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面墙咣当一声沉了下来,落入了地面之中,一时间尘土四起。

    尘埃落地后,现出一间密室。密室正中竖着一面矮墙,墙上正刻着大殿之上的诡异阵法。

    这阵法竟是我派所创?邢长路摊开手中的纸,反复对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握掌成拳,那张纸几乎快被他捏碎了。

    长济派向来以惩奸除恶,匡扶正义为己任,历代掌门皆是豪杰英雄,对门下弟子约束极严。这样邪恶的阵法怎会出自我派!先辈常言正道苍茫,迷雾萦绕,艰难险阻良多,若心念不正,稍有不慎,便会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创派先祖为何会创出这样的阵法?难道这就是他仙路中断,惨死于禁地的原因吗?

    他自幼便加入长济派,却从来不知派内竟隐藏着如此秘密。

    灭我一门的凶手到底是谁?是他人还是本门中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蔓延。

    四人的惊诧并不亚于邢长路。绝天阁的阵法与此阵极为相似,很可能就是同一个。如果绝天阁的夺魂阵法出自于长济派,那么藏于绝天阁背后的主谋是否与长济派有关呢?但绝天阁的阵法初现于十二年前,那时长济派早已被灭门。此事疑点重重,其中波折恐怕唯有找到绝天阁的主脑,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密室之中同样没有任何气息,风鸾和失踪的孩子应该都不在这里。

    五人谨慎地踏入密室,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间密室干净整洁,墙角处的桌椅几无尘埃,不像荒废了许久的样子。密室的四面墙壁平整光洁,没有一丝被涂抹过的痕迹。矮墙后还有一间空旷的小屋。

    众人先后来到矮墙前,希望从这阵法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这时,虞岳清注意到脚下的异常。密室的地面上刻着许多深红的纹路,这纹路并无规律,但又似乎能够组成一个图案。

    他沿着脚下的纹路,边走边观察。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地上的印记仿佛在隐隐发亮。

    “小心!”当虞岳清意识到脚下的纹路正好能拼成一只大鸟时,已然迟了。

    透明的鸟影从地面升起。室内狂风大作,沙砾尘土漫天飞扬。这风如同隐形的绳索般,将五人的四肢牢牢牵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尖利的鸟鸣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穿心刺肺。但这声音只对虞岳清有用,其余四人并未受到影响。虞岳清苦苦支撑,可嘴角仍渗出鲜血。

    “我没事。”虞岳清先是用法力护住心脉,然后令真气游走于全身,试图冲破牵制。但这一次鸟鸣的威力已远非上次可比,很快,他的气力便已近耗竭。

    听白瑶姑娘说风鸾识邪魔秽物,它两次针对我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我当真是一个非人非妖,非仙非魔的怪物。

    虞岳清想到此处,心境波动,内息更乱,竟咳出了一口血。

    “师兄!虞少侠!”四人惊慌不已,皆拼尽全力试图挣脱束缚。

    虞岳清神智模糊,耳边的嘈杂已不能再将他唤醒,他垂着头,生气渐渐消散。

    他仿佛正置身于一片纯白的空间,周遭空无一物,唯有一条漆黑的影子印在地面上。蓦地,影子逐渐变大,口中伸出长长的獠牙,双手变作利爪,后背穿出尖利的驼峰,一条巨大的尾巴四下摆动。

    怎么会!虞岳清颤抖着伸出双手,他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黑影的面积逐步扩大,加速侵袭着不断缩小的白色空间。

    地上狰狞的影子变得更为高大恐怖。

    虞岳清再次确认,但他的双手已然不见了。他低下头,竟看不到自己的身躯。

    我究竟是谁?他从未如此恍惚过。

    这时,意难平的佩剑从剑鞘中迅猛窜出,利剑在其周身快速飞舞,搅乱了风向。她趁此时机,挣脱了出来。

    她剑一到手,便立刻发出数道剑气,将众人同时解救了出来。

    虞岳清倒下的时候,脑海中泛起许多回忆,但这回忆并非是他被师父救下之后的,而是他苦苦寻觅而不得的那些遗失的记忆。我想起来了。他看到了母亲,浑身溃烂,奄奄一息的母亲。对,我有母亲。晃然间,虞岳清记起了他的母亲,但仅仅是一霎,他便又忘了。母亲消散在空中,她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叮咛着什么。他拼命去听,但什么都听不到。不知为何,他的回忆形同梦境般,虚无缥缈,毫无真实之感,好似是属于他的,又像是属于别人的。就如同他踏入一间已被尘封多年的房间,房内的摆件看起来完好无损,但只是轻轻一触碰,便会化作细沙,再也不复存在了。

    几人赶到虞岳清身边,方休怀扶起虞岳清,白瑶施法护住他的心脉,为其调息。而意难平和邢长路则在一旁警戒,提防风鸾。

    风鸾就隐藏在飞扬的沙尘中,不时鸣叫,每鸣叫一声,虞岳清便痛苦难当。意难平和邢长路皆被风沙挡住了视线,难以找到风鸾的藏身之处。

    “师兄!”方休怀撑着虞岳清,轻轻唤道。他无法想象之前师兄独自面对风鸾,是如何撑过来的。亲眼得见师兄这般模样,他更是焦心不已。猝然间,他感到一阵头晕,喉间腥甜,视线也模糊起来,好似半梦半醒。

    “情况不妙!他们就快撑不住了。”白瑶加大了法力,又分出一股真气传向了方休怀。

    意难平心急如焚,双眼穿梭于疾风中努力寻觅风鸾的身影。

    这凤鸾竟如同鬼魅般,行迹飘忽,时隐时现。

    “意姑娘快看!”邢长路提剑指向了一闪而过的白影。

    风鸾飞速移动着,一秒不曾停歇,当意难平顺着邢长路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它已不在原地了。

    白影出现几次之后,意难平发现了异常。

    它每次现身时,身影都是残缺的,不见鸟尾。它之所以可以移动得如此之快,是因为它并未现出全身。它缺失的尾部,始终在他们脚下。

    我明白了。

    意难平握剑的右手向天一举,左手抚向剑身,将法力灌注于佩剑之上。随后转剑下蹲,用尽全力将剑身插进地面。

    地面震荡起来,轰隆作响。意难平紧握剑柄,牢牢稳住晃动的利剑。一声哀鸣过后,风停了,尘埃落地。

    一道银光从矮墙后的小屋射出。虞岳清很快便清醒过来,方休怀亦不再感到眩晕。

    虞岳清恢复如初,只是头痛不已。他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的幻觉和回忆混乱交杂,仍将息未息。

    “怎么会!”趁四人休整之时,邢长路绕到矮墙之后。他见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大吃一惊,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矮墙后面并非是一处空地,而是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被一道银光遮罩着,法阵中央漂浮着一截木枝,阵中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孩童,似乎已奄奄一息。

    邢长路救人心切,顾不得许多,一掌打在了银光之上,法阵竟纹丝不动。

    “风鸾!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在哪?快出来!”邢长路大叫起来,心中的愤懑再难压抑。长济派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而今其派内圣物竟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举!

    邢长路气急攻心,又接连打出了几掌,然而,银色光柱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虞岳清赶了过来,上前拦住了邢长路,劝说道:“邢兄,贸然攻击光柱,恐怕会伤及阵中之人。”

    “可时间不等人,若是拖延下去……”邢长路长叹一声,到底听从了虞岳清的劝告。

    “阵法并未启动,阵中之人暂时性命无忧。”白瑶从矮墙后走了出来,镇定地说道。

    邢长路一听,这才真正冷静下来,但他仍心有不安,便问道:“何以见得?”

    “此阵开启后,阵中会生出六界之相,现在阵内并无景象,所以阵法未启。”白瑶指向了阵法的中心。

    “既然阵法未启,那这道银光为何无法冲破!”邢长路大惑不解。

    “是风鸾。”白瑶沉声道。

    “今日,我便为本门除此一害。”邢长路提起利刃,怒意横生。

    “风鸾已经死了。”白瑶惋惜道。

    “死了?这怎么可能!”邢长路再次被白瑶的话震惊,他目露迷茫,面色转暗。

    白瑶解释道:“密室地面上的纹路正是风鸾的骸骨所化,它应该是死于长济派灭门之时。但因其内丹并未被完全摧毁,故此残留了一丝神识。我想应该是阵中孩童的哭闹声唤醒了风鸾。”

    “我猜测,有人在密室设下阵法,但尚未启动便因故离去,而后风鸾仅存的神识被唤醒,将孩子们保护起来。它神识未灭,便四处寻找设阵之人。它两次针对虞少侠,应该是误以为虞少侠便是设阵之人。”白瑶思虑片刻,接着道。

    邢长路面色愈暗,他将手中的剑翻了一个面,慢慢向后退,与众人拉开了距离。“你的意思是,此事并非风鸾所为。”

    白瑶笃定地点头道:“不错,风鸾虽聪慧,但毕竟是兽非人,它根本无法设阵。”

    邢长路仍是不愿相信白瑶的猜测:“不是它!可知晓长济派禁地密室,将人藏在此处的,除了风鸾,还有谁?”

    “还有一个人。”虞岳清缓缓沉声道。

    “谁?”邢长路将目光移向了虞岳清,眼神中闪过粼粼波光。

    “长济派的最后一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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