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人走后,我松了一口气。

    林老板带着氧气罩假睡,心电图上的纹路,波荡起伏。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才缓缓摘下氧气,露出发紫的嘴唇,率先打破尴尬。“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奶奶住你隔壁。”

    “哦……小妹儿,对不起啊,我破产了。工钱,只怕暂时没法结给你了。”

    林老板消失那么久,原来是破产加生病。

    “嗯,没事。”我顿了顿,“告诉林莀吗?”

    “我们见面总是吵架,还是别让他来气我了。”林老板搜寻着枕头边的氧气罩,刚想罩住,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儿,“我让他妈妈,接他到美国念硕,这孩子肯定不会听我的,你帮我劝劝他啊。”

    听到林莀要走,我的心漏跳半拍。

    林老板攥着氧气罩,感叹,“哎,到头来,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我心里挺苦涩的,闷闷说道:“林莀其实挺想念你的,只是他嘴上不说而已。”

    “我心里清楚,不过……”林老板欲言又止,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不能见啊,不能老让他想起以前的糟心事儿。”

    “我能知道吗?说不定可以帮他解开心结。”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林老板笑笑,“不怕你笑话,以前总担心他长歪,我又不敢责骂他,怕他受刺激。你啊,还是他第一个不反感的女生。”

    我震惊地盯着一脸认真的林老板。

    他眼里闪着泪花,继续说道:“大概是在林莀13岁吧,我有个生意上的合作商,爱来我家串门,老说我家孩子如何优秀如何漂亮,她如何如何羡慕。她在生意上帮了我们家很多,关系就越来越近,后来她说,她有朋友在开学生夏令营,能提升孩子的独立性,很多家长暑假都会带孩子去报名,让我家孩子也去。当时我跟林莀的妈妈忙碌生意,没空管孩子,爷爷奶奶打小宠这小子,舍不得让孩子去吃苦。我这个女同事,就说她闲得无聊,可以帮忙照看,我们家就放心让她带去了。”

    “可是才去两天,就说我家孩子失踪了。”林老板拿起氧气罩,吸了两口氧,“失踪前儿子打电话,告诉我,说路线不对,让我带他回去。我没在意,简单的给他说:爸爸在开会,等会回他电话。结果忙完手中的事情,已经很晚了,打过去再也没联系上。那么大一片森林,找一个13岁的小孩子,谈何容易。

    后来我们托关系找私家侦探,调查那个女同事,发现那女人与几起失踪案有关,最后都是协商解决。”

    “后来呢?”我紧张地听林老板讲下面,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褥。

    “找到孩子的时候,是在一间小黑屋,门口有一只恶犬看守,里面关着好几个小孩,男男女女都有,只有我家孩子伤得最重。”林老板说着说着,数度哽咽,“后来就医,医生说小孩很可能遭遇了猥亵。”

    “我跟他妈妈豁出命为他打官司,闹得家宅不宁,我父母接连气倒。刚开始林莀回来,还会哭闹,闹情绪,但是疼爱他的爷爷奶奶住院后,他觉得是自己不懂事,才让和睦的家庭变成这样的,后来这孩子很长一段时间,不哭不闹,也不说话,没有任何情绪。他妈妈崩溃了,要与我离婚。我把一半的财产都转在了她的名下。她在另一处买了栋别墅,接林莀过去独自抚养,后来我爸妈实在放心不下孙子,也住了过去。两年后,林莀妈妈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就去了美国医治,本想带走孩子。林莀死活不愿意离开爷爷奶奶,无奈,她独自去了美国,后来我父母相继病逝,林莀就更不愿意搭理我这个爸爸。

    可是我不能让那些恶人逍遥法外,一面打官司,一面经营生意,慢慢筋疲力竭,落下病根。”

    林莀好可怜,那么小经历了那么多创伤,难怪每次发生很不开心的事,他只会把自己关起来,独自承受。以为这样,就不会伤害到身旁的任何人。

    好傻~

    “那坏人抓到了吗?”我擦了擦眼角的泪。

    “人是抓到了,判了五年多,后来那女人出狱。他老公要跟她离婚,她找到我,对我说起当年的实情。她老公才是主谋,为了维护婚姻关系,她到处找孩子供他老公玩乐。”

    真是一对变态!

    “我转移注意力,搜集他老公的证据,奈何他老公势力庞大,我苦寻多年,那些受害人均被他收买。我也遭到他商业打压,生意一落千丈。上次林莀会所出事,我发疯般跑去警告那老男人,他才收敛了些,现在把我整倒了,林莀我必须将他送走,才能放心。”

    原来如此。

    难道是那个坐宾利的大叔,上次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

    好险好险。

    “这孩子现在自卑,敏感,又极度缺乏安全感。一直都没什么亲近的人,如今他能接受你住进别墅,证明他把你当成了朋友。”

    原来林老板什么都知道。

    “哎,就是脾气上来,不好哄,你多让着他。这小子现在能亲近女孩了,我心里别提多开心。”

    啊……我的脸唰的红了。

    “给你说这些,是不想你怨我棒打鸳鸯,明白吗?社会上的恶,有时候会超出你的想象。”林老板扣上氧气罩,大口大口吸氧。“你们现在还小,好好读书毕业,未来还很长。”

    说了太多话,林老板累着了吧,呼吸很急促。

    “你还是做手术吧,林莀需要爸爸。”我将林莀的银行卡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有20万,我借走了5万应急,卡是你儿子的。”

    林老板瞄了眼卡,眼眶划出一滴热泪。

    我默默退出房间,沉重地向楼上走去,爸爸如今昏迷未醒,医生说就算手术成功,病人的生存预期也只有一年多。

    三十多万,买一年时光,值不值?

    很多病友家属都在劝我,不要治了,人财两空。

    父母曾给予我沉甸甸的爱,满满的关怀,让我每天自由无忧的生活,那份幸福??是这三十万能替代的了的吗?

    如果爸爸走了,生活重担没了,心却空了,那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当我推开病房,看到爸爸安详地吸着氧气的样子。内心平静,充实,喜悦。

    突然醒悟。

    我的爸爸,那么伟大~三十万,算得了什么!

    哪怕为此一生负债,女儿也心甘情愿!

    下定决心后,我捡起一张纸板,去路边乞讨。

    我坐在马路边,板上写着——

    家父重病,急需资金,特向广大群众借钱,还钱时定按照银行死期计算。

    我盆里扔着学生证,身份证,爸爸的病危通知书,以及户口薄。

    闲暇时,我在手机上,指导林莀卖货,他只有周末两天时间,得尽快清理货物。担心林莀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打电话关心了一下王秉涵的身体状况,她得知我家里出事,主动要帮忙。

    他们两个人应该能把我投进去的7千块赚回来吧。

    我请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假,奶奶那时能出院,我让二叔先回去,等我期末考试时,再来替我。

    一有时间,我就在街上举牌,效果还算不错,有时能获得一两千的善款。

    有些人愿意留联系方式,有些人不愿意。

    每一笔,我都妥妥的记着。

    而且林老板的手术资金,估计也不够,对我来说,每天都是煎熬。

    到底要不要告诉林莀?

    我向天空抛出一枚硬币,硬币落下的瞬间,反应过来,林老板根本就是想放弃治疗。

    我颤抖地打电话给林莀,电话很快接通。

    “林莀,我……”我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家人的病情都很稳定,林莀,我看见你爸爸生病了,好像很严重~”

    “……”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他在哪儿?”

    “跟我爸一个医院,我每天都有去看他,你放心。”

    “好~”

    我听到林莀哽咽的声音。

    “我暂时不过去,如果缺钱,给我说,我想想办法。”

    “你爸需要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我默了默,“挺危及的。”

    “好!我马上安排。”

    电话挂了,我才想起,忘了说银行卡给他爸了。

    隔天,林老板转院,去了有心源的医院做手术。

    …

    一周后,我必须回校,准备期末考试。

    回到别墅,发现门口被人泼了油漆,落地窗上喷着‘还钱’两字。

    这些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进了家门,打开电视,新闻里竟在播放林老板所在的医院,被记着围堵,背后一堆工人拉着横幅——住大别墅,不还钱,黑心商!

    据新闻报道,林老板总负债5千多万,名下产业均被银行冻结。

    我打电话给林莀,对方一直关机。

    回到学校,感觉氛围怪怪的。

    总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考完试,王秉涵拉着我一顿输出。

    “古语你回来了啊?知不知道,前几天我跟林莀被那个叫兰海的坑惨了。”

    “兰海??”我很是意外。

    “刚开始林莀来我们学校卖货,因为长得太帅,好多女生追着他要跟他合作,我们赚了好多好多钱,可是蓝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到处张贴林莀的同性亲密照,学校闹得沸沸扬扬。

    导致我们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他们俩还打了起来,后来林莀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找到许多兰海霸凌学生的罪证,被警察带去派出所了,可是没两天他就被放了出来。结果这坏人一出来,到处宣扬林莀的爸爸是个老赖,欠债不还,还请了大批记着公布此事,你看你看~”

    王秉涵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报纸不仅把林莀家的地址,还有林老板住的医院都给公布了出来。

    这个兰海,我跟他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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