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念珠浑身一震,盈盈一双明眸带着几许惊惧望向皇帝,却见他面色温和地拍了拍她细腻的手背,旋即提步走向刑凳。

    玄色淡金绣龙纹袍摆在眼前晃了晃,而后定在那儿久久未动。

    萧若音勉强抬起头,对上李晏垂下来的幽沉眸光,他的视线从她肿裂乌紫的脸颊划过,落在沾着血迹的衣衫上,微微蹙眉。

    李晏语气清幽而不失威仪:“来人,送萧将军回府。”

    宫人们立时将碧泉宫大殿的一扇门板拆了,铺上厚厚的绣被,轻手轻脚地将萧若音抬上去。

    于念珠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嘴唇动了动,目光触及到李晏深不可测的面容,悻悻低下头。

    李晏拍了拍萧若音肩膀,温言安慰:“没事了。”

    萧若音不能动弹,自然无法行礼,只能趴在担架上问道:“明安……”

    李晏眼眸一沉,漫不经心地道:“明安在这挺好,你无需担忧。”浑然似没看见卑微蜷缩在一旁,因恐惧而不住地打着冷颤的明安。

    萧若音支起身子,用另一只手抓住他衣摆,恳求道:“她…..在这里不好,你就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毕竟……也是你的至亲。”

    “朕自会好好疼惜这个孩子。”李晏微微侧身,目光瞟向满脸惊恐的明安,淡淡从她腹部扫过,不着痕迹,明安身子却更是抖得厉害,惊慌地将身躯往后挪了挪。

    萧若音心渐渐下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你曾说过,会还我一次人情,现在还算数吗?”

    李晏眉锋微扬,低头深看萧若音一眼,唇未启先笑:“当然算数,听顾卿说你暂时住在定国王府,那便让明安去那养胎罢。”

    萧若音松了一口气,手指骤地从龙袍滑落,强撑到这一刻,才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李晏有些遗憾地叹道:“你可知,这份人情一还,我们的交情便是两清了。”

    见萧若音衣衫凌乱,脸颊亦不住的有鲜血渗出,心里颇不是滋味,眸子在跪了一地的宫人身上巡睃一圈,闲闲问道:“方才是哪个奴才对萧将军动粗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碧泉宫的众人吓得不轻,人人低着头噤若寒蝉。

    方才施刑的几个内监更是怕得瑟瑟发抖,此时为保全自己,也顾不得其它:“陛下恕罪,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说完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秀瑾,秀瑾一颤,膝行几步到李宴面前,抖抖索索道:“陛下,萧将军狂妄悖逆,肆意犯上,不仅冲撞于妃娘娘,还身穿丧服诅咒新朝,奴婢只是依宫规对她稍加管教约束………”

    李晏脸色一沉,叱道:“朕的臣子,何时轮到你个奴婢来管教约束了?”

    秀瑾跪在地上冷汗连连,痛哭流涕道:“奴婢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

    李晏冷然瞥她一眼,缓声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末了又添上一句:“去衣受杖,身上有一块布都不行。”

    立时就有内监将呆若木鸡的秀瑾拖到宫外,于念珠惊恐地看着秀瑾被拖出去,噗通一声跪在李晏面前,哀求道:“陛下,秀瑾与臣妾自幼一同长大,亲如姐妹,求陛下饶了她这一次吧?”

    李晏怜爱的凝着她,神色温和:“这等兴风作浪的贱婢万万不能留在爱妃身边,没的让她们折了你贤淑温厚的名声。”

    于妃瘫坐在地上,望着他满含柔情的面容,内心惶惶。

    冷月照着龙檐凤壁,室内苏合香的的气味幽幽渺渺。

    萧若音从疼痛中转醒时,已是深夜,顾承昀还守在她床头,宫灯暖黄色的光芒在他脸上摇曳游移,冷峻脸庞在金黄的流光中显出几分异于平常的柔软。

    “你醒了?”凉凉的手指小心地搭上她额头,顾承昀安心道:“还好,没发烧。”

    “明安呢?”萧若音目光有几分急切,相较于以前的空洞冷漠,总算是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顾承昀笑容和缓:“受了些惊吓,已经安置在偏院歇息了。”

    因伤在背脊,萧若音只能背朝上趴在床榻上。

    顾承昀将垫在萧若音头部的锦枕移了个让她更舒服的位置,眸光落在她再次被鲜血染红的新换的寝衣上,眼中浮起一丝惊痛,皱眉道:“不是说好等我的么,怎么一个人跑到碧泉宫去了?”

    萧若音淡然自若:“等了你很久都没来,难不成我还要紧等着你不成?”

    “不是给了你令牌么,怎么不拿出来?”

    “你给的东西我会稀罕?”

    萧若音心知御赐令牌无法将明安从皇宫带走,她刻意提前去碧泉宫,是得知那时李晏也会去,她在挨杖受伤的情况下,提出将明安带回定国王府养胎,李晏心中愧疚必然不会拒绝。

    若是有顾承昀在,苦肉计未必有这么顺利。

    顾承昀早已习惯她言语的尖锐,淡然一笑,笑意里也含着怜惜:“你伤成这样,我心里很不好受。”

    “虚情假意,其实你心里头开心得要命。”萧若音冷哼一声,疼痛撕裂着她每一根神经,眉头都皱成一团。

    顾承昀面无表情地睇着她,哼哼道:“太医说你这伤至少七八日不能下床,我心里着实挺解恨,挺开心的。”

    萧若音艰难挤出一丝冷笑:“那个于妃手段果然狠辣,同她父亲一个模样。”

    顾承昀见她龇牙咧嘴还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莞尔,低笑道:“日后她也碍不了你的眼。”

    “什么意思?”

    顾承昀云淡风轻地道:“于乾自作聪明,以为杀了齐王便立大功,还妄自将齐王斩首,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痛心难过的。”

    萧若音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齐王身首异处,惨死在于乾手上,这笔血债她会加倍的找他讨回来。

    顾承昀给她沏了杯温水,又道:“你也是倔强,于念珠毕竟是陛下妃子,见了她就不能低个头么?”

    萧若音就着他手,一口气喝完,不以为然道:“我是上皇钦封的大将军,不知如何在那些人面前低头,再说了,宫里头妃子那么多,难不成个个都要我奴颜婢膝、三跪九拜么?”

    萧若音性子一向都是宁折不弯,除了那个人,谁又能让她示弱讨好。

    顾承昀无奈叹口气,抬手将垂落在她脸颊的一缕发丝轻轻拨开:“那些宫妃原本也不必放在眼里,往后你不想参拜便不参拜,陛下面前自有我去周旋,谅旁人也不敢说三道四。”

    萧若音毫不领情,嘲讽道:“好一个只手遮天,大逆不道的奸臣。”

    顾承昀被她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半天缓不过来,半晌,悻悻然道:“简直不识好歹。”

    未荷端了煎好的药过来,顾承昀接过示意她退下,一边舀了一汤匙吹凉,一边埋怨说:“别人要打你杀你,你就站那任由人家打杀么?堂堂二品大将,被几个太监宫女打成这般模样,以后还怎么在朝中抬头做人?”

    “我可不是站在那任由他们打骂的。”萧若音将他喂到嘴边的药喝了,抬头扫了顾承昀一眼,淡淡道:“我是跪在那、趴在那任由他们打骂的。”

    顾承昀简直说不出话来,想想她当时挨耳光挨板子的情景,他都替她感到丢脸。

    又听见萧若音冷笑一声:“可不是只能任由人家打骂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剑都拿不起来。”

    顾承昀这才反应过来,她绕了一大圈子无非是想要解药,正要开口拒绝,可一想到萧若音这刚烈耿直又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往后难免处处得罪人,没有武艺自保也委实不行,便道:“解药我给你就是,不过你可千万不要想着搞事情,否则,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担心我杀你报仇?那你尽管放心,就这么把你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你。”萧若音本想气气他,说着说着却又勾起心底隐痛,鼻尖忽地一酸,咬牙道:“至少也要让你万箭穿心,让你也尝尽这世上最最剜心剔骨之痛,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顾承昀神色如常,俯下身给她掖了掖被角,笑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也算解脱了。”

    萧若音恨恨地闭上眼睛,房内寂静无声,香炉里的香徐徐飘来,是淡淡的草药香味,似乎有助眠的药效,没多久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便睡到翌日晌午,顾承昀很守诚信,不仅将解药送来,还把追风和出云剑一并给她送来了。

    萧若音身上的伤养了好几日才能下地,顾承昀说城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做的桂花糕非常好吃,约她一起出去走走。

    萧若音故意挑衅,说她不喜欢吃桂花糕,只喜欢吃饴糖。

    顾承昀晓得东宫常备饴糖,据说太子最喜甜食,当即气得脸色铁青,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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