺阁里绣做嫁衣裳。
她将来要穿戴她亲手缝制的嫁衣裳嫁给能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这就是她的命。
想到此，她不免又灰了心。
忽传来一声清脆的吆喝声“钱妈——您看，我捡了好多柴，扶柳都没我捡的多，快夸夸我。”
扶柳撅嘴表示不服气“要不你拆下来咱们数数？看看到底谁多！”
“好啊”说着放下柴篓子开始数。
钱妈红着眼激动坏了，迎上流香piapia拍她的背“你咋这么慢啊？咋这么慢？不知道我多焦心？”
打疼了又给流香揉揉，看着流香，自己个儿又是摩眼睛又是笑“回来好，回来就好。”
流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被钱妈感染的，眼睛也红了。
扶柳“哎呦喂、哎呦喂”的老酸了“钱妈，她是你亲闺女咋滴？就不心疼心疼我么？她在你眼里是块心头肉，我就是那没人疼的铜疙瘩。”
钱妈活生生被扶柳逗笑了，她松开流香转而又抱了抱扶柳，嘴里叨咕“让钱妈疼疼你~”
众人将柴篓子和柴火都归拢进柴房，一个个又脏又累的往各人房里走，流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虚脱了，嘴里也不住的咳嗽。
小女孩儿看清是她，又忍不住咯叽咯叽的笑出声来。
大爷大妈们关心流香，让她起来小心着凉，脸上都笑嘻嘻的，散了。
流香回自己房里梳洗打扮，换了身干净点儿的衣裳，从房里出来，好巧不巧的对上了客房门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流香眨巴眨巴眼儿，不知所以然，就歪着头向门内小孩儿打招呼。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儿啊？”嗓音清脆，低声又带些许棉柔，虽然流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她细致的时候也挺招人疼的。
小孩儿本来没觉着流香蠢笨，但一想起山里那个顶着鸡窝头，走一步摔一跤，邋里邋遢样子的是她，就特别想笑。
“你笑什么？”
小女孩儿察觉自己失了礼数，就握着嘴巴不笑了。
她见流香洗干净脸后挺灵俏的，面团儿似的脸蛋儿软软的，白白净净的，一对儿水杏眼，潋滟还泛着光。
“我小名阿阙。”
小女孩儿比自己矮一个头，声音软软糯糯，长得甜甜的，眉心滴了个朱砂点，活像从年画里跳出来的小童子。
流香一时失了神，心里话到底是麻雀的雀还是喜鹊的鹊呢？流香也就记得这两个字怎么写了，还是小时候她猜灯谜记下的。
这麻雀小巧玲珑像她，那喜鹊叫声太噪，不好。
“那就叫你小雀吧，姐姐我呀叫流香，流水的流，花香的香，你就叫我香姐姐好了”说完傻嘿嘿笑了。
英阙以为眼前这个傻丫头在嘲弄自己，便圆瞪流香一眼“哼！才不要！”啪的关上了门。
“嘿呀，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算了算了，我还是去厨房帮忙吧。”
流香来到正房边上的小厨房，两个扮相不俗的陌生女子刚巧从门内出来与流香迎头，未说话绕身而去了。
流香回望，多看了几眼那俩女子的身形，见她们头戴珠钗，衣料飘飘似鲛绡，身量纤纤，走起步来娉婷袅娜，断不是寻常家女子。
她正寻思：这俩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大雪天穿的那样儿单薄贵重？又为什么偏到厨房这烟熏火燎地界儿走一遭？
想多了，她跨进门槛进到屋里，钱妈在拉风箱。
她便凑上前去“钱妈，刚刚出去的是谁啊？个个穿戴得像模儿像样儿的，是京城里来的？”
“不该问的别问，过来，帮我拉风箱。”
钱妈守着大锅添柴扒柴灰儿，流香鼓鼓腮帮子心里儿无趣。
流香嗅了嗅，也不知那锅里炖着什么，竟一点儿味道也闻不出。
流香想看看锅盖之下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钱妈不经意乜她一眼，就知道流香好奇心重，故而不经意，将锅盖揭开给她看。
蒸屉里红彤彤的那么几小碗清淡似水的东西惊呆了流香。
“血燕窝？！莫非是上贡的···？什么客人吃得上这个？”
早些年在京城俞府时小姐吃过一次白燕窝，小姐不喜甜，吃剩下一口赏了跟前伺候的流香。
那玩意儿不加糖没滋没味儿的，还不如雪梨糖水好吃。
钱妈回她“咱们是下人，不该问的就闭上嘴让它稀里糊涂的过去，小心祸从口出。”
流香低下头受教，嘟嘟嘴哦了就不再过问了，半日无话。
翌日，天头终于一扫阴沉，呈现出一片清澈的蓝。
流香大清早儿出房门铲雪。
忽倒座房门内张出一双眼睛，又是那个小孩儿。
流香笑了笑。
昨儿晚上这小孩儿一直没出来，有人把血燕窝端进去了，想她不是位小姐，也是个贴身的丫头，身份贵重。
流香怎敢怠慢？不由得问“小雀你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儿也没多想，只不说话的望着高她一头的流香看。
也不知道她看个什么，流香觉着有些尴尬，就用手抓抓脖子，心觉这孩子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腼腆。
既然这样，那她还是忙活计要紧。
流香忙要走，小孩儿忽问“你几岁了？”
“十一”
阿阙心里话：原来比我大一岁。
打从这起，两个人渐渐话多了起来。
某天晚上，十几个身穿夜服的刺客躲躲藏藏来到庄上。
流香和阿阙照旧隔着门缝说着话儿。
主人们招待县主吃饭，仆人们也都没注意，那些手持开刃大刀的蒙面人目的明确直奔客房。
流香见好些黑衣人拿刀来砍，咋咋呼呼喊救命。
山庄里男仆不少，听到有人喊救命，大伙拿着火把扛着锄头、拿着砍刀赶来救人，流香见有人来救，推门抱起阿阙就跑，一贼人几步跟上来手起刀落，将流香后背镬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大口子。
阿阙一脸铁青，气息急促，心脏像要炸开一般剧烈的跳动。
“流香！”
钱妈手上的盘子应声落地，杯盏都碎在地下。
听了这音儿，肯定出事了，钱妈伤心欲绝，颤抖着双手跑过来。
流香趴在地上打颤，背上的血把破开的厚实棉絮都洇红了，伤口从她的右肩贯穿至她的左腰，仍在淌血。
钱妈抱着流香渐渐变凉的身体，终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阿阙怔怔的站着，彻骨的寒风扑她脸上，紫红一阵阵在刺痛。
“快去寻医来啊——”
庭院里乱作一团，黑衣人以为砍对了人，都停止打斗，忙不迭撤了。
扶柳和柔风闻声跑来，她们吓呆了，都不敢相信流香会伤的那么重，一时不见怎么就这样了？
不过她们很快从惊诧之中清醒过来，帮着钱妈将流香送到屋里，烧热水擦拭。
谁不知朝霞县主不好惹？
一个是马槊神勇赛楚霸，一个是钢鞭夜叉世无双。
这钢鞭夜叉说的就是阙王爷爱女朝霞县主阙翎，回想当年她身着银甲骑在马上一钢鞭撂倒一个猛将，英姿飒爽，气魄非凡，谁敢轻易与之过招？
若不用计杀其女，这辈子许中书也报不了十年前的失子之恨。
听下人禀报，家中来了好多刺客，重伤了一个叫流香的女婢。
俞韦手里握着筷子，面上担忧，心里别提有多气，气得直牙疼。
好啊！又是流香这死丫头坏了他的好事，不行，必须尽快送走，最好马上滚出他的视线。
朝霞县主听闻，回房连夜命人携厚礼看望这女婢，并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趁夜收拾行装马车离开了俞家，绕道赶往盛京。
流香自替阿阙捱了一刀，病恹恹的，整晚高烧不退。
哪知天一亮主人就打发她赶往江南许州。
钱妈跪地求俞大奶奶开恩，救救流香这可怜的丫头，只是没用，俞大奶奶心意已决。
当初决定将流香送去江家，已经是江袖荷对流香的格外疼惜了，若非流香是她从小看大，流香一定会被发卖到江南，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若流香去了江家，那么境况则与别家为婢大不相同。
江家人情不错，又是书香门第，当家主母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必然不会动辄打骂流香。
江袖荷扶起钱妈“流香手上拿有官人的亲笔信，到了江家境遇自然不会太差，钱妈且放宽心。”
既这么着，钱妈也只得作罢。
话说她一个没家室的老仆人，能有什么能耐救流香呢？
活这么大岁数，既没找个贴心的老伴儿相陪，又没靠谱的儿子闺女帮衬。
虽说手头有点子积蓄，但过日子人情靠往少不得得花点子，哪里有钱置办房产？
再说就算豁出她这把老脸跟俞家闹掰，带着流香一走了了，可又能去哪儿呢？
俞家三代人在京里做官，显赫不知多少世了，得罪了他们，往后她这日子也就甭过了。
然当年姜老太太健在时千叮咛万嘱咐她“这孩子我托付于你了，万一哪天我去了，你可得好好待香儿，别叫她被姜家那群见利忘义的徒孙们给欺负了。”
姜老太太好歹也是她的恩人，她怎么能忘了恩人的嘱托？
要是流香真被主人送走，万一有个好歹，九泉之下她钱妈真就没脸面再见姜老太太了。
钱妈急得眼泪直流，上回她没护好香儿小姐，这回她也无能使力，真就急死她了。
来至大门口，左等右等，怎么还不回来啊？
会不会出事儿了？
哎呀呀～快回来呀，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钱妈握紧双手心里默默祈祷。
来来回回踱步，不下几十回了，好半天也不见他们砍柴回来。
待家里主子、客人们用过午饭，钱妈服侍着大奶奶躺下歇晌，自己勉强吃了两口凉饭，又跑到大门口等。
远处零零星星几个男人身上背负着大捆大捆的柴火慢步走来。
“钱妹子，你在门口给我们一帮子大老爷们儿接风洗尘呢？”
账房库管的张大爷手拿砍刀，背着一捆柴火笑哈哈走来。
钱妈没好脸的乜他“多大岁数人了？还是那会子混蛋样儿，没个正行儿。”
张大爷放下柴直起腰板，两眼黏纠纠盯着钱妈笑“嗨哟，你可别这么说，我没个正行儿，主要还是对你。”
钱妈登时老脸一红，嘴里骂咧咧“你个老东西，说的什么混账话？喝了酒了不是？回去醒酒且。”
“钱妈别再让张大爷等啦，干脆在一起得了！”
那些不知臊的大小伙子们连连起哄，钱妈又臊又气，顺手从张大爷一捆柴火里顺手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抽人包疼的那种，提了枝子照着那帮小伙子就打。
“再瞎说，看我不把你们皮肉打开花！”
“救命啊，钱妈害臊啦！”
“哈哈……”
“……”
“……”
大门口，乐呵的人在乐呵，逗弄的人在逗弄，雪地里吵吵闹闹，你追我赶的，有的被打、有的前仰后合，有的摔了个仰八叉。
外面太过热闹，一个身穿藕荷色兔儿领云锦面儿夹棉长裙的小女孩儿堑开房门，从小缝里好奇地张望着。
要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儿，早溜出去手里拿一个糖葫芦或是小糖人，舔着甜味看着热闹。
“好小姐，外面冷，炕上新铺了毛褥子，热热乎乎的，上去待着吧？”
“我没出去，就让我在这儿看看吧。
原来这小女孩儿就是大将军英凡与朝霞县主阙氏的独女，她从前哪里见过这些小打小闹的场面？不是跟着娘亲在房里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就是困在闺阁里绣做嫁衣裳。
她将来要穿戴她亲手缝制的嫁衣裳嫁给能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这就是她的命。
想到此，她不免又灰了心。
忽传来一声清脆的吆喝声“钱妈——您看，我捡了好多柴，扶柳都没我捡的多，快夸夸我。”
扶柳撅嘴表示不服气“要不你拆下来咱们数数？看看到底谁多！”
“好啊”说着放下柴篓子开始数。
钱妈红着眼激动坏了，迎上流香piapia拍她的背“你咋这么慢啊？咋这么慢？不知道我多焦心？”
打疼了又给流香揉揉，看着流香，自己个儿又是摩眼睛又是笑“回来好，回来就好。”
流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被钱妈感染的，眼睛也红了。
扶柳“哎呦喂、哎呦喂”的老酸了“钱妈，她是你亲闺女咋滴？就不心疼心疼我么？她在你眼里是块心头肉，我就是那没人疼的铜疙瘩。”
钱妈活生生被扶柳逗笑了，她松开流香转而又抱了抱扶柳，嘴里叨咕“让钱妈疼疼你~”
众人将柴篓子和柴火都归拢进柴房，一个个又脏又累的往各人房里走，流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虚脱了，嘴里也不住的咳嗽。
小女孩儿看清是她，又忍不住咯叽咯叽的笑出声来。
大爷大妈们关心流香，让她起来小心着凉，脸上都笑嘻嘻的，散了。
流香回自己房里梳洗打扮，换了身干净点儿的衣裳，从房里出来，好巧不巧的对上了客房门里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流香眨巴眨巴眼儿，不知所以然，就歪着头向门内小孩儿打招呼。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儿啊？”嗓音清脆，低声又带些许棉柔，虽然流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她细致的时候也挺招人疼的。
小孩儿本来没觉着流香蠢笨，但一想起山里那个顶着鸡窝头，走一步摔一跤，邋里邋遢样子的是她，就特别想笑。
“你笑什么？”
小女孩儿察觉自己失了礼数，就握着嘴巴不笑了。
她见流香洗干净脸后挺灵俏的，面团儿似的脸蛋儿软软的，白白净净的，一对儿水杏眼，潋滟还泛着光。
“我小名阿阙。”
小女孩儿比自己矮一个头，声音软软糯糯，长得甜甜的，眉心滴了个朱砂点，活像从年画里跳出来的小童子。
流香一时失了神，心里话到底是麻雀的雀还是喜鹊的鹊呢？流香也就记得这两个字怎么写了，还是小时候她猜灯谜记下的。
这麻雀小巧玲珑像她，那喜鹊叫声太噪，不好。
“那就叫你小雀吧，姐姐我呀叫流香，流水的流，花香的香，你就叫我香姐姐好了”说完傻嘿嘿笑了。
英阙以为眼前这个傻丫头在嘲弄自己，便圆瞪流香一眼“哼！才不要！”啪的关上了门。
“嘿呀，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算了算了，我还是去厨房帮忙吧。”
流香来到正房边上的小厨房，两个扮相不俗的陌生女子刚巧从门内出来与流香迎头，未说话绕身而去了。
流香回望，多看了几眼那俩女子的身形，见她们头戴珠钗，衣料飘飘似鲛绡，身量纤纤，走起步来娉婷袅娜，断不是寻常家女子。
她正寻思：这俩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大雪天穿的那样儿单薄贵重？又为什么偏到厨房这烟熏火燎地界儿走一遭？
想多了，她跨进门槛进到屋里，钱妈在拉风箱。
她便凑上前去“钱妈，刚刚出去的是谁啊？个个穿戴得像模儿像样儿的，是京城里来的？”
“不该问的别问，过来，帮我拉风箱。”
钱妈守着大锅添柴扒柴灰儿，流香鼓鼓腮帮子心里儿无趣。
流香嗅了嗅，也不知那锅里炖着什么，竟一点儿味道也闻不出。
流香想看看锅盖之下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钱妈不经意乜她一眼，就知道流香好奇心重，故而不经意，将锅盖揭开给她看。
蒸屉里红彤彤的那么几小碗清淡似水的东西惊呆了流香。
“血燕窝？！莫非是上贡的···？什么客人吃得上这个？”
早些年在京城俞府时小姐吃过一次白燕窝，小姐不喜甜，吃剩下一口赏了跟前伺候的流香。
那玩意儿不加糖没滋没味儿的，还不如雪梨糖水好吃。
钱妈回她“咱们是下人，不该问的就闭上嘴让它稀里糊涂的过去，小心祸从口出。”
流香低下头受教，嘟嘟嘴哦了就不再过问了，半日无话。
翌日，天头终于一扫阴沉，呈现出一片清澈的蓝。
流香大清早儿出房门铲雪。
忽倒座房门内张出一双眼睛，又是那个小孩儿。
流香笑了笑。
昨儿晚上这小孩儿一直没出来，有人把血燕窝端进去了，想她不是位小姐，也是个贴身的丫头，身份贵重。
流香怎敢怠慢？不由得问“小雀你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儿也没多想，只不说话的望着高她一头的流香看。
也不知道她看个什么，流香觉着有些尴尬，就用手抓抓脖子，心觉这孩子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腼腆。
既然这样，那她还是忙活计要紧。
流香忙要走，小孩儿忽问“你几岁了？”
“十一”
阿阙心里话：原来比我大一岁。
打从这起，两个人渐渐话多了起来。
某天晚上，十几个身穿夜服的刺客躲躲藏藏来到庄上。
流香和阿阙照旧隔着门缝说着话儿。
主人们招待县主吃饭，仆人们也都没注意，那些手持开刃大刀的蒙面人目的明确直奔客房。
流香见好些黑衣人拿刀来砍，咋咋呼呼喊救命。
山庄里男仆不少，听到有人喊救命，大伙拿着火把扛着锄头、拿着砍刀赶来救人，流香见有人来救，推门抱起阿阙就跑，一贼人几步跟上来手起刀落，将流香后背镬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大口子。
阿阙一脸铁青，气息急促，心脏像要炸开一般剧烈的跳动。
“流香！”
钱妈手上的盘子应声落地，杯盏都碎在地下。
听了这音儿，肯定出事了，钱妈伤心欲绝，颤抖着双手跑过来。
流香趴在地上打颤，背上的血把破开的厚实棉絮都洇红了，伤口从她的右肩贯穿至她的左腰，仍在淌血。
钱妈抱着流香渐渐变凉的身体，终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阿阙怔怔的站着，彻骨的寒风扑她脸上，紫红一阵阵在刺痛。
“快去寻医来啊——”
庭院里乱作一团，黑衣人以为砍对了人，都停止打斗，忙不迭撤了。
扶柳和柔风闻声跑来，她们吓呆了，都不敢相信流香会伤的那么重，一时不见怎么就这样了？
不过她们很快从惊诧之中清醒过来，帮着钱妈将流香送到屋里，烧热水擦拭。
谁不知朝霞县主不好惹？
一个是马槊神勇赛楚霸，一个是钢鞭夜叉世无双。
这钢鞭夜叉说的就是阙王爷爱女朝霞县主阙翎，回想当年她身着银甲骑在马上一钢鞭撂倒一个猛将，英姿飒爽，气魄非凡，谁敢轻易与之过招？
若不用计杀其女，这辈子许中书也报不了十年前的失子之恨。
听下人禀报，家中来了好多刺客，重伤了一个叫流香的女婢。
俞韦手里握着筷子，面上担忧，心里别提有多气，气得直牙疼。
好啊！又是流香这死丫头坏了他的好事，不行，必须尽快送走，最好马上滚出他的视线。
朝霞县主听闻，回房连夜命人携厚礼看望这女婢，并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趁夜收拾行装马车离开了俞家，绕道赶往盛京。
流香自替阿阙捱了一刀，病恹恹的，整晚高烧不退。
哪知天一亮主人就打发她赶往江南许州。
钱妈跪地求俞大奶奶开恩，救救流香这可怜的丫头，只是没用，俞大奶奶心意已决。
当初决定将流香送去江家，已经是江袖荷对流香的格外疼惜了，若非流香是她从小看大，流香一定会被发卖到江南，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若流香去了江家，那么境况则与别家为婢大不相同。
江家人情不错，又是书香门第，当家主母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必然不会动辄打骂流香。
江袖荷扶起钱妈“流香手上拿有官人的亲笔信，到了江家境遇自然不会太差，钱妈且放宽心。”
既这么着，钱妈也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